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rl'sroom游戏的第七关关于青蛙的作文

《星星女孩》中文版第一部_星星女孩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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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女孩》中文版第一部
这个版本是网络上找来的,前后似乎少了一些章节,但那些章节都和剧情没什么关系.....至少文章的剧情是完整的~~本文主要讲述的是米嘉高中一位神秘的转校生Stargirl为这所缺乏生气的校园带来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效应改变~~~第一部是以男主角leo第一人称展开的,第二部是以Stargirl第一人称日记的形式展开的。下面开始粘贴从网上搜来的资源,在这里祝大家阅读愉快。
星星女孩 作者:[美]杰瑞·史宾尼利豪猪(一)在我小时候,叔叔皮特有一条绘着豪猪图案的,那几乎成了我儿时心目中世界上最最了不起的东西。每当皮特叔叔戴着它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任凭手指在那真丝表面上来回抚摸,贪婪而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被豪猪身上的刺扎着一样。叔叔曾让我试戴过一次。我做梦都想拥有一条那样的领带啊。  可是,那只是个梦。  我十二岁的时候,全家从搬到亚利桑那州。那时皮特叔叔来送别,特意戴着那条。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和它也说声再见,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皮特叔叔竟解下领带,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从此它是你的了。”他说,“就当是送别礼物吧。”  我太爱这件礼物了,于是决定开始收集类似的。然而在亚利桑那州定居两年后,我的领带数目,依然只是可怜的“一条”而已。在米嘉城,在亚利桑那州,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遍寻不见一条绘着豪猪的领带!  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在当地报纸上读到了一篇关于我的文章。那份报纸的家庭版有一则专栏,专为当天过生日的小朋友而设。妈妈投了稿。文章的最后一句话这样写道:“里奥·勃洛克的嗜好,是收集印有豪猪图案的。”  几天后,我放学回家,发现在门前的台阶上躺着一个系着黄丝带的包裹,标签上写着“生日快乐”。  我打开包裹,天哪,里面竟是一条豪猪!领带上,两只豪猪正在搏斗玩耍,还有一只则在悠闲地剔牙。  我把整个盒子、标签,甚至连包装纸都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好心人的名字。我问了爸爸妈妈,问了我的朋友们,问了皮特叔叔,而每个人都对此事表示一无所知。  从那时起,我意识到,这个事件定是一个神迹。神迹眷顾着我,以及身边的每个人。  你见到她了吗?”  我升入十一年级的第一天,凯文一见我便劈头问道。当时上课铃声还未打响。  “见到谁?”我问。  “哈哈!” 凯文昂起脖子,目光扫着人群,一副非同寻常的表情。他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当时我们都簇拥在教室外,跑着、喊着,指着一张张经历过夏天被晒黑的脸,嬉笑打闹。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新学期上课前的十五分钟,更能让我们强烈感觉到对彼此的兴趣了。  我捶了下凯文的胳膊:“到底说谁呢?”  铃响了,大家一拥而入。  后来当我们在教导室里大声诵读效忠誓言的时候,我再次听到有人悄声在问:“你看到她了吗?”  走廊上,英文课上,几何课上,这句话几乎无处不在。  “你看到她了吗?”  她是谁?新学生?来自加州的金发小美女?像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来自乡下?还是又一个“化茧成蝶”的女孩(六月份放假时仍是小女孩,九月份回来已发育完毕,成了十足的女人)?  终于,在地理课上,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星星小姐”。  我转向坐在后面的那个懒洋洋的高年级学生。  “星星小姐?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没错,名叫星星小姐,姓卡拉薇。她自己说的,在教导室里。”  “星星小姐?”  “没错。”  吃午饭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连衣裙,裙子长得盖住了鞋子。连衣裙的领口带着褶皱饰边,看上去好像她曾祖母的结婚礼服。她的头发是灰白的沙土色, 长长地垂在肩上。她好像背着什么,不是书包,起先我以为是袖珍吉他,后来发现原来是一把尤克里里琴尤克里里琴(ukulele), 一种夏威夷的四弦吉他。。  她没有拿午餐盘,而是背了一个很大的帆布包,包上画着一朵向日葵,硕大得好像真的一样。午餐厅里鸦雀无声。她走到一张空桌旁,放下包,把乐器挂在椅子上,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三明治兀自吃了起来。  餐厅里一半的人牢牢盯着她,另一半的人则嗡嗡议论了开来。  凯文笑嘻嘻地凑上来:“要听点小道消息吗?”  当然!  “她上十年级,”他说,“不过听说之前都是在家里接受的教育。”  “难怪……”我若有所思。  背对着,看不到她的脸。没人坐在她旁边。邻桌两个孩子正在推搡争着一个座位,她似乎毫不在意,就像一座孤岛,和周围的注视和嘈杂格格不入。  凯文笑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热力宝座!”  “热力宝座”是校内的一档电视节目,由我俩一年前创办。我是制片人兼导演,凯文则是出镜的节目主持人。每个月,我们都会采访一位同学。迄今为止,采访的大多是模范学生、运动员、光荣市民之类——这些人通常看似风光实则没什么劲道。  突然,凯文的眼睛亮了。  只见星星小姐拿起尤克里里琴,旁若无人地弹唱了起来:“我要找到那株幸运草……梦中的那株幸运草……”  四周一片寂静。  突然一个掌声响起,望过去,鼓掌的是午餐厅的收银员。  星星小姐站了起来,把包挎在肩头,弹着唱着,昂首阔步,穿过张张餐桌。  众人随着节奏晃动着脑袋,视线紧随着她,不时面面相觑。当她经过我们桌边时,我终于有机会看清她的长相了。  她长得不美也不丑,鼻梁上有几粒雀斑,这样长相的女孩学校里起码有上百个。而她的与众不同在于那张不施脂粉的素脸以及她的眼睛,那是我见过最大的眼睛,明亮得好像车灯照耀下的鹿眼。她边走边摇摆着身子,裙翼擦过我的腿,尔后消失在了门外。  餐厅复又响起了三记慢悠悠的掌声,有人在吹口哨,也有人在喝彩。  我和凯文,大眼瞪着小眼。  凯文兴奋地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方框:“热力宝座!!超强吸引力——星星小姐!!”  我拍着桌子附和道:“真棒!!”  我们激动地互相击掌。  
豪猪(二)(1)第二天我来到学校的时候,见到?肯堡正在门前和一帮人高谈阔论。  “她不是真的学生。”轻蔑地说,“她是来演戏的,这是一个诡计!”  “那是谁在设局呢?”有人问。  “校委会,校长,或者其他人,管他呢!”甩了下头,似乎不情愿搭理这个愚蠢的问题。  一只手举了起来:“为什么啊?”  “因为校园风气呗。”她回应道,“或许他们觉得咱们学校太死气沉沉了。就想方设法,在学生里安插一些疯子……”  “就像他们在学校安插便衣一样!”有人插嘴道。  瞪了那人一眼,继续说:“……这些疯子是来煽动学生的,这样大家就会偶尔愿意参加学校活动或加入某个社团了。”  “……就不会在图书馆里死读书了!”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每个人都笑了。这时,上课铃响了,讨论结束。  的猜疑迅速在校园里蔓延开来,显然大多数人都很认同。  “你觉得说得对吗?”凯文问我,“难道星星小姐是个卧底?”  “还是用你自己的脑瓜子想想吧。”我不屑地笑道。  他摊手不解。  “这是米嘉高中,”我提醒道,“可不是什么。”  “也许你说得对,”他说,“但我还是希望是对的。”  “为什么?!如果星星小姐不是真正的学生,我们就没法让她来参加‘热力宝座’了啊!”  凯文摇头笑道:“导演先生,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们可以用节目来揭开她的真面目啊,你没想到吗?”说着,他用手在空中比划道:“‘热力宝座’——为你揭露校方骗局!”  我盯着他:“那你真希望这是个骗局了?”  他满脸堆着笑:“当然,那样的话,我们的收视率可要暴涨了!”  必须得承认,我越看她,就越相信她是一个卧底,一个玩笑,或是其他任何一样东西,惟独不像一个真实的女生。  第二天,她穿了条松垮垮的鲜红色短裤,带着围兜和肩带,一身工装打扮。她的沙土色头发向后扎成了两根辫子,每根辫子上都绑着条鲜艳的红丝带,脸颊上抹着红胭脂。她甚至故意在脸上点了几个很大的,让自己看上去好像瑞士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约翰娜?斯比丽代表作中的主人公。,或是牧羊女。  午餐时间,她照例独自坐一张餐桌,像上次一样,用餐后,就拿出了尤克里里琴。这一次,她没有演奏,只是站起来,穿梭在餐桌间。  她盯着我们看,盯着每个人看,一个接一个地看。老实说,这样盯着陌生人看,过于大胆又颇有些失礼。她似乎在寻找着谁。整个餐厅的气氛立时变得尴尬起来。  当她走到我们桌边时,我突然担心起来,万一她在找我怎么办?我有点被这个念头吓着,赶紧转过了身子。凯文却不停朝她傻笑,钩动着手指,低声唤道:“你好啊,星星小姐……”  没有任何回应。我感觉到她经过了我的背后。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在离我两张桌子开外的地方。  她看着一个名叫阿伦?菲尔科的胖乎乎的高年级男生,微笑开来。餐厅里一片死寂。  接着,那把尤克里里琴开始演奏了,她的歌声也随之响起。这是一首生日歌,在歌中她甚至唱出了阿伦的全名。  “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阿伦?菲尔科……”  阿伦的脸登时红了,就像星星小姐辫子上的红丝带一样。  周围爆发出兴奋的口哨声和起哄声。我知道,这多是为了调侃阿伦,而非针对星星小姐。当星星小姐走出餐厅的时候,我看到坐在餐厅另一头的站了起来,指指点点说着些什么,不过我什么也没听到。
