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震与英东离开百乐门娱乐 去见了谁 12集

正文法律资讯
锦绣缘华丽冒险剧情(第13集)向英东喜欢锦绣?光头男是谁 火烧姐妹俩
 474人浏览
来源:剧情吧  发布时间: 11:03:59
导读:锦绣缘华丽冒险第13集在线观看锦绣缘华丽冒险第13集剧情介绍  明珠与锦绣险被烧伤  向英东为美华公司代言产品,明珠是向英东的女搭档,向英东在拍照过程中刻意跟明珠保持距离,明珠主动伸手想搭在向英东身上,向英东立时不悦起身就走。负责拍照的摄像师提醒向英东没有拍完产品相片,向英东无视摄像师的话坐到旁边生...
锦绣缘华丽冒险第13集在线观看锦绣缘华丽冒险第13集剧情介绍  明珠与锦绣险被烧伤  向英东为美华公司代言产品,明珠是向英东的女搭档,向英东在拍照过程中刻意跟明珠保持距离,明珠主动伸手想搭在向英东身上,向英东立时不悦起身就走。负责拍照的摄像师提醒向英东没有拍完产品相片,向英东无视摄像师的话坐到旁边生闷气。  明珠回到住处跟向寒川发生争吵,向寒川平时只知道给钱给明珠花,却很少用心照顾陪伴明珠,明珠觉得自己在向寒川眼中是一只宠物,向寒川不以为然觉得明珠没有能力挣钱,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向寒川起身离去声称只要走出房间以后就不会再回来,明珠无动于衷没有挽留向寒川,向寒川走到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只得停了下来。  向英东与明珠以及锦绣相处的时候遇到意外事故,在事故中向英东第一时间拉走了锦绣,明珠坐在旁边一脸震惊看着向英东,向英东一直喜欢明珠,事故发生的时候向英东没有选择搭救明珠而是选择搭救锦绣,明珠渐渐意识到向英东已经爱上了锦绣。  向英东继续跟明珠一起拍摄广告相片,明珠拍完广告离开向英东准备回家,锦绣正在拍摄现场整理一些物品,明珠落下一件头饰回到摄影室,锦绣在整理物品的过程中不慎撞到了明珠,明珠忽然发现一个光头男从远处走了过来,光头男握着一件利器发现阴阳怪气的笑声向明珠跑了过来,明珠吓得面色一变拉起锦绣转身就跑。  姐妹两人来到一处废弃工厂里面,光头男随顺其后来到工厂里面寻找明珠。  金铃拿了几张信件给向寒川,向寒川仔细一看信件内容立时吃了一惊,信上全是红色的文字写着喜爱明珠的内容,向寒川勃然大怒决定找出写恐吓信给明珠的人。  明珠与锦绣正在工厂里面与光头男对峙,光头男劫持了锦绣,明珠为了救回锦绣放弃逃跑机会,光头男喜出望外拿出火柴点火焚烧整个工厂。  向氏兄弟赶来的时候工厂已经起火,明珠被向寒川找到向工厂外面走去,左震进入工厂顺利救出锦绣,锦绣平安无事跟向英东计划请劫后余生的明珠吃饭,明珠失约没有出门跟锦绣一起吃饭。  向英东回到家中责骂明珠没有准时赴约跟锦绣吃饭,明珠扮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故意激怒向英东。  锦绣一直想跟明珠和好,明珠因为当年被锦绣父母赶出家门仇恨锦绣,锦绣站在屋外思忖如何跟明珠和好,明珠正在家中怀念死去的母亲。一想到自己当年被赶出家门,明珠情绪激动自言自语认定自己才是锦绣家的主人。相关阅读:
声明:本网刊载内容均系网民撰写或采拍,由网民自负版权等法律责任。本网刊载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
这篇文章很赞
>>相关图片
>>相关新闻
用  户:匿名 &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律法网保持中立
播放数:162播放数:172播放数:709
工作日:9:00-18:00
周 六:9:00-12:00
声明:网站所有信息均有第三方自动申请添加,如果侵犯了您的权益,请来电告知,我们将在24小时内删除。 TEL:400-048-8148《锦绣缘华丽冒险》剧情介绍_全集,大结局分集剧情介绍-2345电视剧
&&>&&&&>&&&&>&&锦绣缘华丽冒险剧情介绍
《锦绣缘华丽冒险》 剧情介绍
1932年镇江,一年一度的重阳擂台开始了。按规矩谁先爬上擂台取到五色绣球,就能得到五色花糕。开战锣鼓敲响,参赛的年轻人卯足了劲往架子上爬,使出浑身本领阻止他人捷足先登,最终由锦绣取得胜利。荣府小姐锦绣捧着胜利的果实五色花糕直奔母亲的房间,她说这花糕能驱邪治病,说不定妈妈一吃下它病就会好了。
妈妈向锦绣哭诉说这几天老做梦,梦见锦绣的大妈和明珠姐姐回来了,她们走了十四年了,也不知道现今如何。荣府老爷色厉内荏地训女儿,说她一个姑娘家去抢擂台成何体统,说要罚她晚上去给她娘采荷露。
晚上锦绣在荷塘采荷露,突然看到一个男人昏迷在荷塘边,走近一看原来是学堂里新来的陈老师,陈老师受的是枪伤,锦绣将陈老师扶回家求爹帮忙,管家提醒老爷这年头持枪的人可惹不起埃荣老爷将陈老师扶到阁楼上准备替他取出子弹。陈老师醒过来后吩咐锦绣将他埋在河边石头缝里的怀表去拿回来。追兵很快就到了,陈老师为了不牵连荣老爷执意离去,但荣家还是摆脱不了噩运,锦绣的父母都死于日本人的枪下,只有锦绣因为去取怀表而逃过一劫。陈老师拜托锦绣将怀表年初十之前一定要送到上海圣母大教堂,随后也被日本追兵枪杀。
一夜之间荣府被付之一炬,锦绣也成了孤儿。锦绣决定去上海找到接收怀表的人,并要亲手杀死仇人。
