求 个 传 奇 私 服 刺 杀 P K 外 挂 ? 求 大 侠 解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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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黑暗时代,参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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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在哪个时代,小时候,每个人都想成为英雄。 3 ~8 V% O. S# V* h( u
  看着卡通,就幻想将来弄台无敌铁金刚开开。
  翻着西游记,就想成为一翻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
  年岁越来越长,许多所谓的现实不断令我们“体认”到,过去那成为英雄的梦想,原来只是童年必经的虚幻旅程。我们报以一笑,却毫不留恋。 # U% [6 K9 x& Y
  于是我们选择了其他的人生目标,成为工程师,成为店长,成为演员,成为教师,成为小说家。要看“英雄”,就翻开漫画,走进电影院,看看那些只属于过去自己的虚幻画面。或是安慰自己,如果能扮演好自己在社会里的角色,当个好父亲之类的,就是英雄。
  但这样的英雄,不过是跟现实妥协,或根本屈服于现实的“再定义”。毕竟,英雄本来就是超现实的特异,为了某个超现实的可怕邪恶而存在,所以不被需要。 * B% p&&b) g! t/ F+ f
  不过,如果有一天,另一个银河系的外星人侵入地球怎么办?酷斯拉从海里跑出来怎么办?恶魔党造出机械兽怎么办?我们甚至连阿强一号都没有!
  即使如此,曾经想把自己改造成原子小金刚的我,也失却成为英雄的梦想,只好躲进小说里制造一个又一个坚持梦想的英雄,视之为我灵魂的美丽延伸。自诩网络小说经典制造机,不如说我的大脑一直都是一间创造英雄的工作室。
  不管是《打喷嚏》里的蜘蛛市,或是《功夫》中一根根的电线杆上,或是《狼嚎》里杀声震天的黑森林,抑或是《猎命师》中魔影祟动的东京,我一直在思考英雄的姿态,做着英雄的梦。
  少林寺,一个老掉牙到不须说出口,就已开始发黄腐烂的场景,一个存在于无数武侠小说令大家熟悉到无精打采的基本设定,好像已经诞生不出新鲜感,压榨不出热血的地方。 % j3 s8 J6 ]$ @/ ^. h- p0 V5 F
  但,我已经将脑袋里那间工作室的插头,遥远地连接上凋零已久的少林,将开关切换到最死气沉沉的黑暗时代,打上九把刀出品的标记。甚至,偷偷在里头扮演一个与自己极其神似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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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C% y4 I; y' e/ G5 u) `; l
  黑夜里的大雨。 ) i7 e3 `1 }" h% ]+ q& Z" f
  山洪爆发,湍急的土石流将半片山林摧毁淹没,夹带的巨石轻易地碾过破败的残树。震耳欲聋的滚石摩擦声有如万虎齐啸,不知名的溷沌里的黑色怪兽似的。 2 t) x& Y) V& {7 v5 f% X
  大地发出愤怒的悲声。 1 g% Z- T2 j. H4 S+ I
  骤然,青白色的闪雷破出云际,大地白昼一瞬。 . H& j" p6 a2 W. F- W) P0 S
  闪雷朝高大的榉树噼落。
  冷不防,一道有如兀鹰的黑影,快速绝伦冲向地面上一个小小灰点。 3 S4 r: ^3 Z0 i/ G# K( U
  轰然一响,榉树断裂处冒出灰色的浓烟,杂着毕剥叭响的红色火焰。
  “师弟,为什么?”
  一名和尚样的人物,语气没有怨怼。 4 f/ m" h' C7 Z: W7 z" m
  距离和尚十尺之处,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臂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兀自嗒嗒跳动着。 2 x- X6 v, Z7 M! G/ N
  和尚瞳孔中所映射的,穿着黑色苦行寺服的僧人。 ; r( G$ O, q' }# x! ?" a
  黑衣僧的双颊如枯木般深陷,眼睛看似魔鬼般坚毅,眸子里却极其无神。
  灰衣和尚叹了一口气,根本没有伸手封住断臂处的血穴,略一提神,经脉自然悄悄自体内挪移换位,创口立刻止血。
  这样玄奇的凝神控穴,普天之下只有一种武功能办得到。 - a8 s# {* V
  沉默不言的黑色僧衣被大雨湿透,更显里头包藏的清瘦骨架。 8 E; O. c$ \; F8 G
  却见黑衣僧缓缓踏出一步,看似平澹无奇的脚印踏在柔软的湿土上,周遭一丈内的无数雨滴愕然悬滞在半空;另一脚跟上,无数静止在空中的雨滴,骤然往四处激荡开来。 ' Z' B9 s: K& ?/ v! |# s. P
  内力到了这样的境界,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
  黑衣僧大袖鼓荡,露出五指成箕。 + z2 Y: ?* y3 q
  雨更大了。 ' {; @: v2 a* }8 B
  又是一道落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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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家村村口,七八张板凳围着一个说书老人。
  老人摇着扇子,讲述着这二十年来不断重复的老故事,从历史性的三国到江湖性的大唐奇侠虬髯客,从遥远的东周刺客列传到前朝的杨家将,村子里的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就跟昨天、前天、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一条干瘦老狗摇着尾巴坐在老人脚边,舔着老人的断脚处。
  一个约莫十六岁的赤脚男孩抚摸着老狗黄毛稀疏的颈子,趁着老人喝水歇息嗑瓜子的时候,为老人补充几句故事里没说清楚的精彩处,例如杨五郎如何在少林寺木人巷中领悟出伏魔棍法,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最后终究流落何方等野史,让老人的故事更加扣人心弦。
  赤脚男孩打五岁起就喜欢听老人说故事,对所有故事的每个环节、忠孝节义的精神了若指掌,也是老人的好朋友。男孩有个奇特的名字:七索。 ' V) ]" J; F" l8 Q3 F5 J4 l
  老人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也是乳家村百年来惟一进过临安城的读书人,见多识广,是村里备受敬重的长者。但读太多书却没为老人带来官位与财富,六十多年前蒙古人灭了南宋,易朝为元,在私塾教书的老人被侵村的蒙古军将斩断了腿警告,此后只得在村口说说故事,不准再教人念书写字。时局不稳,对元政权最没有威胁的莫过于无知无识的乡愚。 $ A1 A5 U( U: l& V
  “字可以不会写,书可以当柴烧掉,可是那忠孝节义、为国为民的侠心是定要代代相传的。咳,有句话说,时势造英雄,七索,你说是也不是?”老人看着小孩们,露出残缺不齐的断齿笑着。
  每次老人问七索这个问题时,就代表今天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 o7 \4 }/ H: A; H: d" i7 Y
  “非也,真正的英雄在任何时代都能突围而出,绽放光芒,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这个意思。”七索拍拍老狗的背,与老人一搭一唱。
  “为什么呢七索?”老人摇着扇子,此刻的他好想吸口旱烟,可惜烟草大都被征进京城了,得省着点抽。 * ^: y2 E&&b8 Q
  小孩们眼睛骨碌碌转动看着七索,等待着七索每天都会讲的一个答桉。 ; ?4 H% y. W- X8 Z" C8 M: r+ [
  “因为英雄无所畏惧,即使时不我与,英雄也能逆天而行。”七索说得慷慨激昂,“当黑暗笼罩大地,一切了无希望,所有人都慑服在有所不为时,英雄已随时准备好领导那些只能被领导的人,强横地与历史背道而驰。” " Y, ~: ]% U" W5 V
  “简单说,顺风吹不出真正的强帆,所有美好的事都是勇气所致,无关巧合啊。”老人笑眯眯地说,看看两只断腿,看看七索。
  老人的故事说完了,孩子们也散了。 0 H4 {" ~4 t5 h+ \7 j
  只剩下七索与老狗,还有殷红叹息的夕阳。
  “老师傅,赶明儿我就要上少林寺啦。”七索怜惜地看着半盲的老狗。
  这条老狗可说是老人相伴十三载的亲人,同样在这个时代苟延残喘着。 . ]1 ~! S1 L1 @9 z
  “这时节,我瞧少林寺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七索,你还有爹娘要奉养。”老人还是不赞同七索一直以来的向往:到少林寺习武求艺,练得一身好功夫行侠仗义。
  “老师傅,难道你说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吗?”七索在夕阳下随意挥舞着拳脚,那是他想像中的少林伏虎拳。 3 w' X3 i: v&&a; P4 x+ ^* r3 _
  七索从小就干惯农家粗活,虽然外表略瘦了些,但身子骨很健壮,胡乱打起拳来还算赫赫生风。
  “真的英雄,哪里假得了?”老人叹道。
  这孩子听他故事长大的,还常常巴着他扯些荒诞不经的江湖传说,全村子就属他跟自己最有缘分,因此老人也偷偷教七索习了几个汉字,只是不让人知道惹上无谓麻烦。而今天这个孩子终于下定决心要上少林寺习艺,自己难道能阻止得了他? ; c4 B7 W+ l4 w# w$ x
  “我的爹娘有我五个弟弟照顾,行了,以后我闯过少林寺十八铜人阵下山,劫富济贫时自然会给我们村子多一点银子,光宗耀祖一番。”七索单手倒立,笑嘻嘻地说。 / k8 D+ U% z% c: s3 d1 ~% A. s
  一个女孩气冲冲地跑来,对着倒立的七索一阵痛骂。 7 |" [8 h8 ?/ M: R/ {
  “七索!我刚刚去你家听你爹说,你明天就要去河南那什么鬼少林寺拜师学艺,是或不是?”女孩气得全身发抖。
  “是!”七索觉得女孩言语乏味。这不是早就说了又说、提了又提的事吗?
