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带着游戏里的传奇装备带技能,技能穿越,且女主是丹神,符咒大师,阵法大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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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天才女术士重生于帝王之家,
身陷夺嫡漩涡中心。
不甘做命运的囚徒,
她誓要在惊心动魄的权谋争斗中搏杀而出!
江山万重,乾坤入袖,
我命由我不由天!
而这一条血雨与荣光同在的荆棘路,
却有他们在为她一路默默守护……
【蔷薇旧作《竞芳菲》、《御香》、《重生世家千金》皆已完本,坑品良好,挖坑管埋,亲们果断地投入我的怀抱吧!O(∩_∩)O~】
作品标签: 权谋、女强、帝王、妖女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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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助父成龙
楔子:九宫八卦阵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清风轻轻吹过并不算茂密的竹林,竹叶被风吹得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但在这些声响中,似乎还间夹着另外的杂音。
  “奇怪,怎么就是走不出去?”
  三道黑影借助微弱的星光在竹林中摸索而行。这小小的一片竹林,他们好像已经在里头绕了一个多时辰,怎么还是出不去?
  明明白天来踩点的时候,从山脚上下来,不到一刻钟就能穿过竹林小径来到位于竹林后方的某座山庄。但为何此时他们就是走不过去?
  他们分明记得,这里原来是一条笔直的石子路。可刚才他们走来走去,却像是绕过了无数的弯子,而且还始终到不了目的地……
  “不、不会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他们都是受过严苛训练、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个重要的任务。然而今夜所遇到的情况,却让这三个从来都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忍不住生出些畏惧来。
  “不行,太邪门了!我们先原路返回!”
  三人中地位较高的男子,终于决定先放弃今晚的任务,先回去重新谋划再说。
  然而就算从来时的道路往回走,他们还是不停地在竹林里绕圈子,根本看不到一点离开的希望。
  就在三人几乎要发疯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新的路口!
  “走!”
  来不及想太多,他们急匆匆地往路口里钻。刚刚拐进去,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会儿可是大夏天,哪来的冷风……
  “喂,我看这边也不太……”领头的黑衣人皱起了眉头。他话音未落,走在他后头的两人也停下了脚步。
  头目回过头,忽然间看到了自己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景象!
  跟在他身后的,根本不是两个手下,而是两头张着血盆大口、正朝他扑过来的的巨兽!霎时间,他只觉得阴风更盛,耳边响起阵阵鬼哭狼嚎,仿若置身地狱一般!
  “别过来!”
  头目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挥起手中的毒剑,朝那两头可怖的巨兽砍去!
  而这时,在另外两人的眼中,同伴们也都化为了噬人的怪物。
  三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奋力杀死的,正是不久前并肩行动的同伴……
  又一阵风吹过竹林,也将天上的乌云吹散了不少,星光稍明。淡淡的星光撒在这片小竹林里,勾勒出立于竹林最高处的一抹身影。
  那是一名身着灰布长袍的男子,身形如他脚下的翠竹一般挺拔。他以足尖轻点于竹稍,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冷漠地看着下方三人自相残杀,对他们的惨叫痛呼充耳不闻。
  “这就是九宫八卦阵的真正威力吗……”
  他转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竹林深处的山庄中,若有所思。
第一章:云若辰
  天光微亮,沉睡了一夜的山庄开始渐渐苏醒了。
  洒扫庭院的粗使奴仆、厨房里烧火做早饭的厨娘、各屋里打水服侍主子起床的丫鬟……整座山庄在很短的时间里充满了生气,几乎没有人知道昨晚在距离这不到半里外的小竹林发生的惨剧。
  云若辰睁开眼睛,先不忙着起床,只默默看了一会这陌生又熟悉的锦帐,才伸手扯了扯床头的吊线。随后,帐子外便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郡主起身了?”
  片刻后,锦帐被人从外面拢起,一张带笑的小圆脸伴随着晨曦出现在云若辰面前。
  “嗯。”
  云若辰支起身子,斜斜靠在软枕上,等待她这叫银翘的丫鬟端茶过来。
  银翘端来一盏细瓷茶盅,里头盛了大半盅热度适中的清茶。她心想,以前郡主可没这习惯。自从月初郡主来到这京郊别院避暑养病,结果却发了场高烧醒来后,整个人好像变了很多。
  但银翘也没往深里想。郡主才八岁,这年纪的孩子本来就性情易变,没什么可奇怪的。
  云若辰揭开茶盅的盖子,轻轻吹去茶面上的热气和茶末,先含了一小口在嘴里,再吐进银翘捧着的银唾壶。
  她呷了第二口慢慢品着,任由合欢花的淡香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合欢性味甘平,清心静意,正是最好的安神茶。她魂魄未定,多饮些安神茶也算有点帮助。
  喝过茶,盥洗完毕,云若辰坐到梳妆台前,等待银翘为她梳头。
  看着菱花铜镜中倒映出的那张稚气可爱的小脸,云若辰总觉得心情很复杂。虽然看过很多次,她暂时还是没法自动把这张小女孩的面孔和“自己”联想在一起。
  “郡主,聂管事求见。”
  说话的是她另一名大丫鬟连枝,刚刚从外间走进来。
  云若辰挑了挑眉毛:“知道了。”
  看来她所料不差,昨晚有人来找死了吧?
  她走到外间,一名穿着灰袍的中年管事在门边垂首而立,神态恭敬有礼,却没有下人们惯有的那种卑躬屈膝的味道。这是别院的总管聂深,多年来一直在打理着别院内外的事务。
  云若辰将两个丫鬟谴出去,只留下聂深一人。
  听聂深说到,昨晚有三名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意图闯入山庄,却最终互殴而死,云若辰花瓣般的粉唇轻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设下的这九宫八卦阵,有四四一十六种变化,白天里可以随意行走无恙,一到夜间就变成了迷宫。而且她还有意识地在某些方位设置阴煞,引诱入侵者下意识地朝那些死地深入。
  一旦踏入那里,若入侵者本身就杀孽深重,身上的煞气会自动引发阴煞入脑,产生无限幻觉,直到死亡才能解脱……
  她刚穿到这具羸弱的少女身躯中不久,魂魄尚未能与原主融合,不想伤神,先前也没有设置阵法护院的念头。
  但三天前,她父亲靖王在京城的王府燃起无名大火,半个宅子被烧成焦地。靖王带着侧妃黄氏与几名侍妾以及众奴仆来到这京郊别院暂住,也就在那时,云若辰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似乎有什么大麻烦会跟着靖王一行人到来……
  为防万一,她打算在宅子外围设个阵法警戒。没想到当她到山庄外走动时,才发现这竹林原先就是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来栽种的。她只需稍作改良,就能达到很好的效果,并不需要多费心神。
  这就有意思了。据说这宅子是她那位早逝的生母靖王妃陪嫁的产业,莫非她的母亲也通晓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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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若辰的前生是一名精修术数的奇门术士。
  术数,是从道家衍生出的一门古老学问,以占验和趋吉避凶为主,包括算命、看相、风水、符谶等。在科学昌明的21世纪,术士似乎早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其实,还有许多术数流派在默默传承,他们和那种跑江湖的相师完全不同,所学习、修炼的是真正的术数精华。
  现代的她是名孤儿,与抚养她长大的师父相依为命。师父认为她天赋极高,在她十六岁前就将师门绝学倾心相授,当她读大学后却云游而去不知所踪。
  她在大学读的是历史系,私下里借着替教授整理资料的便利,将图书馆的古籍读了个遍。他们学校的历史系国内知名,古籍典藏也极丰富。几年下来,她搜集到不少与相术有关的资料,靠着过人天资竟将师父传给她的秘术中的缺陷修补完全了。
  她从小跟着师父在各地历练世情,师父认为相师最重要的不是相术,而是心性。因为他们这一行的人,真正修炼到家的话,所拥有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师父对她说,如果她不好好锻炼自己的心智,将来相术成就再高,隐患反而更大,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拿着核弹按钮一样的危险。
  可她纵使再洞悉世情,有些劫数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了。
  她有了恋人。
  他是大学图书管理员,只比她高一届的学长,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她善于相人,没想到还是在他身上着了道儿。
  他竟然也是一名道行高深的术士,接近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她手上的那些师门秘卷,以及她自己补完的种种笔记。
  术法相冲,术士往往难以推演另一名术士的命理。她当初看不清他的命格,还以为这是因为他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谁知……
  回想到这里,云若辰闭上眼,将前生的记忆尽力排出脑海,不想让过去的事干扰到自己现在的判断。
  她虽然因为这人的暗算魂魄离体,但她的反噬之力却更强。只怕他现在早就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堕入轮回了吧……
  不必再想了,如今已是新的一世!
  她不再是21世纪的秘道女术士,而是大庆王朝皇帝元启帝的最长子靖王云照崇唯一的女儿,华容郡主云若辰。
  这个王朝她只在野史上看到过零星的记载,学术界都认为这是个根本不存在的朝代,没想到这却是她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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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若辰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大管事聂深,一时没有说话。
  聂深长得平平无奇,年纪大约在三十到五十之间——也就是说,这是一张非常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的面孔,完全无法给人留下任何特殊印象。
  但云若辰知道,这只是他的表象。
  根据原主的记忆,聂深并不是靖王府的家生奴仆,而是她母亲靖王妃的陪房。靖王妃嫁过来后,聂深没有跟着进王府,而是在外打理着靖王妃梁氏嫁妆里的所有产业。
  靖王妃和庆朝大部分王妃们一样,出身并不显赫,只是个七品县令的长女,娘家人口也少。庆朝太祖定下的祖制,王子宗室婚配只需选择“良家子”即可,门第不限,其实就是吸取了前朝外戚专权的教训。
  所以靖王妃的产业也不算太多,就只有这间四进的京郊山庄,和附近的几百亩土地。
  如果聂深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庸老实,在她让他按照她的要求改动八卦阵时就该感到意外。但是他当时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她懂得奇门遁甲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她只是个八岁的小郡主啊!
  亏她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呢,谁知人家却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是……诡异。
  她要求他保密,他就真的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执行着她的每一个指令。云若辰很少有看不透的人,但她必须承认,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看透聂深。
  她只是凭着直觉认为,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除了在那个害死她的贱男身上失手外,她还从没在相人上出过差错,所以她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
  像现在,聂深一大早来将昨夜有人入侵的消息向她禀报。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吗?她感觉聂深并不将她的父亲靖王当做主人,而只对继承了梁氏血统的自己忠诚。
  “父王知道这事了吗?”
  “小人稍后会向王爷禀报。”
  聂深的语调也是平平的,态度似乎很恭谨,却听不出情绪。
  云若辰眯起了双眼,一手托腮上下打量了聂深两眼,忽然绽放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聂叔,辛苦了。”
  “这是小人的分内事。”
  一问一答间,两人已经暗自交换了某些信息。她很满意他将她摆在第一位的态度,他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果然,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人吗?
