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又让赖老妈让公猪给干了树楷明天又过生白呀?

  [恩仇累 第1卷]恩仇累 第1卷  却说西天灵河岸边、灵山脚下,生长着一株桂树。普通的桂树有金桂银桂两种:金桂开黄花,银桂开白花。但这株桂树说来奇特,一到金秋,花开满树,但却是东边开黄花,西边开白花,黄白灿然,夺目耀眼。这桂树久在我佛如来脚下,朝听晨钟,晚听暮鼓,日听经文,夜听梵音,历经几世几劫,竟然慢慢有了灵气,修成人形。想到自己本桂树所化,因而以“桂”为姓,并取名为“灵”。便以“桂灵”这个名字,或化身公子少爷,混迹于市井里巷;或化身红妆少女,山泉林间,飘然往来。每到晚间,便隐去形体,暗上灵山,悄悄聆听佛音,欲求终结善果。正是:  黄白花开玉露滋,佛光普照世间稀;  菩提树下连根长,荫庇东方又一枝。  这一晚,如来正向众罗汉讲述《楞严经》。桂灵又潜到大殿窗下偷听。当听如来说道自阿难示堕、佛入定放光说咒,文殊将咒往救的情节,他暗中以阿难自比。想到自从修行种种经历,不知何时方能破除魔障,修得正果,不觉暗自神伤。然后又听到阿难请示修定的方法,我佛如来方便示导,现身说法。当听到破魔障所经历的七处徽心、十番显见之时,桂灵顿觉胸中大快;而后再听到如来开示五阴、六入、七大、十二处、十八界等如来藏妙真如性之时,顿如醍醐灌顶,眼前一片光明,竟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夕。正出神处,忽听得如来佛音如同来自天外,飘飘渺渺,又好像就在身旁,喁喁耳语,说道:“耳在墙外,终不能登堂入室;兀那树精,快快请进!”  桂灵遽然惊醒,知道来历被如来喝破,行藏已然败露,羞赧不已;听得如来传唤,内心十分兴奋。于是回复人形,飘身进入大殿。举目望去,但见众罗汉双手合什,低眉垂眼,眼观鼻,鼻观心,聚精会神,倾听佛音。我佛如来端坐莲花宝座之上,宝像庄严,佛光耀眼。桂灵匍匐前行,跪倒于蒲团之上,不敢抬头。  如来法眼微睁,语带慈祥:“你日夜修行,其志可嘉。但仅靠偷记几句语录,或者了解一点义理,终是皮毛。欲成善果,首需善行。今有一桩普济众生之功德,不知你可愿行?”  桂灵连忙答道:“弟子愿行,还请如来开示。”  于是如来把那故事娓娓道来。  “东土大唐时期,唐三藏历经八十难,来到西天,取走佛经。由八金刚驾祥云护送回国。观音菩萨得知,说到‘佛门中九九归真,圣僧受过八十难,还少一难,不得完成此数。’即令揭谛,‘赶上金刚,还生一难者’。这揭谛得令,飞云一驾向东来。一昼夜赶上八大金刚,暗中吩咐金刚在云端把风按下,将他师徒四众,连马与经,坠落下地。师徒四人落地一看,不是别处,正是取经来时经过的通天河西岸。但要东返,还得渡河。而那通天河波涛汹涌,号称八百里宽。三藏师徒举目四望,四野茫茫,杳无人迹;更何谈桨声帆影。这八百里通天河如何得过?三藏师徒十分着急。  “正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唐圣僧,唐圣僧!这里来,这里来!’四众皆惊。举头观看,四无人迹,又没舟船,却是一个大白赖头鼋在岸边探着头叫道:‘老师父,我等了你这几年,却才回也?’三藏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当年驮他师徒过河的那只白鼋。孙行者笑道:‘老鼋,向年累你,今岁又得相逢。’三藏与八戒、沙僧都欢喜不尽。行者道:‘老鼋,你果有接待之心,可上岸来。’那鼋即纵身爬上河来。四众以及白龙马携着行礼经卷随即跨上鼋背。那老鼋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将他师徒四众,连马五口,驮在身上,径回东岸而来。  “老鼋驮着他们,翙波踏浪,行经多半日,将次天晚,好近东岸,忽然问曰:‘老师父,我向年曾央到西方见我佛如来,与我问声归着之事,还有多少年寿,果曾问否?’原来那长老自到西天玉真观沐浴,凌云渡脱胎,步上灵山,专心拜佛及参诸佛菩萨圣僧等众,意念只在取经,他事一毫不理,所以不曾问得老鼋年寿,无言可答,却又不敢欺,打诳语,沉吟半晌,不曾答应。老鼋即知不曾替问,他就将身一幌,唿喇的淬下水去,把他四众连马并经,通皆落水。咦!还喜得唐僧脱了胎,成了道,若似前番,已经沉底。又幸白马是龙,八戒、沙僧会水,行者笑巍巍显大神通,把唐僧扶驾出水,登彼东岸。只是经包、衣服、鞍辔俱湿了。  “师徒方登岸整理,忽又一阵狂风,天色昏暗,雷闪俱作,走石飞沙。唬得那三藏按住了经包,沙僧压住了经担,八戒牵住了白马,行者却双手轮起铁棒,左右护持。原来那风雾雷闪乃是些阴魔作号,欲夺所取之经,劳攘了一夜,直到天明,却才止息。于是移经于高崖上,他四众检看经本,欲将之一一晒晾。谁知检验完毕,四人均大吃一惊:所有经卷完好无损,唯独《楞严经》不知所踪;想来定是被那波涛冲走,或竟被那狂风卷去,无从寻觅。”  那如来绘声绘色说至此处,桂灵忽然插话道:“我佛妙参天地玄机,想必知道那《楞严经》的下落。”  如来道:“这本是天机,不可泄露。但因与你有一段因缘,不妨说给你听听。前面说到,唐三藏师徒四人连同白龙马、经担等落入通天河中,佛经法力撼动东海龙宫。那龙王敖广即命巡河的鲤鱼精从经担中取出《楞严经》,藏之龙宫。”  桂灵流露出不解之色,问道:“想那经担之中佛经浩瀚,龙王为何只取走《楞严经》?”  如来颔首道:“问得好。一则因为龙王早已得到观音菩萨法旨,知道三藏有此一难。二则《楞严经》虽然是一部极重要的佛教修行大全,在内容上,包含了‘显、密、性、相’各方面重要的道理;在宗派上则横跨‘禅、净、密、律’,均衡发挥,各得其所;在修行的次第上,则更是充实、圆满;更广开示五阴魔境,及其破除之法,俾于菩提道上能克服魔怨留难,修得圆满成果。但内容上繁杂深奥,非一般僧众所能参悟;更兼《楞严咒》法力广大,既可除魔,亦能伤人。若为不轨之人所乘,则坠入魔道,万劫不复,殊非佛家普渡众生之意。三则东海龙王敖广世居东海,毗邻东土,熟知东土人性。东土立国源远流长,人口众多。但兴亡交替,民生多艰。加之儒、道、法三教混杂流传,致使风化不淳。除少数真儒恪守悲天悯人情怀,不少人或崇侠尚武,狭隘偏激,或欲壑难填,乖戾刻薄。倘这些人抛弃《楞严经》经文大旨,违背渡人渡己之意,反而为祸苍生,则恶莫大焉!”  桂灵当下明白,原来我佛如来悲悯众生,为不让《楞严经》为坏人所乘,故让龙王取走深藏,也完成唐三藏九九之数,使之修成正果。  桂灵心地空明,知道如来此说定有玄机,于是问道:“佛祖前面说到这与我有一段因缘,还望开示。”  如来问道:“你可知你的前世否?”  桂灵答道:“不知。”  如来道:“待我细说。那唐三藏万里迢迢,赴我西天,欲取真经。历经艰难险阻,终于来到灵山脚下玉真观。金顶大仙让他师徒沐浴更衣,次日由接引佛祖带他们渡过凌云仙渡,终于脱却凡胎,修成正果。玉真观沐浴后,凡间衣履,由仙童携至灵河边掩埋。谁知三藏从东土出发之时所穿僧鞋的夹层中,竟有一粒桂树籽。这粒桂树籽被埋于灵河岸边的息壤之中,又受到灵河之水的滋润,竟发芽生长。但因其来自东土,长于西方,故其东西边花开不同:东方向阳,故花开淡黄;西方属金,故花开白色。不仅以之昭示其虽长于兹却眷恋本土之心,而且也体现东西融合又各具特色之意。”  听到这里,桂灵恍然大悟,方明白自己的前世今生。  如来接着说道:“你既已明白,是真明白么?”  桂灵道:“不是。前路漫漫,还望佛祖垂怜,指点迷津。”  如来道:“你虽有前面所说种种善因,但东西混一,亦且阴阳合体,既违天道,又悖常理,要结善果,岂是朝夕之功?所赖你日间苦修,夜夜到门墙之外聆听,足见其向佛礼佛之心。但要修得正果,还得回到东土,经历凡间种种磨难,庶几可成。想那唐三藏历经千辛万苦,却没能带走《楞严经》,虽说是他命中有此一劫,但也不符普渡众生之意。如此缺憾,终须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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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仇累
第2卷  听到这里,桂灵道:“莫非佛祖要让我回归东土,把此经带去,普渡东土众生?”  如来道:“并不全对。其实此经藏在东海龙宫,龙树菩萨至东海龙宫说法,见龙藏中有此经,拜阅之下,叹为稀有,便将全经默诵下来。出龙宫后,便将此经诵出,记录下来,呈给国王之家。国王之家也把它视为稀有之法宝,请般剌密谛将其译出,珍藏在国库中,并禁止传到外国。  “本经译主般剌密谛,发愿利益中土之人。第一次身上藏著《楞严经》东渡,被守边界的官吏查获,而不许他出境。这反而坚定了他宏法之愿。于是他用极细的白绢书写此经,然后剖开自己的肩膊,将经文缝藏在其中,等疮口平复之后,再申请出国,海关搜查无疑,才得航海东渡。恰逢东土大唐宰相房融被贬在广州,房融便请般剌密谛住在制止寺。般剌密谛剖膊出经,将梵音的经文用东土汉字拼出来,由乌苌国沙门弥伽释迦译语,东土罗浮山南楼寺沙门怀迪证译,房融将其用汉字书写下来。译事完毕,般剌密谛迅速回到本国,愿以自身承当所有罪责。般剌密谛如此冒险艰苦,乃至不惜身命荣辱,正是所谓重法轻身,所成功德,不可估量;而东土之众生,均沾其法施之益。”  桂灵道:“如此说来,般剌密谛此举,既弥补了唐三藏西天取经的缺憾,又体现了佛祖普施天下之意,堪称两全其美。”  如来道:“也不尽然。”  桂灵道:“愿佛祖示下。”  如来道:“前面讲过,《楞严经》繁杂深奥,非一般僧众所能参悟,而般剌密谛是用梵语诵出,房融依其音写成汉字,其意义仍不明了。虽经乌苌国沙门弥伽释迦翻译,但错漏在所难免。更加上流传过程中损益,不少地方改动很大,殊非原意。况且东土之人多残忍暴虐刻薄寡恩之徒,见利忘义落井下石之辈。这些人或曲解经文,或穿凿附会,以满足其贪欲私利,比比皆是。”  桂灵道:“如此岂非辜负佛祖一片苦心?”  如来道:“正是。”  桂灵道:“有何办法可以正本清源?”  佛祖眼中突然射出金光一道,罩在桂灵身上,说道:“此一功德,正着落在你的身上。”  接着举金色臂,屈五轮指,口占一偈:“灵水汤汤,东土茫茫;一枝独秀,俩桂垂芳。”  桂灵正想再问,忽听如来一声“咄,还不快去!”眼前一切倏然消失,空山寂寂,万籁无声,真是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回思如来所言,其意旨了然于胸,但仙凡路远,东西殊途,如何践行,又觉茫然。  踌躇半天,方才回过神来。正欲觅路下山。忽然隐隐听得水流之声。寻声而去,却是一条羊肠小道。小道旁,长着不知名的林木,阴森怕人。路面怪石林立,坎坎坷坷。桂灵磕磕绊绊,走得甚是艰苦。正想运起玄功,跳出羁绊,猛然发现竟无法运功,这一惊非同小可。又试了几次,迄无功效,心下颓然。只好如同凡人,挣扎着沿路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仿佛是半夜,又仿佛是黎明,忽觉水声就在脚下。原来,桂灵走到了一条河边,此刻正站在河岸上。河风凛冽,砭人肌骨。朦胧的微光下,但见河两岸的山峰刀劈斧削,高耸入云;俯身看那河面,仿佛在另一个星球,隐隐银白一线。桂树精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左有大河,深不可测;右是山崖,高不可攀。