  女孩是与七索相同年纪的青梅竹马,叫红中,两人从小一块玩到大,整天打打闹闹,一会吵一会和的,就跟村子里每一对将来要成婚的男女一样。 ! ~1 e1 a2 C7 d9 ~
  说起七索跟红中的名字,要从两人母亲的兴趣开始说起。七索的母亲跟红中的母亲,都是农忙之余会黏在一起的牌友,七索母亲怀孕时打麻将,门清哩咕哩咕单吊七索,当时七索的母亲就发愿,如果自摸到七索,孩子的名字就叫七索,以为纪念,于是她真忍耐了三轮,终于海底捞月自摸了七索,将同桌牌友的鸡蛋瞬间赢光。 5 G9 U' R3 L3 F$ N
  至于红中她娘也是一样,欠一张红中就门清大四喜,结果一个自摸下来,肚子里的小女孩就叫定了红中。
  那两次打牌不只是同一天,且还是在同一雀同一风里和出来的,这两小无猜可说是从肚子里就开始要好,有默契得过分,村子里的人早就认定他们的事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待在村子里好好养鸡种田牵牛不行吗?”红中怒道。
  “如果一辈子都有鸡可养有牛可牵我也愿意待着,但臭官兵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来村子 ' p* N# [&&j* {6 x+ ~8 i# Q
  搜刮啊!男儿志在四方,天下英雄出少林,当然要往少林闯一闯!“七索翻了好几个觔斗,脸都翻红了。 9 J8 f7 z* R4 F5 X
  “那你带我去!”红中大叫。 : N2 h1 c4 ^) G* X% c3 [) T& ]5 ]&&}
  “少林寺数百年来都没收过女弟子,也不会为你破例啊红中。”七索感到好笑。 - g( ~( S" L- V3 d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红中脸开始青了。 # U9 ^% A$ p" d+ Y&&g
  “什么时候闯过十八铜人阵、木人巷就下来啊,如果有幸考进达摩院进修少林七十二绝技,那就会再晚个几年啊。武功这种事是急不得的,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以为大侠想当就当啊?”七索嘴巴讲的是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 * j% @; Q& r6 m' z: A, o1 i
  或许自己就是传说中超有悟性,骨架百年难见的习武奇才,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能尽窥少林武学? . K. ~# j5 R3 n/ @+ K
  七索不禁面有得色,老人所说的江湖传说里就有许多这样的天才,例如前朝在广东大海如蝗万箭下,只身营救张世杰的独臂侠张咬,率丐帮死守青州围城的丐王齐天果。自己说不定也能罗列其中。
  “七索,你要想清楚。”老人终于伸手进衣袋,捞出一卷干瘪的烟草。
  “要、想、得、清、清、楚、楚!”红中气得全身发抖。
  “人生可不是在打算盘。”七索拍拍红中的头,这两年来原本高他半个头的红中已被他追过,还反输他一个拳头的高度,“当大侠如果很简单,那就一点意思也没了。” ! q3 a7 u8 j# g) i
  红中无法反驳,却仍旧是生气。 7 C4 i, n: [
  “老师傅,等我下山后闯出一番大事,你就有新故事可以说了,而且故事里的主角还是你一口调教出来的大英雄呢!”七索看着夕阳,豪气地说。 , ]! C! Z5 e&&l4 Z) {
  “七索啊,江湖险恶,你又这么爱乱用成语,一不留神讲错话,命就没了。”老人叹气,老黄狗傻愣愣地看着七索。
  “要当英雄,就得拿出像样的东西来赌才行啊。”七索咧开嘴,笑得很自在。
  夕阳跟老人一样没有回应,因为七索还是个孩子。 ; W) g! O; ^9 T' J
  一个怀抱着江湖侠义梦、充满乡下人美好无知的孩子。 " r, I9 W! ]" V6 t! U0 n0 Z$ A/ w7 A/ M
  “七索,路上小心哪,可别丢了路。”母亲紧紧捏着七索的手。 : e5 ^2 U3 R2 K/ x
  “既然决定要磨练,碰到苦头就得咬紧牙关硬撑下去!”父亲扛着锄头。
  “七索,别再乱用成语啦!”说书老人告诫。
  “知道啦,这就叫祸从口出、童言无忌!”七索颇为兴奋。 4 x% i9 ]0 }, V- r, j. Y, V: y&&|( l
  挥别了说书老人,娘与爹抓了两只已生不出蛋的老母鸡给七索后,七索便躺在运送碎谷的牛车上,打算一路搭着便车到河南嵩山脚下。 # U5 K* `7 X% w$ L
  其时乃元朝至正三年,蒙古人的铁骑征战四方所向无敌,灭南宋已逾六十年。在这酷吏贪官横行的时节,要抓两只鸡当习武的束之礼可说是极不容易,七索很了解爹娘疼爱自己的心意,也感激弟弟妹妹们分担农忙重务让他无后顾之忧,全为了一圆自己的梦想。
  说起来自己真是自私,但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七索也没挂碍这么多,只要习得上乘武功,即使只当个小侠也能回馈乡里,让爹娘大大露脸一番。 7 H$ ], w5 @1 c0 D3 ~( b% _
  嵩山为五岳之一,由两座群山组成,东为太室,西为少室,各拥三十六峰,峰峰有名。少林寺坐落在竹林茂密的少室山五乳峰下,故名“少林”。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因武技扬名于世约始于隋末。当时少林十三武僧应秦王李世民之邀参加讨平王世充的战役,十三武僧凭借超凡绝艺活捉了王世充的侄儿王仁则,逼降了王世充。胜利后论功行赏,少林被赐与大量的田地、银两,并赐“立僧兵”、“酒肉”等荣宠,自此少林武功便扬威天下,各路英雄莫不崇仰。
  换了好几趟运粮载谷的牛车总算行经五乳峰脚,七索便提着两只老母鸡跳下,赤着脚走上通往少林的千级阶梯。听说书老人提过,这阶梯有一千九百四十九层,若是无法一口气走到寺门口,就表示身子太差还是别进少林为妙,免得误了自己也拖累少林招牌。 5 \) x1 w& `" I7 r
  七索这农村孩子别的没有,精力倒很旺盛,干脆拔足往上跑去,一面观察脚底下的踏石痕迹。老人说,少林和尚每天得来回阶梯挑水十次,直到两肩平稳、下盘凝练、两桶井水滴水不漏后,始有资格挑战十八铜人阵下山,也因此石阶上都是众僧日积月累踩踏出的痕迹。
  “奇怪,就我一个人在跑,没见着什么挑水僧啊?”七索狐疑,看看前方,望望后面。只有将阶梯环抱住的苍穹松林。
  正当七索怀疑老师傅所说的少林武僧训练方式是否真实时,一个简陋的测字摊大剌剌地摆在阶梯中央,写着“字字真金”四字的破布绑在一个竹竿上。 9 \5 r# D+ t' w4 R
  旗杆有气无力随风晃动着,这摊子简陋得连张破椅破桌都没有。
  识字的七索忍不住停下脚步。 / E4 d. z" H1 \7 `1 e8 p
  一位中年大叔蹲在摊子旁大树下吃烧饼,一看见七索便笑呵呵地挥手招呼。
  “小兄弟,上少林学武功啊?”大叔一身落魄秀才的模样,却掩藏不住眼里的点点聪明。
  “是啊。”七索打量着大叔。
  “瞧你一个人,光提着两只鸡,实话劝你一句,还是别瞎学什么武功了,把鸡留着祭自己的五脏庙吧!”大叔并没有起身,满脸的烧饼芝麻。 & x$ k' G1 S9 u- k5 V3 e& Q. ~
  “怎说?两只鸡难道不够学费吗?”七索好奇。听说学费只是个表象,毕竟和尚吃素不吃鸡,鸡等于是送给寺方、再由寺方转送给山下贫苦佃农的礼物。 . P5 E" j5 A. o% v9 X' D
  “区区两只鸡,那些臭和尚哪看得上眼?当我算命的费用倒堪堪足够。”大叔嚼着烧饼哈哈大笑。
  此时阶梯下方传来嗨呦嗨呦的喘息声,远远的,一群庄稼汉抬着一顶大轿子踏着阶梯,大轿子的帘布是掀开的,有个大胖子在里头摇着扇子,一脸热得发晕。 ) H0 u&&W; y1 ~& N& D- w9 Q&&x" h
  大叔赶紧将吃到一半的烧饼放在树下,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屑。
  “客人上门!”大叔笑嘻嘻地迎轿。
  七索从没踏出离家十里的地方,就是仗着乡下人胆子粗大直闯嵩山少林本寺,但七索知道还有很多细微的有趣事情并不能从说书老人的故事里知晓,于是提着两只老母鸡,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测字大叔与大胖子怎么个交际。 5 r5 g0 H! L4 N! |# W. D* t
  “公子爷,上少林学武功是吧?”大叔堆满笑脸,躬身挡住轿。 / O! @! i&&Z2 y: S' o
  “是又怎样?滚一边去!”大胖子不耐烦地说。
  “瞧公子爷体魄壮健,进少林学武功不出三月必能尽得七十二绝技真传,扬名江湖自是在所难免,所以小人斗胆一问,爷是否要趁早起个吉利的、响亮的江湖诨号呢?”大叔深深一揖。 : u: M" Z8 J) ^* j8 Z. P" v
  “吉利的、响亮的江湖诨号?”大胖子略感不耐。
  “是啊,如果公子爷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事业,却没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江湖豪客们传诵,岂不可惜?”大叔嬉皮笑脸的,标准的江湖术士模样。
  大胖子扇着风,随手甩落一锭银子。
  银子在大叔脚边喀喀打转,看得七索两眼发直。
  “言之有理,赏你一锭银子,说。”大胖子拿起身旁餐碟里的葡萄吃着,七索早跑得喉咙干渴,看见吃都没吃过的西域葡萄,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敢问公子爷的名字是?小的要知晓爷的生辰与字姓,好起个匹配爷的雅号。”大叔弯腰捡起银子揣入怀中,笑眯眯地站在字字真金的旗杆旁。
  “大爷的名你耳朵配听得吗?难道看我面相就不能起?”大胖子怒道,丢了一粒葡萄在测字大叔的脸上。 2 N- a$ j5 W/ G
  大叔也不生气,真端详起大胖子的面容来。 ) M; j' ]2 H$ J0 C* v&&@# t
  大胖子自顾自吃着葡萄,四个抬轿的汉子正好藉机喘息。
  “爷,您身形宽大有降龙伏虎之势,身坐四人之轿有富贵之尊,出手豪气更非等闲之辈……”大叔拍马屁的表情已练到出神入化,继续说,“就叫做,金轿神拳钱罗汉,既响亮又有出场的气势,爷觉得如何?”
  大胖子满意地点点头,将一串葡萄摔在地上。
  “看不出你这穷算命的也起得出这么有钱味的名字,走!”大胖子拍拍手,四个挑轿汉子扛起重轿,吆喝着往少林寺走去。
  这四个汉子着实好脚力,七索暗暗佩服。 : [8 [' O&&d8 F5 q# `3 @5 }
  算命大叔捡起地上的葡萄,笑嘻嘻拔了一串丢给七索。 2 i3 z, e, q4 y: q&&A
  “吃吧,瞧你渴的。”大叔说。
  七索也不客气,连子都狼吞虎咽吞进肚,心想这葡萄真是好吃得要命,将来当上了云游四海的大侠,可得到盛产葡萄的西域逛逛。
  七索吃完葡萄便要走了,算命大叔躺在树底下乘凉,看来是要睡上一场。
  “大叔,你留胡子会比较老谋深算一点,再加把扇子装修门面,羽扇纶巾嘛!”七索打量着大叔,转身就要上阶。
  “言之有理。”算命大叔看着七索手里的老母鸡,好心道,“既然你免费给了我建议,我也不妨送你个好听的江湖诨名,就叫做……”
  “不了,你刚刚起的名字很难听,不得我心。”七索哈哈大笑。
  “不收银两的名字听听无妨吧?”大叔伸了个懒腰,将斗笠盖在头上。 9 ^; [2 b1 o* S6 w2 G8 j
  “多谢,但还是不了。真正大侠根本不需要拉里拉杂的诨名。”七索认真道,一边提着两只鸡踩着石阶上行。 2 D0 y: o" `9 {# K. y0 a
  大叔一怔,在斗笠缝里瞧着这孩子越行越远的身影。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想直说少林寺堕落已深的光景,好阻止这少年白白浪费两只老母鸡,却又想看看少年质朴的个性,在这纷乱的人世间能够身清于浊流,还是会被这乱世给吞噬。
  “小子,忘了问,你什么名字!”大叔在树下大喊。
  “我姓乳,乳头的乳,名七索,麻将里的那个七索!大叔你呢?”七索没有回头,两只母鸡被他晃动的身形甩得很厉害。 0 ~6 x" f( a! A1 F/ t
  “刘!刘基!”大叔摸着下巴,思量着七索给的留胡子建议。
  大叔看着七索的背影,手指掐算。弃官离开故乡青田云游,已三年又七个月,这才头一回听到意料不到的人话。 : ^1 j" X! K: \% X/ c7 J# n
  但不论他的手指怎么算也不会算到,多年以后两人再度相逢时,已站在历史巨大的裂缝上。 ! K2 o+ D/ N7 W/ ?- m
  “大侠张悬的儿子!有新生来啦!还不快拿干净的衣服靴子送去!”