锦绣乘船去上海,偶遇一人遭追杀,出于同情心她伸出援手想帮他一把,没想到对方是在腥风血雨里闯荡的帮派大佬,人称左二爷,他以为锦绣帮他是有企图的,在争斗中锦绣的怀表掉到河里,锦绣不要命地跳到河里去捞,被左二爷救起。左二爷对锦绣的怀表十分感兴趣,他让锦绣开个高价卖给他,锦绣不为所动。左二爷将脖子上的项链拉下塞给锦绣,说这是他 的象征,在上海遇到麻烦可以尽管来找他。
左震此去镇江是为师傅冯先生取药,而药因救锦绣时已掉入河中,他向师父领罪。龙四阴阳怪气地说自己这里有个民间偏方可治老爷子的病,只缺个药引子,他让左震割肉喂药,左震挥刀就要割肉被冯先生阻止。
锦绣叫了黄包车去圣母大教堂,黄包车夫和人串通劫财,将锦绣拖到没人处准备抢劫,锦绣的箱子被甩开,左震的项链掉了出来,劫财者看到左震的标志都吓得哆嗦,锦绣趁机让他们将自己带到左震处。
锦绣跟着左震来到上海百乐门舞厅,却被门童阻在门外。上海华商会主席向先生和左震密谈着。锦绣变着法想进门,正巧向先生的弟弟 也被门童拦住,他说自己一定要将锦绣带进去。说着带锦绣来到后巷爬梯进入舞厅。
评分:8.9分
锦绣缘华丽冒险&&演员表
偶像电视剧排行榜
更新至12集3
电视剧大全存文的地方~兼托比集中营~
搞来玩(。
反正人设OOC到跟《锦绣缘》和《上海滩》没什么卵关系的程度,而且仗透行雷,向寒川还很年轻,陈翰林更年轻,为了欢脱而逗比的风格(……)
内容概括起来就是:
“全上海滩的人哪个不知道——”
“得了吧你别为难全上海滩的人了。”
上海轶事(下)完结篇
------------------------------------------------------------
向英东又被抓进去了。
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反正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理由,向寒川觉得巡捕房真是闲得慌,到头来还不是得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人。
“这年头又不是什么太平盛世,放那么多违法乱纪的不抓跟这为难我弟?”向寒川不耐烦地拿着电话。
“我没有,向先生在百乐门斗殴,就是违法乱纪。”电话里的声音很年轻,一本正经的,口气听上去还有些文气。
“……”向寒川猜他应该是个新来的小巡捕,拗着跟筋一身正气的,跟这种人说话太累,他干脆放弃了跟他谈,打算直接去找马总探长。
马总探长办事利索,第二天向英东就被放出来了,向寒川没事干,想了想,决定去接他,顺便看一眼是哪个小巡捕这么一本正经地呛人。
向英东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人,是个生面孔,圆脸,脸色白净,唇线抿成一条,巡捕制服直挺挺穿在身上,连帽檐都感觉压得一丝不苟。
大概就是这小子了,向寒川想。
这小巡捕带着向英东在巡捕房门口就停住了,他侧过身抬手彬彬有礼地跟向英东做了个送客手势,说了句“你可以走了。”
向寒川下车迎上去,他叫住正打算回去的小巡捕,“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巡捕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他,这下向寒川稍微看清他的样子了,帽檐下的眉目倒是清秀,看上去更像个书生,眼睛黑亮黑亮的,不冷不热地看人。
小巡捕皱起眉毛,一脸不情愿跟他说话的样子,“不想告诉你。”
向寒川有些被逗笑,“你是新来的?”
“刚上任不久,马总探长已经训过我了。”小巡捕说,他挺直了身子双手背在后面,“不过不代表下次就对你们的行为视而不见。”
他说完似乎也不想对向寒川多加理会,只是朝向英东点点头,说了句“再见”就扭头进屋了。
向寒川笑起来,这个小巡捕有些呆板清高,又讲究礼貌,一副握笔杆子的模样倒是把巡捕制服穿得笔挺挺的。
有意思,向寒川想,这年头上海滩有意思的年轻人不多了。
“哥,你笑得不怀好意。”向英东说。
“有吗?没有。”向寒川回答。
向寒川回去之后说自己要赶着要去南昌,其实事情也没那么急,但是他就是做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妈,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行不行,我再不过去那边要出人命了!”向寒川看一眼向太太手边放的一叠照片,摆出一脸事态严重的表情,被向英东直接戳穿:
“妈你别信他,他今天还闲着没事干到巡捕房门口溜达了一圈。”
向寒川瞪了他一眼。
向太太有模有样地叹口气,“你不情愿的事我也勉强不来你,你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就想跟你说一声,其实你老早就已经定了一门亲事了,你自己定的。”
向寒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看向英东,后者一脸无辜地朝他摊手,表示我从没听说过这事儿,他再看看向太太,这位母亲看上去已经陷入遥远到脱离向寒川记忆的陈年往事里去了。
“你记不记得连山纱厂?”向太太说,她笑眯眯地喝了口茶,“那时候还没这个向公馆,我们跟你陈叔叔门对门住着,那时候你还小,大概刚会识几个字的年纪,二月份的时候我们带你去陈家吃周岁酒,你看到陈家小孩喜欢得不得了,饭都顾不上吃趴在人家身边抓着人家的小手……”
向寒川抬起一只手打断她,“妈,重点。”
“重点,重点就是临走时候你说长大了要娶陈家的小公子过门,还按我们向家的礼法定了婚约,等他满了二十五岁就结婚,你知道你自己那作风,婚书、手印、签字、公证人一样不差。”
向寒川听懵了,“小公子?是个男的?!”