豪猪领带(二)(2)“我跟你说,”当我们随着人群走过走廊时,凯文突然认真地说,“她最好是假的。”  我问他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是真的,那么一定会有大麻烦。这样扎眼,在我们这里能坚持多久呢?”  好问题。  米嘉地区高中从来都不是标新立异者的温床。在紧巴巴让人喘不过气的校规限制下,我们穿着千篇一律的衣服,谈着千篇一律的话题,吃着千篇一律的食物,听着千篇一律的音乐。连我们中的白痴笨蛋都深深地刻着米嘉高中的烙印。如果我们不巧在某时某刻凸显了自我,也一定会像橡皮圈一样,迅速地弹回到原位。  凯文是对的:星星小姐能挺下来,生活在我们中间却照旧我行我素,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希拉里至少也有一半是对的:这个自称为星星小姐的神秘女孩,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学校为了活跃校园气氛而安插的卧底,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一定不是真实的。  她不可能是真实的。  在九月的前几周,她好几次都穿着出格怪异的服装,20世纪20年代的少女装、印第安鹿皮裙、和服……有一天她穿着牛仔短裙、绿色长筒袜,一条腿上别着一排瓢虫和蝴蝶形状的别针。对她来说,最“正常”的衣服反倒是那条长得拖地的老式连衣裙。  每过几天,她就会在餐厅里向一个同学唱《生日快乐》歌。我很庆幸自己的生日恰逢暑假。  在走廊里,她会向完全陌生的人打招呼。高年级的学生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大胆勇敢的十年级学生。  上课时,她时常举手提问,尽管她的问题常常和上课主题毫无关系。有一天,她甚至在美国历史课上问了一个关于钓鱼的问题。  她曾经编了一首关于等腰三角形的歌在几何课上唱,歌词是这样的:“三边都有我,两边都相等,啦啦啦啦啦……”  她参加了穿越美国长跑队。主场赛事在米嘉乡村俱乐部的高尔夫球场举行。红旗指示着跑步的路线,当跑到球场中央的时候,其他人都随着红旗的指示转向了右边,只有她朝着左边跑。大家都在终点线等她,但她始终没有出现,于是只能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一天,有个女生在走廊上尖叫了起来,她看到了一个长着灰色小脸的玩意儿从星星小姐那只画着向日葵的帆布书包里跳了出来。后来我们知道,那是她的宠物老鼠,每天上学她都会带着它一起来。  有天早上,罕见地落了雨。那时她正在上体育课,老师叫学生们都回教室。大家往下一节上课的教室赶去的时候,从窗子里看到,星星小姐还在外面。  在雨里,舞蹈。  我们想要界定她,就像我们彼此之间所做的一样,但我们无非也就只能想到“稀奇古怪”“呆傻”之类词不达意的字眼。她的行为使我们不知所措。  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始终萦绕在学校万里无云的上空。  “?”  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应验希拉里的话:她不是真的……她不是真的……  每天夜里,当月光从我房间的窗户洒进来,我都会想到她。我本可以把窗帘放低一些,把房间弄暗一点,以便更快地睡着,但我从未这样做过。在月光的映照下,我似乎感知到了某些事物的另一面,我喜欢月光给予我的感觉,仿佛夜晚不是白天的反面,而只是白天的影子,是白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正是在那些月色皎洁的夜里,我忽然意识到:  希拉里错了,星星小姐是真实的。
豪猪领带(三)(1)我和凯文每天都争执个不休。  作为制片人兼导演,我的主要工作是为“热力宝座”物色采访对象。每当我物色好人选之后,凯文就开始暗中调查此人的背景八卦种种,并备好各式刁钻问题。  每天他都问我:“你选定她了吗?”  我每次必答:“还没有。”  次次如此,让他很崩溃。  “你什么意思啊?还没有?!你不想让她来参加节目了?”  我告诉他,我只是还不确定。  他把眼睛睁得都快要爆了:“不确定?你怎么还不确定?我们不是好几个礼拜之前就在餐厅定下这事儿了吗?我们甚至都想好了星星小姐系列节目。这!这简直是天赐的节目!”  我耸耸肩:“此一时,彼一时。但我现在就是不确定。”  他吃惊地望着我,仿佛我是只三耳怪:“到底是什么让你无法确定?”  我还是耸肩。  “好吧,”他无奈地说,“那我自己去找她谈上节目的事儿。”说完拔腿就要走。  “那你就另请高明来做导演吧。”  凯文停下了脚步。我甚至看得到从他肩膀上蒸腾而起的怒气。  他转身过来,指着我说:“里奥,有的时候你真有点混蛋!”  我也很沮丧。  这件事之前,凯文和我的想法总是出奇的一致。从我家四年前搬过来的那时起,他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俩都觉得刺梨形仙人掌看起来很像长了胡子的乒乓球拍,而树形仙人掌看起来很像恐龙手套。  我们都超爱草莓香蕉奶昔。  我们都很想上电视。  凯文常常认真地说,自己想成为一名低级庸俗脱口秀的主持人,而我则想当一名体育播音员或者新闻主播。我们一起构思了“热力宝座”,并肩说服了校方同意我们做这档节目。结果节目一炮而红,迅速成了同学中谈论最火热的话题。  那么,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不知道。最近,我总有一些含糊不明的感觉,而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远离她。  与此同时,关于星星小姐来历的“希拉里假说”(这是凯文起的名儿)不断衍生出了各种新的版本。  她试图被星探发现以便去出演电影。  她时常吸烟。  她是家庭教育出来的杀人狂。  她是一个外星人。  她时常带到学校来的小老鼠,只不过是我们可以看到的冰山一角罢了,在她家里还有成千上百只那样的老鼠,有些甚至和猫一样大。  她住在沙漠的一个鬼镇里。  她住在一个大巴士里。  她的父母是马戏团的杂技演员。  她的父母是巫师。  她的父母都是植物人,住在尤马的医院里。  ……  每天她来到教室,都会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蓝黄相间的蕾丝桌布,细致地铺在课桌上。每换一个教室,她就这样做一次,郑重其事得好像一场仪式。然后她会取出一个三英寸长的透明玻璃花瓶,在里面插入两支雏菊,一支白色,一支黄色。每个周一的早晨,雏菊都是新鲜的。到当天最后一节课时,花瓣就会耷拉下来。到周三,花瓣就开始掉落,花茎也开始打蔫。到了周五,整个花便完全低垂在了无水的花瓶沿儿上,铅笔槽落满了花头残株落下的黄色粉末。  渐渐地,我们习惯了在餐厅里,附和她一起对当日寿星唱《生日快乐》歌,也习惯了听到她在走廊或教室里对我们每个人打招呼,然而,至于她如何知道我们的名字和生日,我们始终感到茫然。  她不时睁着那双明亮的鹿眼,望向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惊奇,使人不觉回头查看自己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豪猪领带(三)(2)她时常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笑,在没有音乐的时候舞蹈。  她没有朋友,尽管她是校园里最最友善的人。  她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时常提到海马和星星,但却不知道什么是足球。  她说她们家没有电视机。  她让人难以捉摸。她既是今天,又是明天。她是仙人掌花散发出的幽香,是精灵猫头鹰稍纵即逝的影子。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我们曾试图想把她做成一只蝴蝶标本,钉在软木板上,而才拿起大头针,她已不知所终。  不光凯文,其他孩子也都缠着我:“做一期星星小姐的‘热力宝座’吧。”  我只好推脱说她还只是个十年级的学生,要想上“热力宝座”,起码得上了十一年级再说。  而同时,我开始对她敬而远之,只是观望着她,仿佛她是一只笼中的小鸟。有一天,我在街角转弯处,与她相遇。她径直向我走来,长裙窸窣  作响,大眼睛直视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仓皇转身,落荒而逃。回到教室,我觉得发抖冒汗。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我的这副丑样。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遇到她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竟是——恐慌?  一天放学后,我终于鼓足勇气,决定跟踪她。  我始终和她保持着安全而不被察觉的距离。大家都知道她不坐巴士,所以我预料走的路程不会很长。  然而,我错了。  我们几乎走遍了整个米嘉城。经过了几百间院子里没有草坪,只有石头和仙人掌的房子。穿过了都铎购物中心,绕着电子工业园区前行——十五年前,正因为电子工业园区的兴起,米嘉城才被建造了起来。  某一刻,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一边看,一边留意着各家的门牌号。突然她转入了一条私家车道,走近那家的大门,往邮箱里塞了一样东西。  待她离开后,我环顾四周,确认空无一人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邮箱前,取出了那东西。  原来是一张自制的卡片,打开一看,卡片上写着“CONGRATULATIONS!”(热烈祝贺)。不同颜色的大写字母绚烂地铺陈在整张卡片上。下面并没有落款。  我继续跟着她。  路上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已是晚饭时间,爸爸妈妈也许开始要担心我了吧。  这时,她把小老鼠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肩头。小老鼠神气地骑在上面,三角形的小脸时不时地从她那沙土色的头发中露出来,盯着她的身后。  我其实看不清小老鼠那双黑色珠子般的眼睛,但我猜它一定发现了我。瞧,它正凑在星星小姐耳畔告密呢!我有点害怕,不觉放慢了脚步。  我们的影子继续在街上游荡。  我们经过了洗车店和自行车商店。  我们经过了乡村俱乐部高尔夫球场——那是一片一直延展到其他城镇球场的巨大绿色草地。  我们经过了“米嘉欢迎您”的标志牌。  我们还在一直朝西走。  路上和我们做伴的,只有高速公路、沙漠,以及挂在马里科帕山上的夕阳。  接着,她一转,离开了高速公路。我犹豫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  她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太阳像一只巨大的橘子躺在山顶上。有一阵子,山峦变成了和她裙子一样的暗紫色。每走一步,寂静便加重一分。  我突然意识到:她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有人跟着她。毋宁说,是她故意带着我走,虽然她从不曾回头。  她乱弹着尤克里里琴,唱起歌来。小老鼠不见了踪影,我猜那小家伙儿正在她的头发里打盹呢。  太阳完全落山了。她到底要去哪儿?  在昏暗聚拢的黄昏中,树形仙人掌在布满卵石的地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轻风凉飕飕地拂着我的脸,送来沙漠中的苹果香气。我听到间隙传来的“簌簌”声响,是狼?响尾蛇?还是蝎子?  我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她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我压抑着自己想要喊她的冲动。我想要警告她——可是警告她什么呢?  我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大步跑开了。  和她一样,头也不回。