  想起她昨晚在母亲过去的房间里发现的那几本术数古籍,云若辰对这位早逝的梁氏不由得更加好奇了。
  或许就是由于这样的渊源,她才会重生在梁氏的女儿身上?
  “好了,我要去给父亲请安,聂叔请自便吧。”
  聂深行礼退下了。当他沿着门外回廊走到院门处,回头朝云若辰的屋子看去,眼中深意更浓。
  怜卿,你若能活到现在,看见若辰这孩子能够青出于蓝,一定会很开心吧?
第二章:嫡位之争
  云若辰来到前厅时,她的父亲靖王已在仆从服侍下开始用早餐。
  刚过了三十岁的靖王云照崇,身形极为瘦削,面貌却还算俊朗,只是眉目间总笼罩着一层阴云。然而看到女儿,靖王还是很高兴的,清瘦的脸上浮起了和煦的微笑,朝女儿招了招手。
  “若辰给父王请安。”云若辰向父亲行礼问安,靖王却不在意地挥挥手,笑着将她拉到桌边来坐下。
  “又不是在王府里,辰儿可以不必那么拘谨。来,陪父王用早餐吧。”靖王拍了拍她的头,眼里满是溺爱。
  云若辰仰起脸对父亲甜甜一笑,接过银翘捧来的粥碗,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着粳米粥。
  她从没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唯一的亲人只是那位不拘小节的老道士师父。师父是很好的人,但他也并不善于与小孩子进行感情交流。
  虽然她从来不说,但云若辰知道,她心底其实是非常渴望亲情的。也许就是因为她太希望能够得到真情,前生才会不慎跌入那贱男人设下的感情陷阱吧……
  尽管只和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相处了几天,云若辰却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喜爱。这在亲情淡泊的帝王家,好像并不是常态呢?
  也许是因为,她是靖王唯一的孩子吧?
  大庆朝几代以来的皇嗣都很单薄,有两代甚至是单传。眼下的皇帝也只有两个还活着的成年儿子,就是她的父亲靖王,与靖王的异母弟弟诚王。
  这“唯二”的两位皇子,都是妃嫔所出,同样没有什么外戚助力。但靖王这么多年来,只养活了云若辰一个女儿,其余的三个孩子都还不到周岁就夭折了。诚王的孩子也不多,同样有个和云若辰差不多年纪的女儿燕阳郡主,然而后来他的侧妃却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这男孩子已经三岁了。
  老皇帝迟迟不立太子,靖王虽说比诚王年长,在“子嗣”这条上却大大失分。再加上诚王在大臣们中的人缘也比靖王好很多,所以近来他被立为太子的呼声很高。
  被弟弟压得死死的,靖王自然很抑郁。不过最近因为某些事,靖王的心情总算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父王,黄娘娘身子可是大好了?”
  云若辰食量不大,喝了一小碗粥就停下了筷子。她稍稍打量了父亲两眼,只见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角上扬,眉心舒展,可以推断出他心里肯定有些高兴事。
  其实以云若辰在相术上的造诣,只看人的面相就可以将他近期的际遇推测出八九成,但唯独在血亲身上却不能奏效。这也是相术中的极**忌,就是不能推演至亲的凶吉寿数,否则必然被天机反噬。
  相术是深不可测的玄学,却并非无所不能。例如皇位谁属,这关系到整个王朝国运的事情,若她真要窥破天机拼死推算,或许就会落得与那贱男一般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的凄惨下场。
  靖王听到女儿的话,忍不住扬起嘴角。“是呀。咱府里的医官说,黄氏的胎象稳下来了,只要小心调养就不会有事。”
  靖王府里已经超过三年没有新生儿了,对于侧妃的这一胎,靖王格外上心。前些天府里起火,就是从黄侧妃的屋里烧起来的。幸亏黄侧妃身边的人机灵,早早将她背出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孩子呢。
  因为胎儿还没满三月,靖王暂时不敢对外公布,也不好上报宗人府,目前也只有王府里有限的几个人知道黄侧妃怀孕。痛失三个孩子后,他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不过高兴之余,靖王还是免不了患得患失。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唉……”
  靖王想到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表情又再度阴沉下来,止不住唉声叹气。他的性格怯弱优柔,这既有先天不足的缘故,也和后天的生长环境有关。在云若辰看来,她这位温和得连下人都不害怕他的父王,实在不是当皇帝的好人选,也难怪大臣们对他没有信心了。
  但既然生为他的女儿,她唯有全力支持他。
  “父王,您别担心,我看黄娘娘一定会给我生个弟弟的。”
  云若辰跳下椅子,亲热地伏在父亲的肩头凑在到他耳边说。
  “哈哈,是吗?辰儿怎会知道?”
  虽然没把女儿孩子气的话放在心上,但靖王还是很喜欢听到好话。
  云若辰当然知道。因为她初见那位黄娘娘的时候,一眼就看得出她怀的必然是个男胎。这位娘娘和她可没什么血缘关系,要推算她的命格是毫不费力的事。
  “辰儿当然知道啊……因为辰儿昨晚做了个梦!”云若辰笑嘻嘻地小声说:“昨晚我梦见有条金龙飞进了黄娘娘的屋里,然后……然后我就有了个弟弟,嘻嘻嘻,弟弟还哭得好大声呢……”
  “啊,是吗?”
  靖王惊喜地看着女儿,又扫了两眼周围,看到奴仆们都站得远远的服侍才放心露出喜色。
  要换了别人,未必会信云若辰这“童言童语”。但靖王委实是皇室中的异数,他心思较为单纯,这种人耳根软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云若辰对父亲这种性格也很头疼,这要当了皇帝多容易被人蒙蔽啊?但也想不了那么远的事了。
  “辰儿,你这梦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啦,我怎会骗父王呢?”为了加强说服力,云若辰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靖王脸上喜色更浓。他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昨天府里请了位相士来,他也说黄氏怀的必然是男胎,还说黄氏是大贵之相,将来贵不可言……”
  虽说贵为亲王,靖王周围全没有什么可以说心事的人。他又一向最爱这个女儿,听说云若辰梦见了“吉兆”,就情不自禁和女儿分享了这个“小秘密”。
  云若辰顿时就无语了……
  父王啊,你单纯可以,不要这么单蠢好吗!还请相士!他说的这些话传到你死敌耳里会引起什么结果?
  她总算明白昨晚那三个杀手是怎么回事了。白天相士才来,晚上就有了杀手,还用说吗?多亏她早有准备设下了九宫八卦阵,否则黄侧妃怕是在睡梦中就被人下毒杀死了!
  靖王府的大火也好,昨晚那三个杀手也好,其实都是冲着怀孕的黄侧妃来的吧?不用多想,云若辰也知道肯定是她那位好皇叔诚王殿下在行动了。
  再往远里想,过去靖王府那三个孩子的夭折——据说都是男婴——说不定也都是诚王在背后捣鬼?
  她这位脑子不好使的父王能活到这个年纪也真不容易啊!相比起来,果断狠辣的诚王殿下的确是做皇帝的好苗子呢,完全贯彻了“把危险掐死在摇篮里”这一原则。
  估计如果不是怕弄死靖王会让自己嫌疑太大,失去皇帝的欢心与大臣们的支持,诚王肯定也不会放过靖王本人的吧?
  但是这么一来,云若辰就更不能置身事外了。诚王如果真的继承了王位,靖王一脉的人谁都别想活!
  “若辰,你在发什么呆呢?”靖王看自己和女儿说了“好消息”后,女儿怔怔的发着呆,还以为女儿多心了。
  他哈哈笑着,将她抱在怀里,掐了一把她粉嘟嘟的小脸。“辰儿别担心,就算有了弟弟,你还是父王最疼的小辰儿,是父王的小宝贝啊。”
  “父王……”
  云若辰他眼中温柔的笑意,心头莫名一暖,将头窝在靖王的胸口不出声。
  这就是被父亲疼爱的感觉吗?真的……很温暖呢……
  她想起当年师父对她说的话。
  “丫头,我们相师术士泄露天机过多,所以五弊三缺,我们总占其一,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享受完整的命理……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所谓五弊三缺,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三缺指的是钱、命、权。
  前生她最大的遗憾便是缺少了至亲的疼爱,但她也只能默默承受自己的命运。今生,她虽然也没能享受父母双全的温馨,然而起码有一位父亲在真心爱惜着自己。
  就算他是个傻乎乎的笨王爷,毫无当皇帝的天分。她……也愿意将他当成亲人,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所以——
  诚王,是她必须清除的障碍!
第三章:先天绝脉
  黄侧妃拥被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一个小丫鬟坐在床边小墩上给她打着扇,驱走些盛夏的热气。尽管山庄里也有冰窖,她这屋里却不敢用冰,生怕一不小心过了寒气伤起风来,那可就麻烦了。
  轻抚着尚平坦的小腹,黄侧妃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影。
  黄侧妃出身比早逝的靖王妃还要低许多,娘家不过是京城附近的小地主,本人更是大字不识几个。她早年入王府时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因曾生下靖王的长子而被立为侧妃,但那孩子没过半岁就夭折了。
  这是她第二次怀胎,有了前次的阴影在,由不得黄侧妃不小心谨慎。况且,她更知道靖王爷对这孩子是多么重视。
  “娘娘,郡主来了。”
  听到下人在外间扬声禀报,黄侧妃忙让小丫鬟停下打扇,将她扶起来坐好。
  尽管身为庶母,黄侧妃却不敢在云若辰面前摆架子。不仅因为云若辰是王妃嫡出且拥有郡主封号,更因为王爷对这唯一的孩子从来都娇宠无比,可以说这王府里除了王爷也就她的地位最高。
  过去的云若辰性情颇像乃父,沉静寡言,无事从不离开自己的院子。来到这京郊别院后,黄侧妃一心只在胎儿身上,却是没看出云若辰早已换了灵魂。
  “给娘娘请安。”
  云若辰含笑给黄侧妃行了礼,黄侧妃忙不迭让人将她扶起,口中连道:“郡主请起。”又让人给云若辰布座看茶。
  小丫鬟忙细细沏了盅酽酽的浓茶,双手捧着端到云若辰面前。云若辰接过茶,揭开茶盅盖子,作势要吹吹茶末,实则却在偷眼打量黄侧妃的气色。
  黄侧妃柳眉细眼,从相学上来说,这样的女性婚姻运相当好。尤其是有她这一型细长眼的女子,忍耐力往往比别人更强,年青时或许会吃些苦,但晚年往往十分幸福。再看她双耳贴面,可见其性情温驯柔顺,是宜室宜家之相。
  不过云若辰最关注的是她的鼻子。因为鼻子为财帛宫,常能代表人一生的财运及事业,道行精深的相师更能从鼻型上判断出女性的夫运及生育情况。
  云若辰心想,父王昨儿请来的相士倒是没瞎说。起码在她看来,黄侧妃这一胎不仅是男胎,命格似乎也很尊贵。
  然而能不能保住才是大问题啊!
