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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 property="og:description" content="余枫终于如愿的加入了逍遥派后,师父无瑕子告诉他想要逍遥绝学,就必须要多才多艺,智冠群伦。&&&&于是他就惊呆了,原来诗词歌赋不过是基础而已,琴棋书画也只是闲暇之艺,另外还要上知天文星相,下通风水地理,能算周易八卦,会背古今典籍……&&&&“我就是想学个武功而已,您能不能通融一下?”余枫诚恳的对无瑕子说道。&&&&“好吧,为师见你天资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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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枫终于如愿的加入了逍遥派后,师父无瑕子告诉他想要逍遥绝学,就必须要多才多艺,智冠群伦。&&&&于是他就惊呆了,原来诗词歌赋不过是基础而已,琴棋书画也只是闲暇之艺,另外还要上知天文星相,下通风水地理,能算周易八卦,会背古今典籍……&&&&“我就是想学个武功而已,您能不能通融一下?”余枫诚恳的对无瑕子说道。&&&&“好吧,为师见你天资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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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武林》
内容简介:
李仲轩先生年轻时,拜入三位形意拳大师门下,后退隐几十年,未曾受过武术表演化和商品化潮流的侵扰,他所见证的三位大师的生活、功夫造诣,令人窥见了原汁原味的中华武学。李仲轩先生生于书香门第,被唐维禄悉心培养,后又被尚云祥、薛颠破例收于门下,三位大师着重的是他的文化素质。果然,一个甲子过去,人间经过又一上轮回,当三位大师的徒弟一辈人尽数凋零的时候,李仲轩凭借他的文化素质,给世人留下了三位大师的言行和武学。收李仲轩为徒,是三位大师早有的深意。老一代拳师多因文化水平所限,即便武功修为很高,却深陷无法表达之苦,李仲轩能留下文章,是中华武术的一次险胜。
李仲轩自传《大武林世界》 正文 第十一章 武祖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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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0;&#160;&#160;禁忌之海上,状若头骨、散发着死亡煞气的祖君船向着长生大陆行驶。
&#160;&#160;&#160;&#160;如今的禁忌之海,远不像一般的大海那样浪涛汹涌,至始至终都是一片死寂,连些许浪花都极少掀起,到处透着一股死亡般的冷寂,毫无生气可言,果不愧是受到禁制的海域。
&#160;&#160;&#160;&#160;靠近龙岛的海边位置,尚且十分正常,越是深入其中,越发能感觉到禁忌之海的诡异。
&#160;&#160;&#160;&#160;总而言之,这长生界的世界,充斥着许多光怪陆离的诡异怪诞事迹。
&#160;&#160;&#160;&#160;就如,王越目光所及之处,见到的一个踏海而行的无头和尚。
&#160;&#160;&#160;&#160;白衣胜雪,气质超然,说不出的飘逸出尘,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宛如谪仙临世一般。
&#160;&#160;&#160;&#160;“身是菩提树,心若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160;&#160;&#160;&#160;悠悠佛音,悠扬悦耳。
&#160;&#160;&#160;&#160;佛家大圣神秀,一位惊采绝艳的佛家天才人物,最终的却成了陪衬他人的绿叶。
&#160;&#160;&#160;&#160;本来他能成为如五祖弘忍这般佛家流传千古的绝世人物,却被六祖慧能强压一头,命运彻底扭转,渐渐被埋没了。
&#160;&#160;&#160;&#160;神秀和尚朝着祖君船靠近,阵阵佛音如洪钟大吕传扬,围绕着祖君船不时响起。
&#160;&#160;&#160;&#160;王越念头一动,翻手一扬,佛陀法器显现。
&#160;&#160;&#160;&#160;将上面的封天术禁制撤去,当即这佛陀法器似有感应,顿时爆发出金色佛光,与这金色的禁忌之海交相辉映,将祖君船上的无尽煞气都暂时隔绝,在禁忌之海中四处游行的神秀和尚,也是感觉到了佛陀法器的存在,停住了脚步,朝着祖君船上走来。
&#160;&#160;&#160;&#160;能够在禁忌之海中随意行走的,即便发生了某种不祥,但神秀和尚的实力,绝对接近于半祖。
&#160;&#160;&#160;&#160;王越动了一个念头,索性依靠佛陀法器,将神秀和尚一并收了。或许今后,能有用得上的地方。
&#160;&#160;&#160;&#160;佛陀法器需要佛力催动,然王越强势降服,直接以佛陀法器将神秀和尚接引过来,让其没入佛陀法器中。
&#160;&#160;&#160;&#160;没有如佛陀将之唤回那般啰嗦,王越可不讲什么大道理,直接就是凭借手段将之收进去,神秀和尚根本抗拒不了。
&#160;&#160;&#160;&#160;收了神秀和尚,王越刚将佛陀法器收起,祖君船内突然爆发出一股无边煞气,如同死亡风暴席卷,连祖君船都是在海面上颤抖不已,停滞下来了。
&#160;&#160;&#160;&#160;似乎,是方才的佛光原因,让祖君船引起了变化。
&#160;&#160;&#160;&#160;一声声凄厉的尖啸声不断,一股股阴风不断,然而全部都被王越抗拒在外,丝毫不得近身。
&#160;&#160;&#160;&#160;他知道,是里面的武祖尸身有了变化。
&#160;&#160;&#160;&#160;“武祖尸身……”
&#160;&#160;&#160;&#160;王越眼眸一闪,忽的将目光看向某处天际,两道银色神光如光束,直接穿透了茫茫天穹,刺向了虚空未知处。
&#160;&#160;&#160;&#160;方才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祖神的气息,从天外虚空传来,并非是神农身上的那股,充满了一种大道之上的虚无缥缈,若他猜想不错,在如今长生界附近,或许还有人间界周围的四方世界还存在的祖神,怕是只有那一位从虚无之极致诞生的大道赞颂者——鸿钧了。
&#160;&#160;&#160;&#160;两道银色光束刺破苍穹,延伸至天外虚空时,被一股力量挡了下来。
&#160;&#160;&#160;&#160;“果真是祖神。”
&#160;&#160;&#160;&#160;王越低语一声,这一下他可确定了,方才两道银色光束的冲击,被对方拦截下来,不过也因此遭受了一些创伤,那股祖神气息瞬间隐退,运用了某种手段消失,王越一时疏忽没能跟踪上,应该就是鸿钧无疑。
&#160;&#160;&#160;&#160;“鸿钧,还真是讽刺。”
&#160;&#160;&#160;&#160;王越冷笑一声,他在宝莲灯那个世界,将鸿钧的一身修为道行全部吸收,如今到了这个世界,又是遇上一个鸿钧,这又算不算得上一种‘缘分’?
&#160;&#160;&#160;&#160;此刻,天外虚空某处,一道被虚无笼罩的灰色身影,宛如迷雾一般看不透一切,从中渐渐传出一道声音。
&#160;&#160;&#160;&#160;“长生界内,怎会又出现一尊祖神!这股气息从未感觉到过,看来计划要改变了……”
&#160;&#160;&#160;&#160;声音传荡,然而此处除了他之外,并未有第二个人,声音渐渐消散,他的身影也在虚无中消失了。
&#160;&#160;&#160;&#160;禁忌之海内。
&#160;&#160;&#160;&#160;王越出现在了祖君船的内部,这里与外界仿若两个空间,就像是一个单独开辟出来的小世界。
&#160;&#160;&#160;&#160;一具尸身,浑身干枯瘦弱的尸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王越跟前,那双凹陷下去的眼眶,射出两缕恐怖的幽光,显然打量着王越。
&#160;&#160;&#160;&#160;这尸身上溢出的气息极其强大恐怖,竟然给予虚空一股隐隐的震颤挤压感,就连王越,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160;&#160;&#160;&#160;就这样看着王越,王越丝毫不惧的迎上目光。
&#160;&#160;&#160;&#160;与死人对视,怎么说起来都感觉奇怪得紧。
&#160;&#160;&#160;&#160;“我并非有意惊动你,也不是你的敌人,你还未复活,不如好好借助此处气息温养。”
&#160;&#160;&#160;&#160;王越淡淡一句,此时的武祖确实只是尸身,身上不过只有一丝淡淡的生机,其余都是无尽的死气,或许有一股不灭的意识存在着,还有借助祖君船才能如此维持着,这祖君船本就是珂爸、女娲等祖神打造用来温养武祖复活所用。
&#160;&#160;&#160;&#160;“祖神……异界……死战……”
&#160;&#160;&#160;&#160;断断续续的一点精神波动从武祖身上传递出来,王越捕捉到这些,虽不明白他具体说些什么,但是他熟知剧情,还是能够大致猜出一些的。
&#160;&#160;&#160;&#160;当初的守护九州大战,九州的所有强者与异界大战,打得九州支离破碎,许多部分从如今的人间界脱离出去,融入到了四方界中,如今的长生大陆就有一部分疆土是原本九州的地域。
&#160;&#160;&#160;&#160;那一战是九州输了,输的很惨,就算武祖有祖神九重天的实力,在其中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160;&#160;&#160;&#160;况且,武祖的实力如今看似强大无比,但是到了最后,在那些超出祖神境界,达到石人王、无上祖神,甚至皇者级别的强者面前,还是如同蝼蚁一般脆弱的可怜。
&#160;&#160;&#160;&#160;当初武祖参与的大战,异界并未派出多么强大的高手,或许有一部分被盘古王等人拖住的缘故。
&#160;&#160;&#160;&#160;王越再看眼前的武祖,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苍凉悲怆的情绪,对这个为了九州众生命运死战到底的铮铮汉子,升起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道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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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剑神之死
  这年的冬天和往年的冬天也没什么两样。
  风雪如常。
  威寒肃杀。
  这天的开始与平日的开始也没什么太大不同。
  剑神起床时,由八十一名得意弟子早早在旁伺候着,穿上苏州花锦绣亲裁的九彩缎袍,披上塞外“惊鸿第一刀”献上的千狐氅,接着喝过少林苦禅大师自制的香雪茶,在华山脚下“春秋快意阁”略赏风雪、逗了逗华山掌门秋无尽新近养的两只雪雕,才懒洋洋仰天打了两个哈欠,缓缓坐上十六人抬鹿绒酥藤软轿。正待起轿,却又不疾不徐倒上一杯西域大豪敦林克窖藏一百二十年葡萄美酒,眯着眼细细长长深深呷了一口,唇齿啧咂良久,才似意犹未尽、却又不得不忍痛割爱、近乎**般似赞似叹了一声。遂轻一摆手、方领着众弟子浩浩荡荡向山顶进发。
  这天的华山苍龙岭却跟往日大不相同。
  山顶万头攒动,跺一跺脚震八方的万千群豪多已候聚于此。其间十之八九皆顶风冒雪苦等三天三夜,只为一睹天下第一高手剑神三十年来首次出手的风采。
  半月以来,天下第一剑客接受无名剑客挑战之说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今日正是剑神于华山应战之时,群豪此刻岂容错过。
  八十一名白衣少年不紧不慢,整齐划一,轻抬软轿,悠然而上。山巅众人远望得见,群情耸动。待到岭上,走在前端的四名白衣少年忽抢先而出。
  第一名少年豁然腾空而起,迎风抽展出一柄精钢软剑。银光闪处,身形宛如灵蛇乱舞,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行舞起剑来。剑越舞越急、越舞越密,转眼间已连换十三套剑法。群豪一时目为之眩,均觉剑寒侵体甚于雪意,不由自主纷纷退避。
  其时雪下正紧,却不见一片雪花能入那少年方圆五丈之内。群豪既觉莫名,更感惊佩。那少年脸上却是愈加神采飞扬,得意之情跃然无尽。待这少年换到第十七套剑法,第二名少年则渐趋至舞剑少年身侧,于其五丈方圆之内来回转圈踱步。
  群豪更感诧异,但见踱步少年进退有致、趋避有节,与舞剑少年节拍暗合,竟毫无互相掣肘之赘。细瞧之下,但见他每走一步,雪随步陷。前足刚落,后脚雪化。后脚欲起,水渍已干。过不多时,少年头顶雾气升腾,越积越浓。少年却神色自若,所踏之处竟片雪也无。待舞剑少年使到第二十六套剑法,踱步少年面含微笑,施施然回身归位。舞剑少年方圆五丈之内既无雪迹、亦无水渍,竟成苍龙岭上一块极为干燥之地。
  群豪正自惊叹不绝,第三名少年却突然双手连扬,七张大小不一、色彩各异巨席长毯,平平横空掠出,待飞至那舞剑少年所在,舞剑少年猛然冲天跃起,于红黄蓝绿橙紫青七色长毯凌空伸足虚点,任其自行落下。七张长毯竟自大至小、层层叠叠、不偏不倚、整整齐齐嵌入那干燥空地之中,边沿如削,宛如天生镶嵌其间一般。
  还未待众人缓过神来,最后那名少年即刻大踏步上前,手抱一丈七尺擎天巨伞,奋力于巨毯中心插入。其杆底钝如锤,却深入岩石三尺有余。少年兀自面不改色,将伞撑将开来。那舞剑少年这才止住身形,与撑伞少年齐齐退至一旁。
  其时群豪兴奋景仰之情已难言喻。
  红毯席地、软椅置中,剑神锦衣华服,倚坐其上。八十一名白衣少年围做弧形、恭立两侧,各或持或背一柄形式迥异宝剑。群豪此时方一一上前行礼问好,剑神也不客气,点头示意。
  这千人万人中便只剩下一人自始至终不言不动,孑然而立。
  剑神扫了那人一眼,淡淡道:“是你?”