“对啊,男的,你那时候哪分得清小孩子是男是女,不过那小孩长得真漂亮,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眼睛乌溜乌溜地转,跟个女孩子似的。”向太太想起陈家那个小少爷,当初自己看了也喜欢得不得了,缩在襁褓里睁着两只水灵的大眼睛看人,不哭也不闹的。
“你们怎么不拦着我?”向寒川问,他觉得有点头疼,向英东的憋到内伤的笑声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
“拦得住你就不是向寒川了,再说我们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让你折腾呗。”向太太回答,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婚书,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还有她自己的签字和向家的家徽印章,“这是婚书,虽说后来我们都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但向家和陈家都是懂礼数的,现在陈家少爷已经二十四了,你最好还是走一趟把这亲事给取消了。”
于是下午的时候,向寒川手里捏着这张已经褪了色的婚书在这看上去挺诗意的巷子里瞎转,他停在一个大院门前,连山纱厂早已不如从前了,一个穿着长衫的老管家迎出来,“这位先生有什么事?”
向寒川清了清嗓子,“想拜访一下陈连山先生,就说是向家的向寒川。”
老管家看了他两眼,进屋片刻后满脸堆笑地又出来了,“向大少爷,老爷有请。”
陈连山是个和蔼的老头,鬓角爬满了白霜,笑起来慈眉善目,不笑的时候又自有一股威严,他看到向寒川的时候颇有些感慨,“没想到已经长这么大了。”
向寒川对这个老人挺有好感,既不刻意亲近也不故作清高,他想要是能抽空跟这么个老前辈喝喝茶下下棋,倒也不错。
“陈叔叔,寒川小时候不懂事,认真闹了个笑话,虽然这婚约当作儿戏,但我们都是讲究礼数的人家,这门亲事既然是按规矩定的,现在也应该按规矩退,所以今天来打扰了。”
陈连山听了笑起来,他拍拍向寒川的肩膀,“我猜你就是为这个来的,等翰林回来把这事说一说就好,他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荒唐亲事呢。”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他这几天刚上任,租界那边又乱……我看现在也不早了,不如留下来吃个饭?”
向寒川想这事情跟人家解释起来也挺尴尬,而且也不知道这个陈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改天直接到他办公的地方找他算了,刚想告辞,听到那老管家的声音从大院里传过来,“少爷回来啦——”
向寒川一转脸,看到昨天那个小巡捕站在门口。
“你就是陈翰林?”向寒川舒展开紧绷的嘴角笑起来,“上海滩真是小。”
陈翰林现在换了身行头,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围了条白色的围巾,看上去更文气了,还有点小少爷的清贵派头。
“没想到向家大少爷记仇记到这份上——”陈翰林话还没说完,被陈连山扯了一把,“不要无礼!人家是客,而且还是故交。”
向寒川也不在意,他把手里那纸婚书收了起来,转向陈连山,“陈伯父刚才说要吃饭是吧,那寒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翰林瞪他,向寒川笑着看回去。
嗯,确实挺讨人喜欢,跟只随时会炸毛的猫一样,向寒川想。
“所以你就去吃了个饭回来?”
“没提退婚的事?”
“没有。”向寒川坐在沙发上叠着腿,“这个陈翰林挺有趣的。”
向英东斜着眼一脸了然,“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向寒川问。
“你看上人家了。”向英东说。
“我没有。”向寒川面无表情地否认。
“我要有个巡捕房的嫂子了。”向英东摇头晃脑,“嫂子还抓过我,唉——”
“我告诉妈去。”向英东风一样消失在门口,向寒川坐在沙发上用手指敲着沙发扶手,想了想,今天似乎没什么事,于是决定去法租界转转。
上海的法租界还是一如既往的乱,小偷混混乱窜,还时不时有几个恶霸横行,前者巡捕们懒得管,后者巡捕们不敢管,基本上他们都聚集在街角抽烟聊天,要么就是被派到码头去查货,向寒川远远地看到陈翰林穿着那身巡捕制服从自己眼前一溜小跑着过去了,追着个小气球,然后小小地蹦跶了一下,伸手抓住气球,他后头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子,蹬着俩小短腿也跟着他跑。
陈翰林把气球递到孩子手里,抱起他穿过乱糟糟的路,到街角才放下。
他冲小孩笑得暖洋洋的,向寒川觉得陈翰林跟那个小孩看上去也差不多大,陈翰林的笑意滞留在嘴角,他把巡捕帽拿下来,理了理垂下来的几搓头发,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翘起来的几根在太阳光下变成柔软的金棕色。
向寒川动了动手指,想这头发摸上去应该跟看上去一样柔软。
接着陈翰林就看到他了,向寒川朝他笑笑,对方本来满脸的笑意一瞬间就冷了下去。
“又见面了。”向寒川走上去跟他说。
陈翰林扭过脸去,鼻子里“哼”一声,“我要去查货,烦请让路。”
“怎么说你我两家也是故交,不用这么对我这么冷淡吧,我还在你家吃过饭呢。”向寒川说。
“高攀不起。”陈翰林回他,想绕过去,又被向寒川的胳膊挡了路。
“你爸什么都没跟你说?关于我们的事。”向寒川问他。
陈翰林蹙起眉头,“我们能有什么事?跟你又不熟。”
这时候巡捕队的队长远远地冲他俩喊,“陈翰林!不干活又站那摸什么鱼!”他气冲冲地走近了,才发现陈翰林面前站的是向寒川,马上联想到陈翰林刚逮过人家弟弟,以为这小刺头又哪里招惹了这位贵人,赶忙毕恭毕敬地堆起笑脸,身后跟着的几个巡捕队员满脸同情地看着陈翰林。
“向先生啊,翰林又怎么啦?他要有所冒犯还请见谅,小孩子年轻……”
陈翰林一口气闷在胸口,刚想开口说话,被向寒川打断了。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我未过门的……”向寒川想了一下该用什么词比较好,他伸出指尖挑了挑陈翰林的下巴,找到了一个稍微恰当点的词,“内人。”
巡捕队的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在法租界当差十几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结果听了向寒川这话当场僵在了那里,手里的警棍都掉了,他在想以他贫乏的理解能力,会不会误解了“内人”这词的意思,他一脸惊悚地悄悄问手边的队员,“我刚才没听错吧?还是我误会了向先生的意思?”