回看来路,竟发现刚走的那条羊肠小道眨眼间长出许多藤萝,盘曲缠绕,形成一堵枝繁叶茂的高墙。所幸岸边隐隐约约还有一条像路的印迹,向着不知什么地方蜿曲延伸。桂灵摸摸索索,战战兢兢,向前走去。忽然间看见路边有一块怪石,上面大书“阴界”二字;下面一行小字,刻的是“过此即为阎王管辖之地,阳间人慎入!”。而在前边不远,赫然立着一块石碑,上镌一副对联,道是:  足下有根休抬腿  眼前无路快回头  “足下有根,足下有根……”桂灵反复默念,想到,我的根既在西方,又在东土,让我不抬腿动步,追寻根本,岂非笑话?又想到佛祖的意旨,心下道,就算阴阳两隔,眼前无路,也阻挡不了我向前走的决心。于是再不迟疑,一脚踏进阴界。  走着走着,黎明的微光渐渐浸润开来。忽见前面一块山壁,湿漉漉长满了苔藓。苔藓凹下去的地方形成两个极大的字:“忘川”。想来不知何年何月何人在这石壁上阴刻了这两个字,年代久远,竟被苔藓覆盖。桂灵心下明白,这条河大概就叫做“忘川”吧。  前面的道路似乎渐渐变得平坦,身旁忘川河的水流声越来越响。远远的山坳中竟然升起了一缕炊烟。转过山头,山坳中坐落着一座庄院。桂灵缓缓走近,庄院外边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孟婆庄”三字。木牌下边,有一个茶水摊,摆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茶桌,放着两条缺了腿儿的烂木凳。守摊的是一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看见桂灵,满脸的皱纹都笑得挤在一堆,上前问道:“客官可要用茶?我们这里的茶是不收钱的哟。”  桂灵正走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正巴不得有口水喝。忙说:“要喝要喝。”  走上前去一看,两三个茶碗都是缺了嘴的,碗壁被茶垢沤成黑黄色。那老太婆急忙提起茶壶倒茶,茶水冲入碗中,泛起一阵黑绿色的茶末。  桂灵心下虽然忐忑,但实在口渴难忍,‘咕咚咕咚’将一碗茶喝个罄尽。把茶碗放到桌上,问道:“请问老太,这是什么地方?”  老太婆一脸诡秘:“这地方是忘川河旁的孟婆庄呀。”  桂灵:“想来老太就是孟婆吧?”  老太:“老身正是。”  桂灵:“我看这地方荒凉无比,杳无人迹,你摆这茶摊,可供何人饮茶?”  孟婆笑道:“你别看现在我这里十分冷清,一到晚上,就忙也忙不过来。像你这般清晨就来喝茶的人十分少见。”  桂灵:“来者都是何人?”  孟婆道:“该来的人。”  桂灵还想打听,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哪儿来的贵公子?这么早就来喝茶?”  桂灵瞿然一惊,回首望去,一个年约二九的大姑娘俏生生站在那儿。身材窈窕,曲线玲珑,素面透红,眉目含情。  孟婆嗔道:“谁叫你出来的?还不快回去?”  又转首对桂灵说道:“老身先夫去世,留下这所庄院。我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孩。这是大女儿,名叫孟娇。”  又对孟娇道::“快快进去!”  谁知那孟娇非但不进去,反而对孟婆道:“娘,我瞧公子一脸疲惫,定是经过长途跋涉,方能到此。不如就请公子进庄歇息,以解旅途风尘之累。”  桂灵急忙道:“小生还得赶路,就不叨扰了。”  那孟婆脸上似笑非笑,道:“也好,也好。本庄极少请外人入内歇息,既然小女有此意思,今天不妨破例一次。贵客请进。”  桂灵难以违拗,于是跟着孟婆和孟娇来到庄院门前。但见庄园大门气势恢宏。正中横一块青石匾额,“孟婆庄”三个大字不知出于何人手笔,字体怪异,笔法冷峻。门两边各竖立一块青石,左边一行字是:“去了来来了去来来去去”,右边一行字是:“忘了记记了忘记记忘忘”。桂灵正想参详其中意义,被梦娇扯着衣袖,拽进门去。  进门一看,桂灵不禁大为诧异。门内不是庭院,而是一条青石砌成的甬道。甬道壁上每隔几步,点着一盏桐油灯,倒也明亮。甬道尽头是一个大厅,布置得阴森恐怖却又怪异非常。正中墙上一个大大的“心”字,桂灵凝神一看,那“心”字的三点仿佛是鲜血,淅淅沥沥不断下滴;“心”字下边一条木制案桌,彷佛是一个神龛,上面供着的非佛非仙,却是十殿阎罗,龇牙咧嘴,似乎正欲攫人而噬;左右两边靠墙一溜椅子,细看均少了三条腿,但并不欹侧,每张椅子上均有铁链、枷锁之类。桂树精心下嘀咕,敢情这并非客厅,而是监狱。大厅两侧各有两个小门,每个小门上方都有一块横额,上面有……
  字。左边依次是“忘富”、“忘贵”,右边依次是“无名”、“无色”。桂灵心中十分疑惑,转首向孟婆打听,却赫然发现孟婆、孟娇母女竟不见了。再回头一看,四壁如铁桶一般,来时的甬道已然不见。  正惊疑间,忽听左边“忘贵”门内发出一声惨叫。桂灵一个箭步,推开那扇门,却见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正手握尖刀,慢慢地在剐一个活人。那个活人脸上血肉模糊。左眼眼球掉到眼眶之外,只有一丝血脉连着,但那瞳仁还在转动;右边耳朵还剩半边;上嘴唇不知去向,露出两颗带血的门牙。左腿自膝盖以下血肉全无,现出森森白骨。看到这种景象,桂灵不由血脉贲张,大喝一声:“住手!”
  恩仇累  谁知那被剐之人竟慢慢站起身来,将挂在眼眶外的眼球内的瞳仁定定地看着桂树精,一瘸一拐慢慢向桂灵走来,道:“哪来的东西,竟敢惊扰老夫的好梦!”说完,竟用只剩白骨的左脚向桂灵一脚踢去。桂灵急忙逃出门去,心道:这就奇了怪了,自己明明为他不平,反而被其责怪。  正在惊疑不定,又听见右边“无色”门内传出少女痛苦而快乐的呻吟声。那声音初始轻微,伴着娇喘;接着声音忽大忽小,娇啼婉转,若有不胜;再后来竟“啊”“啊”连声,仿佛快乐到了极点,欲死欲仙。桂灵忽然感到一股大力,推着他撞向门去。  门开了。门内光线很暗,朦胧中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正与一男子翻云覆雨、颠鸾倒凤。桂灵本是阴阳合体,从不将男女之事放在心上,可看到这种场面,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忽听得那少女一声摄人心魄的大叫,伴着一声男人重浊的喘息,一切归于平静。半晌,见那少女缓缓挣起胴体,斜披轻纱,慢慢走出。桂树精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孟娇。但见孟娇面色潮红,星眸半睁,酥胸轻颤,凹凸毕现;缓缓移动莲步,向桂灵走来。桂灵产生了一种想要将其搂在怀中的冲动,忍不住就要迎向前去,忽听孟婆在门外叫道:“客官,还不出来!”  桂灵蘧然惊醒,急忙退出门外,但见梦婆笑吟吟站在那儿。  桂灵心中诸多疑团,正想向孟婆请教。那孟婆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说到:“第九殿阎王马上要来此处点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来。”  只见孟婆把手一指,进来甬道的旁边出现另一扇门。孟婆拉着桂灵走进门内,又是一条甬道。沿着这条甬道走了不一会儿,忽见天光透出,终于来到门外。门外,林木蓊郁,庭院深深,廊庑俨然。  孟婆引着桂灵来到廊庑下的长凳上坐下。  桂灵忍不住责备道:“婆婆骗我,你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孟婆冷笑道:“如果不是佛祖之意,你还享受不到这样的礼遇。”  桂灵:“这是从何说起?”  孟婆道:“客官别急,听我慢慢讲给你听。我这里是阴间和阳间的交汇处。大凡阳间之人寿终,必得从此经过,去往阴间;阴间的鬼魂要投胎做人,也得经过这里。”  桂灵道:“难道凡是经过这里的人都得到大厅里接受你的‘礼遇’?”  孟婆道:“那倒不是。刚才大厅所见情景,仅仅是为两种人所安排。”  桂灵:“哪两种人?”  孟婆:“你可知道,阳间的人死后,必须将阳世一切忘却,做一个干干净净的鬼;阴间的鬼投胎到阳世为人,必须将阴间种种全部忘却,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人。天地造物,阴阳轮回,切忌拖泥带水。”  桂灵道:“虽然记住不容易,而忘却有什么难的呢?”  孟婆道:“非也非也。要知道人生一世,记住固然不易,忘记却愈加艰难。正因为如此,阎王才建立敝庄,命令所有生魂鬼魂必须经过这里,并且喝下帮助其忘记前世今生的‘孟婆汤’。”  桂灵:“难道‘忘却’真就那么难么?”  孟婆:“正是正是,这其中又以阳间的‘人’更为突出。”  桂灵:“死则死矣,还留恋什么?”  孟婆:“话虽如此,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桂灵感到不解:“他们都有什么值得贪恋的呢?”  孟婆道:“人之将死,最为留恋的一是功名富贵,一是男女情欲。如果生来痛苦劳累,必不留恋人世;或者为情所困,绝望以致轻生。这两种人到我这里,往往毫不犹豫喝下忘魂汤。来生转世投胎,或为通达之士,或为侠义之人,福禄绵长。更多的是或略有成就,或小有名气,或薄有家财,或稍有地位,或眷恋红颜知己,阳寿终时,往往怨怼而不平,总觉得自己红尘之福享受未够;匆匆来到这里,不得已喝下忘魂汤,到阴间做一个怨鬼,转世投胎,免不了沉沦卑下。但另有一种人,红尘中虽处于荣华富贵,却能看透,知其必不能久;或虽情丝缠绵,却能看破,知道所谓地久天长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梦幻。这种人喝忘魂汤十分干脆,但往往效果不佳。到阴间后,前世今生,仿佛忘却,又依稀记得,有违天道循环之本意。”  桂灵:“哦,原来‘忘贵’‘无色’两间屋就专为这种人所设。”  孟婆:“不错不错。他们是明明知道应该忘却而不能忘却,心中痛苦,常人岂能理解?为顺应天道,符合人道,规范鬼道,故此设置两种情景,以助其忘却。”  到此时,桂树精方明白大门对联的意思。  接着笑道:“我看未必。‘忘贵’室内,酷刑加身,岂非让人更加眷念尘世富贵?‘无色’室内,销魂蚀骨,岂非使人越发留恋美色?”  孟婆微笑道:“这你就浅薄了。入室之人全是出于自愿。他们往往在人间享受荣华富贵,知道沉溺物欲,必难自拔。故在死后以酷刑加身帮助自己忘却浮华,使灵魂得以飞升。诚所谓乐极悲生、苦尽甘来之意。经受过‘忘贵’室内惨绝人寰的折磨,再将之延请到‘无色’室内,以人间绝无之美色供其肌肤相亲,使之断绝一切红尘绮念。从此领悟人生一世,全是浮云;功名富贵,均为粪土;美色情欲,无非空幻。于是将前世今生彻底忘却,灵魂被充分净化,一旦转世投胎,必为圣贤。可惜的是这种人十分稀少,并且近世以来越来越少。”  桂灵笑道:“大概我也应该算是此种人吧。”  孟婆道:“为什么呢?”  桂灵:“想来你刚才让我喝的茶,定是那忘魂汤吧?”  孟婆:“对呀!”  桂灵:“你看,这么半天了,我还没有什么反应,足见对我不起作用。照你先前所云,我岂非属于难以忘却之类?”  孟婆:“你可错了。你既非血肉之躯,而且东西同根,阴阳合体,忘魂汤对你自然不起作用。不仅如此,由于你阴阳合体,阴与阳不能周转,更不能轮回,与天地造物之规律大相背离。”  桂灵:“那我该如何才能跳出这种尴尬境地呢?”