  那人点点头,道:“是我。”
  剑神又瞄了瞄他,犹似不信,道:“真的是你?”
  那人整整衣衫,道:“是我。”
  这人貌不惊人,居然就是今日在这华山之巅近三十年来第一位约战剑神之人!
  虽说无名剑客在江湖上早已传说纷纭,但这人真面目群豪却是此际方见,一时之间不由惊噫之声四起。嘈杂之中,群豪倒忘了再向剑神行礼致意,皆调转头来相看于他,倒要瞧瞧这是怎生一个吃了豹胆、食了虎心、长了三头六臂的小子!
  剑神盯着他满是补丁的衣衫,回首笑道:“韩帮主,这位可是贵派高足么?”
  群豪闻言,不由一阵窃笑。
  一年老乞丐登时浑身一颤,有如受宠若惊,忙躬身笑道:“这少年虽衣衫褴褛,却非本帮子弟。丐帮纵在江湖小有名声,却还没有哪个不屑子弟胆子大得敢来犯您老人家虎威。这少年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绝与敝帮无关。”语音稍顿,忙又接道:“今日我等江湖后辈可又有幸瞧您老人家大展神威了!”
  剑神捋须微笑,不置可否,却见那少年于之说笑竟似无动于衷,微感无聊,缓缓自斟一杯,独自瞑目悠饮。
  过得良久,方始乜眼瞧着褴褛少年,道:“来一杯?”
  褴褛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好。”
  剑神臂不动、腕不转、手不扬,酒杯已自平平飞出。
  褴褛少年正欲伸手接过,酒杯却“嘣”的一声豁然于少年身前二尺自行粉碎。酒水爆溅,洒了少年一身。
  群豪大笑。
  二人修为无疑高下立判。
  剑神缓缓又自斟一杯,叹了口气道:“你本不该来的。”
  褴褛少年默默挥袖拭去脸上的酒水:“看来我好像来错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若是你害怕,我可以走。”
  群豪哑然变色。
  三十年来,没人敢这样对剑神说话。此际纵连涵养高若剑神,也不禁勃然动怒。
  一时天地死寂,但听风雪。风雪虽烈,却不及这一句话之威。
  剑神冷然道:“我已三十年未曾出手,你又何必非要自寻死路?”
  褴褛少年道:“我从不想杀人,奈何人总先辱之。”
  剑神不怒反笑:“三十年来敢跟我这般说话的,你算头一个,也算了不起。”
  褴褛少年淡淡道:“三年来值得我说这番话的,你是最后一个,还算荣幸。”
  剑神大笑,却没有一丝笑意。
  风雪忽弛忽紧,天色乍明还暗。
  剑神当下杯交左手,右手豁然于一白衣弟子背上抽出一柄巨剑。
  群豪心中一惊、不由自主退了两步。
  但见剑身奇大,通体暗红,寒风掠过,竟隐隐夹有风雷兽吼之声。
  “这是当初我诛太行群魔时所用之血魔剑。当日用了一百二十三剑,倒杀了三百二十一人。那年我才十七。”剑神傲叹。
  褴褛少年道:“好剑。”
  忽听“沧浪”一声龙吟,剑神又抽出一柄软剑。剑身隐罩一层青光,杀气盈然,寒光逼人。
  “这是当年我与武当四老一战之青天剑。一剑杀一人,共出三剑。”
  忽听韩帮主忍不住插道:“还有一人呢?”
  “被我当场吓死!”
  剑神大笑,这次却笑得颇为快意。
  “好剑。”褴褛少年淡淡道。
  剑神面色忽转凝重,从第三名白衣弟子手中接过第三柄剑,眼神竟颇有惘然之意。但见剑身非但难见锋利,反有无数缺口,通体黝黑,倒似是颇为沉重。
  “这是昔年我与武林盟主叶知秋于泰山观日峰对决所用之寒铁剑。我二人目不视物、以耳代目,直从日落斗到日出,力拼七千三百二十一招,才幸以此剑之利敌住他那记盖世奇招‘神龙归海’。我非但丝毫未损,他反被我寒铁钝剑震下山峰。不过他内力也委实惊人,竟以寻常利剑在我剑上留下大小四十三处缺口,但终究还是让我见着了那天泰山观日峰的日出。从此天下再无一人是我敌手,我便称此剑作‘君王之剑’!”
  一语甫毕,苍龙岭上突然间彩声大作,赞声不绝。
  褴褛少年冷冷道:“好剑。”
  剑神缓缓收剑,捻须傲笑:“你就只会念这两个字么?”
  “我在等。”
  “哦?”
  “等阁下八十一柄剑自报完家门。”
  剑神脸色陡沉,道:“你的剑呢?”
  “剑在。”
  少年迎风展袖,剑已在手。
  长剑无鞘,锈迹斑斑,似乎只比废铁多个剑柄,别说不能与剑神九九八十一柄绝世名剑相较,纵与寻常刀剑相比,也是不堪与论。
  群豪哗然不屑。
  剑神失笑道:“你就用这柄剑与我决战?”
  “是。”
  剑神傲然以示大方:“若是你手头不便,买不起好剑,老夫破例,你可在我这八十一柄宝剑中任选一柄。”
  少年柔拭青锋,摇首道:“相随七年,不忍弃之。谢了,不必。”
  剑神冷哼一声:“那依你看,我该用哪柄剑杀你才好?”
  少年微一沉吟,道:“君王之剑?”
  剑神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你配么?”
  褴褛剑客默然,神情颓然良久,道:“看来我真的来错了。”
  剑神双睛一亮:“可惜你后悔也已迟了。”
  少年愈显沉重:“留下双手,就此罢了成不成?”
  剑神笑得不免有些遗憾:“要留就只好留下你的命。”
  褴褛少年神情似乎颇有些失望,仰头望了望天色,道:“今天的血想必比这夕阳还红。”
  剑神冷然道:“血喷出来的声音也一定比风声还好听。”
  少年眼神一清,剑尖指地,道:“请。”
  剑神冷哂,又斟美酒一杯、自顾佳酿道:“好酒!”
  天地风雪于刹那凝结。
  千万群豪于霎时僵硬。
  天乍黯、风乍停、雪乍止、人乍惊。
  褴褛少年已出手。
  剑出无光,雪花漫天。
  怎无光?
  剑光化雪,雪光尽没。
  剑已封喉!
  少年倏地身形暴退。
  剑光耀眼,如染红霞。
  怎有光?
  血花如梅,梅花映雪。
  雪化为血!
  剑神大喝一声,正欲拔剑,忽地眼前一黯,登觉天旋地转、昼夜难分,只感身轻如烟雾、腾空似百丈,转首间蓦见一左手持杯、右手执剑之锦衣华服者断颈处正激喷亿万千百数十滴的血。“那是谁的身子,难道是我……”剑神思到此处,戛然而止,隐约听见一个虚无飘渺的声音:“血喷出来的声音是不是比风声还好听?”
  褴褛少年缓缓收剑,目光扫过剑神死犹不信的面庞,淡淡道:“我想你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选君王之剑,是看在你三十年剑神之名的份上;我说来错了,是发现你妄自尊大、根本不配我出手;我原想给你个教训、只叫你留下双手,你却非要把命送给我。”
  褴褛剑客冷然道:“试问一个三十年不出剑,只知用排场来慑人、以享受来羡人、拿宝剑来唬人,对徒弟如家禽、待豪杰若牲畜,游遍大江南北只懂吃拿卡要,动辄便以一己之喜恶臧否人物、乱评是非、断人前途之人,剑又怎么能够快,手又怎么能够稳?身为以剑称雄江湖数十年的剑中之神,居然不懂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的道理,还有什么资格自称剑神!”
  褴褛剑客望着呆若木鸡的万千群豪,道:“有些人纵有神剑在手,一样无法成为剑中之神。正如有些人纵有侠名在身,也只不过是在沽名钓誉罢了!”
第二章 天生我才没有用
  楚轻狂,天山派自创派祖师莫自大而下十七代第一高手。
  一岁因其父酒醉不慎自高楼摔落,却丝毫不损,被人喟为福缘深厚;两岁识字逾千、三岁即能默诵《全唐诗》,为人叹作文曲星转世;四岁因见猫犬相搏、自创简易灵猫拳戏十三式,为半途所经之天山派十六代掌门郝为师慧眼识才、惊作天人,不由其父母分说强行收作关门弟子。其后经三年有成,天山绝学尽习无遗。九岁时于派内较武大会之上第七招便破尽大师兄“冰雪神剑”四十九式,羞致大师兄无地自容、愤而举剑自杀。十一岁适逢师尊长辈十七人下山远游外访未归,天山派宿敌匪帮“阴山满天云”乘隙偷袭,却以一人之力力抵敌方一百六十八人,历经三天两夜熬战,身负大小九十一处伤口,歼敌一百二十五、伤敌四十三,力保同门不失、免遭灭门之祸。经此一役,天山弟子名满天下。掌门回山,即封之为掌门弟子。十四岁嬉戏山中、见鹰击长空忽有所悟,创“我自鹰扬”七十二绝剑,被郝为师视作背祖忘宗、离经叛道。二人争执不下,郝为师怒而出手教训,不料三招便为其削断兵刃,第五招上穴道被点。楚轻狂负气出走,只身闯荡江湖,十五岁败“江南第一剑”楼听雨于西子湖畔;十六岁为一心仪女子进蜀中唐门取药如入无人之境;十七岁于太白楼酒醉悟剑、剑意难控误杀隔桌魔教副教主“无影神君”吴莹;十八岁心血来潮闯少林铜人巷无功而返,却成少林千载之下寻衅者能全身而退之第六人。一时间楚轻狂名震八表、声望无俩,到十九岁那年,天山派掌门郝为师寿终正寢,遗命门下二百七十四人至其门前代为负荆请罪、恭请回山接任其十七代掌门之位。楚轻狂勉为其难就此接任,谓为江湖史上第一位年未及弱冠便任名门大派掌教之人。
  是年七月十五,恰武林二十年一届盟主推选大会之日,江湖三山五岳、七帮八派各路英豪争相赶赴峨嵋金顶,意欲比剑夺帅。其间当以少林苦情大师、武当无为道长、丐帮任行侠、绿林寨武公权辈份最尊、修为最深。但论眼下声望之隆,却无人能出楚轻狂之右,是以此番大会成名数十年的前辈英雄反不及这年不过十九的楚轻狂为人看好。据传近三年来,还从未有人能在“我自鹰扬”剑法下走过十五招。
  楚轻狂当下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七月七日晨,仰天长啸,引召雪山巨鹰六只,飞乘其上,自天山傲视峰凌空直下。一刻未肯歇,连换十七匹大宛良马,过玉门关、经河西走廊、翻祈连山、渡黄河,一路走来如奔雷。半道技痒,顺手剑刺玉门七杰、掌劈祈连五霸、威降黄河水鬼帮。
  不觉间峨嵋金顶已然在望,悠然负手船头,眼观大渡河沿岸景色,豪气勃发,意欲指点江山,不禁笑问艄公:“你会剑法么?”