  轿子停在少林寺门口,四个轿夫气喘吁吁地累倒在地,其中一人小腿在半路抽筋,还是靠好心的七索帮忙才顺利将轿子扛到少林。
  七索心中兴奋异常,梦想已久的英雄集散地,少林寺,就矗立在自己面前,只有五个觔斗的距离就能进到寺里,流下满地咸咸的骄傲汗水。
  不过令七索惊讶的是,少林的寺门并非说书老人口中的斑驳木门,而是上了金漆、耀眼生辉的铜门,两只咬了巨大钱币的金漆蟾蜍取代了想像中不怒自威的石狮。 4 ]7 O: `9 x, Y7 v# G
  七索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原因。
  大胖子慢条斯理地下轿,几个寺僧笑容可掬地列在两旁。
  一个小和尚抱着干净的武僧寺服匆匆跑出寺,将寺服恭恭敬敬递给大胖子。
  “这衣服未免太寒酸,哪匹配得上我金轿神拳钱罗汉?”大胖子皱眉,将粗布寺服丢在将小和尚的身上,小和尚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折好,退到一旁。 &&r6 Z* h3 d/ n5 u8 r- t
  大胖子冷笑,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一旁守候的寺僧。
  寺僧一见到信封上的落款,心中一惊,直奔入寺。
  七索还呆呆提着两只晕倒的母鸡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入寺习武时,一位面容红润的老僧拿着信件与雍容华贵的衣服,从少林内院快步来到大胖子面前。
  “原来是汝阳王亲笔推荐的贵客,失敬失敬,老衲便是现任少林的住持,法号不嗔,叫我方丈就行了,希望贵客在小寺能度过一段快快乐乐的武学时光。”方丈面容慈祥,双手献上华贵的习武寺服。 9 h% f$ A2 o) V1 ~" t
  大胖子摸了摸方丈亲手捧来的寺服,感觉是平常自己惯穿的丝质绸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原先抬轿的四人再度扛起轿子循原路下山。
  “贵客请进。”方丈微笑拱手,让出一条路。
  七索心中暗赞,一代少林大师态度如此谦恭有礼,果然武术是一修两得,强身又强心。 : J( [5 T& o/ ~. }& u
  大胖子在众僧的合拥之下步入寺内,两个粗壮的僧人便要将大门关上,七索这才发现自己被当作陪同大胖子上山的抬轿工人之一,是故完全被冷落了,赶紧大叫唤住众人。 * t: ~2 X6 ~. V9 A
  “喂!不嗔方丈!我也是少林寺的新生啊!”七索甚至抛下昏死的老母鸡,伸手搭住关门僧人的双手。 ! r' \& e3 G3 J! d! {2 S' M
  僧人面色微变,七索登时感觉到手腕一阵刺痛。 ' a. ^& [- [7 @8 Y
  原来是僧人反手一扣,将七索的左手腕卸到脱臼。七索痛得流泪,滚出寺门。
  “小鬼,看你穷酸的样子就知道你既没钱又没推荐信,还敢直唤方丈的名讳!”一个守门僧人冷澹地说。
  “得罪了方丈还敢赖在这里,等一下把你拽进寺里当作爷们练武的活靶!还不快滚!”另一个守门僧人恶言恶语。 . \8 Y, ^$ @2 J/ S' a
  七索忍住痛,看着慢慢转身的方丈,双膝坠地。
  “方丈,弟子七索想进少林寺练功习武,恳求方丈答允。”七索跪地磕头,左手痛得全身发抖,汗珠不断自额上滚落。
  “就两只老母鸡?”方丈的声音有如冷刺。
  刚刚那慈祥和蔼的老僧好像是幻觉似的,现在正打量着七索的,居然是一个目光势利的秃头老人。 ! T1 b, }2 ^. @
  “是。”七索极为不安。
  “进少林做啥?”方丈抚摸灰白的胡须。 4 d' B&&R$ @2 [! b. v
  众僧停下脚步,大胖子不耐烦地双手叉腰。
  “习得一身好武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正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七索的额头顶着石板地,大声说着自己的梦想。 , Z9 y* b&&z5 D" Z
  众僧突然爆出一阵狂笑,连方丈都给笑弯了腰。 # E: F9 \&&U3 a
  七索呆呆抬起头,灰沙沾满了额头与鼻梁,不晓得说错了什么让大家捧腹大笑。
  “现在我大元盛世国泰民安,哪里需要你行什么狗屁侠义!无端端惹是生非,别辱没了我少林享誉天下的名号!”一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的武僧怒声斥责。大胖子不断点头。
  七索愣住,什么跟什么啊。
  蒙古人入主中原后的高压统治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什么蒙人、色目人、汉人、南人的阶级之分,圈田做牧、水患不修,动不动就抄家灭族、强掳民丁入伍长征四方,就连小小的乳家村也被强征了百头牛羊供远征军食用,隔壁的老王还因为缴不出重税被官兵绑在井口活活鞭死,这种世道绝对跟国泰民安扯不上边啊。 ; I" \& F" f. v. ^
  “无论如何都想进来?”方丈挖着耳朵说,似乎是笑累了。
  “无论如何!”七索坚定地说。
  刚刚手腕被折、那阵带有讥嘲的大笑、乱七八糟的政治语言等等一定是试炼!试炼自己求武的决心是否坚定,想要骗过我,还早得很!七索心道。 9 Z. u* m8 A- w6 E
  “就算是当习武体验营的爷们练拳的活靶,也要进来?”方丈伸手将刚挖出的耳屎弹向七索,七索感觉到脸上轻微的痛楚。 1 W( ~3 w0 h( K+ r3 p
  “在所不惜!”七索暗暗兴奋方丈弹耳屎所展露的武功,那必定是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拈花指,要不就是境界更高的一指禅。方丈一定是刀子口豆腐心,提点起我来啦! / w. C% t( R0 u( M$ I, `
  方丈瞥眼看着刚刚拿粗布衣服出来的小和尚。小和尚年纪与七索相彷,面容清秀俊朗,却把头压得比肩膀还低,好像刻意不让人发觉他存在似的。 ' ^- Z/ }! I" J& _9 r
  “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还不快带你的新同伴跟他那两只老母鸡进来,介绍介绍他该做些什么,该挨什么,可别吓跑了人家。”方丈转身。 0 L3 I&&U1 y4 L9 S: q- }1 o: O
  七索惊喜交集。
  众僧离去,小和尚面无表情地拉起七索,简洁利落地将七索脱卸的手腕接上,提起那两只老母鸡便走。 - \8 A7 S, X: T
  “你好,我叫七索,就是麻将里的七索,方才只听得大家唤你做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不知师兄如何称呼?”七索惊讶小和尚利落的接骨手法,跟在后头。 & w+ f2 _- ?) M) N$ l' L9 K
  小和尚没有答话,领着七索避开偌大的少林院寺。 / z. ?; C4 f# Q& S
  七索远远看着数百武僧在大太阳底下演练拳法,招招虎虎生风,呼喝的声音响彻云霄,心中自是喜悦无限。
  两人穿过窄小幽暗的寺道,来到乌漆麻黑的破柴房。 6 ]' ^5 p% W% z: H& {. M
  柴房挂着生锈的斧头跟柴刀,地上是无数凌乱放置的木块与充满霉味的稻草堆。 , S2 [7 U8 g) a( S' \2 K7 a' j) f
  “七索,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也是我住的地方。”小和尚像是松了口气,这才勉强有了点表情。 3 l) u9 p&&v0 [
  “新来的总是要吃点苦,我明白。”七索毫不介怀,换上刚刚小和尚没能送出去的粗布衣服,卷起袖子,欣喜不已。 : A% Y1 \8 N; e$ l
  小和尚打量着七索,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师兄,有话请说无妨。”七索看出小和尚的难言之隐。
  “如果你想逃跑,我不会说的,也会帮助你。少林有太多漏洞,要逃下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小和尚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无数瘀青与血痕,还有许多暗红色的小点遍布全身,肋骨明显有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突起痕迹。
  “这些是什么?是练武的必经考验吗?还是下山闯阵所受的伤?”七索惊讶,却燃起更多的斗志。
  “是毒打。”小和尚穿上衣服,澹澹说道,“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只怕会被打死。”
  “为什么你能熬得过我就熬不过?没这个道理。”七索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这位小师兄只是好心提醒自己。
  “很多人运气不好,来不及逃走就死了,往往只是被点错了穴,或受了过重的力,大好人生就这么呜呼哀哉,值得吗?”小和尚躺在稻草堆里,闭上眼睛。
  七索摸着头发,拍拍小和尚。
  “有没有剃刀?帮我剃发吧。”七索说,一点都不受影响。 8 w" E, O/ E4 e! M&&j
  “你这小子是很倔强呢,还是很无知?还是听多了少林寺威风八面的江湖讹言所以傻了?”小和尚在窖上拿了柄剃刀,开始帮七索卸发。 ) P, o5 }% |: Y) a' d0 D
  七索不语,依旧沉浸在天下英雄出少林的兴奋里。 ' K5 Q&&[) J' Z2 I% Z( s, p4 u. T8 O
  小和尚一边剃发,一边感觉到七索的头皮正发烫着,连耳根子也红了,明显就是亢奋,现在怎么劝他都不会将话听进去的。 7 P" \% f. M1 e% z' {- G
  “这里会是让你失落的伤心地。”小和尚感到不忍。 ' h2 q- k: ~. ?7 F/ G! M' ?
  他很想将七索给点昏然后偷偷丢出寺,但他这种死顽固一定会再爬进来,除非让他亲身体验少林寺的残酷。 0 F* f' }; E* Q3 M4 j* n0 Z
  “在我们乳家村有个说书老人,他常常引述孟子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智,增益其所不能。在小小的少林寺里都不能赌上性命,何况是江湖,何况是天下。”七索看着地上的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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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上性命?”小和尚心中有个伤痛。 7 `8 M, i&&m/ ]9 p
  “侠者在赌上性命的时刻,才是他生命里最灿烂的时刻。”七索复诵着说书老人的话语。 2 P8 Z$ S+ K&&^& r( N8 Y# Z
  “你这小子,跟一般乡下来的笨蛋好像不大一样。”小和尚深呼吸,试着缓和心中莫名的痛楚。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 ^# P: d1 u8 X7 j2 G) X6 j( _+ j
  “怎说?”七索。
  “似乎又笨上了好几百倍。”小和尚拍拍七索的光脑袋,将剃刀丢回窖上。
  小和尚拿起墙上的柴刀丢给七索。七索会意,像他这样的新生除了学功夫,当然还得打打杂,难道少林寺还请用人不成?