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琥珀茶盘,袅袅婷婷走上前来。  孟婆接过茶盘,搁在石桌上,说:“佛祖示下,知你将去成就一件大功德,等到功行圆满之时,自然可以解除你的忧虑。但要做这件事,不仅必得回到东土,还得做个凡人。”  桂灵联系佛祖暗示,知道此言不差,问道:“但我如何才能回到东土呢?”  孟婆道指着石桌上的茶盘道:“你生于仙乡,已经沾上一分仙气,迥非肉体凡胎,故此专为你熬制了这碗‘无魂茶’。这茶的原料有忘魂草的叶子三钱,失魂花的花蕊二分,丢魂树的树根两寸,离魂石的粉末一两,再掺入忘川河里的忘情水熬制。就算是大罗神仙,喝下这碗茶,也会三日三夜失魂落魄。这或可助你忘却前世今生,去尘世走一遭,成就我佛慈悲救世之意。”  桂灵明白孟婆所言的含义。再看那茶碗里的茶,色呈碧绿,清澈透底,且香气扑鼻。于是端起茶碗,一气喝下。只觉清香入鼻穿喉,透彻肺腑……  忘川河边。  孟婆庄外。  那山,那水,如同盘古开天辟地时般荒凉。  唯有一缕缕飘飘浮浮的青烟,唯有一串串来来去去的鬼魂。  鬼魂如气,无形无影。  然而,河岸上却走来一个仿佛有血有肉的人。  那人二十来岁,眉目清秀,面容姣好,长发飘飘,身段玲珑,仿佛一位绝色女子。可走近一看,却见喉结突出,腿脚粗壮,举止潇洒而不娇柔,又如同一位贵公子。  这一来,引得群鬼亢奋,云集四周:有的盘旋于其上,有的窥视于其下,簌簌作响,啾啾有声,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少年浑然不觉,自顾自只管往前走。少年大脑混沌一片。既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向何处去。只感到意念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沿着河流,向前,向前!  一座泥土夯筑而成的高……
  台,少说也有二十余丈,不知何年何月何人为何而建,恰巧横亘在河岸边,陡峭异常,阻断了河岸道路。那高台底下还依稀有点台阶,可以容足;中段想是经过许多年风雨剥蚀,只残留着些许阶梯印迹;快到顶部处,居然光滑一块,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苔藓,湿漉漉地向下渗水。  少年十分吃力但毫不犹豫地向上攀爬。快到顶部之时,双脚无处可容,只好将十指深深扣进泥土之中,一寸一寸向上挪动。眼看就要到顶,谁知那泥土似乎承受不了少年的重量,稀里哗啦连人带泥滚落台下。少年翻身爬起,又向上攀爬;当爬到同样的地方,又再一次滚下。可那少年十分倔强,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又不断从顶部滑落。当第九十九次快爬到顶部时,少年手中忽然抠住了一条树根,借力上翻,终于登上了台顶。
  恩仇累 第四卷  忘川河边。  孟婆庄外。  那山,那水,如同盘古开天辟地时般荒凉。  唯有一缕缕飘飘浮浮的青烟,唯有一串串来来去去的鬼魂。  鬼魂如气,无形无影。  然而,河岸上却走来一个仿佛有血有肉的人。  那人二十来岁,眉目清秀,面容姣好,长发飘飘,身段玲珑,仿佛一位绝色女子。可走近一看,却见喉结突出,腿脚粗壮,举止潇洒而不娇柔,又如同一位贵公子。  这一来,引得群鬼亢奋,云集四周:有的盘旋于其上,有的窥视于其下,簌簌作响,啾啾有声,令人毛骨悚然。  而那少年浑然不觉,自顾自只管往前走。少年大脑混沌一片。既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向何处去。只感到意念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沿着河流,向前,向前!  一座泥土夯筑而成的高台,少说也有二十余丈,不知何年何月何人为何而建,恰巧横亘在河岸边,陡峭异常,阻断了河岸道路。那高台底下还依稀有点台阶,可以容足;中段想是经过许多年风雨剥蚀,只残留着些许阶梯印迹;快到顶部处,居然光滑一块,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苔藓,湿漉漉地向下渗水。  少年十分吃力但毫不犹豫地向上攀爬。快到顶部之时,双脚无处可容,只好将十指深深扣进泥土之中,一寸一寸向上挪动。眼看就要到顶,谁知那泥土似乎承受不了少年的重量,稀里哗啦连人带泥滚落台下。少年翻身爬起,又向上攀爬;当爬到同样的地方,又再一次滚下。可那少年十分倔强,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又不断从顶部滑落。当第九十九次快爬到顶部时,少年手中忽然抠住了一条树根,借力上翻,终于登上了台顶。  台顶不大,中央立着一块木牌,自上而下用篆书写着三个字:“望乡台”。少年来到木牌背面,上面用同样的字体写着两行字:  须把今生换来世  莫认他乡是故乡  “望乡台,望乡台……”少年心中不断默念这三个字,但乡关何处,又觉茫然。正欲举目四望,忽然涌起一阵浓雾,就连面前的木牌仿佛也变得遥远而模糊。浓雾中似乎有无数鬼魂,吱吱啾啾,飞舞缠绵。  浓雾渐渐消散。少年再不迟疑,摸索着向前面的方向爬下高台,沿着河岸向前走去。沿河的道路似乎渐渐宽阔,忘川河的水流声也越来越大,感觉到同行的鬼魂也似乎更多。  雾气氤氲中,突然现出一座大桥。那桥似乎用青石砌成,飞跨忘川河。可是走近一看,竟是一根不知道被风雨霜雪剥蚀了几世几劫的朽木,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朽木的一头搁在河岸这边,那一头隐隐伸向对岸,但却看不到搁在对岸什么地方。桥下深不可测的地方,传来忘川河水滚滚滔滔奔涌飞流的声音,听来惊心动魄。桥旁也竖有一块木牌,用篆书赫然写着“奈何桥”三字。下面也有两行小字,写着:  两岸隔阴阳  一桥连死生  奈何桥下,雾气蒸腾,黑云翻涌,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冤魂恶鬼。桥上冷风飕飕,煞气弥漫,一群群鬼魂随着雾气飘向对岸,还有一串串骷髅吊在朽木上,慢慢向对岸移动。忽听“吱呀”一声,想来是那偶尔失足的鬼魂掉到桥下,被饿鬼吞噬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叫声下落,声音越来越小;但空谷传声,惨厉的余音久久不绝。  那少年面容痴木,对眼前恐怖的景象浑然不觉。他走到桥头,踏上奈何桥,晃晃悠悠走向对岸。刚走出三十来步,忽然,一只白骨森森的骷髅手抓住他的左脚,向下一拉;另一个骷髅趁势跨上他的脖子,向右一晃。少年忽觉“喀拉”一声,那座朽木搭起的奈何桥竟忽然断开。少年无处立足,感觉到自己笔直的向一个黑洞落去,魂魄如同微尘,四处飞散,不由“哇——”叫出声来……  “哇——”,一声婴儿出世的啼哭打破了这个山村小院正午的宁静。  房间内传出产婆高兴的嚷嚷声:“有雀雀儿的,有雀雀儿的!快,快,热水,热水!”接着是一阵忙乱的声音。  场院中站着一个年近而立的男子,听得产婆的说话声,一个箭步就要冲进屋去。忽然房门口伸出那产婆的脸来,笑得如同风干了的柚子皮,对那青年男子说道:“女人生儿子有什么好看的?出去出去!”  产婆夫家姓毕,娘家姓张,按照当时风俗,人称“毕张氏”。她丈夫前几年过世,留下一子。前几天刚刚将儿媳妇娶进门,因此心情好得就像三春的太阳,暖烘烘地传染给不少人。那男子压住心中的喜悦,慢慢退回到场院中。从风车下拉过一条木凳坐下,取出别在腰间的烟袋锅,打开烟囊,用中指和食指夹出一撮烟丝,轻轻按进烟锅里,取出火镰火石,对准火媒,“啪”“啪”两声,火星子溅到火媒子上,用嘴一吹,火头大起来。他点燃烟锅,一口一口抽起来。  周围村民只知道他姓简,名宏。不知什么原因,于三四年前同妻子搬到这个地方生活。妻子似乎比他小几岁,漂亮,温柔,知书达理。  这里四面环山、优雅僻静。屋后竹树环绕,林木浓密,野花四季开放;门前一湾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十里八里乡邻均不知其底细,只知道他姓简,就把这个小院坐落的地方称为简家湾。他与妻子平时深居简出,渔樵耕读,夫唱妇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过了几年清静而惬意的日子。两年前,妻子为他生下第一个儿子,取名一个“栋”字。现在,妻子生下他的第二个孩子。  忽听毕张氏在喊:“简先生,好啦好啦,快进来吧。”  简宏急忙站起来,走进内室。只见妻子头缠布帕,脸色苍白,显是虚弱已极。身旁婴儿大概是哭累了,已经沉沉睡去。  毕张氏说道:“恭喜恭喜,又添贵子,简先生福气可真不浅。”  简宏道:“这个小子折磨了他娘十五个月,现在又给您添麻烦,感谢了感谢了。”  他妻子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到现在临盆,居然整整十五个月了。毕张氏正要回答,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惨呼。  毕张氏急忙奔出门外,但见她新婚刚三天的儿媳妇田姑扶着儿子毕牛儿刚好奔进院坝。儿子一瘸一拐,想是受了伤。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有三个人。说是三个人,不如说是三个鬼。  那三个人跟进院中,第一个“哈哈”笑道:“小子,你他妈真不识抬举。被我‘竹阳三鬼’看中的女人,有哪一个逃脱的?认命吧!”边说边向田姑逼近。  毕张氏一听“竹阳三鬼”名号,心中又惊又怕。但为儿子媳妇安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高声喝骂:“天杀的恶鬼!”紧赶几步挡在“竹阳三鬼”和媳妇之间。  只见前面的一个脸拉得老长,双眉向外斜着下吊,目光阴鸷;手中拿一条链子锁,端头却是一个骷髅;特别好色,所以人称“魃鬼”。第二个面色蜡黄,身材细长;一只手拿着破铜碗,一只手拿着一根死人白森森的胫骨;特别贪财好货,人送外号“饿鬼”。第三个蓬头垢面,却穿着一身极为光鲜的衣服,肥胖臃肿,十分怪异;腋窝中夹一把雨伞,伞端露出一只死人手爪,双手笼在袖中,擅长施毒,人称“毒鬼”。这“竹阳三鬼”恶名远播,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十里八乡老百姓闻之色变。但因其武功高强,打斗时从来不讲什么江湖道义,手段毒辣;且僻处深山,行事来去倏忽,就是官府也感到十分头疼。  也是合当出事。这天是正月二十一,旧历春节过完。那“三鬼”三十余天不曾下山作案,心头痒痒。不知怎么,那魃鬼听说毕家刚接了媳妇,新娘子颇有几分姿色,便伙同兄弟三人闯入毕家,要强行带走田姑。谁知新郎毕牛儿颇有蛮力,抱着田姑翻山越涧逃命。三个恶鬼见此,不禁大喜,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知道他总有力气用尽的时候,再慢慢捉弄不迟。谁知牛儿和田姑误打误撞,竟然跑到他母亲接生的人家来了。  牛儿和田姑一见她娘,不禁心头大急。牛儿挣扎着拉住他娘的手臂,高声叫道:“娘,快让……