  艄公道:“不会。”
  “那你完了!剑为百兵之尊,最是难学难精,也因此最是精微奥妙,江湖历代顶尖高手无不使剑之人。剑法倘不佳,他艺也必领悟有限,改日江湖得遇敌中强手,如何能在江湖立足?”
  “你会掌法么?”
  艄公道:“不会。”
  “那你完了!刀剑兵刃虽是江湖人必备,但身外之物终究不如手脚天生长在身上来得踏实、灵便,保不齐有宝刃为敌所断、为屑小所窃之时。届时倘因无拳脚之长却又手无寸铁而任遭屠戮,如何使得?”
  “你会轻功么?”
  艄公道:“不会。”
  “那你完了!江湖上与人动手胜败乃是常事,若技不如人,大可飞身走人,以图后举。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若轻功不佳,可就有如笼中鸟、唯有被人戏侮宰割的份,这如何了……”
  话音未落,猛听船身喀喇巨响。船身一阵巨晃,竟自在江心打起转来。
  眼望江水汩汩而入,楚轻狂脸色煞白。
  艄公问道:“你会游泳么?”
  楚轻狂摇头。
  “那你完了,这船触礁马上就要沉了。”
第三章 高手逸事
  1.同理
  某高手自华山论剑归来,因比武不慎误中一剑两掌三腿、身抱小恙,回至家乡却于人前以酒代水服药,以显其异、以炫其能。
  慕者争观,无不赞叹。
  义弟低手见状道:“这你也想得出来?”
  高手一笑,故作洒然:“没什么,都是液体嘛!”
  低手问道:“那你干么不用尿服药?”
  高手“噗”地一口将酒水全倒喷了出来,满脸血红,瞪眼怒道:“这你也想得出来?”
  低手悠然道:“没什么,都是液体嘛!”
  2.招亲
  邻村首富詹老头有女思春,因风华绝代自视甚高,非文武双全者不嫁,一时佳偶难择,遂奔走相告方圆百里:将行文武打擂以招佳婿。
  高手小伤已愈,闻言心动,当即连换八匹良马赶赴詹府。
  三下五除二,高手一路过关斩将,武试第一。
  不料文试却以名震七镇八乡十九村之大才子何仁最佳。
  高手不通文墨,何仁不懂拳脚。詹老头乃征文武双全者为婿,一时难决。
  詹千金见何仁少年英俊,有心属他,特嘱詹老头予二人加试一道文题。
  高手遂大呼不公、狂喊不平,众招亲者连连起哄,詹老头也不理会,自顾出题,题乃征对。
  上对:眼前一簇园林,谁家庄子?
  何仁微一思索,笑对:“壁上几行文字,哪个汉书?”
  詹老头正自叫好,忽听高手气极而骂:“什么庄子、蚊子,算什么破对?我还颚下几根胡子、何仁老子哩!”
  詹老头一呆,拍手叫道:“妙对、妙对,好一个‘颚下几根胡子,何人老子’,妙之极矣!既对工整,又喻双关。妙妙妙!”
  高手怔住。
  詹老头一时见奇心喜过度,当即许婚高手。高手直至成亲仍兀自莫名其妙。
  3.救妻
  “采花大盗”戴行房久闻高手有妻美若天仙、心甚痒之,一夜盗之,蓦惊其妻娇美无匹,一时淫心难控、急于手脚不净,立为高手所察,忙擒其妻急奔而逃,高手遂携义弟低手连忙追出。
  戴行房身负一人行走不快,立为高手兄弟追上,唯恐不敌二人夹击,忙挟其妻以作人质:“你们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高手随即色变。
  高手咬牙道:“你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
  戴行房不服道:“我就动她一根头发,你能怎样?”说着在其妻螓首拔取一发,拿在手中舞弄招摇,向他挤眉弄眼以示得意。
  高手又气又急,颤声道:“你再敢对她无礼,我就跟你拼了!”
  戴行房得意洋洋:“我就对她无礼,你能怎地?”说着又伸手在其妻胸口重重捏了一把。
  高手一时怒极、既恨且惧,唯恐他再欲无礼,气得浑身哆嗦。
  低手蓦道:“喂,你敢不敢亲她一口?”
  戴行房哈哈大笑:“你不说我倒不记得了,那又有什么不敢,这么漂亮的小嘴岂能浪费?”说着作势亲去。
  高手“啊”的一声仰天大叫:“不要!住口!”
  戴行房哈哈大笑:“到底是不要?还是不要住口?话可说清楚了。”
  高手双目直欲喷出火来,回首狠狠瞪了低手一眼,简直要当他是戴行房杀了烹了煮了炸了煎了炖了,不明白他怎能这当口说出这话来,蓦地一转身给戴行房跪了下来:“请老兄你务必高抬贵‘嘴’!”
  戴行房得意之极,半途收口:“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为这事怕成这样?”
  低手叹了口气:“我的傻大哥,他刚才若是亲了下去,他后脑就露在你我眼前,你乘这空隙突施暗器,他还能活得了么?唉,傻大哥,这么好的机会给你白白坐失了。”
  高手听了一怔、一想不错、越想越对,一时悔恨无已、郁愤攻心,咕咚一声、气晕倒地。
  戴行房连拍胸脯,心道:“好险好险。”
  4.反省
  高手之妻被掳,虽被义弟救回,已自江湖颜面大失,大感惶愧,久闭家中,羞于见人,不由忽萌轻生之念。
  幸低手见机得早,忙百般劝阻、千般开导,万般晓之人生至理、亿般动之兄弟深情,终使高手抱头大哭、消了轻生之念,更立青云之志,点点头道:“兄弟你说得是,我当从此发奋图强、自强不息,莫再叫人瞧不起。想那韩信当年跨下之辱甚我百倍,我这点小耻又算得什么,我又何必时时耿耿自疚?想那狗都尚且偷生,又何况是我!”
  低手皱眉道:“什么狗都偷生,怎么这么难听?”
  高手不满道:“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连狗且偷生都没听过?”
  低手听得直喷饭:“那是苟且偷生!”
  高手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说狗且偷生来着?”
  低手叹道:“那是上面‘草’字头,下面一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句’的‘苟’!”
  高手大笑:“你这个白痴呆瓜,世上怎会有头上长草、还会说话不投机的狗?!”
  低手气极,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蝉非蝉
  清风掠过,严正平发觉背心已被冷汗湿透。
  “清风剑”严正平冷冷从孟繁星体内抽出他的相惜剑,剑身轻颤,犹带着孟繁星死犹不信的痉挛。严正平神情一阵抽搐,随即面无表情。
  “明月刀”孟繁星是他相交十七年的结义兄弟,现下他却用他兄弟相赠的“惺惺相惜”剑杀了他的兄弟。
  他不及拭去剑上鲜血,展开“平步青云”飞身向方圆五十丈疾探。四下极目而眺,唯见白云飘飘、孤山寂寂。
  严正平不见人影、心下稍定,忙回转原地,瞧着山头上横七竖八的二十二具尸首,心中随即一阵狂喜。这连孟繁星在内的二十二人无一不是江湖一流好手,却因相互残杀、或内反自斗、或中其狡计尽数死在这里。而之所以撕杀惨烈至此,只为这山头上的一株千年人参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千古不易,江湖尤是。
  君子侠士也好,小人恶煞也罢,碰上这千年可遇不可求之物,又有谁能不动心?
  有了它,寻常百姓可以食之长命百岁,商贾可以卖之一夜暴富,高官达贵可以献于帝王长保禄位,武林中人服之便可瞬息间骤增一甲子功力、挤身天下绝顶高手之列,乃至于天下无敌。而今能与他一争长短者又尽皆丧生于此,还有谁能与他争?
  一想至此,严正平便兴奋得浑身发颤、难以自抑——没有人能再与他争,跟他争者皆已入土,而他则将为武林第一人。为了做这“武林第一人”,他不惜杀了十七年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弟,为了这“武林第一人”,又有什么人不可杀、不敢杀、不忍杀?!
  严正平悠悠缓缓深深长长吸了一口气,勉强控住轻轻发颤的手——拾起辗转人手却终落他手的——千年人参王。拾起这株参王,便是拾起严正平的天下。
  严正平弯腰尚未直起,却蓦然于刹那僵硬。
  冷风吹过,严正平心下一阵发寒——居然有人站了起来,从二十二具尸首中站了起来!竟然还有人未死,这二十二具尸首中还有人未死!
  莫非是炸神魔
  炸神魔未死??!!
  炸神魔还活着???!!!
  若非炸神魔,谁还能有如此浓烈的杀意?!
  严正平猛一抬头,炸神魔正乜眼瞅着他,似笑非笑,就像在看个笑话。
  严正平心底一股寒气直涌上来,满腔狂热登作坚冰。
  此刻纵是“明月刀”孟繁星死而复生、翻身猛砍他十八刀,他也只有惊异的份、而绝不至恐惧如此。
  只因这倒下的二十二人,他唯一凭真实武功不敌的便只有炸神魔。
  偏生炸神魔未死。
  原来他中无妄大师的那招朽木拳、中空明道长的那记败叶掌、中蓬莱三仙的逍遥三杀剑都是假的!中拳吐血是假的,中掌断骨是假的,中剑惨嚎而殁更是假的!
  严正平如此想着,几乎愤怒得要忘却恐惧,却蓦听炸神魔道:“你死心吧!我之所以被称作炸神魔,不是因为我的轰天炸地疯魔刀,而是因为我的诈。因为我够诈、够奸,才能在怨结天下、仇满江湖的武林中活到今日。你武不及我,智更逊绌,你不用再动什么
歪脑筋,更不必打什么鬼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你都非死不可。你自己选吧,是要自戕,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炸神魔素来行事决绝,不留人余地,此刻果然一上来便绝人退路。
  他的话够绝,但他的出手只有更绝。
  严正平也只有后悔。
  炸神魔瞧着他后悔不迭的模样,不禁冷笑:“你后悔杀了你的好兄弟么?不错,‘清风剑’与‘明月刀’刀剑合璧的算天下无双,纵我炸神魔也难接你们百招,逼得我不得不先行诈死,让你们且替我把这几个什么狗屁大师、臭屎道长解决了,好让我待会出手有些力气。可惜你竟等不及要独吞参王,连自己的结拜兄弟‘明月刀’孟繁星也杀了,可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是我对手?”
  严正平冷汗涔涔而下。
  炸神魔仰天笑骂:“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君子真侠士,遇见了宝贝还不是一般六亲不认地动刀子明抢暗劫?什么仁义道德、行侠仗义,到头来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其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得出口!偏生你们这种人说的一套做的又一套,明明手底不干不净,却非要被称个‘侠’字方才舒服受用,这样很有意思么?”
  炸神魔不断冷笑:“你们要明善暗恶,那也由你,偏偏平日里又爱跟条狗一样,不是狗仗人势叫嚣乱吠,便是跟在江湖权贵屁股后摇尾乞怜,倒不如索性跟我一般快意恣肆、放胆胡为,管他人言遗臭、碍我怎的?”