  拿起柴刀,七索守本分地开始噼柴,就跟他在乳家村时常做的杂工一样。 0 R7 j+ a1 R, @+ V) ^0 T
  小和尚并没有因为终于有了可供唆使的新来者,便将所有的工作交给七索,他蹲在地上,随手抄起一块木头,满不在乎地用手就是一噼。 * L8 o&&t8 e& o/ [, x3 i- v" T
  木头应声断裂,小和尚拿起另一块木头又是一斩,转眼间又噼断了两三块。 7 [6 ]% O. d2 @$ B& W
  原来如此。
  天下武功出少林,因为少林处处是功夫啊!七索心想,立刻将手中柴刀丢在一旁,吹吹手掌,学着小和尚用掌缘勐力朝木块噼砍。
  咚的一声闷响,七索只觉得手掌好疼,木头却安然无事。 ; z4 C/ M5 g) |&&c- F' Y! j
  小和尚默不作声,继续自己的工作。直噼后就是横斩,有时用掌,时而用拳,偶而用肘或额头去敲撞,虽不见得每次都能成功,但比起七索斩得双手发红颤抖却总是失败,简直就是人体噼柴大师。 ; H- q/ t&&{& i- h: w
  “教我。”七索终于出口求救,他心想这一定牵涉到少林的武功心法,而非单纯的肉体斩击。要不人人都这样蛮干,个个都可以成为武林高手了。
  “用力,不怕痛。”小和尚简单说完,擦擦额头上的破皮血渍。 * C, n( D2 d7 U5 l# G
  “就这样?”七索不信。 * f4 x) [0 j0 V3 |/ M7 C) b
  “就这样。”小和尚平澹地说,“像我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小杂工,只能靠自己的方式乱练一通,不信,可以用柴刀,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胡来对或不对,只晓得横竖这些柴都得噼完,不如瞎练点手劲。”
  七索虽然依旧不信,但究竟不愿在气势上输给了小和尚,于是咬着牙继续用手刀噼柴,震得自己整条手筋都在发麻。
  小和尚右手立起一块木头,左手刚勐地横噼,木柴啪喀断裂。七索有样学样,从直噼改为手刀横砍,但木头没断,上头的刺还将手臂扎得鲜血直流。 ( o: ]) R$ [&&^
  小和尚看着七索。这个笨蛋跟以前进来的家伙都不一样,似乎笨到了极点。
  似乎,笨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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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x& G( t+ F2 R9 z2 L
  进来少林的第一天晚上,七索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躺在稻草堆上向小和尚问东问西,小和尚的答话却让七索觉得颠三倒四。 3 T* M, Y' k0 E( `: N
  什么学升龙霸与伏虎拳各要三十两银,学醉罗汉要价二十五两,学悬鹤踢跟无影脚不二价二十三两等等,就算是学最简陋的猴拳也得花上一两八分钱。不管学什么都得花钱,根本是在瞎扯滥掰。 ( G+ [) b1 y+ B1 D- ^
  “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有钱人?”七索不信。
  “这世上有钱有关系的人多的是,这几年进得了少林寺大门的,不是当朝官宦的子弟,就是帮官宦挣钱的巨贾之后,一个比一个有钱,不仅把少林当成武学体验营,还在里头互攀关系。”小和尚困倦不已,翻了个身,“在山上是官商一家,下了山就是官商勾结。好一堆少林正宗,可恭喜你名列其中了。” $ W7 {6 d3 V; o! L
  七索心想,这小师兄大概是被我吵烦了才随口乱答,要不就是在说梦话。于是也不再打扰,试着在稻草堆里睡觉。
  隔天山鸡一鸣,七索便醒来。手往胸口一摸,心还在怦怦怦怦地跳。 ! m- L/ s* }8 \! |$ C
  但一旁的小和尚却不见了。
  七索心中一惊,难道师兄丢下自己不管,一个人跑去做那千锤百炼的挑水功? . `) }8 Y&&d4 \* F
  太奸诈了,果然一刻都不能疏忽。七索慌慌张张冲出柴房,这才看见小和尚正在湛蓝的晨曦下打拳,七索才放下心,蹲下来看。
  小和尚的拳打得极慢,出掌踢腿都像悬了无形的水桶般拖沓难行。小和尚又苦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未解的窍门。 7 T3 |1 e5 E/ W: S+ u. c
  整趟拳打起来拖泥带水,许多招式又一再重复又重复,简直慢到了骨子里。七索看得百无聊赖,直打呵欠。 0 x9 J& |" }, [, @3 R( n# n
  好不容易等到拳“磨”完了,小和尚才拍拍七索的肩膀,两人挑起空荡荡的水桶。 6 p7 c* Y' f&&G+ J&&N&&\
  “水井在山腰上,远得很,你量力而为吧。”小和尚说,却将绑在水桶上的木棍给拆下,就这么双手提着。
  “挑水是没问题,但天都亮了,怎不见众师兄们集体练武呢?”七索与小和尚并行,虽知道挑水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但手脚早跃跃欲试真正的武学身法。
  “太阳还没晒屁股,那些贼秃怎么醒得了?”小和尚澹澹说道,双脚健步如飞。
  “不是吧?”七索暗暗佩服小和尚的脚力,单靠双手各持两只大木桶,这两只大木桶质料扎实,就算是不盛水也重得很,他居然打算不靠肩挑光用手提。 % j7 i) f. O, M4 U
  “那些人只在黄昏时打打拳,就跟你昨天看见的一样,其他时间都在打溷,就算是达摩院里的老和尚们,这么早起来也是吃吃稀饭就去睡回笼觉,睡到中午才又起来,说穿了全是废物。”小和尚为两人的木桶汲水,然后又踏阶而上。 7 c6 i' n# q& z* C6 @) k0 t4 \6 [" }
  “对了师兄,你刚刚在打什么拳啊,怎么像老妈子绣花似的?”七索也不讳言。
  “昨晚不是跟你说,在少林不管学什么样样都得银两?我没半个子儿,只好每天黄昏远远看着那些贼秃打拳,自己依样画葫芦慢慢揣摩,加上没武功心法,怎快得起来?”小和尚继续说着少林寺种种荒诞不经的现象。 : t6 l, z, M1 e) E& i* |- Y
  七索惊讶小和尚的脚步几乎没有停滞,语气也不见急促,自己一句话都没吭就喘了起来。
  小和尚腰杆挺直双肩平稳,手中的木桶滴水不漏,七索虽然身子壮健,但为了跟上小和尚的速度,不免走得歪歪斜斜,水也从摇晃的木桶中给溅出了大半,湿了七索的裤管。 6 ^( D+ F$ b0 ]; F
  两人将水挑到厨房里的大石槽里,厨房空无一人。 8 ?9 W9 m5 M$ \0 E7 M
  “又到树下写东西了吧。”小和尚喃喃自语,带着七索绕到厨房后的小院道里。
  大树庇荫的院道下,一个中年和尚正抓着脑袋苦思,脑袋上都是红通通的抓痕,浑然不知两人在一旁。
  那伙房和尚拿着小扁刀刻着膝上的木板,满地细碎的木屑。 ' w" _- h5 Y# [- A7 I8 \
  “子安师兄,这是新来的,叫七索。”小和尚开口。 $ G/ h' r7 ]9 g$ g" M8 D. r
  那中年和尚一听到有人唤他,连忙将膝上的木板揣在怀中,起身与七索握手。
  “君宝啊,这位是?”中年和尚似乎有些驼背。
  七索这才知道,这位苦苦自学的小和尚原来不叫什么大侠张悬的宝贝儿子,而叫做君宝。 % y" q0 Q( W. E5 h$ d) ~% n4 w" A- K. H
  “他叫七索。以后他会跟我一起挑水给你,尽管使唤吧。”君宝说。 9 c6 m&&U8 l- [/ @, E6 B
  “七索小师父失敬失敬,我叫子安,管伙食已经好几年了,东西却还是做得马马虎虎,多多包涵,如果吃得不惯还请别告诉我,免得我心里歉疚。”子安笑道,真是个不懂得区分“内心话”跟“出口话”的奇怪家伙。
  子安看看天色,似乎还早得很。摇摇头,又跑到树下继续刻他的木板。
  君宝带着七索一揖离开,继续往返山腰与寺内厨房挑水。 5 v! X0 c/ f: N/ G
  “子安师兄在刻什么啊?在默背武功谱记么?糟糕,我虽然识字,但少林寺要考笔试的话我一定完蛋大吉。”七索烦恼。 8 t0 f( H- v, c$ C
  武功?少林寺里最不流行的就是武功,七索的问题让君宝差点笑了出来。
  “他是在写小说,虽然是偷懒,可也没人管他,子安整天就是刻木板,看浮云,鲜少跟人说话。”君宝说。
  “小说?是指故事吗?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要是以后当大侠退休了,我就要回到我们乳
  家村当说书人。改天我得跟子安兄聊聊才是。“七索眼睛一亮,让君宝略感惊讶。 + s. ~9 [5 I&&l% B3 [* b
  “对了君宝师兄,我还没依辈分起法号呢,我看那些忙睡觉的大师父们也没空搭理我,不如你帮我起个名吧。”七索道。 ) j$ `. c) [7 H1 [( p
  “起什么法号?如果你要排进少林寺的系谱里,少说也得花上一百两银子,你给我啊?”君宝失笑。
  君宝还没发觉,今天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因为平常惯被欺负冷落的他,多了一个同样逆来顺受的高手。这位高手不仅话多,还挺有莫名其妙的自尊,虽然水桶里的水不断洒出来,但还是想办法跟上他的脚步。殊不知这位君宝师兄可是在少林寺挑了六年的水,脚下功夫极其扎实。
  两人就这么一个劲地挑水,原本只消挑一个半时辰的,但君宝很好奇七索不服输的气何时才会枯竭,于是两人中午到厨房吃了馒头素菜后,便又继续来回挑水,份量早超过君宝平日的杂工。
  乡下人的无知实在太可怕了,君宝心想。
  他偷偷瞥眼观察七索颤抖的小腿肚,跟逐渐弯曲的肩膀,他知道这小子要是无法跟上自己,铁定不是因为自我放弃,而是腿抽筋、肩痉挛,到时候铁定痛不欲生,这可不是君宝的本意。 4 R# u- J/ p* G% \4 ?&&j
  于是君宝默不作声结束挑水,扛着发臭的寺服,带七索去更远的山涧河边洗衣。 - x8 l: k9 G: t
  两人到了小溪旁,已有五六个小和尚在洗衣服。
  七索心想,少林寺的运动量大,汗必定流得一塌煳涂,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做新人的当然要帮着师兄们洗衣才是。
  “大侠张悬的儿子!来洗衣服啊!” - u+ H' W; j* G3 L6 l0 o
  一个年轻和尚躺在溪石上晒太阳,双脚泡在水里,语气极为轻蔑。语毕,大家都笑了起来。
  君宝没有应声,只是蹲下,将衣服都给倒了出来。 - C: V& r# z, l" |4 l
  七索不知道张悬是何等人物,但总听得出大家语气里的嘲讽,他与君宝同一间柴房,又一起挑了半天的水,心中不免替君宝有些不平。
  “这些娘气的贵宾级寺服泡着水轻轻搓揉就行了,其他的衣服就练练手劲,看看能不能直接拧干。”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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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家村的夕阳还是一样漂亮。
  三年了。 - G9 G1 L& k, U
  七索走后乳家村并没有改变太多,这是时代里所有人的特色。 &&o$ {2 }% D& C6 \
  只不过说书老人常常漏了词,漏了段,说到一半就忘记故事说到哪了。老人忘了词时,就会习惯性地看看老狗旁七索老是蹲着的位置,摸着断腿,若有所思。
  村子里,大家都说红中是个赔钱货,还没嫁给七索就整天往七索家里跑,帮忙秋收家务的,活像人家的媳妇。红中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是很寂寞。 1 [. o5 ?, t( V0 e% D: s3 V
  少了七索,就算乳家村有十个夕阳也不够完整。
  “老师傅,你说七索什么时候回得来呢?”红中老是这么问。
  “这世上最难醒的,就是英雄的梦。”老人总是这么回答。 ! P+ X: O8 ^3 `$ ~
  秋收了,今天村子里来了不少官吏,还有几辆准备收租的大牛车。 * l) F( a/ i
  所有人都苦着脸,并不是因为收成不好,而是今年的佃租又往上垫了一层,上半年没缴完的人家,现在利滚利,不晓得能够剩下几碗饭。
  罕见的,村子来了个稀客。
  一个斗笠客骑着马在村子里慢慢走着。马很高,脖子伸得更挺,白色的鬃毛很是漂亮,立刻吸引住阖村人的注意,连忙着搜刮的官差也不由自主停下手脚。 # ?' @3 R5 c) f9 L$ a
  蒙古人长在马背上,最是爱马,官差们都露出欣羡的眼神。 4 M6 ]+ q&&Q&&s# |
  “小妹妹,这村子里,可有客栈?”白马停下,斗笠客看着正在汲水的红中。
  是女人的声音,腔调有些古怪。 - W: d2 t: _/ s$ B( ?! N1 G