  开!我——我跟他们拼了!”说完,一拳向走在前面的魃鬼打去。这一拳力道何止百斤,堪堪就要打到魃鬼胸部,忽听“当”一声大响,夹杂着牛儿的惨叫。原来不知怎么,这一拳居然恰恰打到饿鬼的铜碗上,如击破锣。牛儿的腕骨恐怕是折断了,疼得弯下腰去,几乎晕厥。  饿鬼阴森森说道:“你打烂了我吃饭的家伙,该怎么说?”  魃鬼桀桀笑道:“老二,让他媳妇到山上给我们仨当两个月压寨夫人,你看怎么样?”  毒鬼不紧不慢地说:“甚好,甚好。”
  恩仇累 第5卷  毕张氏和田姑急着查看牛儿的伤势;而这三鬼早已将田姑看成是口中食,盘中餐。毕张氏心知此事必不能善了,缓缓站起身来,对三鬼说道:“天杀的恶鬼,连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放过,你、你、你们真是伤尽天良!今天我跟你拼了……”语未毕,奋身向毒鬼扑去。忽觉眼前一花,毒鬼不知去向,她立足不稳,重重仆倒在地,顿时皮破脸肿,仅剩的两颗门牙也被磕掉,倒在地下晕厥过去。  三鬼“哈哈”大笑:“可笑,可笑!”  其中魃鬼更是笑得直不起身来。  忽听一个声音说到:“就那么可笑么?”  毒鬼不假思索:“可笑,可笑,可笑之至。”  那声音道:“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可笑。”  三鬼方才回过神来,一看,台阶上赫然站着一个乡村汉子。汉子宽皮大脸,穿着农闲时的青布长衫,双眉微皱,斜斜地靠在门柱上,对眼前一幕似乎大不以为然。  魃鬼道:“三鬼爱笑就笑,想哭就哭,你他妈什么人,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汉子一字一顿:“打鬼的人,钟馗。”  这汉子正是简宏。  魃鬼一听,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不迟疑,把链子锁抖得笔直,一端的骷髅砸向简宏前胸,力道奇大,方位精准。简宏如不闪避,必被砸中,哪有命在;如闪避,这一锤必定砸中门柱。简宏似乎不愿惊扰了室内的产妇。就在骷髅堪堪临胸之时,忽地伸出右手食、中两指,插进骷髅双眼,阻住来势;左手拉住铁链,顺势轻轻一带。魃鬼感到一股大力传来,拿捏不住桩子,往前一扑,恰巧跪在毕张氏身前,竟一时站不起来。  饿鬼一看不对,手中的破铜碗“呼”地脱手,旋转着向简宏飞来。那铜碗边缘是些不规则的锯齿,一旋转,竟然成了一件厉害的外门兵刃。如被击中,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头断腹裂。谁知就在破铜碗刚刚飞到之际,简宏忽地伸出左手中指,在那铜碗底部一托、一旋,那铜碗竟在他的左手中指上旋转起来。  饿鬼大叫一声:“气煞我也!”奔前两步,右手白骨为杖,“呼”地向简宏打来。简宏姿势不变,左手中指上,铜碗旋转得虎虎有声。见白骨杖到,用铜碗一迎,二物相交,但听得“嗤”地一声,铜碗斜飞出去,嗡嗡作响,而那白骨杖断为两截,大半截飞走不知所踪,饿死鬼手中残留了小半截。如果简宏动手稍晚,饿鬼那只手臂恐怕也如同那半截白骨杖一般不知所踪。  饿鬼知道是对手手下留情,愣在那儿,又惊又怕,半天回不过神。  三鬼中唯有毒鬼心计较深,看此情形,知道凶多吉少,要想脱身,还得另想办法。突然灵机一动,伸手向田姑抓去。心道只要有这小妞为质,或可脱今日之厄。谁知身形甫动,眼前一花,田姑和毕牛儿不见了身影,眼前站着的人一袭青衫,不是那汉子是谁?他心头大惊,但虽惊不乱。那一抓的劲头不减,十指箕张,抓向简宏曲池穴;左手倏然伸出,弹出一粒铁蒺藜,打向简宏人中穴。那铁蒺藜蓝幽幽淬有剧毒,距离又近,料想简宏不能幸免。却见简宏一甩头,避开铁蒺藜;脚下一错步,右手一曲一伸,毒鬼顿觉肩井一麻,整条手臂耷拉下来,使不出半分力道。  竹阳三鬼自出道以来,凶残霸道以极,自谓无人能敌。孰料在简宏手下,均走不过半招便已落败,何曾受过如此折辱。一个个愣在当场,又惊又怕又怒。  还是毒鬼反应较快,大喊道:“大哥二哥,点子硬,扯呼!”  魃鬼和饿鬼这才回过神来。正欲展开轻功逃跑,忽听简宏说到:“你们自忖跑得掉吗?”  三鬼想了半天,轻声道:“跑不掉。”  简宏:“既然跑不掉,何必要跑!”  毒鬼:“我们不跑,你是不是要杀我们?”  简宏:“你们本来是鬼,杀不杀有什么区别。”  毒鬼:“这么说来,你不准备杀我们了?”  简宏:“我说过,我是钟馗,不是无常。”  毒鬼:“既然如此,你莫不是要放了我们?”  简宏:“如能放下屠刀,放不放又有什么区别?”  三鬼面面相觑,呆了半天,参不透简宏是要杀他们还是要放他们。  忽听田姑大哭道:“牛儿,牛儿,快醒醒啊,你丢下我,我可怎么办呀!”  原来毕牛儿奔跑途中中了毒鬼一颗铁蒺藜,又被饿鬼破铜碗击中腕骨,毒火已入血脉,再加上急怒攻心,外伤沉重,已然命悬一线。  简宏一把抓住毒鬼脉门,喝道:“解药!”  毒鬼抖抖索索摸出解药,说:“黄色外敷,白色内服。”  简宏接过解药,递给田姑,道:“快。”又回头对毒鬼道:“如有差错,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伸手从毒鬼袖中摸出一颗铁蒺藜,若有意若无意按在毒死鬼颈上,钉头离毒鬼颈部动脉不过半分。  毒鬼懂得这一招的厉害,战战兢兢道:“不敢不敢。”  场院中一下静了下来。竹阳三鬼明白,此刻,他们三人能否活命,关键在于毕牛儿能否生还,因此都紧张已极,瞪大了眼睛,看着田姑营救毕牛儿。  田姑按照毒鬼指点,先给毕牛儿灌下解药;接着用清水清洗伤口。但那伤口始终向外冒着黑血。毒鬼大急,喊道:“快敷药,快敷药。”田姑急忙将黄色药末洒在伤口上。不一会儿,伤口浸出的血液渐渐转红,呼吸虽然微弱但慢慢均匀起来。  毕牛儿的一条命算是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饿鬼求饶道:“大侠,这下你该放过我们了吧?”  简宏道:“杀人是不是该偿命?”  饿鬼:“该,该,该!”  简宏目光转向毕张氏:“那你们的命是不是该留在这里?”  三鬼这才明白过来,目光一起转向毕张氏。  毕张氏倒在地上,两颗带血的门牙散落在脸旁,一动不动,气息惙然,不知是死是活。三鬼的神经一下抽紧。  毒鬼心下惨然,缓缓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妇人就算是我杀的,我赔命就是。你动手吧!”  简宏道:“那可怪不得我了。”忽地抬腿一脚,不偏不倚恰好踢中毒鬼右腿承山穴。毒死鬼但觉右脚酸胀不已,扑通一下跪倒。  这一下,三鬼跪倒两个。简宏转头向还站着的饿死鬼道:“你想不想活?”  饿鬼:“想。想得要命。”  简宏:“想不想他们二人活?”  饿鬼:“想。”  简宏:“那还不快帮我救人?”  饿鬼:“怎么救?”  简宏:“打盆水来。”  院坝角落有一口井,井边恰好有只水桶。饿鬼急忙从井中打来一桶水。简宏接过,倒掉半桶。从衣襟内摸出一小包粉末,倒进水中。接着“兹”地一声,撕下衣服前摆浸入水中,再捞起来,绞到半干。田姑见状赶过来一起轻轻把毕张氏翻过身来,擦拭她面部伤口。简宏又从衣襟中掏出一颗药丸,纳入毕张氏口内。  三鬼神色紧张地看着简宏和田姑给毕张氏疗伤。半晌,毕张氏忽地吐出一口长气,缓缓睁开眼睛,慢慢翻身坐起。蓦然看见一左一右两张鬼脸,又惊又怒。口中连叫“还我儿命来!”双手不停,“啪”“啪”“啪”“啪”接连扇了魃鬼和毒鬼十多个耳光,直打得二人脸上青的青、红的红。原来,那毕张氏并未受什么内伤,只是惊怒交集,又跌了一跌,一时闭气。服下简宏那颗驴胶续命丸,回过气来,并无大碍。  田姑见状,急忙叫道:“娘,娘!别打了,牛儿活了,牛儿活了!”  毕张氏这才停下手来,挣扎着去看毕牛儿伤势。三鬼如同泥塑木偶,说不出一句话。  简宏看着三鬼面容,道:“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像什么吗?”  三鬼不约而同:“鬼!”  简宏:“大错特错。你们从前才是鬼,因为你们欺压良善,与人为敌。现在这个样子才勉强像人,因为你们有了畏惧之心。”  接着问道:“你们是愿意……
  做鬼还是愿意做人?”  三鬼:“愿意做人。”  简宏:“那好。愿意做人,首先必须心存畏惧。有了畏惧之心,离人也就不远了。但愿你们弃恶从善,善莫大焉!今天我不想杀人,姑且放你们一马。如果以后再敢作恶,让我听到,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抓回,绝不轻饶!”  三鬼不禁一齐跪下磕头:“谢大侠活命之恩!”  简宏给三鬼解开穴道,喝道:“还不快走!”  三鬼齐刷刷再次跪倒:“谢谢大侠!”  忽地运起轻功,纵身而去,片刻无影无踪。  竹阳三鬼从此销声匿迹,至少,很久没有人听说他们的恶行了。  这边毕张氏一家得简宏活命,自是少不了千恩万谢。只是简宏告诫他们千万别把此事说出去,以免招来更多的麻烦,毕张氏一家当然守口如瓶。  于是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
  恩仇累 第6卷  简宏所处的时代是明朝末年。贪官污吏横行,天下民不聊生。  所以,他为大儿子取名“栋”,希望他成为国之栋梁;但却发现其资质平庸,于是便将他送入私塾,观其发展。给小儿子取名“宇”,希望他能有雄才大略,澄清环宇。为实现这一心愿,简宏夫妇在孩子三岁上下就开始教简宇临帖。所用的范本是当时少数佛寺收藏的《楞严经》。《楞严经》虽说当时主要收藏于佛寺之中,但简宏因为几年前一个机缘,蒙一位高僧送给他这本佛经,一直珍藏;不仅如此,他家的这本佛经并非一般的雕刻模板所印,乃是一位不知名的书法大师手写,字体灵动,笔力雄健。于是简宏夫妇采取指一个字、念一个字、教简宇写一个字的办法,教简宇临字。开始每天一个字两个字,到后来每天八个字十个字,春秋寒暑,从不间断。到简宇六岁上下,居然把《楞严经》第一卷共六千二百九十四字临写完毕。不仅如此,简宏夫妇还发现此子记忆力惊人。只要大人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一句,后边的内容简宇就能脱开原文一字字写去,直到“妙云何汝今,以动为身?以动为境?从始泊终,念念生灭?遗失真性,颠倒行事,性心失真,认物为己,轮回是中,自取流转”第一卷完,几乎一字不差。  夫妇二人虽然大喜过望,但隐含忧虑。那就是这孩子能听,会写,但直到现在,却居然不会说话。尽管想了不少法子,希望他能开口说话,但一直没有效果。  转瞬之间,简宇七岁了,还是终日默坐,埋头临帖,不说一句话。这可急死了简宏夫妇。  夏天傍晚,一场暴雨刚过,落霞满天,丛林如洗。简家湾门前小河的水流变得浑浊而湍急,河上的跳墩(供人过河的间隔石桩)只露出一点桩头。小河岸上的香樟树、杨柳树刚刚喝足了水,簌簌疯长。河对岸不远是一条小路,直通向几里外的官道。小路两旁,田地荒芜,蔓草丛生。简宏刚刚把大儿子送到私塾老师那里,回家时顺便牵回自家的水牛。他牵着牛从对岸小心地踏上跳墩,向自家的小院走来。在院坝临河的一根李子树上系好牛绳,回头一看,院坝的一头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中年人。  那中年身量中等,面庞俊朗;身穿一袭灰白旧布长袍,肩头斜挂褡裢,像一个落魄读书人;腰间一把长剑,神态悠闲,似乎在等什么人。  简宏心下大惊,正要喝问。不料从跳墩那头传来阴恻恻的笑声:“你跑得了么?”一条身影应声而落,站在院坝的另一头,目不转睛地盯望着对面那人。