“你没误会。”向寒川笑眯眯地看着陈翰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陈翰林是我向家的人。”
“谁是你们家的人了!”陈翰林冲他大喊道,街边早就有人停下来看热闹了。
“亲事是小时候定下的,你满了二十五岁就要进我向家的门。”向寒川看到陈翰林一副要跳起来挠人的样子,觉得更有趣了,“我手头还有婚书你要不要看看?”
“我不同意!”
“没用。”向寒川笑盈盈的,他从没料到自己做事滴水不漏的风格还能给他带来这种乐趣,看陈翰林炸毛简直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特意凑到陈翰林耳边,用周围一圈的人恰好能听到的音量说,“昨天多谢岳父盛情款待,改天务必来寒府,我母亲还想见见你呢。”
陈翰林一把推开他,忍无可忍地吼道,“滚——”
毫不意外的,没两天全上海滩的人都知道向家大少爷向寒川瞄上一个叫陈翰林的小巡捕了,陈翰林觉得这个向寒川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先是他办公桌上堆的各种玩意儿,都是向寒川派人送来的礼物,偏偏还都是直对陈翰林胃口的东西,中俄对照版的茨维塔耶娃诗集、手抄本《牡丹亭》、上好的冷金笺之类的,都是好东西,雅致精细,让陈翰林想砸又舍不得砸,退又不让退,惹得几个前辈经过他桌前的时候天天吹口哨。
其次是码头查货的事,向家的货统统都被丢给了陈翰林,别人不让查,说“大少爷有话,让少奶奶来查”,把陈翰林气得直跺脚,“去他的少奶奶,谁是他少奶奶!”然后在弟兄们可怜兮兮的眼神里抡上警棍气冲冲往码头走,每次到了码头还找不着向寒川人,他也不好冲一群无辜的手下发火,只能一口闷气往回咽。
汪月祺扶着眼镜框把陈翰林桌上的东西来来回回仔细看了三遍,“啧啧”感慨道,“要是我,直接就嫁了。”
陈翰林脸色又沉下来一分,看到向英东出现在门口,板着张脸堵住他,“你哥呢?”
“在家。”
“烦请转告你哥——”
向英东伸手一拦,打断了他,“自己说去。”然后甩手抛给陈翰林一精致的小礼盒,“钢笔,送你的,不用我说是谁送的吧?”
陈翰林气结,向英东拍拍他的肩,疑似安慰道,“我哥大概就是想逼你上门去找他,你就来一次呗,吃顿饭又不亏。”
于是晚上的时候陈翰林就坐在了这间西餐厅里,他想自己应该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上了向英东的车,然后就被扔在了这里,陈翰林整了整自己的衬衫领子,看到西装革履的向寒川出现在门口,他穿过钢琴声和柔软昏暗的灯光来到陈翰林面前坐下,陈翰林隔着晕成一片的烛光看他。
向寒川拿起桌上的红酒往陈翰林杯子里倒了点,再给自己斟上。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向寒川拿起杯子碰了碰陈翰林手边的玻璃杯,“还是在这种地方见面比较保险,环境比较温和,避免我们擦枪走火。”
“谁跟你擦枪走火了。”陈翰林压着嗓子不让自己吼出来。
“你这不是在擦枪走火吗。”向寒川笑,拿起酒杯极其有风度地咪了一口进去,陈翰林有模有样地也啄了一小口。
向寒川之前还奇怪,这么个十里洋场五步一刀十步一枪的地方,陈翰林这性子和家底是怎么活到二十四岁的,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留过洋,懂礼数,正经又不拘泥,脾气不小但会克制,有点天真不过不蠢,这个陈翰林放在现在的上海滩真是国宝一样的存在。
应该圈养起来,向寒川想。
“向先生。”陈翰林放下酒杯一本正经地开口,“翰林恳请向先生把送来的东西都拿回去吧。”
“怎么,不喜欢?”向寒川问。
“无功不受禄。”陈翰林回答。
“当作我贿赂你的,辛苦你天天负责清点向家的货。”
“我有工资,而且算你走运,没被我查出点什么来,要不然我肯定第一个抄家伙抓你进局子。”
向寒川听了陈翰林这话笑出声,“我看到时候也就你一个敢带着警棍过来给我戴手铐吧。”
陈翰林不说话,向寒川看着他摸了摸下巴,又补充,“无妨,如果你真的要来抓人就来呗,如果是你我抻直了胳膊等着你给我上铐。”
陈翰林扭头清了下嗓子,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婚约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不,你没说清楚。”陈翰林皱起眉毛,“你前些天来我家就是想找我爹退婚的吧,要不然我们家一个不怎么景气的小纱厂哪轮得着你向大少爷来光顾。”
“我去光顾连山纱厂的小公子呗。”向寒川调侃,被陈翰林白了一眼,他笑笑,“本来我是要跟你爹退婚来着。”
“那怎么不退了?”