  炸神魔手指满地尸首道:“瞧!这山头上除巫山七恶是群小人之外,那无妄和尚、空明道士、花叶双侠、蓬莱三仙、江南六君子哪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侠道英杰,可外人谁又能想这些人竟会在此为争千年参王互拼而亡?!这江湖黑道不白、白道更黑,说来也让人无聊,少了黑白相争的乐趣,打上半天竟是一路货色。世间事原是这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过便看谁是黄雀、谁是螳螂、谁是蝉罢了。”说到人生之残酷无聊,连炸神魔也不禁唏嘘。
  剑光陡然暴起!
  严正平出剑——剑势如虹,光波万顷,一击必杀,誓杀神魔。
  乘炸神魔说话分神出手,是他唯一的机会。
  炸神魔却一笑,蓦地挥出他的轰天炸地疯魔刀,他等的也便是严正平这一击。他适才那番话虽自有一番感慨于其中,但大半倒为让严正平误作有机可乘而设。
  严正平若肯平心静气交手,倒也能撑到两百招开外,但炸神魔却懒得跟他穷耗,索性卖出这个破碇引他放手一搏来个一刀了断。
  拔刀、出刀、收刀。
  剑光顿没。
  刀锋狭长,入肉三寸。
  致命已足够,刀气穿心。
  “你的‘乱翻书’剑法的是武林一绝,可惜多年来与‘明月刀’的‘照我还’刀法相配,一旦单独施展,便难守章法缜密导致威力大减。可惜、可惜,可惜你竟杀了‘明月刀’孟繁星。”
  炸神魔说完这句话,严正平双目犹自瞪着他,身子却已渐渐软倒。
  眼见严正平身子渐渐僵硬,炸神魔方长长舒了口气,神色间微显痛楚,适才虽是佯受拳掌剑创,但伤势倒也不轻,当下夹手夺过严正平手中参王,脸露得色,站起身子更不犹疑,绕着山头奔走如风,或手提、或足踢,将散倒山头各处尸首一一弃下悬崖,以免露了痕迹,心忖:“严正平这小子本可拿了参王逃走,却非要探阵风回来毁尸灭迹再拿参王方得安心,不曾想却毁了自己的尸、灭了自己的迹。”想到此处不由一阵好笑,当下倒提着严正平最后一具尸首正要掼入谷底,忽地心中一动:“莫要他也是装死。”转眼瞧着严正平死不瞑目的双眼仍瞪着他,心中不由打个突,待见他心口仍自汩汩出血,心下大定。
  炸神魔大喝一声、运劲于臂,甩手将严正平向悬崖凌空撂出。
  奇变陡生!
  炸神魔再奸狡多疑也料不及严正平能在此时出手。
  严正平竟真的未死!
  这才是他要等的机会?
  适才大喝一声撂出尸首正是炸神魔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严正平身子正欲坠悬崖,却半空翻了几个筋斗,剑锋直指炸神魔咽喉。
  ——炸神魔已无余力多想,此时惊骇只有比严正平蓦然见他更甚。
  严正平居然还有剑!
  剑非剑。
  指剑。
  十指齐出,十甲齐飞,以甲作剑。
  炸神魔对他“清风乱翻书”剑法早已了然于胸,却不料他还有杀手锏。
  十甲齐入咽喉,炸神魔双手乱舞、两脚乱踢、脸色紫胀,痛苦难当。
  严正平脸色苍白,轻轻站在崖边,伸手点了心口几处穴道,止住流血。
  炸神魔又是羞愤又是恐惧,嘶声道:“这就是‘清风不识字’?”
  严正平捂着伤口不说话,点了点头。
  炸神魔惨笑:“好个‘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原来除‘乱翻书’外还有‘不识指’……”话声未毕,口中咯咯有声,脓血已如潮涌将上来,语音渐渐模糊不清,只是伸手指着严正平心口,似是询问他为何心口中刀却尚能不死。
  严正平面庞掠过一丝得色,揶揄道:“你猜猜?”
  炸神魔一怔,想要厉声狂笑却又笑不出,神情满是哀愤恨绝之色,豁然奋尽全身力道嘎声喝道:“这参王我得不到你也别想要!”说着作势便要将参王抛出悬崖。
  严正平大惊,唯恐参王有失、白废了大半日的心血,强忍左胸疼痛,飞身欲夺。却不料炸神魔竟突地松手放开参王落地,自己却迎着严正平来势一把抱住他身子向崖边冲去,狂嘶:“要死一块死罢!”
  严正平大骇,挥掌猛向炸神魔背心击落,炸神魔却死活不肯放手。但听两耳生风,二人身子飞坠落崖,严正平又惊又惧又怒,手上却是掌击不停,待击到二十七掌,炸神魔尸首方始浑身瘫软,手臂渐渐松开。严正平忙自挣脱,不及多想随手乱抓,正攀住峭壁一根小树斜枝,却不料下坠势道太猛,树枝竟尔承受不住断做两截,严正平又自下坠不止,如此连抓了七八次,才渐渐消解了下坠的猛烈势道,倚在一斜生在峭壁的树枝之上惊魂未定。
  严正平低首俯瞰,炸神魔已不知葬身何处,抬头仰望,崖顶却在云深不知处。当下经此大变心中颇有余悸,却也稍自心安:“参王既仍在崖顶,我便好歹要爬上去拿在手里。”
  严正平当下凝神调息,内力稍复,伤口却经适才一役,疼痛得更加厉害,但心中委实惶恐崖顶再有人来多生变故、不愿多待,当即展开“壁虎游墙”向崖顶上攀。每攀上一段,便停下稍歇,如此忽上忽停,直攀了大半个时辰,才渐近崖顶,力气却也已然用尽,伤口愈加疼得眼冒金星,稍作凝神,想再歇歇再一股作气登上崖去,却忽听崖顶脚步声响,竟有两人正自说话。
  一老人厉声道:“早跟你说别乱拿人家东西玩,这下可玩丢了罢?今日若不给我找着你王木匠哥哥的东西,瞧我不回去打断你的腿?!”
  一小孩哭丧着脸道:“是隔壁胡阿三玩丢的,又不是我,干我什么事了?”
  那老人更加怒不可遏:“还敢犟嘴,若不是你拿出来给你那帮小鬼玩,又怎么会丢?”
  那小孩犹自不服:“从前王木匠哥哥的东西我们不晓得玩了多少,十几件都丢过了,再丢一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老人呸的一口浓痰险些吐在小孩脸上:“这件东西是从前能比的么?你王木匠哥哥从前闲得无聊刻的那些小船小车小猫小狗,你们玩丢了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但这株‘千年人参王’花了你王哥哥七个月时光方雕将出来是要拿去竞参京城雕刻大赛的,眼下便可凭这株参雕去京城夺魁自此飞黄腾达给咱族人增光,偏生你这臭小子犯贱什么不好玩、去偷了人家这件物事来玩,好玩么?玩丢了好玩么?!”
  小孩自知理亏,虽是满腹委屈,却不再敢多说,抽抽噎噎低头细细在山头寻找,老人一旁自生闷气。
  寻不多时,忽听小孩欢然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说着捡起崖边一株人参模样的物事,正是严正平与炸神魔杀得百变千幻誓欲夺之的那株千年人参王。
  老人见状面色稍霁,接过小孩手中这株“参王”,细细端详不由赞道:“王娃子越来越了得了,老汉云游采药这么多年,若非熟识药草物性,又先得王娃子告之是木头雕成,哪里会信这竟是根假千年人参,幸好未得人见,否则吃将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说着不由好笑,失物既已找到,心情立时转佳,向那小孩温言道:“还不快回家去?”
  却听小孩啊的一声叫道:“爷爷你看这地上有好多血。”
  老人一怔,皱眉道:“胡说。”却仍依言低下头来,果见有血迹斑斑,正是适才山头二十余具尸首所留,只是时间渐久,已自干了,不细瞧倒也难发觉。
  老人一时难以索解,只得道:“走罢,不关咱们事。”
  小孩兀自奇道:“爷爷,是有山妖吃人么?”
  老人听了这话倒骇了一跳,斥道:“你再胡说,山妖就要出来吃了你。”
  忽听“啊”的一声厉嘶惨嚎从悬崖边由近至远传来,声音尖锐在谷间四下回荡,久久不息,当真怖人心魄、凄绝人寰。
  老人与小孩俱都惊得浑身发颤,老人怪叫道:“当真有鬼,快走快走。”一把抱起小孩疾步下山。
  这一老一少自然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清风剑”严正平会被他二人一番话气得真气失控、坠落悬崖而死。
第五章 暗杀
  少年吹笛,曲韵悠长。
  莺啼婉转,穿柳飞杨。
  乌衣白马,神飞思逸。
  蹄闲太湖,春风沁肠。
  少年信马由缰,蹄声答答,穿过洞天山、越过清幽岭、漫行太湖杨柳岸,一路轻笛曼歌,形洒意醉,自在逍遥。
  如此快活而行,正行翠林道间,道旁忽跳出个恶狠狠的大汉,一把抓住少年马头喝道:“你他妈的这时才来?”
  少年一惊复一怔,笑道:“闲游太湖也要分时辰的么?还没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不知阻我行程所为何来?”忽地“啊唷”一声,佯惊道:“莫非兄台是那山寨大王、强人劫匪?”
  那大汉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贾还真,你装哪门子的蒜!你能装作不认得我黄土岗黄霸,可别想赖得过今天的约会!”
  少年闻言险些从马上摔将下来,失笑道:“我会跟你有约会?”
  大汉又骂了声“妈的”,回头粗声呼道:“解老大,这小子约好咱们一块动手,现下可又想做缩头乌龟不认起咱们来啦,你老瞧着办吧!”
  少年笑笑,渐听“笃笃”之声由远而近,一行五人不徐不疾从林中深处踱步走来。走在前头两人并肩而行,形貌酷似,似是一对孪生兄弟,但神情猛恶、令人望而生畏。走在后头一人却是神清气爽、英姿飒飒,宛如一名吟诗作赋的雅士。紧随其后的则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双目顾盼、巍然有威。拉在最后的是个跛子,“笃笃”之声正是他手中铁拐拄地而发。
  待五人走到近前,前面四人有意无意走做弧形分绕少年两侧,将少年围在中央。那跛子咳嗽一声,一瘸一拐走到少年跟前,双眼一翻,细细打量这骑马少年,点点头道:“乌衣金笛、玉面雪蹄,果然不错。贾兄弟月前寄于我洪涛庄的那封书信上言明与我约齐几位好手于今日联手伏击大敌,现下既已到了,贾兄弟刚才那番话想必是跟我黄霸兄弟说笑来着。”
  少年神色微变,诧道:“不敢,阁下是太湖独角龙王解兵将?”
  那跛子干笑道:“什么独角龙王,独脚大盗倒是真的。咱们从前只以书信来往,神交虽久,却尚未谋面,而今不识,倒也怪不得贾兄弟。”当下指着适才手阻少年马头的大汉道:“这位是黄土岗的黄霸兄弟,一路霸王开弓拳绿林无敌手,与我相识多年,此次特邀前来助拳。刚才对贾兄弟可有些鲁莽了,贾兄弟莫要介意。”少年勉强笑道:“哪里。”
  那跛子解兵将又依次指着貌如恶煞的哥俩、丰神俊雅的文士和那高壮汉子道:“这两位是从关外千里迢迢赶来的阴山双钩兄弟,一对夺命钩堪称关外第一;这位则是来自剑峰的韩剑气韩大剑客,能以剑气杀人于无形,江湖上可算得上罕见罕闻;这位则是刀山莫巨高先生,当年七刀断三才之役便是他老哥的杰作了。日后各位当多亲近亲近。”
  少年虽心中疑惑,但生性温文,只得先行下马与各位见过了礼。众人早闻“乌衣金笛、玉面雪蹄”贾还真在江湖偌大名声,此时见他倒也并不如何狂妄,面色俱霁,各自散开身形。
  解兵将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时刻不早,咱们快些赶至凌波桥早作布置。”说着铁拐轻点,人已在数十丈开外。这人虽是跛子,适才又口口声声赞誉他人功夫如何了得,但眼下这身形一动,单以轻功而论便远在余人之上。众人神色微变,不敢耽搁,几个起落紧随而去。少年虽自愕然,但不及多想只好上马跟着。
  众人奔出三里外,已是凌波桥所在。
  解兵将回头低声道:“待会在桥上,阴山兄弟装作菜贩,韩剑客扮作算命先生,莫先生与黄兄弟装成醉酒农夫,老夫则扮个乞丐。”说着向少年又打量一番,沉吟道:“贾兄弟不用改装,便作你的游方书生。”又转头对众人道:“各位等我手中破碗一碎,便一齐动手。”当下解兵将一行六人钻入一间小屋,过不多时改装停当便分头行事。
  少年却一声苦笑,更觉莫名其妙,悠悠叹了口气,自顾悠悠吹起他的金笛。
  笛声悠扬,宛如春风,舒缓清醉,飘渺回旋。时如喜如怯、时如忧如怨。忽来清风相和,妙音随风轻卷,掠过湖边、绕上桥巅。行人听到动人处,无不心摇意动、思逸神驰。连站在凌波桥上的“雪衣剑客”薛憬憧乍闻此曲也不禁身子震了一震、神情恍了一恍,遥望水天相接处怔忡无语,似被勾起无数心事。.