谁知对面那人却忽然转过头去,昂首望天,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忽听那阴恻恻的声音说道:“天气虽好,可惜人命太短。可惜呀,可惜!”  简宏一看,后来的这个男人一脸冷峻,手提朴刀,像个公差打扮。他慢慢绕着退回门内,示意妻子和简宇不要出声,张开眼睛从门柱缝中看着外边二人。  对面那中年道:“你这人好没品味!追了我一月有余,就只能说这句话么?你看雨洗万物,清凉无比,落霞满天,乾坤一净。岂不让人清爽万分?有什么可惜的?”  公差摸样的人一愣,道:“你还是跟我回到监牢里去清爽吧?”  那中年人似乎大惑不解:“监牢?监牢有什么清爽可言?”  那公差打扮的男人正要接话,谁知那人竟自顾自吟诵起杜子美的《夏夜叹》:“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  见对方居然视自己如无物,那公差打扮的人不由焦躁万分。大喝道:“要酸到阴间酸去吧!”连赶几步,手中“呼”地一拳击出。拳风呼呼,力大无比。  那人见拳打来,并不还手,一边在拳风掌影中左右避让,口中仍不闲着:“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抑扬顿挫,娓娓动听。  这边公差摸样的人堪堪使完一套“伏虎二十式”拳法,那中年人身段潇洒,步履翩翩,恰好吟诵到“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一首《夏夜叹》完毕,口中赞道:“中节合拍,好拳啊好拳!”  公差摸样的人既羞惭,又愤怒,道:“就算你武功再高,这一次恐怕也难逃公道!”说完,“唰”一声抽出腰间朴刀,一招“力劈华山”呼啸而出。  中年人不敢轻敌,“呼”地拔出腰间长剑,避开刀锋,一招“弱柳扶风”直指对方“迎香”穴;公差摸样的人一刀不中,但并不慌乱。顺着刀锋走势,从下斜着向上反削对方半腰,同时头向左侧一甩,堪堪避开剑锋。  此时,中年人如不退避,必被刀锋伤及;要收回剑势阻敌,而招式已老。而就在此电光火石一瞬间,忽见那中年人用剑柄一磕刀脊,借力“托”地跳出圈子。公差摸样的人忽觉一股大力从刀上传来,刀几乎脱手飞出,内心不觉骇然。要知道,本来就刀重剑轻,而他又是以力道沉雄为江湖人所称道;但对方只用剑柄一磕,自己就感不支,对方功力岂非高过自己多多?  忽听那中年人问道:“阁下与我素未谋面,说什么公道私道?为什么跟踪我这么久?为什么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公差摸样的人冷笑道:“阁下听说过俗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么?”  “听说过。”  “那还想抵赖么?”  “我好汉做事好汉当,为什么要抵赖?”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三月初三,巴楚官道,石柱境内,两条人命,大概是阁下的杰作吧?”  中年男人一听,冷冷笑道:“正是在下!”  二月二十八。  夔城。  夔城南门,名叫“依斗门”。杜甫客居夔州时有诗《秋兴八首》,其二云:“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依斗门”便是从“每依南斗望京华”而来。杜甫这首诗写出了诗人因时事离乱而客居他乡的悲苦,道出了平息战乱、澄清天下的强烈愿望。  “依斗门”前,长江正在发桃花水,江水滔滔,浊浪拍岸。  一条上水船在纤夫的拉动下,缓缓停靠在码头上,  船上下来一行人,有老人、小孩、妇女,后边跟着两个挑夫。  这一行人走到依斗门前,那老人忽然停住脚步,望着依斗门三个字,长叹道:“‘每依南斗望京华’,杜子美赤心可鉴,真可同日月争光啊。”  这老人原是荆州府同知张仲卿。他因为年前举报荆楚地方官吏私下侵吞朝廷拨付的赈灾钱粮,被地方官罗织罪名,设计陷害。皇帝昏昧,不仅未能惩处贪官污吏,反而将张仲卿革职为民,着其回乡,永不叙用。张仲卿老家是重庆府人氏,于是雇了一条船,带着八岁的小儿子、十二岁的大儿子和十七岁的女儿一家五口,让两个挑夫担着随身用品,离开荆州,经秭归、巫山,上行到了夔州。准备在夔州城住一宿,明日登程。  忽然一声锣响,有人高呼:“夔州主薄大人到!”只见两列兵丁,衣甲鲜明,跑步走到张仲卿一家人面前站住,后边一抬大轿,到张仲卿面前稳稳停下。轿子里下来一个人,官服整洁,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径直走到张仲卿面前,拱手为礼,道:“夔州府主薄刘顺恭迎同知大人!”  张仲卿急忙答道:“罪人张仲卿,怎敢让主薄屈驾来接,折杀小人了。”  那刘主薄道:“大人揭露积弊,怜悯生民,不惜舍生取义,正为我等同僚楷模。谁知却落得如此境况,岂不让我等心寒?”一边说,一边吩咐下属:“快带张大人及宝眷到客房休息。”  回头对张仲卿说:“本州知府大人外出巡察,走时特别嘱咐下官,要好好招待张大人。先请张大人到客栈休息片刻,晚上略备薄酒为张大人洗尘,望勿推辞。”  ……
  张仲卿和这刘主薄有一面之交,看他如此殷勤,不便推辞,只好应允。并安排船夫到另一个客栈住下。到晚上,自然是这刘主薄做东,宾主叙谈往事,叹惋境遇,尽兴而归。  第二天一大早,张仲卿一家人起来赶到码头一看,但见江流滚滚,自己雇的船只不见了踪影;急忙赶到客栈打听,店伙说半夜过来两个人,说是雇主请他们过去,就走了,一直没有回来。找江边人询问,有人答道:“那只船三更时分就开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  这一下,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恩仇累 第7卷  正在这时,见那刘主薄带着两个公差赶到。说:“听说大人雇的船只无端开走,我就急忙赶来了。好在这里离你的家乡并不遥远,走旱路也就七八天路程。为确保安全,我还带来两个公差,由他们护送大人一家返乡。”  回头对两个公差说道:“一路上小心伺候,不得有误。”  张仲卿急忙道:“这可使不得。以公差护送罪人,倘朝廷怪罪下来,你们将做何区处?使不得,使不得。”  但那刘主薄坚执如此:“上面怪罪下来,自有下官承担,不劳大人牵念。”  到此地步,张仲卿也只好如此了。于是将仅存的一点行礼交由公差携带,打发那两个挑夫回家。  忽然一个中年人作歌而前,听那曲调,竟是纤夫所唱的韵律:“巫山高啊,云水寒;人心难测啊,如险滩;为民累哟,被君嫌;小人得志哟,祸在眼前。”  那两个公差急忙赶上前阻止:“哪来的疯子!滚,滚,滚!”  那中年人忽然诡秘地一笑,转身离开。  张仲卿一行人离开夔州府,沿着崎岖的山道迤逦而行。  三月初三,阴。  这一行人跨过夔州府界,进入重庆府石柱县境内。但见群山叠翠,丛林蔽日,山道蜿蜒,泉声相接,真是美不胜收。但张仲卿一家人哪有心情欣赏美景。  忽然,一个公差说道:“我记得前面小路下去不远有一个店家,我们可以到那儿歇歇脚,吃点饭再走。”  张仲卿说:“好吧,走了半天,大家也累了。”  一行人离开官道,插进羊肠小道,走了半天,哪有什么人家?  张仲卿发现不对劲,急忙问这两个公差到底怎么回事。  走在前面的公差“呼”地转过身来,道:“全部给我站住,按大人吩咐,送你们一家人回老家。”  张仲卿道:“什么意思?”  走在后边的那个公差抽出腰刀,奸笑道:“你看看它就知道了。”  张仲卿道厉声:“难不成你们要杀我不成?”  前面的公差道:“知道就好。”  张仲卿道:“为什么呢?”  那公差回答道:“你自己到阴间问阎王去吧!”  张仲卿夫人及几个儿女吓得抱成一团,簌簌发抖。  张仲卿悲愤地大哭:“苍天啊苍天,你有何公道可言?想我张仲卿一生,从不谋私,全是为了苍生社稷,却落得如此下场……”  后面的那个公差阴恻恻笑道:“这可怪不得我们。还是让你做个明白鬼吧!张大人,你在下江得罪的人吩咐知府大人,务必斩草除根,因为他们怀疑你手中还有什么证据。又知道你必定在夔州暂歇,所以布下这个局。你雇的船夫尸体恐怕快腐烂了,你雇的船也被连夜斫沉江底。”  前面那公差说道:“为不引起人们怀疑,上面要我们走出夔州府界才动手。”回头问后面那公差:“现在是哪里?”  后面那公差道:“进入重庆府界啦。”  前面那公差道:“这就对啦。”  张仲卿哀求道:“既然已经如此,我死就死吧。但还求各位饶了小儿小女性命,我张仲卿来世结草衔环,必有报答。”  前面的公差“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饶是要的,但饶不了几个时辰。”  后面的公差淫笑接口:“对!我们就饶贵女眷五个时辰,等我兄弟享用够了再打发她们上路。张大人,你看行不?”  张仲卿夫人大哭起来:“恶魔,恶魔,遭天杀的,救命啊!救命啊!”  前面的公差道:“你喊,你喊!这里山高林密,杳无人迹,就算你喊破了嗓子,也喊不出一个鲁智深来!”  张仲卿愤然向前面一个公差扑去,大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前面那公差抽出腰刀,“唰”一刀向张仲卿头上砍去。刀光雪亮,耀眼生辉。  那公差一刀使出,感觉到一种嗜血的快意。然而,在他胸前忽地露出一截剑尖,带血的,他只觉得喉头一甜,软绵绵向地下倒去。  后面那公差看到前面动手了,好戏上场了,一想起那柔弱美丽的小妞被自己蹂躏的情景,忍不住心里美美的。忽然就看见前面的大哥歪歪斜斜地倒下,正想问为什么,忽觉手腕一紧,手中钢刀却到了一个陌生人手里。紧急中一拳打出。可刚到一半,忽觉曲池穴酸胀不已,一只手耷拉下来,想是被点中了穴道。大喝道:“谁!”  背后一个声音回答道:“鲁智深!”  他转过身去,就看见了一张在依斗门前曾经见过的那张冷峭的面孔。那人喝骂道:“你们为虎作伥,陷害忠良,真是罪不容诛!”忽见剑光一闪,他听到了自己颅骨碎裂的声音……  ……不远的丛林里,僧袍一闪而过……  三月初七,阴,小雨。  清晨,夔州依斗门外,人们发现两具尸体,均快要腐烂。依稀认得是夔州的两名捕快。  尸体上,覆盖着一张纸,上写一诗:  巫山十二郁苍苍  山势川形阔复长  向晚霞明剑照霜  秋风走马入咸阳  夔府震动,知府紧急召回在下江公干的夔府第一捕快孙存壮。要求缉拿凶手,刻期破案。  于是,三个月后,简家湾简宏院坝里,正上演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这出游戏的结局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简家院坝里,公差摸样的人正是夔州第一捕快孙存壮,人称“巴东一刀”。他曾经破过许多大案要案,执法刚正,不徇私情;盗贼只要听到他的名号,就逃逸无踪。在前不久得到案犯行踪的线索。于是辗转千里,从重庆追到贵阳,再从贵阳追到大竹境内,终于在简家湾将其截下。  他对对面那人说道:“向大侠,承认得倒快!”  那人道:“你怎么肯定我姓向?”  孙存壮道:“你杀第一人用的是巫山十二式的第三招‘穿花蛱蝶’,直取心脏,又准又狠。杀第二人用的是第五招‘点水蜻蜓’,剑尖下点,敲碎颅骨。均是一招毙命。”  向秋道:“不错不错。”  孙存壮道:“能将巫山剑法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放眼江湖,能有几人?”  