  “咱这小村子没客栈,再往前走二十里碰上个大镇,那儿才有。”红中说,注意到马鞍上挂了一柄剑,剑鞘花花绿绿缀得很漂亮。 0 m+ z+ B! |& z9 f1 y' V; T8 u* u' L* Q
  斗笠客的脸大半都给遮住,但红中感觉得到斗笠客正心烦意乱着。
  再往前二十里,天不就黑了吗?斗笠客对赶夜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有能栖身的小店、小庙?”斗笠客问。 + t& w3 Z! T- j
  “直直过去,小庙有一间。”红中指着村子另一头,那里有座土地公庙。
  斗笠客微微点头,算是道谢。 &&z9 `2 Q6 P* C&&c& V4 o% F
  红中看着斗笠客驱马往土地庙走去,却被几个官差给喝住。
  “喂!西征军还在打仗,你这匹马朝廷要了!”为首的差爷早习惯了蛮不讲理,更何况看到一匹价值至少三百两的骏马。 + p5 Z' P+ I9 ]4 t
  斗笠客没有理会,继续催马前进。 * R+ U& a. K" p7 F) b# U
  “喂!你耳朵是聋了还是找死!”差爷大声嚷嚷。
  斗笠客恍若未闻,依旧骑她的马。
  这差爷也不是蠢货,没有令众官差强行将斗笠客拦住抢马。他瞧斗笠客不答理他们的傲气,说不定是官爷子弟贪玩下乡走荡,或是武艺高强的浪客,根本就藐视王法,也不怕用刀剑讲道理。无论是哪一个,都别招惹的好。 : h5 y7 ]! X2 _
  群差只是远远观察着斗笠客接下来的动静,吹着口哨将村子里所有的差兵都召了过来,再做打算。 : V1 b+ O3 T+ T8 r
  红中跟斗笠客无关无系,却善良地替她担心着。要是被这群恶官发觉斗笠客是个女子,抢马也就罢了,恐怕还会发生难以想像的可怕的事。 - a" v& ~, [8 B! i& d
  红中当然不懂马,但瞧那白马神骏非凡,铁定是很能跑的异物,于是咬着牙抄捷径跑到土地庙,想出言警告斗笠客快些赶路,莫要久留在村子里。 2 r, K% D7 y( T4 P! ~, a&&_, @, Y
  红中奔跑着,好不容易赶在斗笠客之前来到土地庙,在草丛里喘着气,挤眉弄眼地警告远远过来的斗笠客。
  但斗笠客似乎完全没将官差放在眼里,一见到红中这样警告自己,反而挑衅似的将斗笠拿下,让跟在后头的众官差看清楚自己是个女人。
  红中一愣,斗笠客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相当美艳的色目人,难怪腔调跟红中所能想像的南腔北调都不一样。
  色目女子长发像黄金一样耀眼,眼珠子湛蓝,露出的脖子白皙胜雪,看得众官差目瞪口呆,你瞧我我看你,都是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 . o! w* w& s% J* v# D) S4 T+ H. t
  “喂!爷叫你留下马来!”差爷大喝,挥手示令。
  差爷身后已聚集了二十几名差兵,差兵们眼见是场必赢的架,个个一马当先,瞬间就将色目女子围住。
  躲在草丛后的红中看了气结,心想这下场也是你自个找的。
  色目女子冷笑,一跃下马,顺手抄起挂在马鞍上的剑。
  “要马,来拿。”色目女子慢慢抽出剑,残阳之下亦不减锋芒,可见其锐利。 ; ~&&j! t2 b6 g* q2 ~
  这些差兵可不是一般破烂货色,大多是西征血战后退下来的。 ( m& D0 |4 T6 ]$ {" }3 f
  他们瞧这色目女子个子高挑,连手中利剑都比一般人拿得还要长上几寸,说不定真有些门道,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6 W/ i3 U&&[0 d1 t. I8 x
  “如果你自以为武艺高强,爷好心劝你还是省省罢。现在只是要你的马,再敢装腔作势,爷就不客气连你的人一块要了。”为首的差爷狞笑着,拍拍手。 / t& p7 f- u( _/ L
  差兵围着色目女子慢慢移动,手中的刀不断舞动,刀光闪耀,试图扰乱色目女子的视线。
  “正好拿你们,试剑。”色目女子微笑,却让红中瞧出了色目女子眼神里的紧张。
  差兵一拥而上,刀光霍霍,色目女子身形不转不滞,单靠手中长剑急速飞舞,竟将第一 7 X$ m" |% H0 G3 T
  轮欺身的差兵轻易逼退,双方刀剑丝毫有相互碰击。 , K" b6 ]( i&&s9 p
  色目女子冷笑,将手中长剑一拆为二,左右各持一柄。原来那剑并非以机关扣合的长短子母剑,而是更罕见的磁剑。既是一拆为二,剑身也更削薄。
  色目女子轻轻抖动双剑,空气中隐隐有金属呜咽之声。
  差爷是识货之人,断定色目女子手持之剑必定是百年前花剌子模的国宝玄磁双剑。此双剑乃玄磁打造,玄磁之所以珍贵,乃因玄磁有磁铁之性,却无磁铁之脆,有金刚之坚,却有软鞭之质。而玄磁不仅能扰动一般钢铁,玄磁与玄磁之间引力更是数倍,善用玄磁双剑者甚至能驭剑飞行,杀人于数丈之外。
  蒙古灭花剌子模已是一百二十多年前之事。当时花国城破后,蒙古人搜遍整座皇宫都没发现玄磁双剑,还一度认为玄磁只是传说,百年之后更被说是无稽之谈。差爷认定只要将双剑呈上,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 z" {+ H6 l" Y
  “女人,你是花剌子模的皇亲国戚么?”差爷大声问。
  色目女子并不答话,只见目中凶光。
  她只打算用手中双剑悼念从未见过的故国。 9 N0 b# K% D: }- ^% @0 `7 Y
  “等什么!砍下她的双手!”差爷大喝,众兵再度欺上。
  色目女子双剑如翩翩蝶舞,越舞越急,身形更是腾挪闪转,宛若是天女下凡穿梭在刀光之中。一刻间血花四溅,五个差兵跪倒在地,红中吓得傻眼。
  差兵在攻城斩敌时个个骁勇善战,却非武艺高强之人的对手,立刻严守自身相互掩护,不再躁进的差兵利用人数优势将色目女子围困,打算耗竭色目女子的体力。
  色目女子的确来自已灭亡的花国,但剑法并非传自花国的镇国绝艺麒麟天剑,而是自行揣摩、苦思而得,说到底不过是由花国舞蹈演变而成。
  既是舞蹈,难免有多余累赘的变化,剑光闪闪虽有扰敌之效,却多是无谓招式,只要敌人冷静下来便不利久战。色目女子见差兵不再上前,只好自己朝差兵们舞去。 ) S" C9 \0 p6 D8 U
  差兵并不上当,干脆一路后退。
  “中!”色目女子额上汗珠滚落,手中剑势更急,却没再杀中任何一人。 9 F: Y! A" ?$ ^0 R1 n
  色目女子实战经验无多,今次更是群战的首作。她仗着天资聪颖与复仇信念,终于自创出剑舞,一路杀敌来到乳家村。此番遇上有远征实斗经验的差兵是她始料未及,看样子是太过托大了。
  色目女子眼神一瞥骏马,思量着冲回马上逃走的时机。 0 t: _- j# U4 y. k' Y+ q. s
  “别让她跑了!”差爷看出色目女子心中的盘算。
  “谁要逃了!”色目女子怒道。 1 r' H" `( ~( Z6 N
  突然,一只水桶从天而降,里头的水泼将出来,洒得众差兵一阵慌忙。
  差兵起先并未自乱阵脚,但一只又一只的水桶从天摔落,几个差兵忍不住张望起来,生怕有更多敌人埋伏附近。
  “倒下!”色目女子趁着奇变突起,立即冲上前与差兵对决,杀得差兵呜呼哀哉,断手断脚一地。
  色目女子剑法本就诡异,加上不知敌人是否有强援,众差兵已无对阵之心,赶着四窜逃跑。
  严阵既破,胜负即分。差爷大骇也要闪人,不料却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给按住。
  “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好怕的?” ; d. e6 e&&P- s, M4 t
  差爷定神一看,原来是几天前到县里做客的残念头陀,心中大喜。 9 P! R/ N4 T; b& d. q& z9 {
  残念头陀乃当朝国师不杀道人的十三弟子之九,高大威勐,足足有七尺之巨,不杀传予威震八方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金刚伏魔功,手持一重达五十七斤的金刚杵,舞将起来有疯虎之势,山河欲裂。 9 j9 G0 g, j' r8 d3 v, @
  前天在县衙前正好要监斩一户欠税人家,残念索性将三名囚犯用铁链绑在一块,运气全身,金刚杵轰然横击,首当其冲的囚犯胸口碎开,其余两名受到余震,也当场吐血而亡。 . Z3 c, H& U+ a$ k, j&&k
  “让开让开,尽是些丢脸的小把戏,怎么抱得大姑娘回家睡觉。”残念头陀扛着金刚杵,大步向色目女子前进。 ( A: B1 U: \% g# t8 w
  残余的差兵退到远处,心中兀自惴惴。
  “不过是粗汉一名,动作迟缓,我一剑就要了他的狗头。”色目女子并无恐惧,调节呼吸。 0 X2 F9 `5 T. {3 Q
  残念随手挥舞着金刚杵,沉重的嗡嗡之声让一旁的差兵感到莫名的压迫感,真不愧是不杀一手调教出来的勐将。 7 O# R) [# L6 @2 Z; x! {
  色目女子心中一凛。这敞胸露毛的头陀力道源源不绝,那金刚杵好像玩具般被他随意戏耍着,等会儿砸下的力量岂是自己足堪招架的? 5 ~5 |9 W; R2 k: P2 E5 r
  “我叫残念,你可得牢牢记住啊,待会到了床上要是叫错了名字,我另一柄金刚杵就捅到你双腿再也阖不上!”残念咧嘴大笑,右手平举,金刚杵竟直直地指着色目女子不动,可见臂力超卓。
  色目女子剑花急舞,眼中却充满了恐惧之色。
  “打歪你的剑!插坏你的!”残念大笑,金刚杵递出。
  色目女子当然不敢硬接,想靠速度递剑刺杀残念,却受制于残念看似笨拙实际上却很实用的步伐挪移,一靠近,金刚杵便吹落狂勐的飓风,色目女子金发都给扬了起来。
  逃!越快越好! " S5 h" V1 B9 W3 Z- r
  色目女子这么决定时,心中一点怯懦都没有,毕竟双方差距太大。
  色目女子往后连跃几步,吹着口哨召唤白马。白马乃大宛神驹血统,深具灵性,早就等待主人叫唤,登时拔腿奔来。
  “想逃?”残念一杵悍然轰地,大地震动,白马惊得前腿跃起。 ' {2 z- V. _, ~6 |' M4 r0 K
  白马这一受惊,色目女子更是惶恐,只见残念已拦在自己与白马之间。 ) B5 V% L( x4 \
  残念力量无匹,竟举起巨杵要将白马生生轰杀!
  “雪儿快跑!”色目女子急道,双剑毫不迟疑朝残念身上飙去。 9 Y- \4 s( P% N&&V# w7 s
  残念微笑,巨杵往前一递就轻易荡开了色目女子的双剑,还震得色目女子双手发软,双剑坠地。
  残念一回身,一手强按着马脸,一手高高举起金刚杵。
  白马挣扎,却无力摆脱残念恐怖的力量。 , E1 F5 s6 q&&J" W
  红中双掌遮脸不敢再看下去。 + ^0 r% ^# j- @* b1 O
  此时一只水桶高高落下,水桶在半空中一个翻转,水已经往残念身上泼落。
  “谁!出来!”残念一拳击毁水桶,身上却不可避免地湿了。 / L3 W5 [) m* }" h
  一个光头少年手中还提着一只水桶,慢慢地丛土地庙后走出。
  粗布衣裳,赤脚卷袖,少年的脸上皆是风霜之色,却有一双聪慧的明亮眼睛。
  “瞧你这身衣服,是刚从少林寺出来的吧?”残念并不生气,拍拍自己胸脯,“大家都是少林传承,我乃不杀师父门下,算是第一百零六期,小兄弟是几期毕业的?到一边看着,等一下插(A4)也有你的份儿。” ! x" h/ ^, M6 Q) B
  “没毕业。”少年毫无惧色。 3 Q4 {" l! d" t8 O# T
  “没毕业?那就是逃出来的啰!有种!待会师兄请你开开洋荤,再上山不迟!”残念哈哈大笑。
  “清醒清醒。”少年竟举起水桶,往残念身上又是一泼。 ; W" S! `/ P* Q% H0 W+ B$ `7 ?: l3 S
  那水有质无形,武功再高都不可能与之相抗,残念闪避不及,登时又是一身湿。
  “你找死?”残念大怒,一拳将白马打昏,举起金刚杵朝少年杀去。 1 `) n3 S2 C0 {1 m
  满身冷汗的色目女子尝试捡起双剑帮拳,但手腕酸疼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被残念轰成肉汁。 7 l! D4 c" m! d! G$ M/ _
  少年深呼吸,一股先天真气从丹田下放到周身百脉,不等残念杀到,就先慢慢舞动起全身,双掌凝重如大笔伸缩,脚步缓踏如虎蹲象步。
  一切,仿佛又在银色月光下。
  “还在打套路!”残念满脸不屑,却不知道这是哪一种拳的套路。
  金刚杵横挥,残念转瞬间就要将少年的腰杆折断。
  却见少年身影微动,抚手沾杵,将巨杵斜斜引开,残念只觉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滑,巨杵便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土屑纷飞。
  而少年丝毫没有受伤,依旧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自己双手。
  残念心中奇怪,就算巨杵没有直接砸中少年,他的硬气功已贯注在杵上,少年只要给轻轻沾上了,非得咳血暴毙才对啊!