  “雪衣剑客”薛憬憧出道五年来,历经大小七十一战未曾一败,声名鹊起之快,近五十年来江湖无人能及,已隐隐有生平行事大可留传后世之奇侠风范。
  这几年薛憬憧江湖行侠一身白衣,衣不沾尘、手不染血,已成雪衣剑客一大标志。其潇洒丰神不知羡煞多少风liu少年、妒煞多少成名英雄。人享盛名虽自有得意处,却也由此添下无穷烦恼不为人知。武林本是多事之所,总免不了新人为名向他索战;剑下亡魂亲友为逝者报仇;成名已久却不甘声名屈居其下者设套加害;而最最要命的莫过于无数痴心少女的相思纠缠。
  无名无利想成名,成名到头盼无名,或许本是江湖人最可笑的无奈之一。薛憬憧转首瞧着车水马龙的人群,不由感触良多:“其实人之成名,也未必就比这菜贩每天叫卖快活了,那醉得一遢糊涂的两个莽汉又笑又吐,岂不也比我在这形单影只强得多,可笑世人日日求神拜佛、佑己大富大贵,却哪里懂得平凡的诸般好处。那算命先生倘能将人生变数一一算清、指人明路,那世间也就没有这么多不幸、世人也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如此想着,忽听一名年老乞丐托钵凄声道:“少爷,您行行好,赏文钱给老汉买口粥吃吧。”薛憬憧闻言不由心中一酸,心下更见黯然:“成名纵有千般不好,终究比低头向人行乞好些。”当下摸出半两碎银投入那乞丐碗中……
  却听“当啷”一声爆裂脆响——
  银钱入碗,竟击碎了碗底!
  薛憬憧既是诧异,又是好生过意不去,正要致歉——
  奇变骤生!
  迎面而来的两个醉酒莽汉突然张口哇的喷出两股酒箭疾射薛憬憧双眼,酒箭急劲凌厉、酒气迷濛视线,刀闪拳晃、莫巨高与黄霸已一刀一拳紧随酒箭分左右袭至。奇事突然、暴变仓促,薛憬憧应变再速、身形欲退也已然不及,此际突听身后菜篮翻飞作响,两名菜贩亦同时抽钩攻至,一钩锁其左颈、一钩锁其右肩。这下前后夹击,当真必杀绝境。何况还有韩剑气的剑冷窥在侧、解兵将的拐虎视在旁!
  薛憬憧成名不易、盛誉自非幸致。此际竟忽地一个“铁板桥”硬生生身子后仰一矮将酒箭避了开去,两股酒箭仍径自袭向身后阴山双钩。阴山双钩兄弟啊的一声怒吼,已被酒箭袭中,双钩自也落空。莫巨高、黄霸见状忙自收招,以免误伤自家。薛憬憧趁此遐隙身不挺起,索性后翻、双脚轻巧连拨,阴山兄弟脸上兀自迷濛未清,手中银钩竟不由自主随之使唤,双钩自劈而下竟互入对方咽喉。
  阴山兄弟哼也未哼一声,便即倒毙。黄霸、莫巨高又惊又怒,不待薛憬憧起身再次攻上。薛憬憧欲待拔剑,但觉周身立为凌厉剑气所笼,不及拔剑,以剑鞘舞罩全身暂先挡应。黄霸的霸王开弓拳亦使发了,拳劲刚猛无匹,莫巨高更是刀势如山势不可当。薛憬憧被抢了机先,只得与韩剑气三人游走缠斗。而这伏击一干人之首“独角龙王”解兵将却是一招不发、冷眼旁观,身形却是不住随四人相争之势移动,伺机出手只待一击奏功。看不数招,不由嘴角挂起冷笑,似乎甚是不屑:“这雪衣剑客薛憬憧在江湖上吹得好大名头,原来也不过尔尔。适才虽应变机警,巧杀阴山兄弟也算武功不错,可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看来以黄、韩、莫三人之力或光凭我一人便可拿下。早知如此,又何必多费功夫行那暗杀,我一人出手独享击杀雪衣剑客之名岂不是好?”
  过不多时,薛憬憧已是左支右绌、应付为难。解兵将忖道:“可不能让这杀败雪衣剑客的名头给三人占了。”当下瞅准薛憬憧破绽大喝一声,凌空出拐,空中瞧得分明,却见薛憬憧叹了口气后闭目微笑。
  他若闭目待死,解兵将自不会觉丝毫奇怪,可他死到临头笑个什么劲,解兵将自感莫名,忽地心中一动:“贾还真怎么还不出手?”一念及此却已无遐多思,铁拐伸出直点头盖。
  拐、刀、拳、剑忽止!
  解兵将腾空欲下但觉双脚一麻,已知中人暗算,但一时猝不及防,身子已硬生生摔落于地,心中惊骇非常,但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一出手便夺了莫巨高手中重刀,紧随一腿把莫巨高踹下桥梁,更不停歇反手出刀直劈而下,黄霸一对霸王开弓拳立时齐肘而断,黄霸兀自反应不及尚不觉疼痛,那人已将韩剑气手中长剑断做十七八节,黄霸这才啊的一声惨嚎疼得晕死过去。韩剑气却持着空剑柄一时缓不过神来,呆立良久,直如傻了一般。那黑影也不追击,施施然对薛憬憧道:“你没事么?”薛憬憧睁开双眼,摇头泯嘴一笑:“我没事。”
  解兵将双足已废,上身却是完好,勉力用铁拐撑起身子不住倒退,此时方定睛看清那黑影正是“乌衣金笛、玉面雪蹄”贾还真,不由又惊又怒又恨又惧、嘶声道:“贾还真你疯了么,干么倒戈相助雪衣剑?!”忽又似恍然道:“我晓得了,你想一人杀死雪衣剑、独占成名!你好……好狠!”后又摇摇头切齿道:“不对,你是要杀了雪衣剑后先栽在咱们身上,你再杀了咱们算是替他报仇,这样非但威名大震、侠名也要四起了,哈哈,你好毒!”
  贾还真瞧着满脸恨愤欲绝、疑惧不定的解兵将,淡淡道:“你要杀雪衣剑?”
  解兵将恨恨道:“杀雪衣剑本是你发起的主意,你装什么蒜?”
  贾还真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疯子,我怎么会找人来杀自己?”
  解兵将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
  忽听雪衣剑客薛憬憧一阵咯咯娇笑。
  解兵将更是吃惊,指着薛憬憧道:“你……你……你的声音怎么会?”
  薛憬憧笑得花枝乱颤道:“我怎么了,我不可以是女人么?”说着摇头甩出满头长发,更见妩媚风致。
  解兵将咋舌道:“雪衣剑客是女人?”
  贾还真苦笑:“雪衣剑客如果是女人就好了,也就不用一天到晚提心掉胆有女人变着花样来捉弄。”
  薛憬憧立时向他瞪眼道:“你说什么?你以为我希罕捉弄你么?你去问问江湖有多少人求着让我捉弄、我还不肯呢!瞧你美的!”话虽如此,嘴角却浅笑盈盈,满脸情意纵是瞎子也瞧得出来。
  解兵将指着薛憬憧一字字咬牙道:“你——不——是——雪——衣——剑!”
  贾还真叹道:“她自然不是,那只好我是。”
  解兵将盯着他一身黑衣恨声道:“你的雪衣呢?你怎么不穿白衫?你不是叫雪衣剑么?”
  “贾还真”诧道:“雪衣剑客就一定要穿白衣么,真是奇了,江湖上谁定了这条规矩?”
  解兵将闻言立时气得“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贾还真”笑道:“实不相瞒,白衣委实易脏,想要维我衣不沾尘之名着实不易,本想要时时换衫,但一来太过麻烦,二来实是银两无多。咱既不能像阁下一般去杀人越货、又不能如武林世家名门大派终日不愁钱米,银钱自有能省则省了。在下既不想让人失望雪衣剑客衣不沾尘之名,又不想每到一处受声名之累而致惊动地方,那我只得先行这么一件黑衣将就着穿了。说来倒真也惭愧得紧,见笑见笑。”
  解兵将却笑不出来,冷声道:“那你又吹金笛?”
  “贾还真”手指“薛憬憧”苦笑道:“这可怪不得我,金笛白马都是她硬塞给我,我不要的话她就要跳河寻短见,那我还能怎样,只好照单全收。”
  “薛憬憧”啐了他一口,跺足道:“好心好意全为了你,居然还不领人家的情,真是良心给狗吃了。”
  解兵将冷冷盯着两人打情骂俏,点点头似乎这才有些明了,恨声对着“薛憬憧”道:“那你才是‘乌衣金笛、玉面雪蹄’贾还真!”
  “薛憬憧”娇笑道:“看你猜得那么辛苦,本姑娘全都说了罢。你‘独角龙王’称霸太湖十余年,独垄水上营生,搞得四下水域讨生活的百姓苦不堪言。平日杀人越货更是家常便饭,如此大恶怎能不除?我憬憧哥哥受‘江湖衙门’之托特来惩治于你,可我憬憧哥哥总是心慈手软,平日行侠非亲眼见人正在行恶方能硬起心肠除奸。你这老小子倒也机警,一闻风声便老实了起来,憬憧哥哥就算想即刻杀了你可找你也不容易。但我料你心下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我索性寄封书信假作邀你联手伏击我憬憧哥哥,你果然憋得久了忍不住要出手,而我便装作雪衣剑诱你出手,憬憧哥哥却变作我来对付你。你瞧,这可不中了我的圈套?我憬憧哥哥一见你对我行凶,当然也就不会再心慈手软了。憬憧哥哥,你说我这个计策好不好?”
  薛憬憧苦笑:“好,好极了,我最初不懂你为何要我扮做你的模样从杨柳岸骑马过来,原来如此。看来连我也比不上你的足智多谋,这辈子我是有得受了。解龙王,你听见了,你要觉得冤可怪不得我。”
  解兵将仰天惨笑道:“要怪只怪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妈的,雪衣剑居然是不穿白衫的!暗杀、暗杀,布什么暗杀,到头原来是暗杀老子自己!”