  要知道命相可不是一成不变,恰恰相反,人的运势会因为周围的影响与际遇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云若辰能推算出黄侧妃命中注定有子,但她早生过儿子了,只是没留住。
  能不能将黄侧妃的孩子保住,可以说是目前靖王诚王嫡位之争的关键所在。
  老皇帝快六十了,却还因为某些缘故不肯立太子。万一他突然大行,而靖王又没有儿子,是绝对争不过诚王的!
  虽然靖王还有她这个女儿,而庆朝过去也并非没有过女帝继位的历史,但也就那一位而已。并且,那是在皇帝极为强势且仅有一女、宗室中也恰好没有合适的子弟可以选择的前提下……
  那位女帝继位不到三年,就扛不住各方压力被迫逊位给了她的远方堂弟,也就是如今庆朝皇帝元启帝的祖父。云若辰不认为,大臣与勋贵们在有得选的情况下,会冒险选择可能注定没有儿子的靖王为新皇。
  云若辰今儿过来,可不是单纯想为黄侧妃看相。早在黄侧妃从京城过来那日,她就用术法为黄侧妃推演过命格了。她之所以要来走这一遭,还是因为昨晚的杀手入侵,引起了她足够的警惕。
  聂深向她保证过,别院里的人手与吃食都是绝对安全的。她不问聂深为何如此自信,但她也下意识地相信他的说法。
  所以她暂时不去操心黄侧妃会被家里人暗算的问题,却还是对她这屋里的安全不太放心。
  “娘娘这屋子布置得真好。”
  云若辰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起身在屋里走动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好像真对黄侧妃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似的。
  不可否认,黄侧妃这人品位不见得如何高雅,打理家务似乎还是挺在行的。
  这间不大的屋子原本只有简单的家具,她才来几天,却让人安置得相当舒适了。比如她叫人将门窗都挂上了细竹丝编的软帘,又能保持门窗通气,又不至于让屋里的人受风。这是南边人的习惯,京城里还不流行,黄侧妃因为不能用冰,就想了这个法子来给屋里降温。
  见云若辰好奇地捻弄着窗上的竹帘,黄侧妃忙说:“郡主若是喜欢,我箱子里还有好几面竹帘呢,待会就让人给郡主送去吧?”
  “不必啦!”云若辰放下竹帘咯咯笑道:“我挺怕热的,这几天晚上屋里都放着冰盆呢。”
  “咦?”黄侧妃怔愣了下,随即有些担心地看着云若辰:“郡主,这不好吧?”
  王府里都知道华容郡主打小身子弱,每到换季就会大病,气色总是恹恹的。前些天就是因为京城暑气重,府里的医官才会建议让她到这儿来休养一段时间。黄侧妃想起先前还听说云若辰半个月前发了场高烧,对云若辰的身体状况更加担忧起来。
  这妇人倒是心善。云若辰看着她笑笑,说:“不妨事的,医官也说我现在身子大好了,屋里偶尔用冰盆没关系呢。话说娘娘,我在这儿住了一阵子,觉得身子骨好得多了,您也多住些日子吧。”
  “是吗?”
  黄侧妃这才认真打量了下云若辰的面色,发现她的确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往常她皮肤虽白,却带着一股淡淡的青气,像个病西施似的。眼下的云若辰依然肌肤白皙,双颊却有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极为有神。
  “确实,我来到这儿住了几天,胸口的闷气都消了不少。看来这山里的气候就是养人。”黄侧妃抚着胸口微笑起来。云若辰这么一说,她也想起自个从到了这儿就没孕吐过。
  云若辰心想,那是自然的了。黄侧妃住进来后,她可是专门为这院子设了法阵的。不过以前她只是以给黄侧妃安神为主,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她特意过来是为了给黄侧妃的屋子加强警备。
  刚才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在几个关键的方位设置了些东西,形成了一个挡煞的小型奇门八卦阵。遗憾的是她空有术法,这具羸弱的身子却完全无法沟通天地元力。否则以她之前的修为,画几个灵符贴在周围比什么都有效。
  说到这个,又勾起云若辰的另一番心事,连她心智如此坚韧的人都忍不住想哀叹起来。
  她也是最近才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居然是罕见的先天绝脉!
  所谓绝脉,也就是人生下来就已经脉堵塞的绝症。当然,虽说是绝症,也有轻重之分,就像先天近视与先天失明,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云若辰的绝脉,就属于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那种。经脉堵塞会使她的身体十分虚弱,极容易生病,但只要调养得当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若要练气,却是万万不能,因为她整个身体里的经脉都是隔绝的,元气根本无法运行。
  这真是让云若辰郁闷得要命!
  对于术士来说,若不能修炼元气,就算再精通术法也是威力有限。别说和人斗法了,就是想推演一些较为复杂的人与事,乃至炮制灵符都会受到限制。说得通俗点,她现在就是个没牙的老虎,原本的十成本事能使得出一两分就不错了……
  唉唉,说起来都是泪啊……
  所以云若辰更要尽力保住靖王一系。否则的话,倾巢之下无完卵,没有了靖王府的庇护,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想在外头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下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呀。
  云若辰又和黄侧妃聊了两句家常才告辞。出了黄侧妃的院子,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夜晚又即将降临。
  今晚,还会有人来偷袭吗?
第四章:小乞丐
  第四章:小乞丐
  “好像真的迷路了……”
  少年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路过这堆乱石了。
  要不是上一次经过时,他觉得这堆乱石眼熟,随手用黄泥块在上头画了个记号,他还不能确定自己又绕回原路了呢。
  他已经在这片竹林里走了好久好久,眼看着月儿过了中天,他却还没能穿过竹林走到里头那座山庄,少年的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焦虑。
  白天里下过一场雨,天上乌云散尽,今夜的月色比前几天都要亮得多。清幽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撒在竹林里,每根青翠的竹子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少年瘦小的身影也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这少年不过七八岁年纪,乱蓬蓬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头脸和身上都是泥垢灰尘,整个人像只灰溜溜的耗子,显然是个小乞丐。但若留心细看,便会注意到他的双眼精灵闪动,整个人也因为这双大眼而显出几分机灵劲儿。
  他自然是个极聪慧的小少年,否则也不会多个心眼给路边的乱石画记号。可现在他却犯难了……到底该怎么走才能穿过竹林啊?
  “哼,不管了!”
  小乞丐果断离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拨开乱竹往里走。
  “管你什么路不路的,我就不信照直线走还走不到?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
  他一面走,一面将拦着自己去路的细竹子拔起来丢到一边。说来也怪,他就这么走了一会儿,果然很快就看见了他想偷溜进去的那座大宅子。
  “嘻嘻嘻……”
  少年人总是很容易高兴的。眼看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小乞丐早把先前的焦急忙乱丢到了一边,叉着腰无声地裂开嘴笑了起来。
  白天的时候,他刚在山下茶肆跟老板讨茶喝,无意中听到茶肆老板与客人闲聊说,山上这座荒废已久的宅子竟有主人家过来度夏。好巧不巧的,他恰好看见了这户人家采购吃食的车子上山……
  好多鸡鸭鱼肉啊,看得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原本还计划跟那些流民们到京城去吃赈灾粮呢。不过嘛,今晚先来偷两只鸡烤着吃解解馋,也不错哦。
  附近十里八乡的鸡窝,被他掏过的真是不计其数。别看他只是个小乞丐,在偷鸡界也算是一把老手了呢。
  他一面幻想着待会烤鸡吃的美好前景,一面手脚不停地从别院后墙下挖着小洞。这里原先是有个狗洞的吧,但却被人从里面堵住了。没关系,他挖狗洞也是很娴熟的!
  “呼……总算挖通了。”
  小乞丐先抹去额头上冒出的热汗,抖抖身上的土,然后才很淡定地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窸窸窣窣地钻进了小洞里。这天气,大半夜了还热得慌!
  借着月色,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和他先前估摸的差不多,是在前院的一角,那厨房的位置应该是……
  他紧贴着墙壁,半趴在地上朝厨房摸索过去。鸡啊,鸭啊,好大好香的火腿啊,我来了!
  他躲在树丛后绕过了一条回廊,看到前面有数级台阶,便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一级,两级,三级……
  在最上一级的台阶上,他赫然看见了一双灰扑扑的靴子。
  有人!
  小乞丐骇然欲喊,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跑,下一刻却已被人拎住衣领提溜了起来!
  “啊,放开我!”
  抓住他的人身材高壮,只用一只手就稳稳地把他拎牢了。小乞丐身子悬空,吓得脸都青了,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
  “闭嘴。”
  低沉的男声带着微微的冷意,从他头顶处传来。但小乞丐之前的叫嚷,就已惊动了这院里的家丁护院,不片刻院子里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火。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小乞丐虽然机灵,胆子也不小,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看到许多人从院中各处跑来,自己偏偏又根本挣不脱身后这人的束缚,他绝望得差点要哭出来了。
  “聂管事!”
  几个护院提着灯笼气喘吁吁地跑来,看见将小乞丐拎在半空的那人都愣住了。他们慌忙向他躬身行礼,目光紧盯着还在不住挣扎的小乞丐。
  “带下去,问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
  聂深随手一甩,像是抛一根羽毛似的将小乞丐丢在地上。几个护院听他这么一说,汗立刻就下来了。
  王爷和黄娘娘、郡主都在府里,聂管事再三交代他们要看好院子,可他们居然让人半夜混了进来!想到这里,几人都眼放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小乞丐。
  “别,别打我啊,我就是想进来偷只鸡……呜呜呜……”
  小乞丐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半是真害怕,一半是演技。我只是个小孩子好不好,你们就不能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吗?
  聂深显然不为所动,理都不理地上的小乞丐,而是转头对另一名护院说:“我去后院问问主子们院里的情形。在我回来前,查清他的底细。”
  “是!”护院忙不迭应道。
  喂喂,这位大管事,你还有没有同情心?看我哭得这么可怜,放我一马又如何?
  小乞丐他正想再哀嚎两声装可怜,却忽然听见从后院的方向传来阵阵人声,而那高大的聂管事却疾步迎了上去。
  “郡主,您怎么过来了。”
  聂深有些诧异地问道。从他逮到这小贼到现在,还不到一刻钟呢,郡主却已带人来到前院了,就像早知道会有人闯入似的……
  “聂叔,就是他吗?”
  略带稚气的女童声,轻轻柔柔地钻进小乞丐的耳中。
  哎?听声音,好像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而已嘛?虽然声音很好听……郡主呢!他不太了解这个头衔所代表的含义,可……听起来就觉得似乎很尊贵啊。
  小乞丐乱七八糟地想着,一时居然忘记了装哭。他敌不过内心的好奇,悄悄地抬起头来,想要偷看一眼“郡主”的相貌。
  却没想到,他刚抬起眼,却对上了一双幽潭般深邃的眼眸!