向秋道:“确实没有几个。虽然如此,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我?”  孙存壮道:“你记不记得你在死尸身上留的诗句?”  那人道:“记得。”  孙存壮道:“第一句是不是刘禹锡《巫山神女庙》一诗的首句?”  那人道:“不错。”  孙存壮道:“第二句是白乐天《江楼夕望招客》‘海天东望夕茫茫’的下句‘山势川形阔复长’,是也不是?”  那人道:“是。”  孙存壮道:“最后两句是出自令狐楚《少年行》‘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入咸阳’,将第一句的前两字改为‘向晚’,是也不是?”  那人道:“是。”  孙存壮道:“你这藏头诗的把戏怎能瞒得过我?‘巫山向秋’,呵呵,‘巫山向秋’,你就是巫山剑派的大弟子‘巫山剑客’向秋!”  那向秋“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是也是也!”  孙存壮道:“什么非非是是的?”  向秋道:“你说我是巫山向秋,一点不假;但你说我瞒你,就大错特错。好汉做事好汉当,正是因为怕你们滥捕无辜,我才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们。”  孙存壮冷笑道:“好个好汉做事好汉当!那你为什么还不束手就擒?”  向秋道:“束手就擒?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要我束手就擒?”  孙存壮道:“我是夔州捕快孙存壮,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向秋冷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夔州第一捕快。”  孙存壮道:“知道就好,那为什么还不束手就擒?”  向秋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束手就擒?”  孙存壮道:“借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皆然。”  向秋道:“那你说,草菅人命,残害忠良,是不是人?”  孙存壮道:“不是人。”  向秋道:“欲淫人妻女,先奸后杀,是不是人?”  孙存壮道:“……
  不是人。”  向秋负手望天,道:“这就对了,那样的人不仅不是人,连猪狗都不如。你说,杀了他们,是不是相当于两只杀了畜生?”  孙存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残害忠良、草菅人命?”  向秋道:“没有。”  孙存壮道:“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奸淫别人妻女,还想先奸后杀?”  向秋道:“没有。”  孙存壮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向秋道:“没有。”  孙存壮道:“既然没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举起朴刀,一招“秋风落叶”,刀锋横扫向秋中盘。向秋仰身闪避,顺手一招“灵蛇出洞”,剑尖直取孙存壮“环跳”、“伏兔”两处大穴。孙存壮急忙飞身跃起,一招“天风海雨”把向秋全身笼罩在刀光之中。好个向秋,临危不乱,一招“鹰击长空”,由下而上,剑尖抖起数朵剑花,迎向刀光。但听得“呛啷啷”一连串刀剑互击的声音,两条人影倏地分开。
  恩仇累 第8卷  向秋心下思忖,想不到这“夔府第一捕快”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力道沉雄,刀法精熟,果然了得。  而孙存壮却感到吃惊,想:这‘巫山剑客’真的名不虚传。我占得先机,以上击下,且刀沉剑轻,他居然不闪不避,用一柄剑硬接我那一招。看起来不分胜负,可明眼人一看,我已经输了。但凶手就在眼前,怎能轻易让他逃脱?  这边向秋和孙存壮心下打鼓,而门内的简宏却看得惊心动魄。忽听孙存壮说道:“向大侠,就算你武功再高,但天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想杀完人就溜之大吉,岂不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你果真是条汉子,就放下刀剑,我可以保你个投案自首,从轻发落。”  向秋“哈哈”大笑不止,声震屋瓦。  孙存壮心中焦躁,大喝道:“你笑什么?”  向秋凛然道:“笑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口中还在大言炎炎。什么‘逃不过一个理字’,在你们那些狗官心中,哪里还有什么天理、什么王法!你以为我想逃?嘿嘿,笑话。老实告诉你,我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你又能奈我何!”  孙存壮一听,知道必不能善了,并不答话,手中朴刀一招“水银泻地”直劈下来,向秋剑锋一振,“雁排蓝天”,剑尖斜挑孙存壮脉门。孙存壮气沉丹田,手腕猛然下挫,刀锋向上一振,改劈为刺,直指向秋前胸。向秋一闪身,已到孙存壮背后。孙存壮知道不妙,急迫中一招“云罩巴山”,奋力用刀光护住全身。只听得背后“叮叮叮”几声脆响,急忙一个鱼跃,脱出圈子,一看刀身上隐现几处白点,想是剑尖碰触所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心道不是自己见机,此刻背上岂不多了几个窟窿?暗道侥幸。但他生就不服输的性格,回头对向秋道:“歹徒,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纳命来吧!”挥刀又上。  向秋冷笑道:“看来所谓的‘第一捕快’,不过如此而已。既然和那两人是一路货色,我就打发你上路吧!”挺剑上前,和孙存壮斗在一起。五招过后,孙存壮渐感不支,刀法散乱。第六招上,他用一招“波浪兼天”,刀光漫涌。这一招的创意取自杜甫《秋兴八首》中的“江间波浪兼天涌”一句,刀势如同江间波浪,层层叠叠向前推进,丝毫不给对手可乘之机。但向秋已经看出他这一招虽然气势虎虎,但凌厉之劲已弱,遂使出巫山剑法十二招中的第十一招“轻舟直下”。这一下,双方都是志在必得。  门内的简宏看去,但见刀光闪烁,刀风激荡,气势摄人心魄。但就在这一片刀光之中,忽见一把剑,剑气纵横,剑势若虹,凌然生寒。那剑锋并不和刀光硬碰,却在一片刀浪中乘隙抵暇,游走穿行,倏忽间剑尖就到了持刀人胸前,眼见那人就将毙命于剑下。  向秋一招“轻舟直下”,直取中宫,剑尖迅捷插向孙存壮胸口。忽觉剑尖触着什么硬物,“叮”的一声,再也推进不了半分。而此时招式已老,回招已然不及;对方的刀光卷向下盘,自己的两条腿必将不保,心中惨然。而就在此时,忽听“哧”一声长响,削向自己的刀锋不知削着了什么东西,发出刺耳的声响。向秋一看,刀锋离右腿已不及五寸。双方乘此机会急忙撤招,一看,赫然发现二人之间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老和尚。那和尚若有意若无意,禅杖斜举,杖头阻住了向秋的剑尖,杖尾封住了孙存壮的刀锋。向、孙二人明白,一式破二招,方位拿捏之准,手法运用之妙,内力之强劲,均闻所未闻,不禁愣在当场。孙存壮暗道侥幸,若不是这和尚挡这一招,自己已经遭受一剑穿胸之厄,血溅当场。向秋知道,这和尚如是敌非友,封住自己的剑势,不去抵挡孙存壮的刀锋,自己双腿已然不保。  和尚不管二人,自顾自闭目打坐,口中高声念诵《金刚经》:“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忽听屋内一个清朗的童音也跟着念诵起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院坝内三人不禁大吃一惊,而室内简宏夫妇惊奇更胜——原来正是七岁还从未说过话的简宇居然开口说话了!妻子一把抱过简宇,喜极而泣。简宏喜不自禁,早已将门外三人抛到脑后,冲出大门,在院内高呼:“我儿子说话了!我儿子说话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一声佛号,惊醒了沉浸在喜悦中的简宏。他急忙向院内三人抱拳行礼:“大师,二位兄弟,敬请原谅在下失态。”  和尚道:“施主缘何如此高兴?”  简宏道:“实不相瞒,小儿七岁了,还不会说话。我与贱内忧心如焚。今天听大师念诵《金刚经》,居然开口说话了,故此喜不自胜。惊扰了各位,罪过,罪过!”  “善哉,善哉!”和尚道,“看来此子尘缘尚浅,佛缘颇深。善哉,善哉!”  简宏又自报家门道:“山民简宏,不知三位高姓大名,还望赐教。”  和尚道:“老衲延福寺慧然。”  这延福寺在巴渝一带颇有名气,慧然大师以佛法高深、抑强扶弱被当地人所崇拜。简宏一听是慧然法师,急忙说道:“久仰,久仰。”  向秋和孙存壮也各自报了名号。  简宏年轻时本是重侠尚义之人,性格豪爽;又看着三个豪客,功夫都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儿子突然说话,心中高兴,于是说道:“各位既然光临寒舍,又恰逢我儿开口说话,就请大家给我一个薄面,暂时捐弃前嫌,让我做东,在我家吃顿晚饭如何?”  三人一看天色已晚,暮色将临。慧然道:“那就有劳施主了。”  简宏道:“贵客光临,请都请不到,还望不嫌寒舍简陋、饭食粗糙。”  于是端出几条木凳,让各位坐下。然后进内叮嘱简宇不要出去,接着与妻子一起到灶屋张罗晚饭。  他妻子做姑娘时本是名门弟子,粗通文墨。且跟随简宏这么多年,阅历颇丰。提醒简宏道:“看前面二人,似乎仇怨颇深而且武功不在你之下。请到一起用餐,恐怕多有不便。倘若酒席上发难,弄得宾主难堪,如何是好?”  简宏道:“不妨不妨。你没看出后来的那个慧然老和尚功力高出那二人太多,因而这二人对他颇有忌惮,必不至于发难。那老和尚功夫虽然了得,但他并非为伤人而来,看他那一招,救了两人,仿佛是为化解二人矛盾而来。我们做东,正好为慧然大师提供了一个化解的机会,同时也可让那二人下个台阶,平复情绪。”  妻子道:“有理,有理。”于是煮饭炒菜,忙活开来。  院坝内,孙存壮和向秋各怀心事,又猜不透这老和尚来历,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各拉一条凳子坐下。慧然和尚依然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诵读着什么经文。  忽听室内又传出那小儿清朗的诵读声:“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严净毗尼,弘范三界,应身无量,度脱众生,拔济未来,越诸尘累。……”  孙存壮、向秋二人听得莫名其妙,但那慧然脸上忽然显露出庄严之色,不再念经,手中转动念珠,听得十分专注。听着听着,忽然匍匐地上,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一声未毕,一个小男孩儿从大门走出。三人看那孩儿,面容饱满,大眼阔口,双耳奇长,显得聪明伶俐。小孩儿也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下三人。  慧然问道:“请问小施主,叫什么名字?”  男孩答道:“我叫简宇,今年七岁了。”  慧然问道:“小施主,你刚才诵读的是什么经文?”  那简宇答道:……