  世间难堪事莫过于此。
第六章 买&#183;卖(上)
  姓名:刀欠杀(化名)
  绰号:杀千刀
  性别:男
  年龄:介乎二十九至三十七
  相貌:不详
  性情:残忍嗜杀、见利忘义、贪杯好色
  兵器:断崖刀,长一尺七,宽脊厚刃,疑为当年杀手之王钟大悟于悔山断崖受玄灵大师点化、遁入空门前所用。
  背景:杀人为业,连续十七年杀手排行榜排名第二。
  生平大事记:开元二十六年自杀手坛出道,三刀了结前辈杀手巨擘“千刀万剐”易百十、叛离杀手坛;开元二十九年,莫高窟内伏杀“大漠驼王”赫连千里;天宝二年,弑亲二叔江东大侠“义薄云天”孔莫为全家十六口;天宝七年,于含羞谷奸杀锦锈教教主笑如初;天宝十三年,暗杀江南四公子东方旭、南郭阳、西门暮、北宫残于苏州戏凤阁;至德元年刺杀少林藏经阁露苇大师盗走秘笈五卷……余略。
  凡知晓此人行踪者,即往长安虎踞山庄虎威园报之,虎爷赏银八万两。
  这张寻人告示在长安四大城门、八条大街、一百二十三条小道、三百四十五条胡同及城周六县七镇八乡十九村贴了一月有余,站在告示下驻足观议的百姓仍是络绎不绝。
  “看、看,又有人撕了告示去领赏!”醉仙楼的伙计张仨手指刚撕下对墙告示而去的汉子,醉仙楼的食客登时一窝蜂涌将出来争相观看。
  食客李嗣满脸不屑摇了摇头,一口撕下一块鸡腿大嚼道:“这年头怎么尽是要钱不要命的?想要赏钱也不先称称自己的斤两,难不成虎爷的八万两真那么好拿?”
  店口炊饼摊王二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好不好拿拿了才知道,没钱去试试总比饿死强。你道谁都活得跟你似的顿顿下馆子、餐餐上酒楼,那自是不会要钱不要命了。”
  李嗣听了哈哈一笑,于他讥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那是自然,你当是人人都能一辈子不愁钱花的么?你李爷天生好命,不必为钱日日舔刀口那也是无可奈何,哈哈!”
  张仨自顾道:“这可是第二百四十九位揭告示的罢!前面那些爷可没一个好下场,这位可当真是不怕死、还是穷疯了?”
  李嗣“呸”的一口吐出一块鸡骨,笑骂道:“妈的你张仨难不成就嫌银子多不成?你倘知那刀欠杀的下落,我就不信你不想要那八万两赏银!”说到八万两赏银不由伸舌舔了舔下巴的流油。
  王二冷冷道:“我看这前二百四十八位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也未必知那刀欠杀的下落,还不一样巴巴望着赏银去报那天知是真是假的消息?”
  李嗣嘿嘿道:“不是前二百四十八位,就是刚才这第二百四十九位,我看也还不是一样不知?”说着又啃了手中鸡腿一口:“先前那三十七位还好些,只被虎爷打了二十棍子轰了出来,到三十八位可就开始断手断脚啦,自七十六位就变作没命出来。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居然仍是见多不见少,哈哈,当真气得虎爷没做手脚处。”虎爷城内势力极大,最后这句哈哈不由说得小了。
  张仨插道:“这些人为了赏银连虎爷都敢骗,可真也活得不耐烦了。不过说来也怪,这杀千刀的犯了这么多大案,自有衙门捕头去拿人,关他虎爷何事?这虎爷平日一毛不拔,居然能拿出八万两银子作赏钱,当真是希奇了!”
  王二鼻中哼了一声,道:“那有什么希奇,自古官……那个本就一家(总算“匪”字硬生生忍住了不说),替衙门拿人还不是为给朝中要员挣脸?就算将来朝里有人不好作官、那也好为……那个一方啊(又好不容易把“霸”字缩了回去)!”
  李嗣见他说得辛苦,不由哈哈大笑道:“头回见王老弟这么有见识,佩服佩服,但其中情由却不是你们能懂的了。”说着咕嘟几口灌了半壶酒下肚。
  王二又是一声冷笑,更不答话。张仨却不信道:“难不成李爷知晓内情?怎么平日又不见你说!”李嗣多年常客,醉仙楼一干伙计跟他混得熟了,言词间也不跟他讲什么客气。
  李嗣酒带三分醉,摇头晃脑道:“此中道理我怎能轻向外人言道?不过看这城内城外为这憋闷了一月有余,李某不如给各位提个醒,这道理就出在这‘寻人告示’的‘寻人’二字之上了。”
  王二忽地一拍大腿、恍似大悟道:“是了,抓这江洋大盗当是‘通缉告示’,怎么是‘寻人告示’?”
  李嗣一本正经点点头道:“还是王老弟有头脑,一点就明,这醉仙楼白老头的说书总算没白听,不过你炊饼摊隔得这么远怎会听得清倒真奇哉怪也。”说着又是哈哈而笑,咕嘟几口又干了剩下的半壶酒。
  那王二平日确爱听书,为了省银子一直将摊子紧靠这醉仙楼说书先生处,此时被他一番抢白,一时无话可说,恨恨呸了一口不再理他。
  众人于他二人斗口早自见怪不怪,但好奇之心皆被这李嗣三言两语勾起,张仨急道:“李爷既然知晓,那到是说说看,好端端的何必卖那关子?”
  李嗣得意洋洋:“好说好说,咱们进楼里谈,可别让平日专爱听白书的家伙听了去。”他说得呵呵直乐,王二立时听得火起,正要撂下摊子发作,忽听李嗣一声怒喝:“妈的臭乞丐,竟敢吃老子的白食!”
  适才醉仙楼中一干人齐涌出来瞧人揭告示的热闹,此时哄闹杂谈过后欲回归席位,却见一条满脸胡渣、衣衫油污不堪的汉子正自坐在李嗣的位上大嚼李嗣尚未动过的半只肥鸡。
  众人顺眼向其余桌上瞧去,皆是杯盘狼藉、酒壶歪斜,想必亦是这疯汉乞儿干的好事,却不知这人是何时如何进来的,不由又惊又怒。
  李嗣骂了一句气得说不出话来,张仨一干小二更是怒气腾腾,操起棍棒便要动手,唯有王二门外笑得直打跌。
  那邋遢汉子于众人恍若不见,几口功夫将半只鸡吃得只剩一堆鸡骨,却兀自舔食骨缝油汁啧啧有声。一伸手揽过席上八只酒壶,逐一灌了几口,皱眉道:“醉仙楼大名鼎鼎,却拿这般淡酒给人喝,莫不是想砸了招牌?我看这世上之事皆是十有八九言过其实……”自言未毕又伸筷挟菜、东挑西拣,这个好吃便多吃几口,吃得不好就尽数吐回原盘。
  李嗣瞧得恶心,忍不住“哇”的一声将适才的酒水鸡肉全吐了出来。那邋遢汉子抹抹嘴角流油,拍拍肚皮显得甚是适意,见了李嗣的模样不禁骂道:“妈的老子瞧你这模样都没吐,你到先吐起老子来!”
  张仨一干店小二各持一棍,将那疯汉围成一圈。张仨喝道:“先打断这疯子两条腿,再把他擒了上衙门。”
  邋遢汉子斜睨了这张仨一眼,笑笑:“虽然你老板不在,老子又不会少了你的酒钱,哪来这么大火气?”
  张仨听他能赔酒钱,暂且消了大半怒火、却又将信将疑,缩回棍棒伸手道:“那!十三桌酒菜共是二百八十两银子,你先拿来!”
  邋遢汉子咋了咋舌摇头道:“我原只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原来店小二黑起来比奸商还要狠些,这十三桌鸟酒淡菜也敢向我要二百八十两,你也不怕把你醉仙楼招牌砸了!今日这酒味不正,想必也是你小子兑了水罢?”
  张仨变色道:“败了我客人胃口不要赔的么?吃了白食、拿不出钱来还要饶舌冤人、挑东拣西?”说着又要动手。
  邋遢汉子忽地正色道:“吃你家大内第一名厨刘口水的干爹的小姨子的表妹的侄子的三儿子的干妈死了第二个老公改嫁后的第三个老公吉师傅烧的七只半鸡大不了十五两七钱八分,四十一壶掺水百年佳酿至多六十六两三钱,今日又不是宴请牛知府、马提督,其余七七八八五十六道小菜有甚好菜?难道能要我一百九十七两九钱二分?算来算去给你个一百二十两便算是不错了。大不了老子发点善心每人一两银子赏钱,我看那熊都统每回来虽次次出手大方,也不过每人赏个五钱六分的罢。”
  众人听他说得在行,看来倒不是寻常疯汉,不由一个个收起了蔑觑之心。张仨道:“您大爷的赏钱咱小的怎敢收?那您老到是先把一百二十两拿出来给咱瞧瞧!”
  邋遢汉子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说着众人眼前一花,邋遢汉子已欺至众人身侧一把把李嗣头下脚上的倒提在手,如抖鸡毛般凌空抖了抖。只听叮叮当当坠地之声不绝于耳,李嗣怀中钱物尽数洒落于地。邋遢汉子哈哈大笑:“请、请,各位不用客气,见者有份,扣过饭钱余下的都算作赏钱。”
  这楼内楼外观者都是寻常百姓或小富人家,见他这般突如其来古怪举动无不先呆了一呆、愣了半晌才“啊”的怪叫一声吓得四散逃开。
  张仨脸色煞白,兀自道:“好贼子,吃了白食还要恃凶抢劫,你难道就不怕王法?”
  邋遢汉子瞧着吓得晕去的李嗣故作苦脸道:“王法自然是怕的,不过老子更怕银子太多别人找不出零头,只好先向他借几个钱花花了。”
  张仨强颜道:“你会银子太多怕找不出零头?”
  邋遢汉子正色道:“是啊,你不信么?八万两!你找得开么?”说着从腰上取下一把短刀砍在桌上,只见阳光下瞧得分明,是把形式古朴怪异的断刀,刀上亮晃晃闪着三个大字——断、崖、刀!
  张仨咋着舌一字字道:“断——崖——刀!你、你、你——是——杀——千——刀——刀——欠——杀?”
  邋遢汉子赞道:“了不起!醉仙楼就是醉仙楼!大酒楼的伙计毕竟不一般,除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居然还认得几个字,可比小酒馆的小二强多了。否则我一亮出宝刀来居然不晓得怕,那我可面上无光得紧!哈哈,现下也该轮到有个把人吓得晕了罢?”
  只听扑通一声,果然一人吓得晕倒在地,却不是张仨,竟是一直门外窥视的王二。
  刀欠杀大笑:“这小子倒会凑趣!”转首对张仨道:“你走,去做那第二百五十位要钱但有命的家伙!老子今日痛快,八万两全部奉送,这可逞了你小子的意吧?哈哈!”
  但见张仨不言不动、双目直瞪,竟似已吓得傻了。刀欠杀皱眉道:“无趣、无趣,当真无趣得紧!老子又不是妖怪竟会吓得这般没出息。妈的,难不成要老子自己做二百五不成?”说着从桌面拔出断崖刀径自出门,门外百姓立时有如惊鸟骇兽唯恐避之不及。
  刀欠杀一路直至虎踞山庄。
  在朝,长安自以帝王为尊;在野,却是虎爷为霸。皇上虽有他的金銮殿,虎爷亦有他的虎威园。
  刀欠杀正要步入虎踞山庄、踏进虎威园,却见一人忽从山庄飞了出来——被人打飞了出来,落在刀欠杀脚下随即鲜血狂喷。
  刀欠杀扫了这人一眼,这人正是第二百四十九位“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浑身痉挛兀自血流不止,想必是不活的了。刀欠杀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裤脚、脚面被他落地喷溅起的鲜血,一抬头却看见“两座门神”。
  像两座门神一般的彪形大汉凶霸霸地瞪着刀欠杀,说话的却是门神身后的两个侏儒:“你是不是想做二百五?”
  大汉左右分开,两个侏儒忽地窜起分站大汉左右肩头,刀欠杀这才看见了他们,摇摇头道:“我不做二百五,二百五只有八万两,我要的是八十万两!”