  那是一名白衣素裙的美丽少女。如水月华下,她白皙的肌肤隐隐透出美玉般的光泽,眉目如画。虽然纤瘦,但正因为瘦,她的眼睛尤其大,下巴显得尖,美得竟不像真人了。
  小乞丐原来又哭又闹出了一身大汗,见了这白衣少女,却像是骤然喝了碗冰水一般,周围的奥热气息似乎都在渐渐淡去。
  “真像是冰雪雕成的仙女……”
  小乞丐脑中莫名浮现起这句话,然后就觉得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少女盈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似的。
  聂深忙上前说:“郡主,您请先回去安歇吧。”
  云若辰摇摇头,还在不住上下打量着小乞丐。
  突然,她排开众人,来到他身前。“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从后墙狗洞里爬进来的……”小乞丐被她看得傻愣愣的,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是怎么穿过竹林的?”她在房中察觉到九宫八卦阵的波动,以为又有杀手入侵,没想到闯入者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竹林?小乞丐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会,才把自己在竹林里迷路了好久,结果冲动之下乱走的情形说了一遍。
  他头脑聪明,说起这些来,条理却也清楚。
  云若辰静静地听着,眼中异彩涟涟。
  “竟能在无意间破去我的九宫八卦阵……”她说这话时,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小乞丐也只勉强听见了几个字。
  “聂叔。”
  “郡主请吩咐。”
  “不要为难他,他与我有缘。”
  就因为云若辰的一句话,小乞丐不但没有被打死打残,还得以留在了别院。
  到了后来,他才知道了云若辰的身份。
  靖王府的华容郡主,真正的天潢贵胄,皇室嫡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郡主会对一个小贼另眼相看,连聂深都不清楚。
  她不仅留下了他,还亲自询问过他的情况。
  “你叫什么?”
  “我……我是孤儿,只记得自己姓叶……大家都叫我叶子。”
  “叶?”云若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说:“犯口舌……名字要压一压,就叫慎言吧。”犯口舌是什么意思?他又听不懂她说的话了。就像什么,九宫八卦阵?
  年少的叶慎言不曾想到,他的余生都会与这为自己取名的少女,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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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为何要留下那孩子?”
  聂深这回并不赞同云若辰的做法。他对于靖王目前的境遇也很清楚,这种敏感时期,郡主将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收在家里真的好吗?
  云若辰正在翻看着母亲留下的那几本术数书。她答非所问地指了指书本,看向聂深:“聂叔,这些书都是我母妃生前爱看的吗?”
  “……小人不知。”
  聂深愣了愣,随后微微低下了头。郡主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
  “不知吗?”云若辰玩味地看了看聂深,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聂深还以为云若辰故意转移话题,是不想回答自己的询问了。没想到云若辰却说:“聂叔,我留下那孩子有用。”
  若她没有看错的话,他或许就是能填补她先天绝脉的“药人”呢……
第五章:赈灾
  几天后,山庄难得来了客人。
  云若辰正在陪黄侧妃说话,听下人禀报说城里来人了,也没太往心里去。出了黄侧妃的院子,她恰好在后院里遇上指挥家丁们加固围墙的聂深,顺口问了句客人的身份。
  得知来着是靖王的老师、内阁大学士之一的顾原时,她才真正上了心。
  庆朝不设宰相,内阁便是朝廷最核心的中枢部门,几位大学士都是国之重臣。顾原过去曾是靖王府的讲师,也是靖王一系在朝中地位最高的大臣,云若辰是知道的。
  却不晓得顾阁老百忙中跑到京郊来找靖王,是要商议什么事?
  云若辰看向外书房的方向,右手藏在袖中暗捏指诀算了一卦,结果却是模模糊糊。
  她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身上灵气全无,想要窥视天机可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好郁闷啊!
  这让她想要修补自身绝脉的渴望越发强烈了。
  她将目光投向正在混在小厮队伍里给家丁们打下手的叶慎言。这小男孩是个机灵鬼,虽说进府的经历很不光彩,但眼下却和周围的同伴混得很熟的样子了呢。
  午间云若辰到前厅陪靖王用餐时,发现父亲脸上的阴郁又重聚起来。
  “父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用完午膳,云若辰看靖王还是心不在焉,思量着肯定和早上顾阁老的到访有关。
  靖王摇摇头,看了云若辰一眼,又叹口气说:“没事,说了你也不懂的。”
  “父王又小看人家!”
  云若辰知道靖王极宠爱她,便撒着娇说:“辰儿已经长大了呀,也想为父王解忧呢!”
  “呵呵,好好好,我的小辰儿最乖巧了。”
  靖王怜爱地拍拍女儿的脸颊,勉强笑了笑,却还是没说自己在为什么事伤神。
  对于靖王的敷衍,云若辰也能理解。自己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哪个大人会认真和她说事?也就靖王脾气好,别的父亲还未必有这耐心敷衍自己的女儿呢。
  但云若辰知道靖王并不被大臣们看好,几乎没什么幕僚班底,顶多也就是他府里原来那几位被宫里指来教导他读书的先生和他亲近点,比如顾原。别看他贵为亲王,却因为皇父不待见,人缘不是一般的差。
  所以云若辰还是想知道,靖王到底在为什么事情烦心,说不定自己能帮着出点主意呢?
  “父王,您就说说嘛,辰儿真的想知道。”
  反正她是个小孩子,胡搅蛮缠任性撒娇什么的尽管使出来好了。被女儿磨得没法子,靖王只得说:“唉,还不是为了最近灾民的事?”
  灾民?
  云若辰侧头想了想,好像她这两天和叶慎言聊天的时候,他也说到了外头灾民的事情。难道情况恶化了吗?
  据说今年黄河水灾特别严重,中原一带许多府城县村都遭了殃,灾民多达数十万人。如今聚集在京城附近的灾民就有近十万,朝廷正为这头痛呢。
  庆朝并不是个特别富裕强盛的王朝,北有草原上的胡人虎视眈眈经常扰边,西有蛮夷部族不服朝廷辖制蠢蠢欲动,东南沿海时有海盗上岸烧杀掠夺,而且中原本土连年天灾不断。再加上三百年的统治下来,统治阶级早已腐朽堕落,百姓们生活苦不堪言……
  关于庆朝的史料,云若辰当年就只看过笼统的一星半点。不过在学术界中,大多数人是否认庆朝存在的,因为根本找不到这王朝前后的传承……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庆朝与她原本所处的世界,根本不在一个时空吧?她所看到的,说不定是某个和她一样误入这时空的灵魂流浪儿记下的也说不定。
  这位前辈为什么不好事做到底,把庆朝所有的皇帝罗列个遍,好让她多点剧透在手啊!
  既然打开了话头,靖王平时其实也没什么人可说话,索性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灾民围在京城外,饿殍遍地,朝廷虽然已尽力赈灾,但也只能做到一天两顿稀饭,再多也不能了。可各地的灾民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内阁委实犯难……”
  由于老皇帝对这两个亲儿子都很冷漠,基本上可以说是无视了,所以他们并没有入朝观政。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对朝政不上心,每日里朝廷发生什么大事,还是会有人整理好送进王府的。
  元启帝为何对儿子们是这种态度,云若辰倒是知道一些原委,这也是她看过的史料中为数不多的记载。但她的心思暂时不在这上面,只是顺着父亲的话说:“内阁的阁老们也犯难了?”
  “是呀!”靖王又叹气说:“去年本来就不是好年景,京城附近的粮仓才填满了一半呢。再多灾民过来,朝廷就负担不起了。”
  听起来是很严重,不过她的父王有这么忧国忧民吗,为了外头饿死的灾民们如此抑郁?
  她试探着问:“那其他的大臣们呢,就没有什么好提议啊?”
  靖王迟疑了一下,才说:“顾阁老说,内阁这些天都鼓励百官上书,看看谁能拿出更好的主意来。”
  集思广益,这思路也没错啦。云若辰观察着靖王的表情,突然问道:“只是百官吗?勋贵们有没有参与啊……比如,诚王叔是不是也上书了?”
  “你怎么知道?”
  靖王惊讶地看着年幼的女儿。
  她就知道!
  能让国务缠身的顾阁老丢下公务亲自过来商议的事情,要说和两王夺嫡无关她就不信了。
  作为靖王派的中流砥柱,顾阁老肯定是希望靖王最终上位的。而能让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儿子出生的靖王如此抑郁的,除了是诚王的事还能有啥。
  不用说,那位据称有“贤王”之名却热爱私下玩阴招的诚王殿下,肯定提出了某些引起关注的建议,所以顾阁老才坐不住了。
  “我猜的呀!”
  云若辰才不会傻傻地编造一套说辞来解释,有句话叫“解释就是掩饰”,说得越多越容易惹人疑心。反而像她这么坦然直陈自己是“猜的”更容易取信于人。
  “猜的?”靖王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了女儿几眼,就在云若辰以为他要往下追问的时候,他却轻轻摩挲着云若辰的头叹息说:“唉,辰儿真聪明!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父王!您不是说,即使辰儿是女孩儿,您也会一直疼爱辰儿的吗!”
  云若辰不满地嘟起嘴,惹得靖王嘴角浮起了几分真心的笑意:“是呀是呀,父王当然最疼辰儿了。”
  “那诚王叔到底说了什么建议啊?”
  打着撒娇的烟雾弹,云若辰继续探究她感兴趣的问题。
  诚王这回又出了什么招呢?
  听到“诚王”二字,靖王的双眼又黯淡下来。
  在靖王的“你小孩子不懂这些”与云若辰“父王说嘛说嘛”重复拉锯数次后,云若辰终于将诚王的建议听了个大概。
  其实诚王的建议最重要的就是一条,提前收税!
  国库紧张,虽然现在还只是夏天,朝廷可是早把今年的秋税都收上来了。诚王的建议是,继续寅支卯粮,把明年的春税先提前征收了用来救急。
  当然,诚王也不只是提了这点建议而已,他还有另外两点补充——向大户借粮,将北疆边防粮仓的军粮先调回京城赈灾。
  靖王自顾说着,也没指望女儿能听懂。云若辰听在耳中,却开始分析诚王提出这三条建议的背景。
  提前收税,这点做法一点也不新鲜,但也不是人人都敢提的。因为大臣们都很看重自己的名声,不想在百姓中留下“施行苛政”的印象,所以往往不会公开提议加税或提前收税。私下里嘛……就难说了。
  但诚王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上位的支持者从来不会是底层百姓而是上层势力。而且他这么干了,可能还会给老皇帝一个“不想收买人心”的好印象——就算是亲儿子,老皇帝也不会愿意看到他们向百姓卖好啊。
  并且,他这个建议可操作性强,见效快,大家肯定喜闻乐见啊。
  另外那两点,也就是陪太子读书而已了。跟大户借粮?开玩笑,庆朝对私产的保护力度很强的,大户们的粮是那么好借的吗,说说而已罢了。至于军粮,兵部绝对不会同意的。要是用军粮赈了这边的灾却引起了边防兵变,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也不知道是诚王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云若辰暗自想着,怪不得老爹一直被诚王压在头上,人家除了会用阴招害人,在大局上也不含糊啊。
  但她细看靖王的表情,却像是很不赞同诚王的建议似的。
  顾阁老过来,肯定是让靖王也上书写点建议,不说在老皇帝面前露露脸,总不能完全不参与吧?