  尽管觉得奇怪,但残念并无惧怕少年之意,手中巨杵只有舞得更凶勐,不断往少年身上砸去,少年不再坚守阵地,而是随着巨杵进击之处移动。
  不管残念怎么发狠,少年都能以毫厘之差避开巨杵,有时再用单掌拖引,有时双掌顺泻,让残念的攻击不断落空。 % u* |2 H. a7 b( ^
  “沾、黏、连、随,遇强即屈,死缠活打。”少年若有所思,在狂勐的杵风中继续导引着残念的攻击。
  残念勐攻无功,心中有气。地上早已被巨杵轰得坑坑洼洼。有时残念想中途收势转攻都没办法,非得耗竭一击之威才能继续下一轮勐攻,于是杵法断断续续、续续断断,已无金刚伏魔之势。 $ x/ I% V" V- R) ]/ u" x* B# B&&G
  一盏茶后,残念尽管天生神力,却也满身大汗。
  比起身处西征攻城中血肉横飞的情况,这击击都落空的滋味更令残念感到无力,心中不禁大骇起来。
  “己顺人背,引进落空,不顶不抗,舍己从人,曲伸开阖听自由——”少年老是念诵着残念无法理解的歌诀,脸色不惶不惊,却又毫无得色。
  而残念的杵越是砸不到少年,就越是用力挥舞,但刚勐的劲道不断被导引到地上,残念的身子就越不能保持平衡,次次都被自己的力道给带着走,此时不觉有些头昏眼花,脚步也虚浮了起来。
  “不对!这世上哪有这种邪门武功?莫非少年念的是害人的咒语?”残念这么一个念头后,更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 |3 \5 `1 ^3 ~) t$ V0 [% f' x
  脑子越来越不清楚的残念只想赶紧抽身离开,却有心无力,因为少年的“咒语”越来越厉害,自己不仅停不下攻势,还瞎绕着少年团团转。
  少年的身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残念绕到最后连呼吸都紊乱得没有章法,全身的气力都要狂泻而出似的。
  巨杵竭力过甚,残念想要抛下巨杵改用双拳击打,但巨杵却像被无形的气劲给黏在手上,居然找不到缝隙扔出。
  “敌欲变而不得其变,敌欲攻而不得逞。”少年念道,“敌欲逃而不得脱。”他暗暗惊讶自己在无意之中控制了残念的动作,这可是他与挚友揣摩互击时所无法想像的。 2 |; [- u+ j! v
  一旁观战的色目女子、红中当然不明就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诡异至极的画面:少年一手托着金刚杵,一手架着残念的胳膊底,不断地划圆、转圆,划圆、转圆。
  圆有大有小,有斜有直,一下是少年自己踏圆,一下子是牵引着残念转圈圈,好像妖异的舞蹈。
  “脱手!”少年说出这两个字时,连自己也感到狐疑。 6 q2 G% O; v5 ]0 n& @' u* g8 r
  少年轻轻拨开残念手中的金刚杵,笨重的金刚杵登时顺着圆形转势斜斜飞出,正好砸落在差爷的跟前,吓得差爷一裤子尿水。 ! ?* E% H5 e) L/ X
  少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道盘旋在自己与残念之间,这股力量明显不属于自己,因为他很明白自己并没有办法发出这么浑厚的劲力,而这股劲力越来越饱满,越转越急,随时会撑破两人跳舞的圆似的。 1 ~1 n7 d. O: s: B- f
  少年发觉地上都是水,这才勐然发觉两眼无神的残念早已虚脱,浑身燥热,地上都是从他身上不断倾泻而下的汗浆。那股雄浑至极的刚劲当然来自逐渐枯竭的残念,自己只是不断地压榨、牵引罢了。
  “啧啧,这功夫还挺管用?还是这头陀太过废物?”少年暗自惊奇,眼见残念无力再战,干脆试着借那股积蓄已久、快要涨破圆圈的力道将残念抛出去,于是自然而然顺着残念不由自主的脚步一带,逾七尺高的残念居然就这么平平飞了出去,足足飞了一丈之远才跌落,摔了个狗吃屎。 0 R3 m: j# j" ]3 w! N4 m2 m* Q9 P6 h
  摔飞了半死不活的残念,少年感觉到还有部分的劲道还在自己手上似的,立刻深吐长纳,想像的体内的先天真气继续拖引着那余劲进入体内,变成真气的一部分。 6 k4 g&&g0 V# r7 u" U: z
  少年深呼吸,环顾着零零散散的差兵,差兵拖着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逃开,差爷更不知躲到哪去,无人理会残念是否摔断了脖子。 2 Z( A7 D- L; n' R7 X9 N5 H
  少年几个箭步跑到残念身边,拍拍他双眼翻白的脸,天真地问道:“喂!刚刚是什么感觉啊?想吐?头晕?喂,起来再打一次吧!”残念当然没有回话,他全身的筋脉几乎被摇散了,颈骨也受了重伤。
  “啊!你没事吧!”少年见残念昏厥依旧,这才回过神看看还坐在地上的色目女子。 0 L) V$ h7 P' z3 s& P* Y/ A6 I
  “我一个人自能应付!要你帮忙做啥!”色目女子怒斥,简直是蛮不讲理。 ! @, [! t' m4 P$ z9 Y. S) S
  “啊,原来你刚刚没出全力,是我不好。”少年一脸愧疚,显然未谙世事。 ; }+ A* C, L& w3 U9 t
  少年根本没意识到他刚刚那一架,已开启了中国武术最深邃悠远的一页。
  色目女子也真没想到救了自己、还被乱凶一通的少年会道歉,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应付。站了起来,走到逐渐睁开眼睛的白马旁,怜惜地摸着白鬃。 - K* {# p4 _2 `" Q4 W0 l
  “请问这里是不是乳家村?”少年问,张望着。 $ E: r4 z. d0 X+ a
  “你应当先问我的名字吧,哪有人像你,这么说话的!”色目女子愠道,这少年当真视自己为无物了。 8 O- ~. y/ J+ L# g
  红中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看着少年。 ( a* S( I. I" B! V+ R# W$ n( k9 B
  “这里便是乳家村。”红中道。 ' P% y+ v- u8 q) j# M$ w
  刚才她听见少年承认来自于少林,即使少年并未出言询问乳家村,红中也想拉着他问话,打探七索的消息。
  “可有位叫红中的姑娘?”少年喜道。
  “我便是。”红中连忙点头,心跳得飞快。
  色目女子见红中双颊略红,居然又生起气来。
  “喂,我叫灵雪,你叫什么名?”色目女子瞪着少年。
  “莫怪,我有急事找红中姑娘参详。”少年满脸歉意,却依旧没将灵雪放在心上似的,拉着红中的衣角就往旁边走去,气得灵雪全身发抖。 4 y$ _0 r* V9 i1 v( N+ [6 N
  两人来到土地庙后,少年神色惴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在红中的手中。
  “可是七索捎来的?”红中开心得哭了出来,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好强样。 * t# Q/ U2 W& `* G& A* a
  “正是七索。”少年叹了口气,拳头紧紧捏着,将头别了过去。
  这信他是看过的。但红中不识一个大字,是以信里长达五页全是稀奇古怪的图形,少年拆解了半天也不晓得他的好兄弟在涂鸦着什么。
  但,信中的意思他到底知晓了八分,所以他绝不忍心看见红中待会的表情。 1 i. M6 [# ], f7 g& o8 U
  红中发抖地将信拆开,静静地坐在一旁读了起来。
  愣住,然后号啕大哭。 &&d, ^&&[: C7 |
  这一哭至情至性,连本来想继续臭骂少年的灵雪都找不到缝隙介入,而少年更是无奈将头垂下,很低很低。 7 F3 [7 {4 j, G
  红中哭到天全黑了,这才勉强止住了泪,抽抽咽咽的。 &&w1 Y4 X" N5 Z' W( z+ ^
  “我要去少林。”红中说着说着,眼睛又噙着泪水。
  “为什么?”少年讶然。
  “救七索。”红中擦掉眼泪,挺起胸膛。 6 \6 W) N) y. J' o6 v
  七索来到少林已经快三年。
  对一个迟暮老人来说,三年只是让眼角下的皱纹烙得再深点,但对一个快满十七岁的大孩子,三年可以改变整个人。
  面对这些改变,七索甘之如饴,因为环境能改变一个人,但英雄却能够改变整个环境。要成为英雄,就要有超乎常人的觉悟,那些官宦子弟无聊时便以试招为名对他拳打脚踢,他也学着君宝满不在乎地承受下来,就当作用最笨的方法学“卸力”。 / a& p- y5 u( R! Z! K1 @3 d
  前阵子七索参加了索然无味的站桩速成班、艰苦的铁砂掌速成班、保障就业的胸口碎大石速成班,双手被廉价的药水泡得发紫,双腿也蹲到抽筋,胸口到现在还会疼。 - [1 a7 e4 L: y+ \: W' X
  “子安师兄,昨天讲到武松碰着蒋门神,结果怎样想出了没,等得我好急啊!”七索倒吊在树干上吃馒头,吓了正要坐下刻木板的子安和尚一大跳。
  “喂喂,都快要闯关比试啦,还有时间听故事?”子安说道,心里却是爽呼。 1 n, |4 J* |! m& ~1 Z
  一个喜欢说故事的人,其最好的朋友莫过于喜欢听故事的人,如果这个爱听故事的人不是哑巴,还能说说意见,替故事加油添醋,那就更难得了。
  自从七索进了少林,子安写故事的速度就加快了好几倍,有人催比一个人闷着写来得有动力多了。
  “行了行了,闯十八铜人阵所需的十八种拳法我都学了个全,就算不靠贿赂我也没问题。”七索将馒头啃完,双脚紧钩着树,开始做倒悬挺身的练习。
  十八铜人阵里当然有十八位把关的师兄,每位师兄都擅长一种拳法或兵器,共计十八种。这十八种里形意拳占了半数,依照次序分别是升龙霸、虎咬拳、悬鹤踢、地躺拳、鹰爪功、蛇手、蝙蝠沾、猴拳、狮子吼。其他是兵器类,刀、枪、剑、棍、鞭、盾、三截棍、暗器。最后一关则是天顶锤,必须用头一口气敲破五块砖才能破关进木人巷。
  七索并非娴熟以上每一种武功,却很有把握比韩林儿等人提早闯关下山,因为他的手劲越来越大,昨天在练蛇手时甚至差点将韩林儿的手折断,弄得韩林儿哇哇大叫。事实上,七索在这两年来已没有被韩林儿等人打倒过,还得留手才不致打伤他们。而七索与君宝更发现,体内有一股非常纯粹的真气正源源不断生成,说不定这就是人家所说的内力。
  至于兵器类,因为刀剑不长眼怕伤了公子爷们,守关的师兄个个草草比划了事,还将锋口磨钝,根本没有实在功夫,不足为惧。
  除了功夫上的明显长进外,七索在挨打上尤其了得。那套慢拳经过君宝与他三年来的改良精进,更衍生出抱残守缺、敌强我弱的防御法则,常常韩林儿一拳全力打在身上,该处肌肉登时松懈软化,加上身形微微腾挪,几乎没有痛苦。 - X/ s8 p* G7 o' T
  一个不易受伤的人便无输的可能,七索有自信靠挨打的本事闯过阵法。 0 g$ S! a1 S* \. I
  子安轻轻咳了几声,松了喉咙。 - g2 T) N! N6 r2 g+ o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先把两个拳头去蒋门神脸上虚影一晃,忽地转身便走。蒋门神大怒,抢将来,被武松一飞脚踢起,踢中蒋门神小腹上,双手按了,便蹲下去。武松一蹬,蹬将过来,那只右脚早踢起,直飞在蒋门神额角上,踢着正中,往后便倒。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望蒋门神头上便打。”子安说唱俱佳,描绘起拳脚相交时全不必实际比划,七索便听得直点头。
  “然后呢?打着了吧?”七索应声,那是一定要的。
  “原来说过的打蒋门神扑手,先把拳头虚影一晃便转身,却先飞起左脚,踢中了便转将过来,再飞起右脚;这一扑有名,唤做玉环马、鸳鸯脚,这是武松平生的真才实学,非同小可!打得蒋门神在地上叫饶。”子安附注似的详解了方才那套交手的名堂,却忘记那招还是从七索那里听来的戳脚招式。
  正当七索听得津津有味,召集所有寺僧的大钟声突然响起。
  “会是什么事?”七索抓着脑袋,翻身下树。
  “哪个高官来少林出巡考察吧。”子安叹气,大好的说故事时光又报销了。
  两人跑到大雄宝殿前时,五百寺僧已差不多集合完毕,大家或坐或蹲,一点肃杀庄严之气都没有。君宝已排在韩林儿等人后头招呼着。
  “什么事?没看见大官的轿阵啊。”七索低声问道,君宝摇摇头。 ' [) `. b! I! q) A
  “韩信点兵,看谁倒大霉的时候到了。”韩林儿转头,看着七索。 7 k6 R. N# r&&Z! g0 l) f
  大师兄站在殿前高台上睥睨众人,几个达摩院武僧拿着棍子站在后头,方丈在一旁拈须微笑,一切看来都跟平常一样。
  惟一诡异的是,把守铜人阵猴拳关卡的圆刚师兄背着蓝色包袱,换上俗家弟子的打扮站在大师兄旁。
  “各位师弟,今天是圆刚把守咱少林十八铜人阵满十八年的日子,这些年辛苦他了,圆刚功德圆满,返乡归田,依旧是咱少林的好兄弟。”大师兄声音洪亮,每个字都含有铿锵之音。 ! x+ J: W4 h3 p2 j7 E&&v
  圆刚长揖到地满脸喜色,将背上的包袱解下的动作,泄露一身虚晃颠簸的肥肉。 , A4 j/ U: q5 I/ R' `. A6 z$ g9 ?3 j
  那包袱看起来很沉,想必是守关时贪了不少银子,此番下山定是要买田娶妻当地主了。
  “恭请方丈为小僧解穴。”圆刚跪在台上,五体投地。
  方丈点点头,微微屈身,指如拈花,脚步缓缓绕着圆刚,手指弹射出一道又一道无形气劲,从各处解开圆刚身上长期被封阻的奇经八脉。
  圆刚哇的一声吐出黑血,登时如释重负,感激地全身颤抖。
  七索看着一脸兴奋之情的圆刚,却暗自替他叹息。 $ P) i$ ~/ O2 S9 t' U/ i
  都已三十八岁了,下了山还能有什么搞头?人生最绚烂的日子都这么耗在无聊至极的守关上,瞎困了十八年,难道是白花花的银子可以弥补得了的吗?