豪猪领带(四)在米嘉高中,希拉里因三点而著称:她的嘴,她的恶作剧,以及她的韦恩?帕尔。  她的嘴,不言自明,一天到晚总是不停地抱怨,牢骚连天。  她最出名的恶作剧发生在她上中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她努力想要当一名拉拉队队长。她的脸蛋、头发和身材都好得没话说,再加上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她轻易便组建了一支拉拉队。而让大家大跌眼镜的是,拉拉队才成立她就宣布要退出。她说,她只不过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罢了,而对在一个空荡荡的体育场里(这确实是常有的事儿)又喊又跳的差事毫无兴趣。她痛恨运动。  至于韦恩,她的男朋友,和她的风格完全迥异——他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不过,他根本不需要靠开朗活跃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对于他来说,惟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出现在大家面前,没错,他只需出现在大家面前即可。因为,不论在谁看来,韦恩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可他不只是个帅哥。  在个人成就方面,韦恩完全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他不参加任何的运动队,也不参加任何的组织,没获过任何奖,考试没拿过“A”,没有被选举担任任何重要职务,也没有获得过任何的荣誉。不过,他倒是我们日常列队时的领队。  我们不会在每天早上问自己,“韦恩今天会穿什么衣服”或者“韦恩今天会在学校表现如何”。至少,不会刻意去关心这些问题。  然而,在潜意识的层面,我们又确实在关心这些问题。韦恩从不去踢足球,也不打篮球——基本上,我们也是如此;韦恩在课堂上从不会举手提问或淘气惹怒老师,我们也一样;韦恩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同样的,我们也不例外。  是韦恩创造了我们,抑或他根本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一种投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把我们这些学生的外在一层层剥去,会发现每个人的内核,并不是什么学校精神,而是韦恩?帕尔。这就是为什么我在中学二年级的时候,邀请他来参加“热力宝座”。  凯文很是惊讶于此。  “为什么是他?”凯文问,“他都做过什么啊?”  我该怎么说?说韦恩是一个非常值得上节目的对象,恰好因为他什么都没做过?因为他特别擅长于什么都不作为?我有一些模糊的见解,却难以言表。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耸肩。  韦恩在那期“热力宝座”节目中最出彩的部分,是凯文问他,谁是他所崇拜的英雄和榜样——这是“热力宝座”的每期必问题。  韦恩的回答是:“GQ。”  在监控室里,我听到这答案,大吃一惊,不是音频传输设备坏了吧?  “GQ?”凯文几乎哑然失声,“《绅士季刊》?那本杂志?”  韦恩没有看凯文,而直接面对镜头,自鸣得意地点了点头,说自己想当一名男模,他的远大理想就是成为《绅士季刊》的封面男模,边说还边对着镜头摆起了姿势,一副轻蔑而骄傲的模特范儿。那时,我才注意到,他确实长着端正的下巴,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完美的头发和牙齿。  这件事,如我之前所说,发生在我们中学二年级快结束的时候。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他的风头很快会被一个鼻子上长满雀斑的小丫头抢了去。
豪猪领带(五)周五晚上,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凯文打来的。他正在橄榄球场上,电话那头喊道:“快来!放下你手头所有的事情,马上来,就现在!”  凯文在电话里兴奋地一通大叫。我跳上家里的皮卡车就向球场驶去。  一到球场,就看见凯文站在球场大门口,拼命向我摇着胳膊:“快!快!快!”我跳下车,朝售票窗口扔进去两块钱,就和他冲进了场地。  球场上的观众少得可怜。校方一直威胁说如果上座率低的情况得不到改善,今后便不再举办橄榄球赛了。他们抱怨说,少得可怜的门票收入连球场的灯光设备的成本都担负不起了。  “在这里看效果好。”他边说边把我拉上了看台。  此时正是中场休息时间。场地中央是一支由十四个人组成的乐团。他们被同学们戏称作是“全世界最迷你的乐团”。他们人数太少了,除了字母“I”,他们在球场上摆不出任何清晰可辨的字母或形状来。所以中场休息时,他们并没有做队列移动,基本就站在原地,加上乐团指挥,七人一排,分成了两排。没有乐队指挥,没有队旗,没有护旗队,更没有持旗少女。  这支乐队从来都让人昏昏欲睡,而今天却不太一样。  因为今晚星星小姐也在。当乐队站在原地演奏的时候,穿着柠檬黄色长裙的她光着脚在草地上来回蹦跳,从一个球门柱晃悠到另一个球门柱,时而像龙卷风一样猛烈旋转,时而又像个木头小兵一样直挺挺地向前进,一面假装吹着长笛,时而又蹦向空中拍打自己的光脚。  边线处,拉拉队员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看台上有几个人在吹口哨,而更多的人则呆坐在座位上,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时,乐队停止演奏,退出了球场,而星星小姐仍在愉快地表演着。当球员们返回球场时,她转到了四十码线的地方。球员们开始用一分钟的时间热身,她也拍着肚子又蹦又跳地热起身来。  接着,球员们开始列队准备下半场比赛。球已放在了球垫上,而星星小姐却没有一点要退场的意思。  裁判吹响了哨子,用手指着,示意她走开。而她却径直向球冲了过去,把球从球垫上拿起,顺手跳起了球操!她先是用手转球,然后把球抱在怀里,接着又把球抛向空中……  不知所措的球员们看着教练,教练则无奈地看着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吹起哨子向她走来,惟一的值班警察也向球场方向走了过来。星星小姐这时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把球扔过客队的替补席,撒腿跑出了球场。  观众们、拉拉队员们、乐团、运动员们,正在买热狗的小孩子父母们和我,都欢呼了起来。我们吹着口哨,用脚跺着铝制的露天看台。  场边的拉拉队员们惊讶地看着观众,这是她们第一次听到来自看台上的声音。她们来了劲道,一连做了几个侧手翻又做了后空翻,甚至还表演了三层叠罗汉。  气氛好极了。  那些和米嘉城同龄的老观众们,说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热烈的欢呼声。  再一次进行主场比赛的时候,居然来了一千多个观众。除了韦恩和希拉里,大家都来了。售票窗口前排起了长队,小吃摊的热狗一售而空,球场甚至还多添了一名值班警察。  拉拉队队员们得意极了,她们朝露天看台大声喊道:“给我一个EE是“电子”的英文首字母。!”看台上的人马上回应道:“EEEE!”(为了纪念米嘉城在电子方面的成就,我们管自己叫电子人。)  比赛第一节结束前,拉拉队把平日演练的动作都做了个遍。乐团演奏得铿锵有力。橄榄球队甚至还来了一次达阵得分。看台上,人们的视线不停搜索着球场的边界、入口,以及体育场后面街灯下的黑暗处。上半场结束后,人们期待的心情愈发强烈。  连乐队队员齐刷刷地开进场内时,也都忍不住地东张西望。他们排成了一个不太圆的小圆圈,犹豫不决地拿出乐谱等待了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开始了演奏。  下半场开始了,乐队挪出边线,球员们重新回到了场上。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热身,一边环顾四周,当裁判举起手臂鸣哨宣布下半场开始时,整个体育场都被一种失落感所笼罩,连拉拉队员们的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她没有来。  接下来的星期一,餐厅里的一幕让我们都大吃了一惊。我们看到拉拉队的队长——金发美女马洛丽?斯蒂维尔,正和星星小姐坐在一起。  那天,她们坐在一起,吃在一起,同进同出。用不着到第六节课,全校的人就都知道了——星星小姐受邀加入拉拉队,而她本人也同意了。  大家的议论炸开了锅,连邻城菲尼克斯的人也一定都能听到我们的唧唧喳喳。  她会像其他人一样穿上普通的裙子和运动衫吗?她会像个普通的拉拉队员那样去欢呼喝彩吗?其他的拉拉队员愿意她加入吗?还是一切只是队长的主意?她们会感到妒忌吗?  从那天起,拉拉队员的训练吸引了许多人。至少有一百来人站在停车场旁边,看她身穿老式的连衣裙跳来跳去,学习如何欢呼喝彩。  她花了两周的时间练习。第二周过半的时候,她终于穿上了制服,上身是饰有绿边的白色V字领棉运动衫,下身是绿白相间的百褶短裙。她现在看上去和其他拉拉队员没什么两样。  然而,在我们眼里,星星小姐从来不是一名真正的拉拉队员,她只是穿戴成那样罢了。她还是她,仍会逍遥地一面弹奏她的尤克里里琴,一面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仍会在没有比赛的日子里穿老式长裙,并把课桌装饰得像家一样。  万圣节来临前,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个冰糖南瓜,没人会问这是谁干的。我们现在有点喜欢上了她。我们发现自己渴望上学了,渴望看到她那些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她给我们提供了谈资,让人感到快乐。  然而,同时我们也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与众不同,过于与众不同,她不像任何人,没有人可以与她相比。她是一个未知的区域,不安全,我们害怕涉足太深。  不过最近,我们都在期待着观看一件事情的结果,这件事随着时针的旋转正在逐步逼近。  ——希拉里的生日快到了。