  侏儒大笑。侏儒一齐问脚下大汉道:“你看这人是不是二百五?”两个大汉一齐摇头:“我看是二千五。”说毕也是一齐大笑。
  刀欠杀不觉得好笑,不笑。
  刀欠杀道:“凭‘四不象’的本事好像还不能一拳把人打飞十丈远,地上这人若非‘让你三招’的杰作、就想必是出于‘二流高手’的出手了。怎么还不见这几位出来?”侏儒大汉一怔。
  忽听庄内响过银铃般一阵娇笑,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腰肢走了出来,媚笑道:“这位先生的来头想必非同一般,居然知道咱们‘四不象’、‘让你三招’和‘二流高手’的名头!”
  刀欠杀不屑道:“虎爷身边的‘一二三四’十大高手,江湖上是个混的就知道,还用得着非同一般才知道?”
  却听一人哭着道:“你既点着名要咱们出来,那是想不一般都不成了。你是来揭告示取赏银呢,还是找麻烦生事?”
  刀欠杀不答,反问:“你很喜欢流泪?”
  那人哭得更凶:“是啊,我一看见别人流血就会流泪。待会你流血,我想必会为你流得更多!因为你死得实在太惨了。”
  刀欠杀大笑:“说得跟真的一样,莫非你是阎王爷先看了我的生死簿?”
  只听一人冷声如铁:“因为我要让你死你就不能不死、我让你流血你就不能不流!”
  先前那人哭道:“现在你懂了么?他叫人流血,我替人流泪。你看他叫地上这人流了多少血啊,我就流了多少泪。”
  刀欠杀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个‘二流高手’,地上这人原来是你‘流血’杀的。”
  流血冷声道:“怎么,你想给他报仇?”
  刀欠杀摇头:“我是来拿赏金,不是来报仇。”
  流泪道:“那你倒先说说刀欠杀的下落看看。”
  刀欠杀指着自己鼻子道:“就在这!”
  “二流高手”、“让你三招”、“四不象”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八人齐笑一人独泣道:“你就是‘杀千刀’刀欠杀?”
  刀欠杀道:“对极了!但我不是来拿八万两,而是来拿八十万两!”
  众人又对视了一眼,过了半晌流泪才哭道:“原来你真是二千五!”余人狂笑。
  刀欠杀拔出腰间断崖刀。
  阳光火烈,刀光刺眼,刀身“断崖刀”三字亮得分明。刀欠杀道:“看清了么?”
  众人点头,然后流泪对流血道:“拔出你的刀给我!”
  流血拔刀给他,流泪随手骈指如剪将钢刀断为两截,当即运指如风、在剩下半截断刀刻上“断崖刀”三字。
  流泪举刀道:“我也可以说自己是刀欠杀!”
  刀欠杀鼓掌,微笑道:“了不起!”
  流泪道:“看来你不管是想进去还是想回去,不留下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刀欠杀摇头道:“我既是来领虎爷的赏钱,还不想伤了他的人。”
  流血喝道:“好狂的小子!”说着向刀欠杀便是一拳——一拳可断山岳!
  刀欠杀微笑:“没你狂。”说着也是一拳回应。
  双拳相交无声。
  过了半晌,才听“砰”的一声,流血身子骤然倒飞了出去,一路口喷鲜血无数,竟直飞回了虎踞山庄内。遥遥听见他落地之声,却是不见爬起。
  余人惊骇。
  刀欠杀道:“我一直含劲不发,他既不懂见好就收,我也只好不客气,虎爷当怪不得我。”
  “让你三招”脸上闪过惊异之色紧接着咯咯齐声娇笑:“像你这般英雄,就算虎爷舍得怪你,我们可也舍不得。”说着三个女人人忽然扯下了自己的裙子,齐齐露出修长圆滑的双腿。众人登时看得一阵窒息。
  三个女人脸如芙蓉、媚眼藏涩、嘴角含笑,身子扭动得宛如灵蛇向刀欠杀缓步走近,忽地又扯去了上身罗衫露出丰满晶莹的酥胸,对着刀欠杀语意缠mian道:“您到是说是不是呀……。”众人却早瞧得一阵晕眩。
  三个女人媚笑不绝,对刀欠杀满是眉目传情之意,正待伸手褪下*仅有的一块遮羞布,忽地齐感身子一顿,刀欠杀竟已一伸手封了她三人的穴道。
  女人僵笑道:“杀爷这是做什么?”
  刀欠杀目光仍是在三人身子上穿梭来去,径自苦笑道:“做什么?真要被你们‘让你三招’让到第三招,老子还有命么?就算有命,老子眼珠子也要瞎了!”
  “让你三招”兀自娇笑:“江湖上说什么杀爷好色如命,原来也是浪得虚名,竟连咱们姐妹一根小指头也不敢动。”
  刀欠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浪得虚名?待办过正事,看老子怎么对付你娘们三个。你们到先说说你们是想要先奸后杀,还是想先杀再奸?”
  三人见他眼神狠厉,想起刀欠杀喜奸杀女子的江湖传闻,不由心中打了一个突,一时噤若寒蝉,不再敢嘻笑答腔。
  刀欠杀乜眼对那侏儒壮汉道:“你们也要试试么?”
  “四不象”一时嗫嚅难答。
  流泪忽然不流泪了,鼓掌,道:“了不起!”
  刀欠杀:“我还以为你只会流泪。”
  流泪道:“我不流泪只因我知道我们已杀不了你。”
  刀欠杀点点头道:“但你还是要出手。”
  流泪也点点头:“不出手就放你进去,太也说不过去。”
  刀欠杀笑笑:“好,放马过来。”
  流泪肃然,凝神。
  流泪大喝一声!
  出手——
  先出手的却是“四不象”。
  两个彪形大汉像两堵墙般挤过来似要把他夹成肉饼,两个侏儒却从大汉肩上倒翻而下出刀斩他下盘。
  阳光耀眼。
  好端端的大白天,刀欠杀却突然像鬼一样不见了。
  两个大汉却如撞鬼般“砰”的撞在一起,二人骨节有如爆竹作响,转眼已成两滩烂泥般软倒。两个侏儒却竟然拥在一起,手中钢刀深入彼此后背,谁也不敢动弹半分,唯恐拔刀血流不止即死,死命咬牙忍住。
  流泪将动未动,刀欠杀已到了流泪面前,似笑非笑:“你的暗算实在不怎么样。”
  流泪只好又开始流泪,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刀欠杀?
  刀欠杀却后背骤觉杀意迫近——
  那是谁人潜伏已久凌厉无匹的一击必杀?!
  “一招就死”——
  “一二三四”中的“一招就死”!
  第二百四十九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忽地跳了起来,一撒手就是二百四十九道暗器向刀欠杀发了过去!
  他就是“一招就死”!
  这才是暗算!
  刀欠杀头也不回,豁然反手出刀。
  二百四十九道暗器叮叮当当竟全给断崖刀反弹了回去。
  但听划空长声惨嘶,暗器竟已如数还在“一招就死”自己身上。
  “一招就死”竟被自己的暗器钉在地上!
  刀欠杀还是头也不回,淡淡一笑:“他果然是一招就死。”
  流泪开始流汗。
  “你还要不要试试?”刀欠杀问流泪。
  流泪摇头。
  却听山庄内传来一阵刺耳虎笑:“刀兄弟再试的话,我这虎踞山庄可就要没人了。”
  刀欠杀一笑,收刀。
  虎爷的十大高手只剩下流泪。
  流泪当先领路,刀欠杀尾随其后。
  虎爷在虎威园。
  一桌、一椅、一人、一樽。
  虎爷对刀欠杀的第一句话是:“我看不懂你。”
  刀欠杀淡淡道:“你看得很准,我就是喜欢让人看不懂。”
  虎爷道:“你怎么看出被流血打飞出去的人其实就是我的‘一招就死’?”
  刀欠杀道:“我没怎么去看。”
  “哦?”
  “因为我用脑子想”,刀欠杀指指脑袋道:“再蛮横霸道的人要知道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得先去查了才知道,他如果真是来领赏银报假消息,你怎会查都不查便好端端的把人宰了?”
  虎爷目中开始有了赞赏之意,点点头道:“你能击败我的‘一二三四’联手伏杀,看来你真是刀欠杀!”
  刀欠杀道:“你本来就知道我是,我只是奇怪你何必要他们来送死?”
  虎爷笑笑:“一来我要试试你的刀够不够劲,二来我觉得最近这帮人越来越没用,我想我该换一批。”
  流泪不觉有些变色。
  刀欠杀扫了流泪一眼,道:“高手不好找,留着总比糟遢的好。”
  虎爷笑笑:“大高手既已在眼前,小高手我爱糟遢便糟遢,起码能省点饭钱。”
  刀欠杀也笑:“大高手通常贵得很,就怕你省出的十个人的饭钱也填不饱这一个人的肚子。”
  虎爷眼中暴出精光:“只要真是高手,我难道还会在乎钱?”
  刀欠杀淡淡道:“可惜我不是喜欢做奴才的高手。”
  虎爷傲笑:“可惜高手也很需要钱。”
  刀欠杀叹了口气道:“准确地说我只是喜欢杀高手的杀手!”
  虎爷道:“所以我也不是请你做奴才,只是请你来杀一个人!”
  刀欠杀道:“杀龙哥?”
  虎爷长笑,鼓掌,道:“聪明!”
  在野,长安城里唯一能对虎爷构成威胁的只有龙哥。
  龙哥是近来长安黑道的新兴势力,黑道的生意已有六成被龙哥垄在手里。
  虎爷走的却是官道,要做官样文章,暗路只能暗走。
  虎爷当然不愿自己的肥肉被外人蚕食,但要对付龙哥可也不是好易与的。
  所以虎爷这种人再笨也不会笨到去替衙门拿人,找天下一等一的杀手自然是为了杀人。
  刀欠杀淡淡道:“我要八十万两。”
  虎爷道:“很贵。”
  刀欠杀道:“你肯为我的消息去付不相干人八万两,当然不会舍不得付给我八十万两。”
  虎爷一笑:“我当然会付,因为你值这个价。”
  刀欠杀摇头:“不是因为我值这个价,是因为他死了你起码能拿回八百万两。杀头生意有人做,赔本生意没人做。虎爷是江湖人,更是生意人,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懂?”
  虎爷笑意更浓:“看来我没找错人,你何时取钱?”
  刀欠杀道:“现在。”
  虎爷笑道:“你抬得动八十万两?”
  刀欠杀摇头,盯着他的腰间道:“我不要银子,我要你宝刀上的明珠,那颗明珠约七十六至八十三万两,我不会看错。”
  虎爷看了看腰上别着的宝刀明珠,叹了口气:“原来你还是个识货的人!”
  刀欠杀道:“我却知道虎爷更是个识人的人!”
  虎爷又笑,似于这话非常受用,隐去不舍之色,道:“好,宝刀明珠便一块给你,你准备何时对龙哥动手?”
  刀欠杀接过宝刀道:“现在!”
  虎爷诧道:“现在……”虎爷“在”字未完,猛觉刀光耀眼,胸口突感狂痛,下意识身形暴退,仍被刀欠杀一刀砍入胸膛!刀欠杀一刀得手,后势立时连绵不绝,千刀万刀如滔天巨浪轮番狂涌而上。虎爷左突右窜,连换十三种身法、三十六种轻功始终避之不开、闪之不脱刀欠杀的千重刀网。
  流泪吃了一惊,一声呼哨,虎威园方圆四里的一千暗岗伏哨全都冒了出来。流泪正待率众援手虎爷,却又似不知想起什么硬生生忍住。
  待刀欠杀出到第三千七百二十一刀,虎爷胸口剧痛之下再也熬撑不住,肩头又中。
  刀势立止。
  虎爷双手一捏刀背、一托刀刃,咬牙惨笑。
  刀欠杀撒手飘然退开,淡淡道:“明珠在鞘,我只要明珠,无珠宝刀还是还你。”
  虎爷被自己的宝刀砍嵌在肩。
  刀欠杀用他的刀杀他。
  刀欠杀拿了他的钱却来杀他。
  一时惊讶、愤怒、莫名、恐惧、茫然、失措、惶惑、痛苦之情溢满胸臆,虎爷也分不清脑子在想什么,只是瞪着刀欠杀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让人看不懂。”这是刀欠杀给虎爷的答案。
  虎爷惨笑:“我果然看不懂你。”
  刀欠杀微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杀千刀’了。”
  虎爷狂笑:“因为你居然是喜欢反杀雇主不讲道上规矩的杀手,你这王八蛋死杀千刀的!!!”