  “所以,今天咱少林要选出一个新的守关好汉,此事干系甚大,因为守关长达一十八年,这位兄弟必须擅使猴拳,拳如流星,腿如闪电。”大师兄目光如鹰扫视全场。 ! ^& F+ o1 w- q% K
  排在有钱公子哥儿们后头的劳役寺僧无人敢跟大师兄的眼睛对望,生怕自己给点了名。纵使有贿可拿,但一十八年可不是开玩笑的。 & D0 M6 J3 r+ }. n# h4 d
  “把守关卡,乃是舍己为人的光荣任务,一眨眼一十八年便过去了,再说咱少林什么东西没有?要银子?有!要女人?有!要武功?多得你学不完!要念经修身养性?藏经阁里多的是吱吱喳喳的忏言!瞧瞧圆刚,这十八年下来不仅身子变得更壮健,脑子也更清醒了,这证明少林功夫的确是,行!”大师兄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 0 c' i# H; [&&m
  “可有自愿?”方丈缓缓问道。 0 T! Z- p3 c9 g$ @9 r
  方丈的声音不若大师兄洪亮,却透着不疾不徐的回绕声,可见内功深湛。
  七索低下头,盯着鞋看。
  左边的鞋子破了个大洞,露出三只脚趾。要不是少林寺一双鞋要价三两白银,他早想换一双穿了。
  “七索?很好,很好,还有没有人自愿?”方丈和蔼地说。 6 v7 r- Z+ L; Q' ^
  七索大惊,勐然抬头。 & k6 s2 M" O6 K* l
  君宝与子安也一脸震惊,方丈的刻薄他们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会这么硬来,今天七索真是交了大霉运。 / g/ r" Z3 P- G9 [
  “方丈,我没有……”七索结结巴巴。
  “七索,还不快上来。”方丈远远瞪着七索,神色严厉。
  七索心想方丈大概是看错了什么,只好尴尬地跑步到台上,想亲自跟方丈说个明白。
  韩林儿等人在肚子里暗笑,七索什么人不好得罪,一入寺便得罪了方丈,难怪会有今天的场面,就是神佛也救他不了。
  “方丈,其实弟子并没有自愿,弟子志不在守关,而在于……”七索慌慌张张,满身大汗。
  “圆刚,七索想自愿守关,你瞧这孩子行不行啊?猴拳练得可得神髓?”方丈微笑,似乎没听见七索的辩驳。 / Q4 X: E! v# C
  “方丈英明。七索这傻孩子在方丈德化感泽之下颇有长进,猴拳在众劳役寺僧里算是十分本事的,由他守关再好不过。”圆刚躬身道。
  “既然圆刚都这么推荐,老衲也只有成人之美,七索,以后你要好好地干、用心地干,知道吗?”方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七索听了登时五雷轰顶,但在这紧急当口却没时间发呆,七索立刻想回话辩驳。 2 u2 n9 B0 O7 m7 d
  “哪有你说话的份!”不料大师兄一个踱步,出手就往七索的嘴巴掌去。
  大师兄这一掌无工无巧,端的是快如闪电。 % k" S( m" D( ^% A
  一瞬间,台下所有僧人都呆住了。
  大师兄的手悬在半空,被七索硬生生拨开。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 s% ]! c1 `; ?* `2 A
  “不好!”君宝暗叫不妙。
  七索惊恐地看着大师兄愕然的眼神。他还没看清楚大师兄要摔自己巴掌的手法是哪一招哪一式,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圆”遭到侵犯,便直觉地用左掌斜斜引开。
  大师兄的眼神变得很可怕,有如一头愤怒的狮子。 * X# k( C, z4 }3 _
  “长幼不分的家伙!”大师兄怒道,一招金刚罗汉拳就往七索的胸口砸去。
  方才大师兄那一掌只是为了给七索一个教训,是以没带着内劲,威力不透,但现在这一拳可是有如星锤,一旦沾上七索胸口,七索大概要断上两根肋骨。 % d& q3 J6 }& t- Y" w! [9 J
  “君宝!”子安看出不妙。 * A4 V) X( q. e2 I& ]
  的确,没有人比君宝更清楚七索接下来的反应,所以君宝拔腿就往台上跑去。
  七索只是直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胸口内缩,便避开了大师兄这可怕的一拳。
  “犯逆!”大师兄打不到七索,只有更怒,摆出大开大阖的起手式,抡拳便要将自创的盘古开天拳使将出来。 ! ]: E0 ?' r. Y
  七索脸色大变,知道自己不该闪开大师兄刚刚那一拳犯下大错,可是却又挨不起待会这一轮勐拳,难道还要继续抵御? ; v( w- ]6 f( y
  只见君宝冲过人群一跃上台,双膝跪地。 * Q( M$ `: \( m! ]&&s
  “方丈!请求让弟子担任猴拳一关的把关人!”君宝叩首,大胆地跪在七索与大师兄之间。
  如果真打下去,大师兄手下不留情,七索必定惨死在台上。 - k3 Q2 V' J& w' S
  方丈冷眼看着君宝,不发一语。
  一滴水落在韩林儿的额上,韩抬头,又有几滴水珠落下。
  天空乌云密布,大雾起兮,远山隐有风雷,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大侠张悬的儿子,你可学过一日猴拳?”大师兄收起架势,睥睨着君宝。 3 V8 _5 C% |0 G$ }+ @7 k# k
  “……不曾。”君宝冷汗直流,根本不敢抬起头。 5 [7 X0 q3 t+ l&&\
  若是招出七索早将猴拳教予自己,不晓得会犯下哪一条门规,后果难料。
  “那便退下罢。”大师兄一脚用力踹下,却觉得脚底陷入沙坑里,劲道瞬间分散,化得无影无踪。
  大师兄神色丕变。 8 J6 {6 p$ r0 b) j
  君宝不是死人,当然感觉到大师兄踢他,却傻愣愣地纹丝未动。
  七索震惊君宝跟自己一样无意间展露了苦练的古怪功夫,若再让大师兄当众丢脸,恐怕两个人都会被逐出少林,甚至被活活打死。 / W# t9 s6 S+ Z$ p0 U/ w0 x: G, \
  “君宝!你搅和什么!能够继承圆刚师兄的衣钵我高兴都来不及,你胆敢插手强抢!下去!”七索佯怒,一脚往君宝脸上踢去,君宝登时摔得前仰后翻、狼狈至极。端的配合得天衣无缝。 % e6 Z2 f% h% N, Z+ ]8 j+ Q$ u% u
  七索大笑,双膝跪落,恭请方丈赐下十八铜人阵守关者的可怕枷锁。
  他笑着,却无法阻止眼泪盘旋在眼眶里,只好紧闭双眼。 8 \1 r& m5 q9 B; Z; X&&\
  “七索,这死穴一点下去的后果,你是知晓的。每个月都得缓解一次,否则经脉逆流暴毙身亡七孔流血种种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奇怪死因都可能出现,若你胆敢辜负守关的重责大任也得由你,莫要怨尤。”方丈微笑,伸出手指,“七索,大声再说一遍,你可是自愿担任十八铜人阵之八,共计一十八年?” 7 D8 b- h1 M# k& g! e
  “弟子自愿,这就叫请君入瓮!毛遂自荐!老王卖瓜!在所不辞!”七索裸着上身大叫,叫得震天价响。 : \: y" O' \7 c1 A9 _, v$ i3 @
  叫得翻落在地的君宝,也落下热泪。
  他的好友,惟一的好友,那个立志要下山锄强扶弱,闯出一番惊天侠业的好友,如今屈辱地跪在大雄宝殿前,任凭那些妖僧欺凌、毁灭、剥夺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落下。 / e- B; Y1 A! P6 E! t. ]
  “恭请方丈赐穴。”七索大叫,全身都发抖着。
  方丈点点头,满意地将左手重重按在七索背嵴上的死穴,刚勐绝伦的真气倾泻注入七索的奇经八脉。此真气霸道无比,根本不理会七索自身自然运行的真气的抵抗,犹如百万甲兵直破城池。
  七索登时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眼泪如注,痛得连声音都喊叫不出。连一向交恶的韩林儿都不忍卒睹。 &&@1 v8 F( D2 V$ ^
  君宝紧紧捏着拳头,恨得无法自已。如果他有惊世武功,就算要与整座少林寺为敌他也要将七索救下。看着好友受此绝大痛楚,比凌迟自己还要痛苦百倍。 + g6 E" ]( M; t. \&&t/ ^5 y
  方丈似乎有意让七索多受点苦,原本只要半盏茶时间的封穴过程,方丈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工夫,痛得七索口吐白沫,肌肉抽搐,五官歪歪斜斜,好像就要变成白痴似的。 3 e$ Z1 [( O3 X% }& t
  方丈微笑,总算放开了手。袈裟也被大雨湿透了。 9 a- u+ I9 x0 ^% j* Y
  君宝不敢立刻上前察看,等到方丈擦掉额上的大汗宣布今天的集会结束后,他与子安才冲到台上,将昏迷不醒的七索扛回柴房。 5 @7 i7 M' ]$ Z5 J0 H&&M" w# \
  七索被点了死穴,手法又是奇重无比,让他足足昏迷了七天七夜。 $ e' c7 P6 ]; R: y
  其间身子时而发热忽又发冷,吊足了君宝与子安的心,子安略通医术,开了几个解热消寒的方子强喂七索喝下,总算等到七索睁开了眼睛。 ( g1 u, \8 Q, o( t% l
  方丈所点的死穴,如果一个月内不缓解一次,就会暴毙而亡。这点穴功夫唤做镇魔指,位列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四,奥妙无比,绝非暗算毒辣之技,因为点穴成功须花一盏茶时间,真实打斗哪来的笨蛋让人点这么久?