豪猪领带(六)希拉里在生日的前一天就做好了准备。  午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起身向星星小姐走去。她在星星小姐的椅子后面约莫站了半分钟。  餐厅立时静了下来,从厨房里传来的锅碗叮当声显得格外明显。星星小姐照旧若无其事地嚼着口香糖。  希拉里挪到她的旁边。  “我是希拉里。”她清了清嗓子。  星星小姐抬起头,嘴角一弯:“我知道。”  “明天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  希拉里顿了一下,眯起眼睛,用手指着星星小姐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对我唱歌,我警告你!”  星星小姐的眼神有些黯然,她微弱的回答声只有坐在邻近餐桌的人才听得到:  “我不会对你唱歌的。”  希拉里得意地笑笑,走出了餐厅。  第二天,打从我们来到教室的那一刻起,教室里便弥漫着一股如同仙人掌针刺般的气氛,紧绷着。午饭的铃声一响,我们都箭一般向餐厅冲去,拥到点餐的地方,随便挑了几个菜,赶紧寻座位坐下来。我们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麻利过。  我们边吃边小声地交头接耳,甚至都不敢喀嚓喀嚓地大嚼薯片,生怕会漏听掉点什么。  这时希拉里进来了,她像一个入侵者一般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身后是一群女伴。在点餐处,她啪的一声把三明治扔到盘子上,甚至还瞪了一眼收银员。当她的女伴们在人群中搜寻星星小姐的时候,希拉里始终恶狠狠地盯着盘子里那块可怜的三明治。  韦恩也进来了,畏首畏尾的样子,坐在几个桌子以外的地方,连他今天都有点怕希拉里。  星星小姐终于出现在了餐厅。好戏的主角们总算悉数登场。  她径直走到点餐处,和往常一样开心地笑着。她和希拉里仿佛都没有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星星小姐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希拉里也一样。我们这些旁观者急躁不安地凝神观望,空气中只有时钟指针移动的声音。  这时一位厨房工作人员从传送带后探头喊了一声:“给我个盘子!”  马上有个声音厉声喝道:“快闭嘴!”  星星小姐终于吃完了饭。像往常一样,她把一些包装纸塞进纸袋,扔到了盘子归还处旁边的垃圾桶里。接着,她回到座位,拿起了那把尤克里里琴。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希拉里按兵不动,继续死盯着自己的三明治。  星星小姐弹唱了起来。  她在餐桌间走来走去,又弹又唱,三百多双眼睛随着她转动。  她靠近了希拉里的桌旁——继续往前走,径直走到了我和凯文以及“热力宝座”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坐的桌旁。  她停下了脚步,开始唱起了生日歌。希拉里的名字被放到了生日歌的最后。确如昨天所说,她并没有对着希拉里唱。  而是对着我唱的!  她站在我身边,一边唱一边微笑着低头看我。此时此刻,我窘得无可复加,不知道该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是该抬头看她的脸。我只好一会儿看着自己的手,一会儿看看她的脸。我的整个脸都在燃烧。  她的歌声一落,沉寂许久的人群中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希拉里气得直跳脚。凯文指了指我,直率地问星星小姐:“大家会怎么想,你为什么要对着他唱歌?”  星星小姐歪头抿起嘴,似乎在审视我,随后莞尔一笑,轻轻拽了下我的耳垂。  “因为他很帅。”说完便走出了餐厅。  我觉得无地自容。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直到凯文过来扯了一下我刚被星星小姐拽过的耳垂。“这事儿越来越有趣了。”他说,“我看是到阿奇先生出马的时候了。”
豪猪领带(七)(1)阿奇巴尔德?海普伍德?布鲁贝克住在一间到处都是骨头的房间里,那里有颌骨、盆骨、股骨……地板上、壁橱里和门廊上,随处可见。  人总会有些奇怪的嗜好。有些人喜欢在屋顶上筑一石猫,阿奇则喜欢在屋顶上装一架门罗人的骨骼,那是他死去的暹罗人的祖先。  坐在他卫生间的马桶上,你会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多丽丝人的头颅,那是一种史前哺乳类动物,你凑近看,它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假笑。如果你打开储藏柜寻找花生酱,会看到一块狐狸的脸部化石——那种狐狸早已绝迹。  阿奇并不是一个心理病态的人,他是一位古地质学家。那些骨头都是他在美洲西部挖到的,其中有许多是他在业余时间挖掘的,属于私人收藏,其余的一些则是他为博物馆收集的,不过最终也因为种种原因落入了他自己的口袋。为此,阿奇解释道:“这些东西与其消失在博物馆地下室的抽屉里,还不如在我这里,自由自在,还有人欣赏。”  不挖掘骨头的时候,阿奇便在东部的大学教书。 六十五岁时他退了休,一年后妻子阿达梅伊去世了。于是,当他六十七岁时,他和他的骨头们一起搬到了西部,原因是“为了搬去和其他化石会合”。  还有两个原因让他选择了现在的这个家:第一个原因是靠近学校(他喜欢亲近孩子,而他自己没有孩子);第二个原因则是萨圭罗先生——这是长在他后院的一株三十英尺高的巨型仙人掌,高度甚至超过了他的工棚。仙人掌主干的上部长了两只“手臂”,一只侧伸着,另一只则向上延展,仿佛在向人挥手道别一般。向上延展的那只“手臂”只有顶端是绿色的,其他部分都干枯得黑了。主干上许多坚韧的厚皮也都裂开了,扭曲在一起。萨圭罗先生的裤子不见了,只有那根根拇指般粗细的肋骨长年累月支撑着他的身体,任凭猫头鹰在他的胸口筑巢。  阿奇先生喜欢同萨圭罗先生谈话,也喜欢和我们聊天。  他还没有拿到亚利桑那州的教师执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传道授业的热情。每个星期六的上午,他的房间都会成为课堂。不管你上小学四年级,还是高中二年级,他都欢迎。他的课堂没有考试,没有成绩,没有点名,但却是我们上过最好的课。他无所不谈,从牙膏到绦虫,一切都被巧妙地串联在一起。他把我们每周的*称作“化石同好会”,还送给我们每人一个手制的项链,项链的垂饰是系在生牛皮上的一小块骨头化石。  几年前,他对他的第一批学生自我介绍道:“叫我阿奇。”他根本不用再说第二遍,他们就全记住了。  那天吃过饭,我和凯文来到阿奇家。虽然一般上课是在星期六上午,但学生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会受到他的欢迎。  “我的学校,”他说,“大门敞开,随时欢迎大家光临。”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后门廊的摇椅上,一边摇一边读书。门廊正对着马里科帕山。在金红色落日余晖的映衬下,阿奇的银发看起来熠熠生辉。  一看到我们,他放下书,热情地张开了手:“同学们,欢迎你们!”  “阿奇老师。”我们向他打了个招呼,旋即又转向大仙人掌,客气地问候了声“萨圭罗先生”。阿奇所有的来访者都会这样做。  “喂,小伙子们,”阿奇问,“你们是有事,还是纯粹来玩的?”  “因为困惑,”我说,“学校里新来了个女生。”  阿奇一听就哈哈笑开了:“星星小姐!”
豪猪领带(七)(2)凯文瞪大了双眼:“你认识她?”  “认识她?”他边说边拿起烟斗开始装樱花烟丝。这是他的习惯,在准备发表长篇大论或者高谈阔论时总会这样。  “好问题。”他点着了烟斗,“我这儿,她来过那么几次。”  一团团白色的烟,好像阿帕奇人点燃的烟雾信号一样,从他的嘴角喷了出来。  “我一直还在纳闷,你们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问。”他的脸上挂着些许的窃笑,“困惑……这个词用得好,她的确有点与众不同,对不对?”  我笑了,不住地点头。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强烈地渴望得到阿奇的认同。  凯文大声纠正道:“不是有点,而是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阿奇歪了歪头,侧耳倾听的神情,就像听到了什么奇珍异鸟的叫声。  烟丝的香味在摇椅四周弥漫着。  他盯着凯文,认真地说:“恰恰相反,她是我们中的一员,这一点毫无疑问。她只是比我们更加真实和纯粹。我认为,她才是真正的我们,或者说,是属于过去的——真正的我们。”  有时候就是这样,阿奇的话活像字谜,我们并不总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我们的耳朵并不介意,只想听到更多。  快要落山的太阳在他两道炯炯有神的眉毛上点燃了最后一道光芒。  “你们也知道,她从小一直接受家庭教育。是她妈妈把她带到我这儿来的。我想她妈妈的初衷,是想让她多接触一些家庭教育之外的东西。一周送来我这里一天。如此算来,四年、五年,哦,已经五年了。”  凯文反应过来:“是你创造了她!”  阿奇笑笑,喷了口烟,说:“不,这件作品早在来我这儿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可是有些人说她是从阿尔法圣托里或其他什么地方来的外星人。”凯文咯咯地边笑边说。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  烟斗灭了,阿奇又重新点着了它:“她当然不是外星人,就算全世界只有一个地球人,那么也该纯粹如她。”  “那么,她不是在演戏喽?”凯文问。  “演戏?不,如果非要说有人在演戏,那一定也是我们,她就像——”他扫视了一下周围,拿起一块远自六千万年前的楔形古新世古新世:距今5300万年~6500万年。啮齿类动物“巴尼”的头骨,“——就像巴尼一样真实。”  我突然为自己曾经也得出过类似的结论而感到自豪和满足。  “但是她的名字呢,”凯文仍不放弃探索,“那也是真的吗?”  “名字?”阿奇耸耸肩道,“每个名字都是真实的,这正是名字最自然的本质。她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管自己叫袖珍鼠,之后是泥饼,后来叫什么来着?——我想是赫利加利。现在是——”  “星星小姐。”我的声音低沉得仿佛耳语一般,我感到喉咙一阵发干。  阿奇看着我,说:“只要她喜欢。谁规定人一辈子只能死守一个名字呢?”  “她的父母如何?”凯文又问。  “什么如何?”  “他们觉得如何?”  阿奇再次耸了耸肩:“我猜他们没什么意见。”  “那他们现在做什么?”凯文的问题可真多。  “活着,吃饭,剪脚趾甲。”阿奇眨眼答道。  凯文哈哈大笑:“你明白我的意思。他们是干什么的?”  “卡拉薇夫人,几个月以前,她还是星星小姐的家庭教师。