  刀欠杀鼓掌:“我还道你会猜我是龙哥的人,没想到你猜得还挺准。”
  虎爷喘息。
  流泪代答:“因为虎爷知道龙哥身边已请了江湖杀手排行榜第一位的‘影子’,你却是排名紧随其后的第二位,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他暂还不可能请得动你。”
  虎爷转睛瞪着流泪:“你去杀了这杀千刀的。”
  流泪不再流泪,摇头。
  虎爷恨声道:“你要反我?!”
  流泪悠悠道:“刚才我好像听见谁说‘最近这帮人越来越没用,我想我该换一批’来着,想必是说我这种没用的人了。既然如此,小人无能,恕不能效力。”
  虎爷瞅着他、恨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蓦然转首向周围这一干从暗岗里跃出的人手喝道:“快给我杀了这两个王八蛋!!!”
  虎爷的一干手下一阵耸动,却无人动手。
  园内死静。
  刀欠杀忽地岔道:“听说流泪兄一运功就会流泪的毛病,是在六年前以身替虎爷挡了刺客三刀留下的?”
  流泪神情微喟:“刀先生见闻倒广得很。”
  刀欠杀叹了口气:“连这么赤胆忠心的人,虎爷都要觉得无用,无怪流泪兄寒心。”
  流泪也叹了口气,虎爷一干手下又是一阵燥动。
  小喽啰也是人,当然也懂得审时度势。虎爷转眼即毙,他们要的富贵虎爷当然已不能给他们,纵然此次能让虎爷捡得一条性命,但他待兄弟对流泪若此,他们又为什么要替他卖命?
  虎已无威。
  流泪微笑,这一众兄弟已唯他马首是瞻。
  虎爷绝望,对着刀欠杀一字字道:“你原本就是要来杀我?”
  刀欠杀摇头,道:“我来拿你的钱替你杀人。”
  虎爷冷笑:“我叫了你拿我的钱来杀我?”
  刀欠杀道:“不杀你,我又怎么杀得了龙哥?”
  “什么?”
  刀欠杀笑笑:“杀了你,我才好拿着你的人头去接近龙哥杀了他,至于你死不死可跟我无关,我爱杀谁便杀谁,我可没答应不杀你。不过我既答应了你去杀了他,我就一定会替你去杀了他,这个你放心。”
  虎爷冷嘶:“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赚钱杀人都莫明其妙的杀千刀的疯子!!!”
  刀欠杀淡淡道:“我本来就是,你现在才知道?我现下要砍下你的头,你准备好了么?”
  虎爷哈的一声冷笑,如何肯甘心就戮,虎吼一声,奋尽全身之力欲待濒死一击,却忽地全身激喷出百数十道血泉,在半空幻过一道道血色濛虹。
  血虹化雾。
  虎爷倒毙。
  他早中刀欠杀刀气无数,此时一运内劲,潜伏的刀气立时发作以致血管爆裂而死。
  刀欠杀又皱了皱眉,掏出手帕擦了擦衣衫新溅上的鲜血,缓缓抽出断崖刀,一刀撷下虎爷恨愤莫名的头颅,淡淡道:“我不赚你这种人的钱我还赚哪种人的钱?我不杀你这种人我还杀哪种人?”
第六章 买&#183;卖(下)
  (注:下集采用第一人称女性视角。)
  又是小雨。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雨。
  雨落在地上就成了泥泞,所以我讨厌雨。但我却喜欢小雨,因为小雨很美、很清,她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是那么凄楚不胜、娇弱无依。她的身子偎在他的胸膛,她的秀发披在他的肩隙,她就这样倚在那样一个男子的怀里。
  那是怎样一个粗鲁不堪的汉子?满脸的胡渣好似从来不剃,臭污的衣衫好像从来不洗。连我这样一个村姑也几乎忍不住要为她去打抱不平,然而我却忽然看见他瞧她的眼神。
  痴痴地、傻傻地、朦朦地、呆呆地、疼疼的、伤伤的、浓浓的、沉沉的……
  原来一个男人的眼神可以这样,怎么一个男人的眼神可以这样——到底是怎样,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但是、可是……一个男人的眼神原来可以这样。
  不知何时我竟似已不觉得他丑了、凶了、粗鲁了,只是静静看着他这样看着他的小雨——如雨丝般美丽的小雨。
  小雨也这样看着他,只是有些无力,继报以羞羞柔柔低低微微的浅笑。
  原来一个女人也可以这样看着她的——
  他是她的情郎么?这样一个邋遢不堪的汉子?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叫小雨——让这个汉子呵护不尽、疼惜不够的小雨,因为我听见了他轻轻地唤她小雨。
  但我却没有听见她唤他,只听见她倚在他怀里辛苦的**与幸福的喘息。
  原来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可以这样。原来一个女人可以这样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原来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会这样的看着她。
  我在雨中静静地看着他们,小雨对我浅浅一笑,脸上仿佛有了红晕。他这才仿佛有些惊觉地看着我,对我也淡淡一笑,可为什么他却要笑中藏涩?他是不愿对我笑么?是因为我比她的小雨丑么?
  我也吃吃地笑,不记得自己是低下了脸还是侧过了头,不明白看着他们亲密,为何却让我也耳根子通红?
  我再抬头或转头,他们已进了爹爹给人治病的那间小屋。
  原来她生着病。
  怪不得连笑也这么无力。
  但从那时我却喜欢上了雨,那天的雨。
  是因为小雨对我的淡弱一笑,还是因为我喜欢看她的那个他瞧她的眼神?
  我不知道,只知道今天也跟那天一样下着小雨。
  只是少了一对那样的眼神在看着我。
  我在雨中痴痴地想。
  “玉兰,快些进屋来,站在雨里发什么傻?也不怕淋病了,回去又让你娘心疼。玉兰,玉兰!你到底听见没有?!”
  唉,爹又在叫我了,为什么男人不管多大多小都爱在女儿家想心事的时候来打断人家呢?真是的!
  我用手抚了抚脸,感到仍有些发烫,连忙收拾好心情进了屋。
  爹爹苦着脸在烤火,我一言不发坐下来煨着火、也偎着爹。
  爹爹瞅了我一眼,皱眉道:“衣衫湿成这样也不脱下来煨煨。”
  我红了脸,摇头:“小雨不打紧的。”
  爹爹鼻中哼了哼:“不打紧最好,待会回家若是病了可别想来吃你爹爹的药。”
  我低着头不说话。
  我知道爹在生闷气。爹爹在乡下行医挣不了几个钱,平日靠采些药材进城卖给大药栈才能多挣点银子。可是名贵的药材不好找,寻常的药材在城里的大药栈是越来越不希罕了,爹爹的药材现在只能贱卖。
  爹挣不到钱心里不好受,瞧着他老人家满头花白却还要为家四下奔波受苦,我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酸。我斜倚在爹爹怀里轻轻揉着爹爹的心窝,听见爹爹叹了口气开始轻抚我的头发。
  从前进城爹爹药材若卖得好,总会带我在城里多玩几日,现下情形如此是不成的了。或许我求求爹爹,会让哥哥带我去走走的呢?我倚在爹爹怀里望着窗外又开始胡思乱想。
  “你二哥怎么还不来?”爹爹也望着窗外开始等得有些不耐。
  自大哥幼时随爹爹上山采药失足落崖后,爹爹再也舍不得让二哥走他老人家行医采药的旧路,连医术也不传二哥一星半点,逼着二哥自小进城里过活。
  二哥现在虽然只是在城里卖炊饼,境况可比咱乡下家里强得多了。常时不见的,爹每次进城都难免要多看二哥几眼,二哥若不来送行,爹可舍不得走。其实爹可不知多想二哥时时回家看看,可二哥现在嫌乡下穷怎么也不肯回来。
  雨开始转小了,终于听见门外有人踏着地上水溏子声。
  “爹,小兰!”
  是二哥,二哥本来叫虎子,可听说城里有个好霸道的人叫什么虎爷的、居然不许城里别人也叫个虎字,说是犯了他的什么忌讳,所以人家都叫他王二。我也乐得这么叫他,人家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嘛,嘻嘻。哼,谁叫爹一不在他就跟我大呼小叫的逞威风!
  “王二麻子,你手里拿着什么呀?”我勉强正色说完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在爹怀里笑得打跌。爹斥道:“玉兰胡闹,没点规矩,也不叫声二哥。”
  二哥笑笑,说:“没事,今天下雨炊饼没卖完,剩了二十来个,给你们带在路上吃。”说着把手里的包袱塞给我。
  “二哥你真不跟我们回一次家么,娘可想你得紧,一年只在过年见一次,可把娘想得忒也狠了,难道城里真那么好玩?”
  二哥听了我的话似乎有些不快,我知道爹又要替他说话了。爹果然咳嗽了一声,道:“你二哥城里忙得很,有空再回来就是。”
  二哥反过来央道:“爹你怎么不留下来多住几日,何必这么急巴巴的赶着回去,我会抽空带你们四下去玩玩。”
  我撅起了嘴嘟囔:“进城这么多天,也没见你一天有空。”
  爹不理我,道:“乡下还有病人等着,可等不得久了,今日非回去不可。”
  我“啊唷”一声,吃了一惊,问爹爹:“你是说小雨姐姐么,她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
  爹爹又不答,我瞪了爹一眼。二哥却似忽地想起什么趣事:“对了,今日城里出了大事,你们还记得全城贴了一月有余、悬赏八万两银子的寻人告示么?”
  我哼了一声:“那有什么不知,告示都贴到咱们乡下了。”
  “可是这寻人告示今日改为通缉告示了哦!”二哥说得像知个什么大秘密却又不肯痛痛快快说出来似的,我可不喜欢瞧他这模样。这多半是平日听那个什么楼的说书落下的说一半留一半、只等人问下去才爱说下去的毛病,我才不助长他的坏毛病呢。
  “抓这种江洋大盗本来就该正名作通缉告示,难不成这也有什么奇异之处?”爹说话倒跟二哥配得紧。
  “昨日出赏金寻人的虎爷被这刀欠杀一刀杀了!”
  哦!我和爹只是哦了一声,虽觉奇怪,却也不觉有何大不了。虎爷反正我们又不认识,他势力再大也跟咱们无关。可哥哥看来却很兴奋,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城里人吧。
  爹不想扫二哥说话的兴头:“虎爷既要擒拿刀欠杀,刀欠杀杀了他也不奇怪啊。”
  “可我昨天还见过这刀欠杀哦!”
  “啊!”我和爹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二哥见我跟爹大吃一惊,情不禁有些得意起来,高兴得就像那些说书故事里的英雄跑出来跟他结交一样。
  爹在乎的是儿子,可不是不相关的打打杀杀,问:“你碰见这个杀人魔王,他有没对你怎样?”
  “他当然没有怎样,否则怎么会好端端在这跟咱们说话?”我嘟起了嘴。
  爹爹对二哥是关心则乱,当然不是没脑子,听我插嘴不由有些恼我,把我向外一推:“去去去,到外边淋雨去,淋病了爹也不管了。一个女娃子好端端的爱打什么岔,将来嫁出去还了得?”
  我满心不喜:女儿再好,在爹心里还是不及儿子,我怎么会不明白?我越想越委屈,出去便出去,我索性站起来出去看雨,可雨停了,我也不管。反正哥在,爹也不管我,我也懒得听他们说话。
  “别走远了,记得回来还要回家。”
  我踏出屋外,正跨出大门,爹却又忽地在后边这么说,我心又软了,脚步慢了下来,叹了口气。
  我站在门外望着天,雨停了,可小雨姐到底怎么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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