  “《楞严经》呐。”  慧然:“谁教的呀?”  简宇:“爸爸妈妈呗。”  慧然:“懂不懂这几句经文的意思呢?”  简宇:“嘿嘿,不懂。”  简宇忽然走到和尚跟前,伸手摸慧然老和尚的光头,又摸摸自己的头,道:“嘻嘻,光溜溜,好玩儿,好玩儿!”  慧然不以为忤,反而面带微笑。  简宇又走到孙存壮面前,看着它做了个鬼脸,道:“这位叔叔好凶哟。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恩仇累 第9卷  孙存壮心里正在窝火,没心情逗这小孩儿玩,没好气地说:“叔叔是专抓坏人的。”  简宇笑嘻嘻跳着脚,指着向秋说:“叔叔是坏人,叔叔是坏人!”  向秋和颜悦色地说道:“小公子,你还小。懂不懂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呀?”  简宇道:“我爸爸妈妈就是好人。你们刚才打得那么凶,肯定有坏人耶。”  一语未毕,简宏一步跨出大门,伸手抱起简宇:“儿子莫闹,儿子真乖。”  在额头上亲简宇一下。转过头对三人说道:“小孩儿不懂事,还望贵客原谅。饭菜已经好了,就请大家到堂屋吃夜饭吧。”  堂屋内,一张有些旧了的八仙桌。桌上摆满菜肴:一碗巴渝人爱吃的老腊肉,一碟切得薄薄的香肠,一盘腊猪耳朵、卤牛肉的拼盘,另有小白菜、空心菜、木耳菜等几样时令蔬菜,外加一碗热腾腾的菌子汤。  简宏坐在上首,和尚坐在下首,向秋和孙存壮分坐两边。简宏妻子带着简宇到厢房吃饭去了。这三人均默不作声。简宏抱来一个酒坛子,在每人面前斟一碗酒,举起酒碗道:“各位贵客,相逢就是有缘,穷乡僻壤,有好客没有好菜,还望各位喝了这碗酒,将就用些饭菜。”  慧然道:“简施主客气了,老衲不喝酒。”  简宏连忙道:“是是是,怪我考虑不周。这几样时鲜蔬菜,是内人用菜油炒的,还请师傅不要客气。”  接着对向秋和孙存壮说道:“既然师傅不喝酒,两位壮士,我先干为敬,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孙存壮嘴上说着“多谢了”,一双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向秋,举起碗仰头喝干。向秋道:“无端叨扰,谢了谢了。”举碗一口喝干。简宏又给这二人斟满酒,让大家边吃边喝边聊。  那二人各怀心事,并不作声。酒至半酣,忽听那慧然说道:“简施主,贵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方面大耳,前途无量呀。”  简宏道:“过奖过奖。说来惭愧,今年七岁了,一直不说话。如不是今天你们到来,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呢。如此看来,你们就是我儿子的贵人。小可内心感激不尽,还望大家不要拘束,吃好、喝好!”  慧然又问道:“我听你儿子诵读《楞严经》经文,是你夫妇教的?”  简宏一五一十将简宇从小临帖的情形说与他听。接着问道:“师傅既然提起,我冒昧地请问此子将来如何?”  慧然双手合什,道:“善哉,善哉!简施主,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就不重复。再加一句,‘阿弥陀佛’。”说完,闭目打坐,再也不看众人一眼。  简宏不明就里,见他不愿再讲,回头劝向、孙二人喝酒。  一边是简宏殷勤劝酒,一边是和尚闭目打坐,另外两人敷衍着简宏,一边吃喝,一边各动着心思。一热一冷,场面尴尬异常。好在简宏对三人并无芥蒂,装着不知,热情如故。这向秋心中暗道,我起初还想放他一马。但看他的德行,等这老和尚一离开,务必将这家伙送上西天,以绝后患。孙存壮想,今天就算血洒五步,也必须将歹徒绳之以法。酒到七八分,那孙存壮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忽地用左手一拍桌子,右手‘呼’射出一根竹筷,直取向秋左眼。变起仓促,简宏正要出声,谁知眼前一花,那竹筷已被慧然抄在手中。  慧然睁开双眼,缓缓说道:“孙施主何必妄动杀气?”  孙存壮道:“巫山剑客身负两条人命,我受命擒拿真凶,大师何故出手拦阻?”  慧然并不回答,却对向秋道:“向施主定是受两湖侠义道委托,护送张仲卿大人返乡的吧?”  向秋道:“大师缘何知晓?”  慧然道:“这桩公案,还得从去年说起。去年入夏,长江普发大水。受灾最重当数荆州一线。我出外游方,恰好碰上。但见滔滔洪水,淹没无数村庄田园,无数人丧生泽国。洪水过后,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公安、江陵一带,更是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此时,朝廷为赈济灾民,紧急拨付当地州府一百万两白银。可是地方官贪赃枉法,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来赈济灾民,其余的以各种名目中饱私囊。  “但在庞大的官员群体中,有一个人,就是荆州同知张仲卿。他不仅没有同流合污,反而向朝廷举报了荆州地方官的所作所为。谁知这封举报书还未出州界,就被州府截获。为求自保,荆州一些不良官吏联名举报,反诬张仲卿救灾不力,指挥失当。并用银两打点朝中官员。于是,朝廷便以渎职之罪革去张仲卿官职,遣返回乡,永不叙用。但那些贪官污吏害怕张仲卿手中还有不利于他们的证据,就串通夔州知府,要于返乡途中杀其全家,以绝后患。  “但在公门之中,自有两湖侠义道的人,他们得到了这个消息,感佩于张仲卿为人正直,为官清正,于是就派人暗中尾随,保护张大人回乡。向施主,你说是这样吗?”  向秋颔首道:“分毫不差。但不知大师为何了解的这么清楚?”  慧然微笑道:“我游方在两湖一带,与当地侠义道自有交往,颇多耳闻。这并不奇怪。”  向秋道:“这是不奇怪。但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也会到这里来了?不会是巧合吧?”  慧然道:“阿弥陀佛。世间事哪来那么多巧合?凡事必有因果。两湖侠义道派人以后,听说我要回四川,于是便拜托我顺便也在暗中护送,确保张大人一家性命。向大侠,你在二月二十八日晚上住在夔州滟滪客栈,是也不是?”  向秋道:“不错不错。不知大师由何得知?”  慧然道:“我就在旁边草堂客舍打坐。夜间子时,忽听有夜行人脚步声,我生怕有人对张大人不利,于是急忙起来尾随。果不其然,这伙人叫醒了张大人的船夫,径直往码头去,然后船就开走了。我一想不对,既没有看见张大人一家登船,又见那几个人步伐,应是学武之人,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我先到张大人住处查探,得知一切平安。然后……”  “然后大师到滟滪客栈给我送来了这个?”向秋接过话头,并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小心地展开,摊在桌上,上面写着“陷阱”两个字,“惭愧惭愧。我听到门上剥啄有声,急忙起来,开门一看,浓雾弥漫,暗夜无边,哪来什么人?但在脚下看见了这张纸条,知道必是高人提醒。于是起床全城各处打探,一无异状。想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幸而在山上那两个公差坦白得彻底。”  这二人谈话,根本不顾忌还有两人在旁听,或者说,似乎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慧然道:“第二天早上你心中应该已经明白了。否则你也不会冒险示警。”  向秋道:“对极。事到如今,只能将计就计。于是,我就暗中跟着他们,直到重庆府石柱境内。后来发生的事大师想必都亲见了,是吗?”  慧然道:“对极。在山坳中,那两公差要诛杀张仲卿满门,还想要留下张仲卿妻子和女儿,先奸后杀,我都眼见耳闻。正欲动手,就见你从荆棘丛中跃出,诛杀二人。”  孙存壮听到这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拍桌子,道:“罢了罢了,这案子不破也罢!”  慧然道:“善哉善哉!向大侠仁心可鉴。我在暗处,看到你将张大人一家临时安置在石柱悦来镇的一户农家。然后返回,留柬送尸。这期间,我就在悦来暗中保护着张大人一家。你回来后,又护送他一家子到贵州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我都知道。向施主千里奔波,护送忠良,善始善终。宅心仁厚,不负所托,老衲深感钦佩!”站起一揖。  向秋连忙站起还礼。  慧然接着说道:“看你做事十分妥帖,我就准备回归敝寺。可走到重庆府桐梓境内,就看到了孙施主。”  孙存壮大惑不解:“你怎么认识我?”  慧然道:“你上半年一直呆在下江的九江府,不知有什么公干,对不对?”  孙存壮道:“不错。”  慧然道:“有一段时间我也在九江。你我都是巴渝人,九江府又小,有朋友指给我看……
  ,并说你号称‘夔府第一捕快’。并称赞你办案精明公道,刀法娴熟,讲义气,有担当。”  孙存壮道:“惭愧,惭愧!”  慧然道:“我一看到你,联想到‘夔府’、‘第一捕快’,我就知道,你可能对向施主和张大人不利。”  孙存壮道:“大师所言不差。我从线人处得知向大侠行踪,跟踪到桐梓,然后再到贵州。”  慧然道:“我于是暗暗尾随在你后面,看你意欲何为。果然不愧为‘第一捕快’,你在贵州转了一圈,终于在重庆綦江境内发现了向大侠。”