“因为知道了对象是你啊。”向寒川脸上笑意更浓了,配上烛光特别文雅地耍着流氓。
陈翰林捏着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到向寒川脸上去,他咬着牙问向寒川:“你是记仇还是单纯图个好玩?”
“那你又瞧不上我哪点?”向寒川答非所问。
陈翰林冷笑一声,直接招手喊了服务员,“结账。”
他朝向寒川露了个十分客气的微笑,“你是图个好玩,我看出来了,向少爷日子过得无趣想找点乐子也无可厚非,只是翰林没那么清闲,失陪。”
向寒川不说话,陈翰林把饭钱留在桌上的时候他也没去拦,他看着陈翰林穿上那件烟灰色的羊绒西装外套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出餐厅。
“现在我是真有点喜欢你了。”向寒川摇头笑道。
那顿晚餐之后向寒川消停了一段时间。
上海滩之前是冯家一手遮天,现在突然冒出个向公馆,少不了一阵暗斗,生意场上冯老板一个老派头作风自然是做不过向寒川的,只能用帮会暗里作祟,上海滩八成地下帮会跟冯家的关系源远流长,向寒川是上海滩新晋后辈,论资历还远远不如冯老板,尽管有钱又能打,到底还没有自己的一大派系能与之抗衡,现在他忙着一面费心与冯家虚与委蛇,一面暗中四处游说发展自己的暗爪,不过该给陈翰林送的礼物还是得送。
好在只要牵扯到帮会,总是需要有巡捕房的人来扫尾,向寒川乐呵呵地坐在一张还没倒的沙发上看着陈翰林跟巡捕队一起匆匆赶来,队长看了向寒川一眼,伸手抓住陈翰林的胳膊把人往前一推,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跟陈翰林说,“向老板的笔录就交给你了,好好记啊。”
陈翰林咬牙,掏出纸笔站在向寒川面前低头看也不看他,“哪一方先挑的事。”
向寒川拍拍他身旁的空位,“离我这么远我怎么听得清你在问什么,过来啊。”
陈翰林抬眼瞄一眼向寒川,“向先生,麻烦你配合点。”
“是谁不配合,我这几天睡不好耳朵也不大好使,让你过来点是很合理的请求,而且还请你坐呢,够客气够有风度吧。”
陈翰林跟他互瞪了半天,无果,只好又往前挪一小步,被向寒川一把抓住手腕扯到身边的位子上,陈翰林挣扎着要起来,结果手被死死按着,气得他满脸通红。
“你放开。”他说。
向寒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陈翰林眼睛转了转,对上向寒川毫无笑意的眼神,乖乖贴着他坐下了,向寒川把手放到陈翰林大腿上,陈翰林整个人都僵硬了,巡捕队的队员和向寒川手底下的员工都识相地闪得远远的,向寒川这才开口跟陈翰林说话,“你们巡捕房副局今晚有生意,冯家的人。”
陈翰林低着头在本子上随便划了两下,忽然笑了,“所以你这是想把巡捕房的高层换成自己的人?”他抬起头用墨黑的眼睛看着向寒川,“马总探长觊觎副局的位子很久了,你告诉我无非是想让我转告马总探长,给他个机会上位,到时候他就会知道是谁在暗地里帮他,他当上了副局之后应该帮衬哪边。”
向寒川有些惊喜,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陈翰林的嘴角,这小子平时一见到他就扳下脸,没想到这会儿倒让他笑了,虽然这笑声里多少有些揶揄的意味,“所以你打算站哪边?你大可以跟你们副局通风报信,到时候探长的位子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陈翰林合上笔录本起身,朝向寒川勾了勾嘴角,笑嗔,“谁稀罕。”
向寒川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巡捕队黑压压的一团影子在回味,站柜台的小厮犹犹豫豫地凑过来,“老板……还看哪?”
“你觉得那陈巡捕怎么样?”向寒川问。
那小厮愣了愣,“模样倒是很秀气,平时也很斯文有礼……”
“而且还聪明,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多了。”向寒川自顾自地点点头,“怎么样,给你们找的老板娘不错吧。”
那小厮擦擦汗,“是是是,不错不错,老板那您晚上的商会还去不去?”
“去!当然去!”向寒川整了整西装袖口,“我这等着冯老狐狸变脸呢,怎么能不去?”
晚上的时候向寒川丝毫不意外地听到巡捕房副局受贿被逮的消息,接连翻出一大堆陈年黑账,消息传来的时候冯老板还坐在商会的头把椅上谈笑风生,听了下属报的信脸色一块绿一块红的,向寒川连同其它商会老板一起故作惊奇,“这也太不小心了,这船翻得估计摆都摆不回来了吧。”
冯老板黑着张脸咬牙笑道,“跟咱也没多大关系,权当听个笑话。”
商会这边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巡捕房那为了这事倒是忙成一团,向寒川第二天到巡捕房的时候看见陈翰林把自己埋在一堆文件里,向寒川踱步到他身后都没发现。
向寒川站在他身后看了半天才双手撑着陈翰林的桌沿俯身感慨道,“这黑账也是挺壮观的。”
陈翰林被惊了一下,往后一缩正撞在向寒川怀里,向寒川把下巴搁在陈翰林肩头压着他,陈翰林手抖,冷声开口,“起开。”
向寒川没反应。
陈翰林想拿笔戳他,被反扣住手,向寒川低声在他耳边笑,“你这身手怎么当上巡捕的?”