据我了解,她还为电影演员做戏服。”  凯文用手戳我:“找到那些疯狂服装的源头了!”  “她的父亲,查尔斯的工作在……”他冲我们笑笑,“还能在哪儿呢?”  “米嘉电子厂。”我们齐声回答道。这一点都不难,米嘉城几乎每个家庭都供职于电子厂。  我尽管也这么回答,但我总隐约觉得她的家庭应该有一些更加神奇的东西和经历。  凯文问:“那么她是哪里人呢?”  对于米嘉这样一座年轻的城市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问题了,因为几乎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是移民。  阿奇扬了扬眉毛:“又一个好问题。”他深吸了一口烟斗。“有些人说是明尼苏达,不过她实在是……”他吐出一口烟,顿时他的脸便消失在了一片灰白色的烟雾中。烟雾笼罩着落日,甜甜的,仿佛马里科帕山上那些沐浴在阳光下的樱桃的味道。他低声耳语一般,“人间珍品。”  “阿奇,”凯文撇了撇嘴,“你总是故弄玄虚。”  阿奇笑了:“是吗?”  凯文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想让她上‘热力宝座’节目,但这位先生不同意。”他指了指我。  阿奇从烟雾的彼岸看着我。看得出来,他是支持我的,不过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小伙子们,从长计议。”  我们一直聊到天黑。  当我们走出房间和他告别的时候,阿奇对我们——不过我认为多半是对我说的:“要通过提问,而不是回答,来了解一个人。要有耐心,总有一天你会真正了解她。”  我们若有所思地离开,走前并没有忘记向萨圭罗先生道声“adiós(再见)”。  
豪猪领带(八)变化是从感恩节开始的。  进入十二月,星星小姐已悄然成为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是因为拉拉队吗?  星星小姐第一次真正作为拉拉队员亮相,是在橄榄球赛季的最后一场球赛上。那场球赛盛况空前,看台上挤满了人,有学生、学生家长,还有一些已经毕业的校友。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因为一名拉拉队员而来观赛。  星星小姐像其他队员一样,一面喝彩一面完成着所有的排练动作。她毫不停歇。甚至当其他拉拉队员都在休息时,她依然在那里又跳又喊。她不停地走来走去,走到那些平常无人关注的区域——一会儿走到看台的尽头,一会儿走到门柱后的观众席,欢呼雀跃。  尔后,她径直跑过五十码线,加入到了敌队的拉拉队中。当我们看到对方的拉拉队员们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时,都乐得前仰后合。她在对方的替补席前不停地手舞足蹈,直到被他们的一个教练嘘走。  半场休息时,她跟着场上的乐队弹起了尤克里里琴。  下半场开始后,她又玩起了杂技,侧手翻,后空翻,玩得不亦乐乎。  比赛一度被中止,三位穿斑马服的工作人员慌忙地向一侧底线跑去。原来星星小姐不知何时爬上了门柱,只见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门柱横木的中央,举起双手得意地做着达阵得分的手势。  最终她被勒令爬了下来。当然,迎接她的,是热烈的掌声和无数的闪光灯。  当我们走出球场时,没有人谈论这场无聊乏味的球赛,甚至没有人在乎电子队这次又输了。第二天,《米嘉时报》的体育编辑在专栏里将她戏称作“当晚最佳运动员”。  橄榄球赛季才结束,我们又急切盼望起了篮球赛季的开始。  是因为希拉里的反击吗?  希拉里的“生日歌事件”过去后没几天,有一天我经过走廊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不要!!”  一群人正聚集在楼梯的顶部,盯着什么看,我挤了进去,只见希拉里正站在上层的楼梯平台上咧着嘴冷笑。她提着那只名叫西那门的小老鼠的尾巴,在栏杆上方来回荡着。星星小姐则站在楼梯下面,一脸焦急地往上看。  双方僵持着。  上课铃响了,却没有人离开。星星小姐什么也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希拉里的手。  西那门的前爪八趾张开,它那双不会眨动的小眼睛鼓鼓的,像丁香一样黑亮。  这时,我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不要,希拉里!”  几乎同时,希拉里的手松开了。在大家的尖叫声中,西那门掉在了希拉里脚边的楼板上。虚惊一场,小老鼠毫发未伤,“嗤”了一声钻进了星星小姐的臂弯。  是因为多丽?迪尔逊?  多丽?迪尔逊是一个长着一头褐色头发的低年级学生,她有一本足有她一半高的活页笔记本,她在上面写了许多诗。她一直是个无名之辈,直到有一天她和星星小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人们才知道了她的名字。第二天她们坐的那张桌子来了许多人,星星小姐再也不独自吃午饭了,再也不独自一人穿过走廊,再也不一个人做任何事情了。  还是,因为我们?  是我们变了吗?希拉里为什么不摔死西那门?是她从我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我们过完感恩节回到学校时,情况显然有了变化。星星小姐一下变得不再危险。我们纷纷冲上去拥抱她。“星星小姐”的喊声不断在走廊里响起。我们忍不住频繁地叫她的名字,因为向陌生人说起她的名字并且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使我们觉得好玩极了。  女生喜欢她,男生也喜欢她。各种各样的人都喜欢她——包括不起眼的腼腆鬼、高傲的富家女、校队的运动员,甚至书呆子们。这真是了不起!  我们通过模仿她来表达对她的好感。餐厅里不时传来尤克里里琴的合奏声,各式的鲜花陆续出现在大家的课桌上。一个下雨天,竟有一打的女生跑到教室外边翩翩起舞。米嘉商业中心宠物商店里的宠物鼠被抢购一空……  我们对她的赞赏,在十二月的第一周达到了顶峰。此时一年一度的演讲比赛在学校礼堂里举行。在“亚利桑那妇女选举联合会”的赞助下,这项比赛旨在发掘每一个有演讲才能的中学生。演讲时间为七分钟,演讲内容毫不限定,优胜者可继续参加地区比赛。  往年米嘉中学一般只有四到五名学生参赛,而这一年居然有十三人,自然包括了星星小姐。她毫无疑问是所有选手中最棒的一个,这一点每个人都能很轻易地看出来。  那天她呈现了一场生动异常的演讲,或者说,一场演出。演讲题目是《精灵猫头鹰,请和我做朋友》。她那身棕灰色的农庄主式的连衣裙同演讲的基调十分契合。  从观众席上,我看不到她脸上的雀斑,但我可以想象得出来:当她的脑袋随着演讲左摇右晃的时候,它们一定也都在她的鼻头上欢快地起舞。  星星小姐的演讲结束后,我们都拼命地跺脚吹口哨,强烈要求她返场加演。  在比赛评委们商议比赛最终结果的间隙,礼堂开始放映一部纪录片,内容关于前几年的一场州演讲决赛,主人公是一名来自尤马的夺冠男生。电影最引人入胜的部分,并不是决赛当时的情景,而是决赛之后,当那个男生回到尤马中学的时候,受到了全校学生给予的英雄般的待遇。他被众人抬着来到学校的停车场上,那里彩旗飘扬,彩带横飞,鼓乐齐鸣,众人欢唱。众人不断地将他抛向空中。他是所有人的英雄。  电影结束,灯亮起来,评委大声宣布星星小姐是此次校级比赛的优胜者,她接下来将参加在红岩举行的地区赛,而州决赛会在四月份的菲尼克斯举行。  我们激动万分,一遍又一遍大声吹着口哨,雀跃欢呼。  这是我们在那一年的最后几周给她的喝彩,而那同时也是给我们自己的。  
豪猪领带(九)索诺兰沙漠里有许多水塘。不过,你常常会站在水塘的正中央而浑然不知,因为水塘常常是干涸的,你绝不会想到在脚下几英寸的地方,正躺着几只正在睡觉的青蛙,休眠中的青蛙,心跳每分钟降到只有一至两次。它们就那样休眠着,等待着雨季到来。没有水,这些青蛙的生命是不完整的。  旱季里,它们就这样一直休眠在土里,而一旦进入雨季,成百上千双眼睛便会从泥里冒出来,夜晚月光笼罩的水面上,无数只青蛙齐声欢唱。  那是一种绝妙的感觉,站在水塘中央的感觉。  我们就好像是泥蛙,当四周的泥蛙陆续苏醒过来时,我们重新变得敏感起来。一度已经绝迹了的小手势、特殊的交流词汇、人与人之间的共鸣,一切又都回来了。  多少年来,陌生人在过道上擦肩而过冷漠无语,而现在,我们会互相注视,点头微笑;若是谁成绩得了个“A”,其他人都会为他欢欣鼓舞;有人脚扭了,其他人也会跟着感到疼痛……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光芒和色彩。  这一切革命般变化的源头,正是星星小姐。  这是一场为了建构某些缺失部分的革命,而不是为了反叛,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竟曾经做了那么久的休眠泥蛙。  从前在课堂上沉默寡言的学生开始积极发言了;“致编辑的信”占据了十二月校报的整整一个版面;有上百个学生参与了话剧演员的选拔;有个学生成立了摄影俱乐部;一个学生从来只穿运动鞋,而如今却改穿了暇步士皮鞋;一个平时朴素、腼腆的女生把脚趾甲染成了新鲜柠檬黄色;一个男生头顶一头紫发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然而,所有的变化都没有被公开承认。既没有被广播播报,也没有电视报道,更没有上《米嘉时报》的头版头条:  米嘉中学学生身上骚动的个性开始爆发!  但一切确实正在发生。  我习惯于通过镜头去观察世界,定格画面。我可以轻松地看到这一切正在发生,我甚至可以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这一点。  我感觉一身轻松,不受束缚,仿佛卸下了曾经背负的一身重物。但是,我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种变化,对于自我解放这件事,我毫无头绪,对于诸如染发或扔掉运动鞋之类的举动,更是毫无冲动。我只是享受其中,在这个过程中,观察和感受,目睹着曾经面目模糊的“学生”这个概念,一点点地分裂成了数百个鲜活的个体。“我们”这个代词,如今看起来已然四分五裂,烟消云散。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我们发现自我、突出自我的过程中,凝聚力反而增强了——这股凝聚力中充满了活力、现实存在感,以及从未有过的精神。这种精神回响在体育馆的加油声中:“电子队,加油!!”这种精神闪耀在喷泉中,体现在节日*上,“母校”这两个字听上去比任何时候都亲切。  “这可真是个奇迹!”一天,我兴奋地对阿奇说。  他背对着我,站在后门廊上,并没有转过身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取下嘴上的烟斗,像是对着萨圭罗先生或是远处炽热的山脉,开口说道:  “希望这不是奇迹。因为对于奇迹来说,最大的问题是——通常都不甚长久。”  而一旦奇迹终结,失落感却会长久地延续下去。  不管怎么说,十二月份和一月份的这几周真是段美好时光。那时的我怎么能想到,当这一切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会被扯到风口浪尖呢?