  恩仇累 第10卷  孙存壮:“正是如此。”  慧然道:“但向大侠也似乎察觉了什么,从此不再穿州过府,专拣荒僻小径而行。向大侠,难道你有所忌惮不成?”  向秋道:“不错。我这次顺便要了结一桩私人恩怨,不愿他人插手。倘在热闹地方动起手来,恐惊动地方,反为不便。”  慧然道:“这就对了。过邻水界,你就上了官道,为什么在前面又下了官道,到简施主院里来了呢?”  向秋道:“三年前,我听‘竹阳三鬼’提到过简家湾简大侠,既然路过,怎能不来一睹风采?”  慧然、孙存壮一起回头吃惊地看着简宏。简宏急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定是误传,我哪里是什么大侠。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山乡农民!”  向秋笑道:“既然简大侠不便承认,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这孙捕头把我当成十恶不赦之徒,非拿住不可。刚开始我只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他竟以性命相搏。如此忠于职守,可叹可敬。倘若公门中多几条这样的汉子,老百姓将少受许多罪孽。”  孙存壮急忙站起来抱拳行礼:“在下真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承蒙向大侠剑下留情。如果不是慧然大师刚才一番话,内中真情我还蒙在鼓里。真想不到官场竟是如此之黑暗。罢、罢、罢,我这差事也该辞了,免得留下恶名,殃及子孙。”  慧然道:“善哉善哉!孙捕快也不用自责。莲出污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换成一个恶棍,老百姓还怎么活?老衲一事不明,还望赐教。你在九江一带将近半年,究竟在调查一个什么大案?”  孙存壮道:“本来这件事不便透露,但看在座各位都是侠义之人,我就不隐瞒了。今年初,接到朝廷密旨,说有一个隐秘教派在九江黄梅一带活动。大家知道,本朝立国,源自明教。所以立国以后,对什么教派之类防范甚严。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这次也不例外,锦衣卫从各地抽调精兵强将,齐集九江府展开侦破。”  慧然道:“锦衣卫?居然惊动了锦衣卫?那最后结果如何?”  孙存壮道:“说来惭愧,半年了,竟没有一点头绪。除了知道这个教派名叫什么……什么……喔,‘楞严教’之外,一无所获。”  简宏道:“楞严教?”  慧然沉吟道:“楞严教……楞严教……嗯,我在下江一带好像也听说过,只是更多的情况就不甚了解了。”  “简施主,听你说教贵公子临帖,用的是《楞严经》,”转头问简宏道,“只是这《楞严经》本是佛门至宝,不揣冒昧,请问简施主何由得到这部经文?”  简宏道:“年轻时喜欢到处游玩。有一次游到江西九华山,碰到一个游方和尚,说与我有缘,赠送给我的。”  慧然道:“你可记得那大师名讳?”  简宏道:“我曾经问过,但大师笑而不答。后来就分开了。因为这本《楞严经》并非雕版印刷,不知是由哪位高人手写,笔法灵动,故此作为小儿练笔之用。”  慧然道:“《楞严经》,楞严教,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不成?”  针对楞严教,四人又议论了一会,不得要领。  慧然站起来,双手合什致谢:“简施主,承蒙赏赐斋饭,多谢多谢!不知二位作何打算?”  向秋道:“我和‘竹阳三鬼’还有点私人恩怨,顺道了结。感谢大师援手,出面化解,功德无量!也请孙捕快海涵!”  孙存壮急忙站起来:“不敢不敢。谢大师指点迷途,谢向大侠手下留情。我还得回到夔州,暗中想法销案,以避免再起风波,危及张大人一家安全。”  慧然道:“善哉,善哉!”  三人同时向简宏致谢告辞。隔壁厢房内,清朗的童音再起:“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  简家湾门前的河水清了又浊,浊了又清;院子四围的山菊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院子后边的山峦的色彩淡了又浓,浓了又淡。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  《楞严经》十卷,简宇已全部临写完毕。简宏夫妇不准备将他送入私塾,就让他学习《四书》《五经》部分内容。然而,简宇似乎对孔孟之道不感兴趣,除《楞严经》外,倒是对唐诗、宋词情有独钟。幸而这部《楞严经》十卷完毕后,不知为什么,写经的将《楞严咒》用白绢另行写了一册,附在经书后面。于是让简宇再次临写《楞严咒》。同时,简宏夫妇购回《诗经》、《楚辞》、《全唐诗》、《宋词》等书籍让简宇阅读。  这一天是九月初八,天高云淡,秋色正浓;宜嫁宜娶,吉日良辰。  这一天也正是大儿子简栋结婚的日子,迎娶的是邻村董开贵的女儿董玉娥。简栋十七岁,当地男孩儿十七岁娶媳妇是正常不过的事情。简家湾张灯结彩,亲朋满座,热闹非凡。院坝两边,摆着十多张桌子;每张桌上,贴着红色‘囍’字的酒坛子格外招人眼目。为筹办这场婚事,简宏夫妇累在身上,喜在心头。一大早,把迎亲的队伍送出家门,夫妇俩如释重负,只等儿子媳妇拜堂成亲了。嫂子今天要进门,简宇跑前跑后,兴高采烈。  院子侧边的小路上,响起了唢呐、锣鼓声。唢呐声、锣鼓声越来越近。随着司仪一声“放炮迎亲啰”,一二十串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腾起浓浓的烟雾。浓浓的烟雾中,迎亲的队伍走进院坝。  大红的花轿,龙凤呈祥的轿帘,喜庆的锣鼓,欢快的唢呐,每个人似乎都受到感染,脸上的笑容犹如春花盛开。简宏夫妇更不例外,站在大门口,心中的喜悦都写在脸上。  轿子在院坝中央停下,周围的人忽然停住了欢闹,脸上的笑意也全部凝固了:派去迎亲的人一个也没见回来;只见一抬花轿,两个轿夫,四个吹鼓手。  站在门口的简宏夫妇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像是忽然见了鬼一般。简宏知道不妙,惊怒交加;一个箭步,“呼”地窜向轿子,口中大喝:“你们是谁?”  话音甫落,那花轿两根抬杆竟猛地电射而出,一根奔简宏面门,一根直击简宏下盘。周围的人一声‘啊’尚未喊出,好个简宏,临危不乱,一个鹞子翻身,右手化拳为掌,击落下面那根抬杆,左脚凌空一脚,将上面那根抬杆踢得飞上半空。顺势一拳,向轿身打去。忽听轿子内一个男人声音‘哈哈’大笑,说道:“公公打媳妇,稀奇啊稀奇!”接着花轿一声大震,裂成数十片,一个魁梧的身躯穿着极不合身的火红色嫁衣,蒙着大红盖头,站在院坝中央笑得前仰后合。  简宏气得全身颤抖,大喝道:“你是谁,竟敢来此捣乱?”  那人缓缓拉下盖头,道:“故人太健忘了吧?你看我是不是该来收账了?”  周围的人不禁‘咦’出声来:那人一脸虬髯,相貌威猛;左脸一道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左嘴角;一身新嫁衣勉强笼在高大的躯体上,掩住上面遮不住下面,有几个地方已经绷破了,神态极其滑稽。  简宏一看,原来是金刀门主张昆仑,心中不免吃惊:这魔头怎么偏偏这时候前来寻仇?但他虽惊不乱,“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张门主驾到。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小儿完婚之日,还请入座喝杯喜酒。我二人的过节过了今天再说,好不好?”  “不好!不好!”那人仰天长笑,接着神色一凛,摸着伤疤,“我这里每天都在提醒我,仇恨折磨得我睡不着觉,再等一天,我岂不是要疯了?”  这金刀门是四五十年前形成的一个刀派,因活动于重庆府金刀峡一代得名,刀法与“八门金锁刀”近似,以招式凌厉狠辣著称。第一代门主柯云厚行侠仗义,并曾经在蜀山刀会上获得第一名,从此声名鹊起。可惜收纳门徒不严,导致门下良莠不齐,不乏逞狠斗勇之辈、凶恶残暴之徒。传到张昆仑手中,更是欺男霸女,名声狼藉。十多年前,和两个门徒在成渝官道蒙面持刀,抢劫客商,……
  被简宏撞破。双方动起手来,简宏挺剑刺死他一个门徒,并将他左脸刺伤。此后五年,张昆仑龟缩在金刀峡藏刀洞,苦练刀法。五年后,自认为刀法精进,出洞寻仇,但失去了简宏踪迹。于是又在金刀峡口广纳门徒,想要重振门派声威。为此,他不惜勾结官府,欺压良善,众人侧目。不久前,不知从何处得到仇人讯息,就专挑简宏娶儿媳妇这天上门寻仇。  简宏听他如此说,知道不制伏这个家伙,今天之事必难轻易了结。但又挂念简栋一行人的安危,问道:“你把我儿子媳妇怎么了?”  张昆仑道:“这你就放心吧,你儿子媳妇自然有人收尸。”  简宏怒气勃发,大喝道:“狗杂种敢!”“呼”击出一掌。这一掌乃简宏怒极而发,平生功力所聚,掌风呼呼,直可开碑裂石。
  恩仇累 第11卷  张昆仑忽地平移三步,腰间金刀随之抽出:“徒儿们,看好场子,别让他简家跑掉一个!”手中一刀下劈,横截简宏拳风。简宏变掌为抓,空手入白刃,避过刀锋,抓向张昆仑脉门;张昆仑缩手退步,一招‘铁锁横江’横削简宏半腰。简宏一个“铁板桥”,直挺挺向下倒去,左脚忽地上踢张昆仑外关穴。这几下兔起鹘落,双方都志在必得,胜负均在毫厘之间。  周围乡邻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和善可亲的简宏竟是一个武林高手!  这边简宏和张昆仑你来我往,激斗方酣。张昆仑的六个门徒提刀驱赶乡邻,一众乡邻害怕受到牵连,片刻间走个干干净净。六个门徒中有两个飞身入户,想要擒拿简宏妻子和他小儿子简宇。简宇手攥写有《楞严咒》的绢书,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忽见一人手提大刀,飞身而来。那人心道,这必是简家小杂种,得擒到手中。眼看那小孩儿就在面前,一把抓去,想不到一下抓空,面前竟俏生生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略一发愣,手中刀不知怎的一下脱手,飞上屋梁,‘夺’的钉在梁上,嗡嗡作响。另一个一见不对,从侧边一刀劈来。刀光弥漫,刀风凛冽。但他忽然发现,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踢向自己面门,接着就感到左眼剧痛,接着就看不见了,接着一声大叫:“啊——!”  张昆仑和简宏正在剧斗,陡然听到徒儿一声惨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高手相争,怎容分心?忽见简宏一招‘弹指通神’弹向刀脊,避让不及,竟被弹个正着。一股大力传来,饶是他内功深厚,刀竟也险些脱手。急忙退后三步,就见一个徒儿捂着左眼,惨叫着从大门奔出;紧跟着,另一个徒儿被人从大门内踢出,从石梯上直滚下来。门内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少妇。  只见简宏的妻子含情脉脉地看着简宏,道:“夫君,小儿子我已经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现在我得去看看大儿子怎么样了,这里就交给你啦!”说完手中剑光一闪,一把剑飞向简宏。  简宏一个鱼跃,接剑在手,心中一热:“娘子去吧,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这几个东西我打发就是了。”  张昆仑带来的另外几个门徒见两个弟兄被这女人伤得不轻,“呼啦啦”一下围上去,四把刀织成一片光幕,同时罩向简宏妻子。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简宏妻子忽地穿出刀光,“一鹤冲天”,半空中以一种曼妙的身法扭转娇躯,向下抖出十余朵剑花。只听得“丁丁”“哐啷”一阵响,四把刀全掉在地上。四个人或伤在肩井,或伤在曲池,或被击中大椎,或被刺穿手腕,哼哼唧唧,委顿在地。  简宏妻子说:“这几个废物我先打发了,免得你分心。”说得既轻描淡写又含情脉脉,仿佛什么金刀门、什么张昆仑,全都是空气,压根儿就不存在一样,抬腿就向院边的石梯走去。  张昆仑气得血脉贲张,脸上的刀疤凸起来,色泽鲜红,煞是怕人:“哼哼,想走?没那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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