“要你管?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我来请你喝杯咖啡。”向寒川说。
“没空,我要查货还要巡街。”陈翰林回答。
“我替你跟马副局请过假了,今天你一天都没事。”
陈翰林翻了个白眼,挣开向寒川瞪他,“我还要帮同事整理笔录——”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整个办公室的弟兄们齐刷刷回头朝他招手。
“这些事我们自己做,好好玩啊翰林,再见。”
半小时后陈翰林已经换了身衬衫气鼓鼓地坐在咖啡店里,要么扭脸看着玻璃窗外乱糟糟的街道要么地头看自己的杯子,就是不看坐在对面的向寒川。
“我就是来提醒你,小心着点。”向寒川无奈,“冯家背景杂得很,明面上动不了你们巡捕房现在的高层和我,说不定就把私仇记到你头上,而且他又有意吞掉纱厂的地头,这可是新帐加旧仇,了不得。”
向寒川看着陈翰林,他正拿着小勺无心地搅着杯子里的意式,上午的日光透过玻璃窗裹着他的双手,向寒川摸了摸下巴,这双手真是适合玫瑰、适合咖啡和小提琴,也适合亲吻。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来找我。”向寒川说,“不要找别人。”
陈翰林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眼里不带鄙夷也不带感激,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向寒川,像是在评估这个人,最后陈翰林朝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秋末的时候连山纱厂基本上已经走到尽头了,冯家同各大布料店打好了关系,市面几乎被洋货垄断,陈连山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摇晃,看着摇摇欲坠的树叶和摇摇欲坠的纱厂。
“即便没有冯家,连山纱厂也已经走到末路了。”陈连山说,挺起枯树一样的身板站在秋风里,“只是这工钱恐怕还要再拖拖了。”
陈翰林的工资全充上去补空档了,家里该典当的也都拿去当了,陈翰林看看自己桌上那本典藏版的《三希堂法帖》和一支派克钢笔,面无表情地往纸箱里一扔,“卖了。”
下人一看,苦着脸念道,“这钢笔可是少爷在英国的导师送的呢……”
陈翰林也不多看一眼,替人家直接封上了纸箱,抬腿朝外走,管家在门口唯唯诺诺靠上来,朝陈翰林作揖,“少爷,这情况紧急,连山纱厂上百号人等着结算工钱,咱们这么个凑法杯水车薪啊。”
“你有什么主意直说。”
管家看陈翰林一眼,拧着眉头踌躇了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开口,“少爷……咱这是万不得已……如今能跟上海冯家一拼的……兴许也就只有……只有……”
陈翰林的脸冷得跟冬天窗上结的冰花似的,“我这正打算去百乐门。”
管家眼睛瞪得铜铃大,陈翰林笑着拍拍管家的肩膀,嘱咐道,“有空多陪陪我爹和我娘。”
他踏着陈家大院青灰色的石板路出了门,外头的天阴蒙蒙的,压在最后一道昼光上。
这是陈翰林第一次踏足百乐门,他走到百乐门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而上海刚开始热闹起来,陈翰林站在湿冷的夜色里,眼前是灯红酒绿的靡靡世界,他抬脚跨过门槛,卷着外头的清冷雾气走了进去,穿过斑斓的灯光和还在冒着气泡的香槟,直直走向柜台。
“我要见向寒川先生,方便的话麻烦通报一声,谢谢。”他对柜台的小厮说,那小厮正不耐烦着,抬眼一看是陈翰林,忙不迭地拨了内线电话,讲了几句后毕恭毕敬地向陈翰林答说,“向老板出去了,老板娘您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先在里屋向老板办公室候着……”
陈翰林一拍桌子,“叫谁老板娘呢你!”
那柜台的小哥直愣愣地站那特委屈的样子,陈翰林叹口气,一股火气全泄出去了,大厅里的灯光晃得他眼晕,音乐也震得他心烦,他抹了把脸,满脸疲倦,“对不起……麻烦带我去他办公室,谢谢。”
向寒川这会儿正坐在冯老板的名下的茶馆里喝茶,他今早刚收到的消息,说是冯老板已经给连山纱厂的地头找好了下家,看来是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势必要吞掉那块地方了,向寒川听了立马就把人约了出来,名曰笼络感情实则打探虚实,纱厂倒了或许还在其次,那块地可是陈家祖宅,陈连山是个硬骨头,平时虽然内敛,真要拼起来也是能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向寒川听着这琵琶曲,呷了口茶,看一眼坐在对面跟着调子摇头晃脑的冯老板,心想今晚这老狐狸大概做足了准备是要来跟自己打太极的,于是向寒川把茶杯一放,单刀直入:“小辈听人说冯老板对连山纱厂那块地有兴趣?”
冯老板藏在眼镜片后头的细眼眯了一眯,笑着说,“陈连山那老骨头也该退位了,那么个宝地拿来做国货这种寒酸生意,把整个东南角都弄得萎靡不振的。”
“但我听说那是陈家老宅,陈老未必肯卖啊。”向寒川说,他打量着冯先生的样子,对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听着向寒川的话像是在听个笑话。
“向老弟,上海滩的任何生意,只有我不想做的,没有我做不成的。”
向寒川笑笑,“确实,小辈的意思是如果能少见血就少见血,咱们做生意的还是少触这种霉头的好,是不是?”
冯先生转头看一眼向寒川,恍然大悟,“听说向老弟跟陈家还有一纸空头婚约,听向老弟的意思,这是要以女婿之名做个中转?”