  那,自己这“单蠢”的父王会提出什么好意见呢?
  就目前的牌面来看,诚王这一局似乎是赢定了啊,唉……云若辰有些无奈地想。
第六章:靖王的努力
  那天用完午餐后,靖王就钻进了内书房。整整一天多他都没出来过,把府里的两名幕僚也叫去了,连饭都是让人送进去吃的。想来,是在酝酿怎么写赈灾的折子吧?
  云若辰没想到靖王对朝政还挺上心,看来父王对王位也并非全无想法嘛。嗯嗯,有追求就好,不然就真的完全输在起跑线上了!
  顾原大学士再次造访,这回云若辰刻意在前院“偶遇”了他一回。
  看到这位老先生时,云若辰不禁暗暗点头,能做到阁老的人命格果然不凡。顾阁老天庭饱满、额头起角,眼大有神,是典型的高官厚禄福相。不过当她观察到顾阁老那浓密的一字眉时,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长着一字眉的男子,性情多耿直,意志力强,但处事往往不够圆滑,易得罪旁人。云若辰先前向聂深打听过,顾阁老在朝中的人缘可不太好,虽说他贵为内阁大臣,在朝廷里却没什么党羽,属于有能力没势力的“孤臣”。
  唉唉,自家老爹运气真的不太好,唯一可以依靠的重臣人缘和他一样差,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分?
  顾原对这位小郡主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照规矩行礼就随着通报的下人进了靖王的外书房。他可料不到,这位小郡主居然还尾随在他身后,跑到外书房外“偷听”他和王爷的谈话。
  云若辰在山庄里原本就不受什么拘束,除了身边常年跟着个丫鬟银翘外,也没人会去管她的行动。这回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银翘支开,自个使了点遁法悄然来到外书房外的回廊。
  精通术法的术士,对于阵法与遁法同样也能娴熟使用。虽然云若辰身上没有了半点元气,但要使用简单的遁法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所使的是“木石潜踪”障眼法,尽管她一个大活人就站在回廊旁的树丛里,偶尔来往的下人们却完全不会察觉到她的存在。这对于术士来说,是最初级的功课罢了。
  这时,她听见了顾原老先生那把沧桑的老声。这老人家身材不高,声音却很洪亮。
  “王爷,您若再不上书,附和诚王爷的人就更多了!”
  “唉……”靖王还是一贯的软和口吻:“顾师傅,孤能如何呢。王弟的做法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响应,只怕……”
  “那些蠹虫!”
  顾阁老声音铿锵有力,毫不留情地抨击道:“提前征税,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偏偏那么多人还拍手叫好,说要让百姓顾全大局……大局!所谓‘大局’,只是他们想要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而让百姓牺牲的粉饰之辞罢了!”
  顾阁老是个老愤青啊……
  云若辰听得苦笑不已,这位老先生也太……太真相了。完全不像个做官的人呢。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被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抹平棱角,也算很难得了。
  “顾师傅这话是否太重了?”靖王似乎很习惯顾原的语气,他从十七岁起就跟着顾原读书,两人相交十三四年,彼此都很熟悉了。可惜的是,顾原这种烈火般的脾气完全没能影响到靖王。
  “老臣说得是太轻了!”
  顾原语不惊人死不休,滔滔不绝地说:“他们所上书提议的内容,说来说去就是一点,凑钱,买粮,能喂饱灾民几天算几天,实在喂不饱就任由灾民饿死算了。表面上说起来,好像是在尽力救灾,但这种救法治标不治本!”
  “他们就老想着,每天给灾民两顿粥,就算是赈灾了。但很少有人想过,这样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当没有粮食给灾民赈灾时,灾民会不会变成流民,甚至流寇,围攻京城?即使没有演变成这般后果,大热天里灾民在京城附近成批饿死、病死,也会形成很可怕的瘟疫!”
  “这……”
  靖王苦笑几声,顾原好像是说累了,一时间屋里只传来喝茶翻书的声音。
  片刻后,靖王才说:“顾师傅,孤这里有份折子,您替孤看看吧。”
  唔,折子?云若辰顿时好奇起来,是老爹关在书房里琢磨出来的赈灾折子吗?她真想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好,王爷,写得好啊!”
  不多时,屋里竟传来顾原的高声称赞。
  哎?这下倒是大出云若辰的意料。她还以为她的单蠢王爷老爹笨笨的,写不出什么像样的建议。居然还能被顾阁老大加称赞。以那老头的性子,应该不会故意奉承别人才是吧?
  但在顾原赞好后,两人说话的声音就越来越低,时而间杂着靖王的叹气声。云若辰判断,靖王的建议或许很合顾原的胃口,但要在朝廷上通过难度一定很大吧?
  当天稍晚的时候,云若辰寻了个空隙偷偷进入外书房,想找找靖王写的那份折子。
  外书房的文书打理得很整齐,云若辰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
  当她匆匆将折子浏览一遍后,对靖王倒是改观了不少。
  靖王的折子里提出的首要建议,是“疏散”。
  他认为不能任由灾民聚集在京城外,这样很容易造成大面积的疫病传染,还不利于及时的救急。所以靖王建议,应该让京城下属的三十一州县行动起来,把原本聚集在京城的灾民分散下去,每个州县分摊一部分,这样救灾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这建议让云若辰耳目一新,顿时感觉到老爹的智商和眼界不像自己原先想象的那么差。看来靖王懦弱归懦弱,脑子未必不好使,只是不像诚王那样心机重而已。
  可她随后也想到要实施这建议的难度和工作量有多大!
  怪不得别人都不提这种建议了,这可是要劳动全京城下属几千名官员的大工程啊!
  而且朝廷之所以要把灾民拢在一起,也是怕他们分散开来后形成流民,到时候当山贼的、当响马的、当水盗的怕是要层出不穷了。更重要的是,离开了土地的流民,他们不再交税,不受官府约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朝廷不能忍受的。
  但靖王在随后就补充道,可按照灾民的籍贯、宗族分成数百伍甲,将所有灾民登记在册才疏散下去,层层官员交接清楚,在最大限度上保证了灾民队伍的完整,从而避免造成流民祸患。
  再然后,秋收的日子就快到了,到时可以组织这些灾民在下面州县打短工帮忙收割,用他们的劳动力来抵赈灾粮,一举两得。
  唔,自家老爹还挺聪明呢,她是真的低估他了!
  云若辰是学历史出身的,加之从小跟着师父在各地游历见晓世情,对于分析这些情况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在她看来,靖王的建议比诚王所提出的做法更务实,更详细,格局也更高。
  然而真正要实施下去又谈何容易呢。
  靖王空有一个亲王的名头,在朝中的话语权却几近于无。这么“大手笔”的一个方案扔出去,她可以保证,百官马上会炸锅的。
  谁不想走捷径啊,谁想做苦工啊?眼下的朝堂上,有识之士估计也有,但据云若辰猜测,好逸恶劳只想升官发财的肯定更多吧。
  一边是轻松简单的“提前收税”,一边是劳累繁杂的“疏散灾民”,她不用亲眼看都能想到他们会选择哪一边。
  顾原和靖王也不可能没想到这些后果吧。但云若辰根据二人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来推算,顾原那位老愤青肯定很乐意把这个有利于百姓的方案呈上去,而靖王总不能和诚王说辞一致,那不成了他拾诚王的牙慧跟在诚王屁股后头走吗?他会做出这个方案来,本意就是想引起老皇帝的注意吧?即使无法实行也好……只要引起争议,老皇帝总会知道他这个儿子也不是没在为朝政出力的。
  “好吧,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助您一臂之力吧,父王。”
  将折子放回原处后,云若辰离开外书房时,嘴边一直挂着丝淡淡的浅笑。
  就在靖王将赈灾折子呈上内阁的第二天,叶慎言被叫到了云若辰面前。
  “慎言,替我办件事。”
  云若辰笑吟吟地看着叶慎言,不知怎的,她的笑容却让叶慎言心里发虚。
  这位漂亮的小郡主为什么笑得这么……狡猾呢?
第七章:半夜出动
  就像云若辰预料的那样,靖王的折子呈递内阁后,首先在几位阁老间爆发出了一场争论。
  靖王的老师顾原大学士并非内阁首辅,连次辅都不是,只在内阁中排名第三。他虽然一力推荐靖王的方案,但其他几位注重“传统”、“稳定”——说白了就是怕惹事怕麻烦的阁老都不同意。
  内阁目前有五位大学士,这就是庆朝最核心的五位重臣。五位阁老与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地方上的几位总督,构成了庆朝统治阶级金字塔的顶端。
  当然,凌驾于这些大佬们之上的,便是那位将帝王心术玩到了极致的、已经在龙椅上坐了三十多年的老皇帝元启。
  光看他给自己起的这年号就够狂妄的……元启,除了开国太祖一般人都不敢用这种年号啊,人家就这么用了,还一用三十五年不带换的。
  关于靖王的上书,内阁争论不下,到了朝堂上,**臣也是议论纷纷。
  靖王的最初目的算是达到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回这么受关注。虽然他那方案一面倒的被批评“不适用”,但有争议总比被人遗忘好啊。
  靖王殿下很激动,顾原的心态可没他那么好。顾阁老是真心想推行这个方案赈灾的,但他独力难支,仅有的一些同伴在朝中地位也不高,打嘴仗完全帮不上忙。
  由于靖王身份特殊,大臣们只能“恭请圣裁”,让元启帝来评断。但元启帝却保持沉默,既不说支持诚王的建议,也不表态同意靖王的方案。
  元启帝笃信道教,号称“无为而治”,一般都只在内廷办公,轻易不上朝。其实谁都知道,这位老皇帝是把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到修道长生上去了。
  但真正的奇门术士,很少有肯为皇家卖力的。聚集到元启帝周围的那些方士,只是道门里混得很一般的那种罢了。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皇帝嗜好修道,身边的人自然也要时刻关注这些事。连内阁首辅平裕翰大人,都时常得在宫中精舍里陪着老皇帝“试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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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您还在为赈灾的事心烦吗?”