豪猪领带(十)(1)如今,星星小姐上“热力宝座”的所有阻力都已烟消云散了。  “好吧,”我对凯文说,“我们开始动手吧,给她计划一个时间。”  凯文兴奋不已,正准备离开,我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还是先问问她的意见吧。”  凯文笑了:“没错,她有可能会拒绝我们哦。”  到目前为止,还从未有人对“热力宝座”说过“不”字。因为在电视上露脸的诱惑,最终总会战胜回答私密尴尬问题的不情愿。如果真有人能抵御得住这种诱惑,我想那人也只可能是星星小姐。  那天放学后,凯文竖着大拇指得意地向我走来,咧着嘴说:“搞定了!她同意了!”  刚开始我还有点惊讶,因为这不太符合我对她的印象。但我并不知道这只是我从她身上观察到的冰山一角而已,很快我就会看到更多——在她的光彩夺目和与众不同的背后,她比我能够感知到的,要正常得多得多。  定下这件事后,我高兴极了。我们不停大叫,击掌相庆。我们甚至看到了这期节目大破收视纪录的美好愿景。  那时是一月中旬,我们把节目录制时间定在2月13日——情人节的前一天。我们需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做充分的准备。  内心的抵触感消除后,我轻装上阵,全情投入到了节目制作中。我们计划了推广宣传活动,找美术班学生制作了海报,并为凯文准备了一些应急的提问,以免采访嘉宾时忽然大脑短路无话可说——这极有可能会发生。不过这一次,我们不必张贴以往那种招募现场观众的公告,因为早就有好几十个学生毛遂自荐了。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不想后来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在校园里,竖着一块五英尺高的鸟形胶合板,这是一个专供学生用的布告栏,上面常常贴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和通告。有一天布告栏上出现了一张电脑打印的纸条:  我向美利坚乌龟合众国及婆罗洲的热带大蝙蝠宣誓效忠,作为银河系的一颗行星,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人人都能获得黑豆玉米煎饼和公正待遇。  这段文字的下面是一行手写的字:“——这是她的效忠誓言!”  谁都知道“她”指的是谁。显然,当我们每天早晨在教导室里例行宣誓的时候,她的宣誓辞被人偷听了。  我们并不属于那种极度狂热的爱国主义者。因而,我并没有听说谁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了亵渎,相反的,不少人认为这个宣誓辞很有趣,还有些人咯咯地笑了,并会意般地点头,好像在说,瞧她,又有新花样了。  在那之后的几个上午,不止一个学生被听到在背诵那篇新的“宣誓辞”。  几天后,一个新的故事在学生当中流传开来。  据说有一个名叫安娜·格里斯代尔的高中生,她的爷爷经过和病魔的长期搏斗后去世了。葬礼在星期六上午举行。刚开始,葬礼的一切似乎都在照常进行。大家聚集在教堂里,教堂外打开车头大灯的汽车排成了一排,一小群人在墓地旁与逝者做最后的道别。简短的墓葬仪式结束后,主礼牧师递给每人一支长茎鲜花。临别之前,哀悼者们——把鲜花放在了灵柩上。  安娜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星星小姐的。  她透过眼泪看见星星小姐也在哭,她不知道星星小姐是否也参加了教堂里的仪式,也压根儿不理解星星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是爷爷的朋友?安娜的妈妈也发现了星星小姐,于是向安娜追问那个陌生的女孩是谁。
豪猪领带(十)(2)仪式结束后,哀悼者们被邀请到安娜的家里吃午饭,大约来了三十个人。午餐提供了冷盘、沙拉和曲奇饼干。星星小姐也在场,她在跟安娜的家人聊天,不吃也不喝。  突然,安娜听到她妈妈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却显得十分刺耳:“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了。  星星小姐和安娜的妈妈站在观景窗前。安娜从没见过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格里斯代尔夫人和她父亲的关系非常好,为了能更好地照看父亲,她甚至专门在自己的房子边又修盖了一间小屋。  此时,她的眼睛紧紧瞪着星星小姐:“回答我。”  星星小姐一言不发。  “你压根儿不认识他,对吗?”  星星小姐依然沉默。  “对吗?”  安娜母亲怒不可抑,猛地打开前门,用手指着外面,怒吼道:“离开我家!”  星星小姐走了。  丹尼·派克是一个九岁的小男孩。他非常喜欢他的生日礼物——一辆自行车。一天放学后,他骑车时不小心失去平衡,撞在了一个邮筒上。他跌断了腿,更糟的是,腿上的血肿在不断扩大。当他被飞机紧急送往菲尼克斯的儿童医院做手术的时候,情况一度相当危急。  不过幸运的是,用不了一周,他便平安返回了。  《米嘉时报》对这一事件进行了全程报道。当小丹尼回到他那位于松果巷的家时,一场欢迎仪式正等着他。《时报》头版的第五栏上展示了一张丹尼骑在他爸爸肩膀上的照片,周围簇拥着邻居。照片里显眼的地方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以及一条大横幅,上面写着:  欢迎回家,丹尼!  没过几天,那幅头版照片便出现在了布告栏上。红色毛毡尖做成的箭头记号分明指向了一张挤在画面中的小脸。那是一张女孩的脸,喜气洋洋的神情,好像丹尼是她死里逃生的弟弟一般。  那女孩,是星星小姐无疑。  另一个箭头则指着照片里的那辆自行车。  派克家的每一个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彼此都认为给丹尼买自行车的人是对方。然而几天以后,他们才震惊地发现,他们当中谁也没有给丹尼买过自行车。  那么自行车是从哪儿来的呢?  任何了解这个故事,并看过布告栏上图片的人,都对此心知肚明,显然派克家并不知晓,于是自行车的来历成了他们争吵的焦点。派克先生很抓狂,因为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不承认买过自行车——当然,他也不承认自己做过这件事。派克太太也很火大,至少在一年之内,她都不允许丹尼再去碰自行车。  终于在一天晚上,那辆一次都没骑过的崭新自行车,和垃圾一起,被扔到了派克家门前的马路边,并被第二天来收垃圾的保洁工人收走了。作为补偿,丹尼最终收获了一支玩具气枪。  宣誓辞、安娜?格里斯代尔家的葬礼、丹尼?派克事件——这一系列的小事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但对星星小姐在学校的声望并没有造成任何直接的影响。  真正的大事,发生在拉拉队和篮球的新赛季中。  
豪猪领带(十一)(1)每场主场比赛的第一节,星星小姐都会跑到客队的区域为他们喝彩。一开始必是一段让人眼花缭乱的夸张的拍球动作。  运球!运球!  的确够带劲!  我们不凶狠!  我们不残忍!  我们只想问:  (鼓动着人浪)  你好吗?朋友!  (两根拇指指向心脏)  我们是电子队!  (又指向他们)  你们是谁谁谁?  (将头转向一侧,单手拢在耳边做倾听状)  客队中的几名拉拉队员,间或一两个球迷会回应她道“野猫”或“美洲狮”,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表情摆明了态度——这人是谁?!  我们自己队的有些拉拉队员被逗得咯咯直笑。  星星小姐惟一可被指摘的过错,就是显得有些土气。不过她并没有适可而止,只要有球进篮得分,她就会喝彩,压根儿不管是哪个队投中的。  那副场景十分怪异。当客队得分时,米嘉中学的人全部闷闷不乐地把手垫在屁股下面坐着,只有星星小姐在欢呼喝彩,独自一人。  刚开始,其他的拉拉队员会试图让她停下来,但这就像试图让一只小狗安静下来一样徒劳。  其实当拉拉队把百褶裙交给她,招募她成为一名拉拉队员的时候,她们已经成功地创造了一个她们完全无法想象的拉拉队员。她绝不会把自己限制为一个篮球队拉拉队员的角色。她会在任何时间为任何人或任何事情欢呼雀跃。她会为一些大事件欢呼,而她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欢呼都留给了那些在别人看来毫不起眼的小事上。  永远没人知道,她的欢呼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响起。  假设你名叫埃迪,是个毫不起眼的九年级学生,当你在走廊散步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张糖纸,于是你很自然地把糖纸捡起来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里。这时,星星小姐便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手舞足蹈,头发和脸上的雀斑一齐跳跃舞动着,硕大的双眼简直要把你整个生吞下去。她会热情洋溢地演唱她当场为你现编的赞歌,诸如《埃迪之歌》抑或是“埃迪和垃圾箱齐心协力打败垃圾”之类的歌谣。一群人会因此聚拢过来,和着节拍拍手,汇聚在你身上的目光会比你之前所经历过的总和还要多。你感到很傻,很窘迫,被人一览无余。你恨不得和那张糖纸一起钻进垃圾桶里。这简直是发生在你身上最可怕的事情,你的大脑不停地闪现一个重复的想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而当她最终表演完这一切,她的雀斑停止舞步复又回到鼻梁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没有死呢?为什么呢?  因为有一群人在为你鼓掌,这就是原因。  谁会在别人为他鼓掌的时候死掉呢?更何况,他们朝你微笑。是的,一大堆的陌生人朝你微笑,轻拍你的背,轻摇你的手,那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呼唤你的名字。你的感觉好极了,那种幸福的感觉陪伴你从学校一直飘荡到了家里。那晚当你上床睡觉时,闭起双眼,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些充满笑意的注视着你的目光。在那种晕晕乎乎的幸福感里,你面带笑容沉沉地睡去。  类似场景时常发生——当你戴着不寻常的耳环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当你考出了好成绩的时候,摔断胳膊的时候,衣服背带掉了的时候……“你”甚至不需要是人——你可以是艺术家在墙上用木炭画出的一幅画,或是自行车架上的一只漂亮的小昆虫。  每每遇到如此场景,我们一般都会摇头,觉得她真是个傻女孩,甚至像是个小疯子。但我们总会笑着走开,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获得赞美毕竟是一件让人感觉舒服的事情。