“小弟只是想跟冯老板借借光,让我去跟陈先生谈谈,或许能谈拢,地头到手之后分几分薄利便可,冯老板也不必急着让手下人磨刀擦掌的啊。”
冯老板喝口茶,笑眯眯的眼睛藏在酒瓶底子厚的镜片下看不出在打什么算盘,听了半晌的曲子后才回答,“那向老弟这几天可就劳心了。”
向寒川心头凉了一凉,隐隐觉得这事没那么好说通,但是现下也不好逼得太急,只能暂时作罢,等他陪冯老狐狸听完昆曲,百乐门都已经准备散场了,他到门口时那小厮期期艾艾地迎上来,“老板,老板娘在里头等您一个晚上了。”
向寒川原本拧巴着的脸一下子舒缓了,把外头的风衣随手丢给小厮就匆匆迈向自己办公的地方走去。
他在百乐门后头置了一间大厅,平时有什么生意需要详谈的都在这谈,穿过大厅就是自己的办公室,实际上也就是个休息的地方,所以他在那放了一张长沙发,向寒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陈翰林缩在那张沙发上,拿自己胳膊当枕头正打盹,房间里就亮着一盏台灯。
向寒川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陈翰林在沙发上蜷着双腿,睡得跟个小孩一样,向寒川看了看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衬衫,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闻了闻,没什么烟味酒味,就给他盖上了,他也不叫他,拿张报纸轻声拉了把椅子在沙发前坐下。
向寒川盯着报纸上蚂蚁大小的字,同一个字看了半天也没看进脑子里去,眼睛不住往沙发上瞟,台灯的光给陈翰林晕上一层暖黄,向寒川弯下腰凑近了看,见陈翰林眼下浮着一层青黑色,眉头紧紧锁着,额头前垂下来几缕头发。
他看上去真的累惨了。
向寒川伸出手指把陈翰林额前的碎发拨上去,上面还带着一点夜色的凉意,他的手抚过陈翰林的脸颊,指尖绕上他柔软的发梢。
向寒川索性把报纸一扔,贴着陈翰林挤上了那张沙发,他环住陈翰林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陈翰林咕哝了一声,把脸埋在了向寒川的臂弯里。
这张沙发躺两个大男人毕竟有些勉强,向寒川得绷着身子才能让自己不掉下来,一晚上躺得十分费力,等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就在朦胧间被人推下了沙发。
向寒川揉着自己发酸的背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脸拘谨的陈翰林,无奈地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被弄得皱巴巴满是灰尘的衬衫和马甲,他朝陈翰林摊摊手,“好歹衣服先还我吧。”
陈翰林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披着人家的西装外套,清了清嗓子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他把衣服拿下来递给向寒川后伸出一只手,向寒川跟那端详了半天那只白嫩的小爪子,“你这是要拉我起来?”
“不想起来就算了。”陈翰林刚要收回手就被人拉了个趔跌,向寒川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陈翰林怒了,“你放手。”
“昨晚不是被我抱得舒舒服服的吗,怎么现在不认人了?”
“你——”陈翰林刚要开口骂,就看到昨晚那小厮战战兢兢地敲门进来。
“我……我就是来问问……老板跟老板娘要什么早餐……”
陈翰林拔高了声线喊道,“谁是你老板娘!”他气冲冲地要走,站起身整个人晃了一晃,被向寒川扶住了,左腿传来一阵麻痹感,向寒川直接上手就搂上他,对那小厮吩咐说,“你看,你们老板娘这不大方便走路,去买点包子什么的,再弄些补身子的送过来。”
那小厮应了一连串的“是”,飞快地消失了,陈翰林缓过来之后一把推开向寒川,“我下午再来找你!”
向寒川坐在椅子上,这个时间上海的街道已经开始忙碌了,他看看陈翰林皱巴巴的衣服和还有些虚浮的脚步,笑着指指门,“你这样子出去估计没两天全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你在我这过夜了。”他把“过夜”两个字拉长了音,在舌尖打了个卷才吐烟圈一样吐出来,显得特别意味深长。
陈翰林愣了半天,红晕从脸颊爬到耳根,他冲向寒川怒吼道,“你个无赖!”
百乐门空荡荡的里厅里坐着向寒川和陈翰林两个人。
长桌上摆着几个包子和两盅燕窝粥,陈翰林坐得离向寒川老远,向寒川把托盘里的早饭往他那推,“吃早饭。”
陈翰林抓起包子毫不客气地塞了一大口进去,豆沙馅的,他把自己的脸也塞得跟个包子似的,气鼓鼓地瞪着向寒川,向寒川想这人究竟几岁啊,他往陈翰林边上挪过去一点,陈翰林又换了张椅子坐,依旧离他远远的。
“你至于吗?”向寒川问。
陈翰林瞄一眼站在一旁装雕像的小厮,吞下包子一本正经地开口,“谣言要从根斩。”
那小厮汗涔涔地在一旁欲哭无泪,见陈翰林吃完了包子喝完了粥,便赶紧收拾了餐盘风一样消失在里厅了。
向寒川慢悠悠地喝茶,在腾起的水汽里看着正襟危坐在对面的陈翰林,他脸上已经有了点血色,但还是透着苍白的疲色,向寒川放下茶杯,心口有些发堵。
“说吧,你想借多少钱,我不会跟你收利息的。”
陈翰林捏了捏裤脚,垂下眼睑,“借钱倒在其次,我想把连山纱厂卖给你。”
向寒川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陈翰林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平静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我想把连山纱厂卖给你。”
向寒川笑了,“为什么?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我确实挺讨厌你的。”陈翰林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但是个人的喜好不能作为评判利益的标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你比姓冯的有原则也有能耐许多,把连山纱厂那块地交给你好过让姓冯的拿去糟蹋,纱厂在旧城里,周围清冷也没什么富人,没什么生意好做的,不过拿来藏东西再好不过了。”
“你想我跟冯老板抢生意?他现在已经找好了下家,十有八九已经签了合同,如果这时候我冒然去争这风头,可难免要被敲出点血本来,到时候你要怎么补偿?”向寒川笑问。
陈翰林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会搞不定这问题?在名义上你是我的……我的……”他顿了顿,在向寒川笑盈盈的眼皮底下咬着牙往下说,“我的未婚夫,你如果说去给他做个中转他一定乐意,这样一来他既省钱又省心,到时候纱厂连同我家的地契都会先到你手上,只要扣着这一纸地契还有什么麻烦不能解决的,更何况你有心叫板冯家在上海滩的地位。”