  云若辰发现这几天里,靖王的眉头就没解开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就连用餐的时候都像是食不知味一般,只吃几条蔬菜就停了筷子。
  云若辰本人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虽然上一世从小跟着师父过活,但她的老道士师父在生活上什么都可以不讲究,却把吃饭看得比天大。就算是一碟豆芽、一块腐乳,都要尽力做出最好的滋味来。
  世人对修道的术士往往有误解,总把他们和苦行僧想成同一类人。其实根据门派的不同,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有着许多区别。像云若辰这一派就很入世,讲求的是红尘历练,饮食享受当然不能缺。
  所以云若辰的嘴从小就被养得很刁,对食物的要求也很高。倒不是说她非要吃山珍海味,但对于烹饪精致还是很有追求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对环境的适应力也很强,若有需要吃粗茶淡饭,为了补充体力她也能吃下去。
  来到这世界后,既然投胎到郡主身上,吃好喝好总不成问题。靖王再不受宠,亲王的生活享受还是有保证的。
  但云若辰还是凭着她的个人喜好和饮食习惯将自己的伙食改良了一遍,比如早晨起床时先喝杯安神茶就是一例。又如蒸鱼,她要求厨房必须用清澈的泉水大火蒸一刻钟就停火,还得洒上细细的葱姜丝,味道要不咸不淡,汁水要不多不少……
  她每日与靖王父女俩一同用餐,靖王对女儿近来改良的这些菜谱也挺喜欢的,兴致来了还和她探讨几句食经。
  但今天靖王面对着满桌精致美味的菜肴,却根本没有下箸的欲望,云若辰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绝对是乌云万里。
  “嗯……”
  靖王苦笑两声,摆摆手让人收拾他的碗筷,也不和女儿说什么就往内书房去了。
  云若辰听说他把两个幕僚也叫了去,赶紧再次潜入偷听,发现眼下老爹的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得多。
  当初靖王对自己的方案能通过就没存着什么指望,但大臣们现在一波接一波的反驳,还是让他感到压力很大。谁喜欢被人批评啊,又不是天生的被虐狂。靖王脾气再好,也是很渴望被人认同的,没想到难得高调一回就被打击成这样。
  靖王和幕僚们抱怨说,明明城外灾民成**饿死生病,京城里的高官们就是不同意将他们疏散下去。现在可是大夏天,病死的人若得不到及时处理,发起大瘟疫来可就很麻烦了。
  “放心吧父王,您再忍两天。”
  想起自己交代聂深和叶慎言去做的事情,云若辰心中默默对父亲说道。
  当天夜里,得到云若辰密令提前偷溜到后门的叶慎言惊讶地发现,郡主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
  “郡、郡主,您这是……”
  叶慎言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见云若辰把头发扎成简单的麻花辫盘在头上,穿着身粗使丫鬟的轻便衣裳,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
  小郡主叫他一更天到后门来,却没说清楚要做什么。看她这架势……不会是要他带她溜出去吧!
  这可不行!
  叶慎言自己不怕半夜在山上走,但绝不敢把娇滴滴的小郡主带出去。万一有点闪失,自己还要不要活了?那位聂管事绝对会把自己大卸八块的!
  “少废话。”
  云若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口舌上,要不是今晚必须要有个助手替自己做事,而她手边又没有合用的人,才不会找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帮忙呢。
  但她知道叶慎言对附近的地形和道路还挺熟悉,有他带路能给自己省不少功夫。
  被云若辰有如实质的冰冷眼神所震慑,叶慎言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脑子有片刻的空白。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平时锁得牢牢的后门不知何时早已大开,小郡主都走出去了!
  奇怪,这门是怎么开的?不是说上了三道锁吗?
  还有,平时这儿每隔两刻钟就有护院来巡逻,怎么这会儿一点人声都没有……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都是云若辰用简单的术法达成的效果,只隐隐感觉到今晚的际遇或许会比他想象的更加离奇。
  有云若辰在,他们穿过布了九宫八卦阵的竹林自然不费什么功夫,很快就来到了山下。叶慎言再次惊奇地发现,山下路口居然拴着一匹高大的棕马!
  “愣着干什么,上来。”
  云若辰身手敏捷地上了马,不耐烦地招呼叶慎言上来。叶慎言傻愣愣地看着她:“郡主,您……您让我和您乘一匹马?”
  “都叫你少废话了!快!”
  平时看这小子挺机灵的,怎么今晚老是拖泥带水!云若辰很不耐烦地瞪他两眼,叶慎言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抓着云若辰递过来的马鞭,手忙脚乱地爬到马背上,坐在云若辰身后。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他的鼻尖,叶慎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他本来是个最无拘无束的小乞儿,就连在山庄里那些家丁、管事们面前也嬉笑自如,可偏偏每次面对华容郡主的时候,他都感觉自己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
  明明郡主那么和气,但就像刚才那些时候她一认真起来,就会有种无形的威压感……让他情不自禁地乖乖听话,在她面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情。
  她只是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小女孩耶!怎么会给人这么强的压迫感啊……
  叶慎言完全想不明白,就像他不明白为何小郡主要半夜跑出来。看她那么严肃,也不像是出来玩耍啊?
  云若辰皱着眉勉强策马前行,对自己这具虚弱娇气的小身子不满到了极点。她前生就会骑马,还和老道士师父在草原上生活过一些日子呢。所以她才会吩咐聂深提前在这儿备马,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尤其是背后还驮了另外一个人!
  “抓好马鞍!”
  云若辰感觉到后面的叶慎言东倒西歪的坐不稳,真想索性把他踹下去算了。碍手碍脚,唉唉唉!决定了,这次的事情解决后,她就该好好训练叶慎言了!
  在距离云若辰与叶慎言三丈远的后方,聂深双眼如鹰隼紧盯着前面奔驰的马匹,如影随形地缀在他们身后飞速前行。
第八章:初战告捷!
  聂深站在京城外一座凸起的小山丘上,放眼往下俯瞰,下方尽是一排排的灾民窝棚。
  将近十万的灾民就聚集在这城东门护城河外,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临时生活区。
  他跟踪郡主与叶慎言来到这里,看到他们把马藏在附近的小树林里,然后两人就悄无声息地往灾民窝棚区而去。
  郡主今晚的行动目的何在呢?
  夜风吹过,轻扬起聂深的袍角。聂深抬起头,今夜依然月色黯淡,但漫天星河却无比清晰,像黑丝绒上缀着的无数宝石。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也是在这样的夜空下,风暖暖地吹,将那少女轻柔的发丝吹到他脸上,痒痒的。
  他说,怜卿,跟我走。
  她的回应却是沉重的默然,一整夜。
  那是他回忆中最悲伤的夏夜,从那晚后,他再也没有注意过头顶的星空。
  再也没有像那样深刻地爱着一个女人。
  聂深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又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他听说她重病,不顾一切潜入王府去见她,却没想到一见便是永别。
  彼时她已命悬一线,见他到来,却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聂深大惊失色,拼命将体内的真气渡入她经脉里,但对她的病情毫无半点帮助。
  “不要费力了。我没什么可牵挂的……只是,我的女儿……”
  她握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着:“若辰才三岁,她……她八岁生辰是一个坎,或许会发生重大的改变……如果她能安然度过……就能……就能保得一生平安……”
  守护云若辰度过八岁生辰的大劫,是他对怜卿许下的承诺。
  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买通了王府医官,让他们在云若辰八岁生日前将她送到了山庄避暑。
  当云若辰发高烧陷入昏迷时,他几乎是彻夜守在门外,准备万不得已就自己给她输真气。
  幸好她次日就有了好转,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但聂深很快就发现,醒来的云若辰和从前那个胆怯柔弱的小女孩完全不同了。她简直是变了个人,变得……变得竟像是怜卿活过来了似的!
  聂深又惊又喜。他不觉得改变后的云若辰很奇怪,因为在他心里,怜卿的女儿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才对!
  当聂深沉浸在往事中时,云若辰带着叶慎言在窝棚区附近不住绕着圈子。
  叶慎言发现自己真弄不懂郡主在做什么。一会儿叫他爬上树挂面小镜子,一会儿又拿铜钱让他埋在地里,方位还不能出错……他只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贵女会干的事。
  不过,“正常的贵女”会收留他这个偷鸡的小乞丐吗?
  所以叶慎言还是老老实实干着活,不敢多问一句。每当他露出想说话的神情,就会被郡主狠狠瞪回去。
  郡主好凶啊,呜呜呜……多愁善感的小乞丐又在内心默默流着泪,像只可怜的小土狗。
  “成了!”
  云若辰完成最后一个方位的布置,满意地环视一圈周围,从怀里拔出一支金钗,默念法诀用力插在面前的土里。泥土下方,以品字形埋着三枚铜钱。
  “启!”
  随着云若辰短促有力的轻喝,叶慎言好像看见四周嗖地闪过几道金光,好似流星一般。当他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些,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
  而在土丘上的聂深,却清晰地看见了一个圆形大阵启动时闪动的光芒!
  “她……为什么要在灾民区设阵?”
  聂深暂时想不通云若辰的用意何在。
  “走!”
  云若辰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他们还要赶回山庄里去呢,快点撤退是正经。就像来时一样,两人乘同一匹马回到了山脚下,再快速从后门偷偷溜回了山庄。
  云若辰回屋时,两个大丫鬟银翘和连枝还在沉沉酣睡,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离开。要让两个小女孩睡得沉些,在云若辰来说是举手之劳。
  躺回床上,她只觉得头有些晕,微微喘着气,手脚都在发软。
  “可恶……”
  无奈地闭上眼,云若辰心里升起淡淡的不甘。过去轻易能使出的术法,现在却需要耗尽全部心神才能做到,效果还未必很好。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像在戴着镣铐跳舞,被这具破败的身体拖累着。
  这次过后,她起码要调养半个月才能施法了。希望今晚的行动,真的能帮父王挽回颓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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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朝臣们一面倒地坚持着把灾民集结在一处安置的重要性,要求提前征收秋税购粮赈灾时,城外的灾民区开始接二连三地出事。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有些灾民说晚上看到了野鬼,还说得绘声绘色的。毕竟饿死病死的人很多,有这种传说也不奇怪,赈灾的官员们没有谁会放在心上。
  然而这些传说在短短几天里愈演愈烈,很多人都说,明明是夏天,窝棚区一到晚上却是阴风阵阵,人们睡觉老听见鬼哭声,好像是那些死去的同伴们在招魂一样……
  而有三名负责施粥赈灾的官员,都莫名其妙地在傍晚下班回城时。这三人一抬回家里症状就消失了,但他们说什么也不敢再出城。
  如果说这些都还只是小事,宫里却也开始有了新情况。
  元启帝听到他最信任的大太监、司礼监掌印刘寅说,最近宫外有传说,城东死的人太多了,已经形成了煞阵。不但如此,那个方向正对着皇宫的生门,说不定会将宫中的龙气吸过去……
  元启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不长命。对于这种别人或许会一笑而过的荒谬传说,他却立刻郑重地对待起来,而且还疑神疑鬼地想自己最近睡觉不太安稳会不会是被吸走了龙气!