豪猪领带(十一)(2)假如不是在今年,这样的情形、这样的场景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今年,篮球场上发生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球队前所未有地持续取胜,简直变成了独孤求败。  这改变了一切。  在赛季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一点,因为除了校女子网球队,我们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运动队。输球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我们对此也早已麻木。事实上,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对输赢毫不在意,因为我们甚至都懒得去看一次比赛。  去年,我们的电子队在篮球赛季的二十六场比赛中只可怜巴巴地赢了五场。而今年,出乎意料的是,赛季开始到圣诞节前,他们就已经赢了五场,一月初赢了第十场,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他们竟然保持着全胜的纪录。  “战无不胜!”  布告栏上,这几个大字格外醒目。众说纷纭,有人说,这纯属偶然;有人说是因为对手的水平比我们还要臭;还有人说这个“战无不胜”纯属反话。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篮球比赛的上座率迅速提升。进入二月份,当我们连胜到第十六场时,篮球馆里简直是座无虚席。  有趣的是,我们突然对输球不再感到坦然和麻木。事实上,我们甚至已经忘记了输的滋味。这种转变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没有转变的缓冲期,没有转变的轨迹,没人教我们如何表现得像个胜利者。曾经我们是乏味、冷漠、习以为常的失败者,但很快我们就变成了极端的狂热者,在看台上猛跺脚,把脸涂成白绿色,娴熟地做着人浪——仿佛我们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年。  我们都爱上了自己的球队。称呼球队时,我们用“我们”来代替之前的“他们”。球队主力得分手布伦特?阿德斯利在学校里出现的时候,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我们越爱自己的球队,就越对对手感觉痛恨。我们曾经嫉妒他们,当他们投篮得分时,我们甚至会为他们鼓掌,一切都是为了表达对自己那支不争气的球队的怨恨。而如今,我们痛恨我们的对手以及他们的一切,痛恨他们的球衣,痛恨他们的教练和球迷,痛恨他们对阵我们时投进的每个球。呵,他们竟敢弹冠相庆!痛恨他们,是因为他们试图破坏我们的完美赛季。  我们开始对他们报以嘘声,尽管这是我们第一次去嘘别人,但娴熟得仿佛天生就会一般。我们嘘他们的队员,嘘他们的教练,嘘他们的球迷,还有裁判——任何威胁我们完美赛季的东西,我们都嘘,甚至还嘘记分牌。  我们讨厌比赛非要紧张进行到最后一刻才决出结果,讨厌比赛充满悬念。我们希望比赛头五分钟便搞定对手,我们不只要胜利,我们要的是狂胜。惟一能让我们完全满意的比分是100∶0。  站在这个完美赛季风暴中心的人是星星小姐。只要有球进筐,她就会立马跳起欢呼,丝毫不理会得分的是哪个队,因为她是星星小姐,星星小姐从来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喝彩。在一月份的比赛中,观众席中不时会传来“坐下”的斥责声,有时还有嘘声,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她毫不在意。  在星星小姐所有非同寻常的个性中,有一个特性给我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即坏事情对她毫无影响。更准确的说法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坏事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影响,但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坏事却会严重地影响到她。当我们有人受伤、郁闷,遭受任何不如意或打击时,她表现得是那样的感同身受,但当坏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时——譬如尖刻的言辞、恶毒的眼神、脚上的水泡等等——她似乎都不以为意。我从没见她照过镜子,没听过她对谁的任何牢骚和抱怨——这就是星星小姐。她对他人的情感和关爱表现得一览无遗,却从来对“自我”毫不在意。  本赛季我们队的第十九场比赛是客场挑战红岩队。往年,客场比赛时,米嘉城前去客场加油的球迷甚至比拉拉队员的人数还要少,而如今一切完全变了。那天晚上米嘉球迷驶过沙漠奔赴客场的汽车甚至排出了几英里长。等我们悉数到场入座后,主队球迷甚至都没多少空位可坐了。  这场比赛简直是本赛季最残酷的一场屠杀。红岩队毫无还手之力。比赛第四节开始的时候,我们78∶29,大比分领先。教练换上了替补球员,我们一片嘘声,因为我们嗅到了100分的气味,我们需要对对方进行一场血洗。教练不得不又换回了先发主力。当我们在看台上大肆宣泄呼喊乱叫的时候,星星小姐站起来走出了体育馆。大家以为她只是去了卫生间。我不时地瞟着出口。  她没有回来!  当比赛进行到仅剩五分钟的时候,电子队得到了100分,我们都疯狂了。  其实,星星小姐一直都在球场外面,在同校车司机谈天。拉拉队友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她说自己为红岩队感到抱歉和难过,觉得再继续喝彩下去只会使比赛变得更加血腥。她说这种比赛毫无乐趣。  “你的工作不是为了什么乐趣,”她们告诉她,“你的工作只是给米嘉中学加油喝彩——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她听了只是不解地盯着她们。  球队和拉拉队是乘同一辆校车来回的。当球员们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拉拉队员告诉了他们发生的一切,于是他们策划了一个恶作剧。一个球员告诉星星小姐,有人把东西落在体育馆了,请她帮忙去拿一下,而等星星小姐一走,他们便告诉校车司机人到齐了,于是校车起程了。  当晚,红岩队的看门人送星星小姐回了家。第二天在学校,拉拉队员们装作十分抱歉地告诉她,由于一些误会使得车开走了——对此,她毫不怀疑。  而第二天就是2月13日,“热力宝座”的日子。
豪猪领带(十二)(1)“热力宝座”是这样进行的。  录制地点在通讯中心的直播间里。舞台上有两把椅子:一把是臭名昭著的“热力宝座”——整个椅子被漆成了火红色,另一把普通的椅子是留给主持人凯文的。舞台边有两排椅子,每排六把,第二排略高于第一排,是留给节目的现场观众的。  现场观众扮演的角色是“陪审团”,但他们既不投票也不做任何裁决,他们的任务只是提问,并对坐在“热力宝座”上的人评头论足。他们会问敏感问题、令人尴尬的问题、捕风捉影的八卦问题,但不会问那些庸俗伤人的问题。他们提问的目的,只是为了使提问对象局促不安,而并非出于非议或责难。  本着模拟审讯的精神,我们把被提问对象称为“祭品”。但为什么人人都希望成为“祭品”呢?是因为上电视的诱惑,还是因为有机会可以在摄像机和同龄人面前(而不是在父母面前)坦白或说谎?我们不得而知。我不确定星星小姐是不是也吃这一套。  直播间共有三台摄像机:一台用于舞台,一台用于现场观众,还有一台,叫做奇科。奇科是一台手提式的近距离摄像机。据我们的指导老师罗宾诺说,从前有一个名叫奇科的学生央求他,让自己成为一名负责特写的摄像师。老师于是让他试了一下,但奇科身体太单薄了,几乎被摄像机给压趴下了,自然他做不了这活儿。但奇科并未就此放弃,他开始去健身房积极锻炼。一年后,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满身肌肉了,小小的摄像机在他肩上算不得什么,他终于成为一名摄像师,并且,干得相当出色。后来,他把自己的名字留给了这台摄像机。“我们合为一体了。”他说。毕业后,他的名字仍被保留了下来,从此以后,这台特写摄像机和掌机者都被称为奇科了。  主持人和采访对象都佩戴着顶针大小的胸麦,现场观众则配备了一个无线的麦克风。舞台的对面是导播间,和直播间用玻璃隔开,这里便是我工作的舞台,我会戴着耳机,盯着监控,指挥摄像师。我通常站在导播的身旁,而他则坐在满是按钮的切换台旁,根据我的指挥切换镜头。导播间里还有负责图像和音效处理的操作人员。罗宾诺老师身为监制,录像时也会和我们在一起,但基本上所有的操作人员都是学生。  凯文的工作,是让节目录制顺利地开始。首先介绍采访对象,接下来问几个开场白式的问题,倘若“陪审团”反应不那么热烈就适时进行一些煽动。通常,“陪审团”成员的观点都很犀利,他们会问的典型问题是:“你会为自己个子矮而感觉困扰吗?”“你喜欢×××的传言,是真的吗?”“你希望自己长得漂亮些吗?”“你一般多长时间洗一次澡?”等等。  几乎每个问题都会增加节目的娱乐性。通常到了节目录制行将结束的时候,也就是播放片尾字幕及完场音乐的时候,节目现场气氛都很好,现场的每个人——采访对象、“陪审团”以及摄制人员,都会打成一片,显得十分亲密。  我们一般会在放学后把录好的节目剪辑制作成片,然后在当晚黄金时段在本地的有线电视台进行播放。每次大约会有一万个家庭收看我们的节目,而根据收视调查,我们学校大约一半的学生观看过每一期的节目。我们节目的收视率比大多数正在热播的情景喜剧的收视率都要高。  我们希望星星小姐这期节目的收视率能超过百分之九十,而另一方面,我却十分矛盾:我希望压根儿没有人看这期节目。
豪猪领带(十二)(2)就在星星小姐这期节目预定录制和播出的这个月,星星小姐的受欢迎程度突然直线下降。尤克里里琴从餐厅中消失了,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她在拉拉队的行为给我们伟大的球队和伟大的连胜纪录丢了脸。我害怕他们对她的嘘声和不满会从球场上带到节目录制现场来,我担心这期节目会因此变味。  终于到了节目录制当天。  放学后,星星小姐来到直播间,凯文按照惯例向她简要介绍了下节目进行的流程,同时,我和罗宾诺老师在做设备的检查工作。接着,“陪审团”成员们稀稀拉拉地走了进来,他们没有像以往的观众一样,在舞台上扭来跳去或跳踢踏舞,而是直接走向了座位。星星小姐是惟一在舞台上跳踢踏舞的,还不时和舔她鼻子的西那门一起朝着镜头做鬼脸。凯文被逗得哈哈大笑,但“陪审团”成员表情都很严肃,希拉里也是其中的一员。我原本已经够差的预感此时变得更加糟糕。  我回到了导播间,关上门,仔细检查了摄像机的连接信号,一切准备就绪。凯文和星星小姐分别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透过直播间与导播间之间的玻璃窗向外看了最后一眼,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就只能通过四个监控屏幕来观察外面的世界了。  “好了,各位!”我宣布道,“开始吧。”  说完,我关闭了导播间的麦克风,扫视了一圈导播间的工作人员。  “准备好了吧?”  每个人都点点头。  就在这时,星星小姐突然抬起西那门的前爪,朝导播间挥舞了一下,用“吱吱”的声音欢快地说:“你好,里奥。”  我整个人登时凝固了,崩溃了。我不知道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像个傻子一样呆站在那里  半晌,我才缓过神来,朝西那门摇了摇手指,不出声地动了动嘴唇:  “你好,西那门。”  尽管玻璃那边的人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深呼吸了一下。“好了,音乐准备,介绍准备,”我停顿了一下,“音乐、介绍,开始。”  此时此刻我所做的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指挥这场演出。从这一刻开始,我是导演,一个指挥家,指挥着摄像,指挥着一切。在身前的监控屏幕里,我将看到节目在自己的指挥和设计下一步步地展开,但是今天,原有的兴奋和激动毫不见踪影,我只觉得一种恐怖的感觉通过电流和信号阵阵传来。  “大家好……欢迎来到‘热力宝座’……”  凯文自如顺畅地讲着开场白。他喜欢面对镜头,是节目主持当仁不让的人选。这个节目能充分展示他招牌式的得意笑容,以及弯起眉毛表示“我没有听错吧”时惊讶和夸张的表情。  他转向了星星小姐,即兴地伸手触碰了一下坐在她肩上的西那门的鼻子。  “你想抱抱它吗?”她问道。  凯文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我可以吗”的表情。  “当然。”她说。  “准备,奇科,给小老鼠一个特写。”我连忙对耳机的话筒发布指令。  “准备”这个词通常是一系列指令的开场词。  奇科开始把镜头推近西那门。  “奇科。”我对导播说。  导播马上将画面切换到奇科这台摄像机上。摄像机跟随着西那门,从星星小姐的肩头转移到凯文的手里。调皮的小老鼠刚到凯文的膝盖位置就立马蹿到了他的衣服上,从衬衫两个纽扣之间“嗖”地钻了进去,凯文惊讶地扭动着身体:“它挠我!”  “它有指甲,”星星小姐冷静地说,“但它是不会抓伤你的。”