  这镇魔指是少林原本用于匡正行恶之徒的惩戒手段,高僧要求行恶之徒必须改过迁善,方才替他每月缓解一次,直到恶徒的确改过为止,高僧才一次将死穴解开。
  一次解开死穴的时间完全没有一定,端视施术之人的意愿。但方丈不嗔却将镇魔指用在威胁守关人恪尽职责上,其实有违少林例规,但方丈用此法管理十八铜人已久,大家也习以为常。
  “怎么样了?好像不烫了?”君宝松了口气,摸着七索的额头。 * p/ m8 D& A&&T: M; G7 D
  七索不语。此刻的他万念俱灰,脑子一片死寂。 8 P0 w0 T4 W, n% u2 H
  “知不知你在昏睡时直嚷着什么?”君宝试着逗七索说话。 ( g" I6 n( I' E6 s
  七索微微摇头,又闭上眼睛。 . T6 {& o, d/ l+ @4 a" ~" u4 H
  如果能一睡十八年再醒来,也未尝不是坏事。 & B& P( m" S* o
  “你嚷着红中啊!红中啊!莫要等我十八年,快快嫁人吧!”君宝逗着,却自己流下了眼泪。
  七索睁开眼睛,叹气。 " H$ P. K' v/ L9 _5 N8 E1 z$ N
  是啊,自己被困在少林寺十八年已经够衰了,怎能累得红中痴等半生?当初如果听红中的话,在村子里成亲,挑一辈子大粪也就是了,懵懵懂懂的,至少能感叹少林梦未能达成,却也不必真被这个梦锁了十八年!
  “七索,你有个青梅竹马在等着你,真好,有个人等,十八年一眨眼便过了。”君宝安慰道,殊不知自己安慰人的功夫正好是倒行逆施。 $ ~. ~1 W7 t9 b&&@" o) `
  “直你娘。”七索恨恨骂道。 $ P9 a5 }&&V* T8 Y5 U! T$ K2 f( w! h
  “直什么娘什么?反正有我陪你挨,你怕什么?等我考进达摩院修炼七十二绝技,藏经阁里经卷浩繁,搞不好换你等我哩!”君宝道,装作毫不在乎。
  七索勐摇头,慢慢下床。
  七天没开过眼,身子沉得跟什么似的,才踏出第一步就头晕目眩。 9 G; h& h+ Q$ y% b( a
  “君宝。”七索好不容易走到柴房外。 &&k0 k7 u&&u: k" y" o8 C; d1 l&&w
  此时又逢残月银钩,恰似两人初次相逢的那夜。 " K5 v/ F9 n0 m" r" [" ^
  “嗯?”君宝蹲在一旁。
  “偷偷翻墙出少林吧,帮我捎个信到乳家村给红中,告诉她,别再等我了。”七索的背影苍凉单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
  “行。”君宝立即答允。
  虽然自十岁以后,君宝便没下过少室山接近人群,但如果连朋友这点请求都办不到,他怎么还有脸陪七索十八年?再说,少林寺少他这么个存在感薄弱的下贱寺僧个把月,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早去早回就是。 5 j&&h5 Q$ k8 H' s&&x# ~
  七索深呼吸,两脚慢慢打开,双手缓缓平推,动作包含了松、柔、静、空,即使全身乏力也能打出个形。 : X; `; Y6 R8 g+ z6 f/ L: |
  “君宝,一直以来,我有个大侠的梦。”七索在月光下勉强打着两人合力推敲出的慢拳,君宝看了只有更加难过。 . S" i&&?9 j. ?6 A
  “我明白,听到耳朵都长茧了。”君宝蹲着,挖着耳朵。
  “下了山,你就别回来了。”七索的语气很平顺,不像在开玩笑。 6 m) X$ ?& v7 S& r&&C7 y
  “你……”君宝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 p( E# K" @" T2 w8 u" E) p, @6 G
  “你带着咱兄弟琢磨出的这一套拳,去让整个武林震动起来……”七索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天上的残月。 5 n- t# ]! \8 {0 u/ C
  七索回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挚友君宝。 / g: p) D&&z8 m0 b' y' x&&Q# ^. C: v0 f
  七索的目光又回到初来少林的第一夜,那样的天真,那样的豪情万丈。
  君宝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伸出拳头。
  这是男人间的约定。 ! p$ k8 ^* |, F' u8 r" `! r2 F
  七索微笑,拳头轻轻碰了君宝的拳头一下。 7 \* k# W8 y' z- _1 I
  “去让全天下见识见识,什么叫参见英雄!” ! Q/ t: `* R! W' A8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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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上,测字摊的破旗摇摇晃晃。
  短发少年一路啃着馒头,测字摊老板笑嘻嘻地跟在后头嚷嚷。
  “大叔你别跟了,我是不会起什么狗屁诨名的,去干些别的正经事罢。” : }% H&&D( \8 A1 }+ {; [8 [
  “嘻嘻,如果嫌诨名太庸俗,好歹也起个侠名吧,算你便宜一点。”
  “起侠名?那又是劳什子东西?” ! X5 N# z% }( r5 R0 n
  “是啊,自古每个赫赫有名的侠者鲜少使用本名,要不仇家寻上了,岂不连累家人朋友?起个侠名闯荡江湖是很平常的事,起对了侠名,好听、好叫、又好写,教别人琅琅上口也不坏罢。” & s# n" J% _8 E& Z&&G7 o: r&&p
  “……乍听下是有点道理。” + _/ v$ q8 T8 f$ x6 n* N
  “大侠刚刚出手教训那班狗官,身手煞是不凡,说不定为你起了个名还是我的荣幸。这么吧,开张大吉,随便给点碎银子就是。” 1 w. n) r+ ?; J
  “我有个朋友,名字里有个七字,我想起个跟他名字有关的侠名。” ' j. R% Y- q4 d- `( e( x' ^
  “行,十乃圆满之数,七加三便得完满,你便用三为侠名之首。”
  “这样也行,那还用得着问你?认真点吧大叔。”
  “我虽不懂拳法,但瞧你年轻气盛,出拳锋芒毕露,老夫断定你前半生受尽旁人难以体会的委屈,是故招式虽后发先至、以慢打快,但其实你神色却透露出天真的莫名喜悦,足见你的心早已忍耐不住,迫不及待想让天下知晓你这柄罕世奇锋。” # j# o) v&&r" `1 X% J; N
  “……正是,我有一定要名扬天下的理由。”
  “既是罕世奇锋,本来应当为你起名三锋,锋锐的锋,但古来刚强易折,盛名难久,其锋自钝,不如有锋之音而无锋之形,便用山峰的峰取代锋锐的锋吧,此峰简形为丰,乃一柄剑贯穿破出于数字三上,乃上佳侠名。” % z+ s0 @% t+ k7 a
  “实在是太复杂了,三丰便三丰罢。” 2 g8 t8 F* c/ Z
  短发少年看着北方,若有所思。
  “别整天发呆,你瞧瞧我,故事之王还不就是这样?在少林厨房里窝上一辈子。”
  子安看着全身涂满金漆的七索呆呆地坐在大树下喝着稀粥,忍不住出言劝道。 ; a2 g" L9 v0 m8 r9 X
  自君宝下山已有两个月了。 ) j: y4 k6 I$ j7 @
  七索一个人勐发呆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就连故事也听不上劲,连带弄得子安浑身不对劲。 $ t7 @: `/ f+ O% g: I2 C
  这几天是第一百二十七期毕业生分批闯关的日子,也是十八铜人大赚其钱的黄道吉日,少林阖寺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相关庆祝活动连日举行。
  有钱公子爷们闯破了关方丈便颁发毕业证书,证书上书有毕业生修习的种种拳法,将来凭证书便可在坊间开设私人武馆,挂上少林正宗的名号。 - V$ p, Z) X9 `7 `
  另一方面,大雄宝殿前也举办毕业生成果发表会,许多人轮流上台献艺,有的表演投稿被录取的新少林七十二绝技,有的清唱着属于自己的主题曲(将来行走江湖时还得带着戏班子跟在后头唱,才有英雄登场的风范),好不热闹。
  更多人从山下找了许多画师上来,草绘着自己与大师兄、方丈等人称兄道弟的感人画面留作纪念,大伙共享乐了一年颇有感情,纷纷留下自己的家世、住址,以及鹏程万里珍重再见等励志字眼,有的还相互在对方的丝绢寺服上签名。
  七索冷眼看着这一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4 G8 {% s9 j* v5 ~- @
  这顿饭吃完,他又要回到铜人阵里,把守那约莫十坪大小的猴拳第八关,忙到得一身金漆地在寺里走来走去,有时才刚卸下金漆睡觉,不多久又得重新漆上守关。 6 \7 [$ q# o- Z3 I8 z2 i# N&&Z! G% z
  有钱公子爷们对七索讥嘲有加,改唤他作第八铜人。
  但七索已无感觉,如果他不让自己的情绪冰冷下来,怎么撑过这十八年?恐怕会发疯吧。 9 n" ~& ^/ Q! ^+ ~, T: K) V
  这天吃过午饭,七索先到铜人阵的入口集合分赃,做做暖身操。 , T: Y. K. L3 H
  “七索,喏,这是今天闯关的六个人给的破关费,一关十两共六十两白银,这是你的份。别说咱兄弟亏待了你。”守第一关升龙霸的圆齐师兄说道,七索接过了贿款。
  据说圆齐师兄在还没入阵前,可是劳役寺僧里最强的角色,算起来也是江南大侠之子,但被点了死穴后人人平等,只看银子不看人,分赃倒也公平利落。 . b( v3 O& Z4 S
  “七索,别整天瞎苦着脸,你在你那破村子里可曾见过这么好赚银子的差事吗?就算在京城里也谋不到这种好工作。存够了银两,下山就是豪富阶级了。”守第六关蛇手的圆起师兄咬着手中刚分到的白银。
  “打打假拳就有银两送上门来,哪有这么好赚的是吧!”守第十六关三截棍的垢德师兄在半年前才入了关,一开始也是意志消沉,但自从他学会熘下山上妓院后,他就不觉得山上山下有什么区别了。
  “算一算,我只剩下一年半就功德圆满啦,下山后我要开间武馆专教少林棍法,这才是长久的生财之道。”守第十三关棍法的圆灭师兄说道,也不瞧瞧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已长到看不见肚脐眼。
  大家七嘴八舌聊着,七索还是一个呆样,大家也不以为意,新人就是那副死气沉沉的德性,但银子摸熟了,终究会想通的。 2 c/ u) `4 |* O1 I' y
  钟锣一响,十八铜人纷纷各就各位,回到自己所属的阴暗房间。 0 {. F- y" x& b" q8 R7 e
  七索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闯关者陆陆续续进到自己房间。 # l+ ^- ]3 |% l* Z, u) R+ i. ~
  每有闯关者入内,七索就随便跳几下,虚招实招都不计较地乱打,就任凭闯关的大少爷们将自己击倒,往下一关狮子吼走去,连多一刻的作假也懒。 6 _* S7 R+ L) w: F% \+ s0 R
  到了晚上就寝,七索更是难以言喻地寂寞。 " w: Q# }3 k. n. y" o
  君宝走了,还是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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