  元启帝马上让宫中的道士们卜卦,看看城东外是否形成了煞阵。
  结果道士们一致占卜出,确实如此!城东外如今阴气浓聚,的确已经成了一个天然的煞阵……
  “这还得了!”
  老皇帝激动了,马上下旨要求内阁开始安排疏散灾民,就……就按照靖王的法子来吧,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别的方案不是?
  这些灾民一天不走,老皇帝就一天睡不着哇。等把人都疏散下去,他还要让宫里的道士去做法场呢!
  皇帝的旨意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顾原不愧是能登阁拜相的大学士,立刻抓住时机,连夜赶制了一套更加详尽的方案。而且,他还将自己手下一批中层官员任命为这次行动的管理者,趁机拿到了不少权力,也吸纳了一两个比较有用的中坚力量。
  千载难逢啊,皇上居然要用靖王殿下的方案来赈灾。顾原不努力打好这张牌才有鬼了。他一定会把握好这个机会,让靖王殿下的贤名远远流传开去的。
  据说旨意刚下的当天,诚王就在王府里摔了杯子,连他那宝贝儿子没眼色地想去撒娇都被扇了一巴掌。
  靖王却在城郊山庄里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黄侧妃更好了,认为是黄侧妃肚里的儿子给他带来的运势。
  他却不知道,真正帮助他扭转局面的,是他那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女儿。
  云若辰自然不会在意靖王的想法。奇门中人的行事只求结果,虚名功劳之类,从来都是他们敬谢不敏的。对世人而言非常重要的名气,却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名气越大,死得越快!尤其巫蛊术数,是皇家最避讳的东西。就算父亲待自己亲厚,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能力。
  她在城东外设下的阵法,叫“太阴奇门阵”,是幻阵的一种。幻阵,指的就是一些迷惑心神的阵法,幻阵中亦真亦幻,种种的幻想弥漫其中。
  低级的幻阵会让人心神受制,产生各种奇特的幻想,往往与其近期际遇有关。高级幻阵的威力可比这强百倍,但现在的云若辰灵气全无,也只能借助窝棚区死人多的煞气来制造幻阵了。而且她这幻阵白天阳气盛的时候还没啥效果。
  那些又饿又病的灾民会老是在晚上“见鬼”,就是被太阴奇门阵的煞气困住了产生的幻觉。
  而那三名官员,白天里听说了“见鬼”的传言,心神有了缺口,傍晚时又是阳盛阴衰的交接点,像他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官老爷最容易被煞气侵入。那些轿夫、跟班什么的,吃得比灾民饱,又都是体力劳动者,反而不那么容易受迷。
  至于最关键的“煞阵吸龙气”的传言,却是她提前吩咐叶慎言混入城里乞丐帮中散播出去的。叶慎言从懂事起就在乞丐堆里混,人又机灵,让他去干这事再适合不过了。
  真正厉害的术士,可不仅仅是会术法而已,更重要的是“智”的运用。云若辰没有元气,施展不出多少实力,却还是能够凭着对各方局面的精确推断,引导出了一个对靖王最有利的结果!
  “嗯……勉勉强强吧。”
  懒洋洋地躺在罗汉床上喝着安神茶的云若辰,对于自己在大庆朝的初次行动,勉强打了个及格分。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要继续努力,早日把亲爱的老爹捧上位才能真正松口气呀。
第九章:夜袭
  由于在布置太阴奇门阵时耗费了大量心神精力,接下来的好些天里,云若辰都恹恹的躺在屋里休息。
  “郡主,水晶糕儿送来了。”
  连枝小心翼翼地托着一碗冰水湃过的水晶糕进了屋,云若辰这才有了点精神。连枝将点心放在罗汉床中间的小案上,云若辰丢开手上的书本,拈起小银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水晶糕,却不忙着吃。
  糯米粉做的透明水晶糕被切成小指甲盖大小的碎块,泡在新鲜甜牛乳里盈盈润润,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时人的吃法都是将水晶糕切碎铺上核桃仁、莲子、花生再浇上浓稠的红糖水,云若辰吃过一次就不爱吃了。
  甜腻腻黏糊糊的,这样吃起来真没意思。所以她今儿就让厨房换了种清爽的做法,果然吃起来顺口多了。
  “嗯,待会让厨房也给王爷送一碗去。”
  云若辰用完点心,刚吩咐了连枝一句,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你去厨房端过来,我亲自送去吧。”
  她好几天没出房门,只在屋里研究母亲留下的术数书,也有点闷得慌。去看看父王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也好。
  靖王见女儿来给他送点心,笑得眼睛眯眯的,高兴地说:“还是辰儿心疼父王,一碗点心都想着孝敬我。”
  人心都是偏的。要是心里喜欢了谁,看这人做什么都顺眼。靖王宠爱云若辰,自然觉得女儿样样都好。
  他却不知道女儿真正的好处可不止在这些上头。
  但云若辰看到靖王的反应真的很开心。发现靖王面上阴霾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前些天耗尽力量设局还是很值得的。
  奇门秘道中的人做事,往往就是凭着自己好恶,而且普遍都很护短。他们往往不在乎天下苍生祸福,却很在意“自己人”过得好不好。
  靖王一开始就被云若辰列入了“自己人”中最重要的那种,属于重点关注对象。
  “辰儿今天气色不错啊。看你好起来,父王就放心了。”靖王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色,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女儿又发起烧来,幸好医官说女儿只是中暑,吃点清凉汤药就能缓过来。
  云若辰嘻嘻笑道:“辰儿早就好了。父王,您不烦赈灾的事情啦?”
  “呵呵呵,难为你小人家家的,还记得这些事。现在有顾阁老在管赈灾的事,父王没什么可烦的了。”
  靖王顺口告诉她,灾民们疏散得差不多了。京城下面的三十一州县的官员们也快速动作起来,人员交接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听说才几天时间,近十万的灾民就被一批批疏散了下去,云若辰不由得对那位顾阁老的办事能力更加赞赏了。看来那老人家脾气那么差却能成为朝廷重臣不是没道理的,能干啊。
  一般说来,皇帝未必很喜欢耿直的大臣,说话不好听嘛。但朝中也总要有这种人,才能将整个帝国运转下去。精通帝王心术的元启帝,可不会让朝廷变成哪一派独尊的天下。
  不管怎么说,顾原出风头,对靖王一系的人而言是好消息。
  云若辰又去了黄侧妃处问安。黄侧妃还在卧床安胎,但气色还好,就目前情况看来胎象还是很稳的。
  黄侧妃也关心了几句云若辰的身体。他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没什么感情,相处倒还客气。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嘛,黄侧妃犯得着和她闹矛盾么,那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前世的时候云若辰看过些宅斗小说,把内宅里的女人写得都和乌眼鸡似的,个个斗得死去活来。她不知道别的侍妾和黄侧妃是否有明争暗斗,应该有吧?不过具体到她们两人之间显然是没有的。
  黄侧妃要没些手段,也不可能从一介宫女爬到侧妃的位置,还能连续怀了两胎。正因为她足够聪明,才清楚的知道对待云若辰最好客客气气的,这样才能在靖王面前有个好印象。
  谁不知道云若辰才是靖王最爱的心头肉呢。府里人都说,这都是因为靖王爷很想念逝去的靖王妃吧?但其实黄侧妃知道,靖王与王妃之间仅仅是相敬如宾,真说不上什么深厚感情。
  靖王妃那个人……现在回想起来,黄侧妃还是觉得她挺难懂。
  王妃相貌很美,性格也极好,极贤惠。或者说,是贤惠过头了?
  当年靖王妃刚嫁过来几个月就坐了胎,之后直到她病逝,她就一直没让靖王留在屋里过夜,总把靖王往别的侍妾那儿推。外头人都称赞靖王妃识大体,唯独黄侧妃总觉得靖王妃似乎有点怪怪的。
  就好像,她并不在乎王爷的宠爱与关注……
  呵呵,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呢。黄侧妃也只是无意间回忆起些陈年片段,等云若辰一离开,她很快也把刚才的浮想忘记了。
  “郡主,您身子还没全好呢,应该多在屋里休息呀。”
  连枝对郡主今天在外间逛了半天颇有微词。她今年十二岁,几乎是从云若辰懂事起就跟在她身边服侍,所以过去云若辰屋里的事大多是她说了算。银翘比她小一岁,平时负责贴身服侍云若辰的衣食住行,另外一些零碎的粗活就由屋里的二等丫鬟挽香、扫雪来做了。
  本来云若辰还有个乳母曹嬷嬷,但这妇人在几个月前得了恶疾被送走了,后来因为云若辰要到京郊来度夏就暂时没补上。
  前生云若辰惯了独来独往,现在老被一堆人看着她行动,还真是不太习惯。
  她也不回应连枝的话,只静静坐到梳妆台前等着银翘给她解开头发好睡觉。连枝唠叨讨了个没趣,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云若辰的表情终究还是没开口。
  嗯,她并不想苛待下人,但更不想被人管得死死的。她必须让这些人明白,就算她年纪还小,也是这屋里拿主意的人,别人都不能替她做决定。
  屋里气氛有短暂的尴尬,连银翘都不敢随便开口了。待到两人服侍云若辰睡下,里间的门一关,连枝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郡主是越来越有主见了,身上那种淡淡的威严感,在她身边服侍的人都能感觉到。
  连枝连忙告诫自己要调整心态,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把郡主当小孩子管着了。不然,自己这好容易挣到的大丫鬟位置就要不保呢。
  云若辰睡到半夜,忽的心生警觉,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隐约感觉到,有一股浓重的煞气侵入了她在竹林里设下的九宫八卦阵。
  “可恨,该找机会去寻一面合适的罗盘了。”
  云若辰无奈披衣而起,从枕头下摸出三枚铜钱占了一卦,脸色愈发凝重。
  凶卦!
  她迅速穿戴好衣裳,刚在想要不要叫聂深过来,就听见外头变得嘈杂起来。
  “这么快?”
  云若辰略略有些吃惊。看来,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
  连枝和银翘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有人拍打着院门,忙都翻身跳下床来。两个少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慌乱。
  这大半夜的,会是什么事?
  “连枝姐,聂管事来了,说要见郡主!”
  小丫鬟挽香匆忙过来叫醒她们。照规矩,二门一到晚间就要落闸,聂深等人是不会在晚上出入内院的。但聂管事明知规矩还赶过来,说不定……
  “哎,请他稍等……”
  连枝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面往里屋走,却不料里屋的门一下子打开了。
  “点灯,请聂管事进来说话!”