豪猪领带(十二)(3)奇科紧盯着西那门从凯文衬衫纽扣间探出的头。  罗宾诺老师赞许地朝着我竖了竖大拇指。  凯文面对摄像机做了个不以为意的表情,接着转向星星小姐:“你知道吗?自打你进学校以后,我们就一直希望能把你放到‘热力宝座’上来。”  星星小姐直直地盯着凯文,接着又转向了特写摄像机。她的眼睛变得越来越大。  有事情要发生了。  ……越来越大……  “奇科!”我大声地叫。  奇科连忙推近镜头,蹲下来,略带仰拍,好极了。“近些,再近些。”我说。  星星那双充满惊异的大眼睛差不多快要占据整个屏幕了。我扫了一眼远景镜头的图像,只见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电在了椅子上一样。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转头一看,罗宾诺老师一边笑着一边说着什么。我扯下耳机。  “她在开玩笑逗乐呢。”他说。  我立刻明白了。星星小姐是真的按照“热力宝座”的字面意思在理解,因而她竭尽全力地在这个充满热度的场所来搞笑,好让这里变得更加热闹。从凯文和“陪审团”成员们茫然的眼神来判断:只有罗宾诺老师和我看出来她实际在搞笑。  此时,星星小姐的手从坐椅的扶手上慢慢抬了起来……  “准备,一号机,”我喊,“一号!”  一号摄像机原本不在位置上,但现在迅速就位。远景镜头对准了她,她的手离开坐椅扶手,手指张开的时候,几乎可以看到她的手指在冒烟……  “继续,”我心里期许着,“继续。”  她那双充满恐惧的双眼转向“热力宝座”的边缘,盯着那火红的火焰……  “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YIKES!”(大声尖叫)  她的尖叫令设备上的指针都震得急剧摆动,就像飓风中的棕榈叶一般。西那门也惊得从凯文的衬衫里跳了出来。  拍摄画面由于摄像师的退缩而不停地抖动着,好在他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此时,星星小姐站到了舞台前端,弯着腰,屁股冲着镜头的方向,手在身后扇来扇去,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屁股灭火一样。  凯文终于理解了她的逗乐,他简直乐癫了。  “一号,后退,把凯文带到镜头里。准备……一号。”  凯文已经笑弯了腰,笑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膝盖着地。他的笑声充满了直播间,西那门从他手里跑了下来,跳到了舞台台阶上……  “老鼠!”我大喊,“二号,抓住老鼠!”  二号逮不住它,因为它在二号的脚边跑来蹿去,而且二号还扛着摄像机。  “奇科,老鼠!”  奇科朝地板上一跃,平卧在地板上,他成功拍到了西那门冲向“陪审团”的精彩画面。“陪审团”成员们乱成一团,都爬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每句指令前应说的“准备”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摄像机也都乱作一团,胡拍一气。随着我的大声指挥,导播重重地敲打着导播台上的按钮,就像重金属乐队的键盘手一样。  “星星小姐在台上的表演是我见过最好的。”罗宾诺老师不停地捏着我的肩膀。正如他后来所说,这是“热力宝座”有史以来最有趣的瞬间。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使得观众无缘目睹到这些美好的镜头。  
豪猪领带(十三)(1)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切恢复了正常。星星小姐叫回了西那门,平静地坐回了“热力宝座”,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凯文的眼睛激动得有些发亮,他扭动着身体,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采访深入下去。“陪审团”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眼中并没有闪光。  凯文强迫自己变得严肃一些:“那么,你的名字是星星小姐,这是个很不寻常的名字噢。”  星星小姐一脸木然。  凯文有点紧张。“不是吗?”他重复道。  星星小姐耸耸肩:“对我来说不是。”  她是在向凯文施压。  “奇科,”我对着话筒,“紧拍她的面部。”  这时,镜头外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凯文转过头去,是“陪审团”中的一个人在说话。  “陪审团话筒打开。”我说,“二号准备。”  话筒传给了詹妮弗?圣约翰。“二号。”  詹妮弗面前的麦克风就像一支黑色的冰淇淋。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满是不高兴:“你认为你父母给你起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星星小姐慢慢转向詹妮弗,笑着说:“没什么问题,是个很好的名字。”  “什么名儿?”  “苏珊。”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用这个名字?”  “因为我不再喜欢苏珊这个名字了。”  “于是你就丢掉了苏珊,开始改用星星小姐这个名字了?”  “不是这样的。”星星小姐依然面带笑容。  “不是这样?!”  “袖珍鼠。”  十二对眼睛齐刷刷地睁大了。  “什么?”  “我先叫自己袖珍鼠,”星星小姐轻松地说,“接下来叫泥饼,后来叫赫利加利,最后才叫的星星小姐。”  达蒙里奇从詹妮弗?圣约翰手里抢过了话筒。  “那么下一个名字是什么?狗屎?”  哇哦,我心想,好戏开场了。  凯文赶忙跳了出来:“就是说,一旦你对一个名字感到厌倦了,就会立刻换一个?”  “只要它不再适合我了,我就换。我和我的名字是两回事。名字就像是我穿戴的东西一样,比如衬衫,破了,或者穿不上了,我就会换掉它。”  “那为什么叫星星小姐呢?”  “哦,这个我也不知道,”她用指尖轻抚着西那门的鼻子,“有天晚上我在沙漠里一边散步,一边望着天空……”她咯咯地浅笑着,“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去望天空呢——接着,就在那时,这名字自己从天上掉落到我身上,砸中了我。”  凯文干笑了声,瞟了眼事先准备在小卡片上的问题,问道:“你的父母会怎么看?你不叫苏珊,他们伤心吗?”  “不伤心,他们也同意我这么做。小时候我叫自己袖珍鼠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叫我。”  “陪审团”那里又传来了某个声音。  我拍了拍音响师:“陪审团麦克风打开,打开所有的麦克风开关吧。”虽然我很讨厌如此。  这次是迈克?埃伯索勒:“我想问,你爱自己的国家吗?”  “爱。”她轻快地回答道,然后又反问他,“那么你爱吗?”  迈克直接忽略了她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说不对宣誓辞?”  她笑了:“可是那听起来是对的。”  “不,听起来你是个叛国者!”  “评审团”本应只是问问题,而不是评论。  一只手进入了画面,把话筒从迈克那里抢了过去。二号摄像机中出现了贝卡?利纳尔迪愤怒的面孔:“你为什么要给其他队喝彩?”  星星小姐似乎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我想是因为,我是一名拉拉队员。”  “你不只是个拉拉队员,你还是个大笨蛋!”贝卡对着话筒咆哮着,“你应该只是我们的拉拉队员,米嘉的拉拉队员!”
豪猪领带(十三)(2)我瞥了一眼罗宾诺老师。他已经不再看监控,而是通过导播间的玻璃窗,紧紧盯着“陪审团”。  星星小姐身体前倾,真诚地看着贝卡,声音小得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当其他队得分时,他们的球迷是那么的开心,难道这不会使你也同样开心吗?”  贝卡吼道:“不开心!”  “你不想和他们一同高兴吗?”  “不想!”  “你不想让其他队伍开心吗?”  “不想!”  星星小姐看上去真的吃惊了:“你们想要的,难道就只是赢?”  贝卡一脸怒容,撅着下巴:“是的,是的,只是要赢,总是想赢。这就是我所做的,只支持我们队赢,我们大家都一样。”说完,他朝“陪审团”挥了挥手,“我们只支持米嘉队。”他用手指着舞台上的星星小姐:“你支持的是谁?”  星星小姐略有犹豫,然后张开双臂,笑着说:“我支持每个人。”  凯文为了缓和气氛,赞许地拍了拍手。“嘿,大家看这么着怎么样?也许应该让官方定一个人,在我们这整个地区指定一个什么人,”凯文挥着手,“为每一个人喝彩加油。”  星星小姐伸出手,赞许一般的拍了拍凯文的膝盖:“她可以穿上印有各个学校字样的运动衫。”  凯文哈哈大笑地说:“那她可得有一栋房子那么大了!”  星星小姐拍了下自己的膝头,“那就一个字母也不要,这样更好,”她望着摄像机镜头,挥了挥拳头,“嗯,一个字母也不要!”  “全区的拉拉队员!”  “大家的拉拉队员!”  凯文端坐着,手紧贴胸口:“以自由和公正的名义……全部人的拉拉队员。”  迈克对着话筒吼道:“全部人的屁?!”  凯文摇着手指。“不能这样,”他斥责着,“陪审团不能发表观点,只能问问题。”  雷尼?博茨曼抢过了麦克风:“好,我来问。你为什么不继续在家里读书了?”  星星小姐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我想交朋友。”  “是的,你用你那疯癫的方式让大家都明白了这一点,全校学生都快为你疯了。”  我希望他说的“全校学生”不包含我自己。  星星小姐只是瞪着眼睛,奇科的特写镜头里全是她的脸。  “给我!”詹妮弗?圣约翰伸手抢回了话筒,“校外的人也是一样!谁的事你都要管,不管别人愿不愿意,你都要插一杠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星星小姐没有回答。她脸上的常出现的顽皮表情不见了,她看看詹妮弗,又看看摄像机,仿佛想从镜头里找到答案,然后她的目光远望,看着导播间,而我的眼睛恰好此时也离开了监控屏幕。我们隔着玻璃第二次目光交汇了。  我一直在担心,不知希拉里何时会跳出来,然而她终究还是登场了。“我要告诉你,小妞。你是个呆子,是个疯子,”希拉里站着,用手指着星星小姐,破口大骂,“你一定是从火星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来的……”  凯文胆怯地举了举手,然而很快就被希拉里堵了回去:“凯文,别说那些没有意义的废话。好,那我现在的问题是:星星小姐,你是从火星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来的?另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不滚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星星小姐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占满了整个镜头。  不要哭,我在心里许愿道。  希拉里仍然不肯罢休:“你想为其他学校加油?很好,去他们那里吧!别再来我们学校,滚出我们的学校!”  场面已出现混乱,大家开始争抢话筒。  “我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你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只不过为了吸引别人注意罢了。”  “是为了找到一个男朋友!!”  “陪审团”哈哈大笑着,乱哄哄的,还在争抢着麦克风。凯文焦虑地看着我,我也无能为力。我只管得住按钮和开关,对直播间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问你,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嗯?嗯?”  “你为什么不能正常一些?”  “你为什么要这么与众不同?”  “是我们有什么问题,才让你这么与众不同的吗?”  “你为什么不化妆?”  他们都站着,指指点点,伸着下巴,疯狂地大喊大叫,不管有没有麦克风。  “你不喜欢我们,对吗?对吗?”  这时,罗宾诺老师猛地关掉了控制台上的总开关。  “到此为止!”他果断地说道。  我紧接着关掉了直播间的音响开关:“到此为止,节目结束了。”  “陪审团”依然在没完没了地大喊大叫…
。。。少的这些已经很影响剧情了大哥。。
请问谁有后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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