  云若辰才不理那么多条条框框,反正她才八岁,又是在山里,怕什么闲话。不过如果她的乳母在身边,肯定会阻止她这么做的。
  片刻后,聂深进了外屋。不等云若辰出声相问,聂深便急急道:“郡主,咱们山庄被一伙贼人围住了,也不知是流民还是山寇。现下覃侍卫长正在带领侍卫护院们与贼人对峙,王爷让小人带人来保护郡主。”
  云若辰微微颔首,态度淡然,倒是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吓白了脸。
  她知道聂深说的这些只是场面话,无非是来告诉她,有人竟然闯过了她设下的九宫八卦阵。
  她眯了眯眼睛,忽然板下脸对几个丫鬟说:“别慌慌张张的,都先给我出去!我有话交代聂管事。”
  “可是,郡主……”
  连枝下意识反对起来,这不合规矩啊!就算郡主是个小女孩,也不该单独把男仆留在屋里!
  “没有可是,统统给我下去,关上外间的门。还有,老实呆在门外头,不要乱走乱说!”
  云若辰冷冷地看着连枝。被云若辰利刃般的眼神一扫,连枝居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几人失魂落魄地退到门外去了。
  云若辰看着屋门被合上,才沉声道:“聂叔,我必须出去看看。”
  “这……”
  聂深迟疑了很短的时间,便点头说:“好!”
  “从这边走。”
  云若辰带他走进里间,推开一面窗户,窗外正对着一丛芭蕉。聂深侧头看她一眼,突然说:“郡主,请恕罪。”
  下一刻,云若辰便被他搂着腰带出了窗户,几个挪腾后远远地离开了她原本居住的小院,直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对于聂深的身手,云若辰并不意外。那天她带着叶慎言出去行动时,就感觉到聂深一直缀在他们身后不曾落下。
  在这种时候,她却忽然思索起,聂深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十章:灵符
  聂深身形轻灵如鬼魅,几下呼吸的时间就将她带到了位于山庄东南角的望星楼上。
  这三层高的小楼是整座山庄的最高处,平时都上着锁,云若辰往日也没上来过。她先前还以为这是个荒废的小楼,进来后才发现里头毫无尘埃朽木的破败气息,显然是常常有人过来打扫。
  记得她曾问过聂深,这座望星楼过去是做什么的呢?聂深的答案是,他也不清楚。
  他在说谎。因为云若辰清楚地感应到,这楼里充盈着的尽是聂深的气息,他肯定经常到这儿来。
  但眼下并非探究这些事情的好时机。聂深点燃楼中四角灯笼,云若辰收拾心神,随聂深走到朝向山庄大门的窗户前,往下俯瞰。
  一****打着火把的贼人正在冲击着山庄的大门,也有人试图从院墙往里爬,而院中的护院家丁们则在靖王的侍卫长覃重的指挥下与贼人展开对战。
  不断有人被家丁从院墙击落,但本来就不怎么坚固的大门似乎经受不起越来越大的冲击,正在摇晃着抖落尘土与木屑。
  “他们是怎么通过我的九宫八卦阵的……”
  云若辰紧皱着眉,想到某种可能,悚然一惊。
  “聂叔,他们这回是有备而来。这些人里,肯定有一名术士!”
  聂深可以说是目前这世上最了解她手段的人,在他面前,她说话可以随意些。其实,随着她与他相处日深,她对他的信任也在逐渐加深。
  原因有许多,其中一项就是——她终于察觉到,自己这具天生绝脉的身体长年多病,能够撑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因为聂深在定期给她输入真气。
  在她因布置太阴奇门阵受内伤调养的这几天里,她展开内视之术查探自己的经脉,才在体内深处发现了一股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气,与她在聂深身上感应到的相似。
  聂深不会害她——这是云若辰在这位神秘的管家身上,唯一能够肯定的事实。
  “术士?”
  聂深表情凝重,低头看了眼云若辰,沉声道:“那其他的人是什么来路?”
  云若辰摇摇头说:“我不清楚,应该只是一般的武人。”
  她精力有限,若凡事都要尽力推算一番,早就吐血而死了。
  “聂叔,你看咱们的人能顶得住吗?”
  “难。”
  聂深毫不犹豫地回答。
  山庄里只有二十多名护卫,外面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起码有上百人之多。现在山庄里的人还能靠大门与院墙抵挡,但若大门一破……
  “无论如何,守住大门再说。”
  云若辰咬咬牙,开始思索起如何给大门设下防护阵。
  她不能随意暴露自己,只能隔空施法。
  “聂叔,我需要朱砂、黄纸,还有能不能把叶慎言给我找来?”
  “叶慎言?”
  聂深愣了愣,很快点头说:“那边书案上就有朱砂和黄纸,笔墨也都是齐全的。我去带他来。”
  咦?这儿就有?
  云若辰看聂深一闪身就下了楼,回头借着灯光,果然在书案上发现了她需要的东西。
  她这才注意到,望星楼的三层其实就是个小书房。四面墙壁有两面是窗户,另两面则是书架。她也无暇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图书是什么内容,随手抽出一本,却果然还是术数!
  这间书房的主人,应该是她的母亲!
  若这里的上千本书都是术数典籍,那……
  “郡主,人带来了。”
  聂深居然就已经回来了,动作快得就像只下了趟楼似的,手上还拎着个满脸迷糊的叶慎言。
  “郡、郡主,呃,你找我……”
  叶慎言感觉自己自从遇上这位奇怪的小郡主后,脑子是完全不够使了。以前还觉得自个挺机灵的呀!可他每次都没法捉摸到郡主的心思,还有这位聂管事,都够怪的!
  山庄里其他仆人都被贼人们吓得不轻,叶慎言却不觉得太害怕。他天生胆子就很大,但当他听到云若辰指着书案上的砚台对聂深说“把他手指割破,放血”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郡主想干嘛!
  可叶慎言还没来得及挣扎呢,立刻被聂深按住了手,也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他的大拇指!
  “嗷,好痛,好痛……”
  叶慎言都快哭了,聂管事您能不能轻点?还、还拼命按着他的手指往砚台里放血,他要死了要死了……
  “不够!”
  云若辰简单的两个字,让叶慎言又被割破了一根手指。
  浓稠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砚台上,云若辰看也不看叶慎言揪成一团的五官,扬手将一罐朱砂撒了进去。
  叶慎言直瞪瞪地看着云若辰随手拈起一支笔将朱砂和他的血搅动在一起,又看看书案上铺着的那一叠黄纸,隐约猜到了云若辰要做什么,反倒真的害怕起来。
  他是在乞丐堆里长大的,跟着老乞丐们到处流浪,见得最多的就是下九流的底层百姓。云若辰现在的作为,就很像他见过的那些给人算命堪舆的风水先生要画符的样子……
  喂,用来画符的可是他的血呢,他……他不会真的有事吧!
  云若辰哪有心思去管这小孩子在胡思乱想什么。之所以要用他的血,是因为云若辰知道他体质特殊,而她现在一丝灵气也无,只能从他的血里来借些元气,沟通天地万灵了。
  是的,云若辰是要画符。别看但凡相士都会画符,但只有极少数的术士画出的是灵符。
  符箓通常可分为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可同时对施法者的要求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银色次之,紫色、蓝色又次之,威力最低的是黄色,这也是最普通的符箓。
  大部分的术士,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使用黄色符箓的道行上。如若强行施展高级的符箓,往往会由于法力不足而无法施展。若是机缘巧合施展成功,也会遭到符箓法力的疯狂反噬,轻者经脉错乱半身不遂,重则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当然,也不是说法力低微的术士就一定不能挑战高级符箓,他们也可以借助一些珍贵的法器来增强自身的力量。
  云若辰如今就是这样。不过她借助的不是法器,而是叶慎言身上奇特的血液。
  一般说来,画符程序复杂,必须斋戒浴身、净口焚香之后才施行。可现在云若辰顾不了这么多了。
  “唉唉,仓促之间……”
  连云若辰都对自己信心不足起来。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难道真让那些贼人攻进来?
  有聂深护着她,估计她自个跑路问题不大,但靖王他们……还有怀孕的黄侧妃,该怎么办?
  所以,她必须要守住大门!
  云若辰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凝神静气,两手暗捏指诀。
  在叶慎言的眼中,素来娇娇弱弱的小郡主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稚气的面庞上竟亮起了一层淡淡的神采。
  她右手执笔,飞快地将笔尖在砚台上一蘸,笔尖上顿时蘸满粘稠的朱砂血。而与此同时,她的左手中指及无名指向内弯,大拇指压住了中指及无名指尖,轻柔的童音缓缓地念动符咒:“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伴随着她的咒语,一个个弯弯曲曲的字符逐渐被画在了黄纸上,每个字符都复杂多变,但看起来又是那么流畅自然。
  符咒,是打通天地万物气场、沟通神灵鬼魅的载体。但是要画成一张灵符,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简单的说就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只有所有条件都符合时,画出来的才是灵符,而不是废纸。
  “三天不练手就生!”云若辰看着自己一连画出的三张符都作废了,心痛得要命。“聂叔,血!”
  “啊?哇哇哇,不要啊……”
  叶慎言还以为没自己的事了,谁知道还得放血!这下,他另一边的大拇指也被挑破了,两只手上血迹斑斑,痛得他嗷嗷大叫。
  可惜另外两人谁也不在意他的“痛苦”。聂深双眼只盯在云若辰身上,发现她脸色愈发苍白,忍不住担心道:“郡主,您还好吗……”
  云若辰微微摇头,额角却滴落了几滴冷汗,嘴唇轻颤。
  她一定要成功!
  “……天人合发,万变定基,给我定!”
  她用力一挥,勾完了灵符上的最后一笔,竟身子摇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郡主!”
  聂深大惊失色,忙闪到她身后将她扶在怀里,一手按住她的脉门往里输入真气。
  可惜云若辰是先天绝脉,无法快速吸纳真气,聂深的真气进入她体内暂时起不了什么反应。
  “我没事……”云若辰按住胸口喘着气,轻声道:“聂叔,你别惊动人,悄悄把这符贴在大门内影壁上,他们进不来的!”
第十一章:犯我者,诛!
  “好,我马上回来!”
  云若辰用帕子印着嘴角的血痕,听到聂深无意间说了个“我”字而不是常自称的“小人”,眼里浮起几分深思的神色。
  聂深并不是惯做奴仆的人……
  这次过后,或许他们可以坦诚地沟通一次。
  “咦,怎么回事,这门倒是结实!”
  山庄外,乱哄哄撞击着大门的贼人们也察觉到了异常。刚才还松松垮垮马上就要被撞开的大门,为什么忽然变得坚硬如铁,怎么撞也丝毫不动了?
  “胡道长,您看……”
  领人撞门的一个小头目见事不对,忙将身边的一个留着三绺黄须的老人扯过来低声说话。
  “唉,早让你们速战速决。”火把映照下,老人面上泛着一种病态的青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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