这样的回答在向寒川的意料之外,他以为陈翰林会嘲笑他趁火打劫,或是提出无论花多少年也会把钱还上这样的承诺,但是他给了他这样的答案。
每次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楚陈翰林的秉性的时候,这只小猫总能再给他一点惊喜,开始向寒川以为他不过是个有些清高冷傲的小巡捕,后来他发现这个小巡捕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不像表面上那么呆板,再后来,他发现这个小巡捕不止一点小聪明,他对世故人情还通透得很。
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出太多。
“我昨天已经找冯老板谈过了。”向寒川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老家伙的态度似是而非,恐怕没那么好对付,不过这忙我一定会帮你,我也不会趁机向你索取什么,我敬重你的父亲,仅此而已。”
笑意爬上陈翰林的嘴角,“谢谢,但是该还的我一定会还你,不论人情还是钱。”
向寒川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考虑过自己未来需要什么样的一位伴侣,他不需要靠婚姻登上上海滩的顶端,所以他不在乎自己的伴侣是出身寒门还是权贵人家,只要对方不会把陈年的是是非非带进自己家门,其次他需要一位足够站在他身旁看着上海滩的人,在他这个位子上,对任何人谈论信任都是奢侈的,他不求一个可以让他倾心到推心置腹的爱人,他只要求一个能各取所需的安分搭档而已。
这要求不高但是麻烦得很,向寒川已经为此苦恼了许多年,当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母亲把一张荒唐到极致的婚书放在了他的眼前,他对陈翰林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趣,他去查过陈翰林的背景,出身清白,没有糟心的过往,为人正直又知书达理,还有一张十分不错的脸蛋,向寒川想跟他过日子不至于太无聊,如果可以的话,向寒川打算跟他好好谈一谈,把这桩婚事当做一笔生意那样的谈法,如果陈翰林执意不肯的话他也不会多做勉强。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陈翰林安静而倔强地坐在那,向寒川忽然不想放手了。
“说实话,我本来确实想过提其他条件的,毕竟这是一个绝好的趁火打劫的机会。”向寒川说,他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但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对我有所改观。”
陈翰林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他,“我已经对你有所改观了,向先生。”
陈连山是在陈翰林回去当天去世的。
冯老板根本没有给向寒川任何周旋的余地,向寒川打算介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冯老板跟他在茶楼听曲的那天晚上他已经拿到了地契,陈翰林回到家的时候只看到一夜之间变得一片狼藉的纱厂,还有悬在房梁上的一丈白布和陈连山睁着眼睛的冰冷尸体。
向寒川没体会过绝望是什么滋味,他尝试过腊月天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挣扎着在身体里的血流干之前回到家,他记得寒风从伤口灌进血里的感觉,像是浑身都在流着冰渣子的冷。
他猜陈翰林现在比他那时候大概要痛苦一点,他起码把自己的问题甩在了后面,起码知道自己就算死也应该朝哪个方向,但是陈翰林,他被活生生抽掉了刚争取到的一点卑微的希望。
向寒川来悼念陈连山的时候看到披着孝服的陈翰林,他的脸色跟满屋的白布一样冷,眼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有空荡荡的黑色。
他跪在灵堂前麻木地接受来宾的致意。
向寒川看了半天,来到他身旁轻声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陈翰林转动无神的双眼,把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扯出一个苍白无比的笑容,然后缓慢而坚定地朝向寒川摇摇头,告诉他没有任何必要道歉。
葬礼后陈太太要回娘家,陈翰林把自己的母亲送上火车之后就消失了。
向寒川从陈翰林的母校开始找起,搜寻过他小时候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甚至派人去冯老板的地头打探过,最终都只能徒劳而归,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地一寸寸翻过上海滩的每个角落,在焦躁中熬过一个又一个无果的白天和夜晚,但是陈翰林依旧音信全无。
向英东比他冷静多了,他嘱咐下属们多往有酒的地方钻,越偏僻越糟乱的酒馆越好,没有哪里比这些地方更适合发泄了。
两个星期后,陈翰林在贫民窟的一家酒馆里被找到,那地方什么人都有,黄包车夫、低等打手和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
陈翰林被围堵在酒馆后门的暗巷里,他醉醺醺地倒在地上,身上那件老旧的烟灰色的西装沾满了污水和酒渍,闻起来像个醉鬼乞丐,他的头发被泥浆粘成一块一块的,脸上都是淤痕和血污,还有散发着恶臭的污水。
几个打手和地痞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困在墙角,他们扯着陈翰林脏兮兮的衬衫大声讪笑,拍着他的脸喊着“陈大巡捕”和“陈少爷”,陈翰林对此毫无反应,他这半个月来遭受过比这些更令人不堪的辱骂,他抬起头,冷冽冽地睁着眼,似乎并没有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怎么了陈少爷,你的向老板不管你了?”
陈翰林被两双手架起来,他脸上的污水被嫌恶地擦去了,一双手伸过来解他的马甲扣子,他无力地垂着头,酒精在一点点抽掉他所剩无几的意识,他看到自己的衬衫和西装被丢在污水里,赤裸的脊背贴着湿冷的墙壁,冷意渗进身体里。
他听到有人提到“向寒川”这个名字,他看着自己那件被脏水渗透了的衣服,忽然想到向寒川那天晚上披在他身上的那件西装,一件深蓝色的羊绒西装,摸上去质感柔软,就像——
就像现在裹在他身上的这件。
“谁说我不管的?我向寒川的人你们也敢动?”
向寒川的声音离他很近,语气里带着陈翰林熟悉的沉稳和不熟悉的狠戾。
雨水里有烟味和很淡的古龙水的香味,向寒川在雨里吻着陈翰林冰凉的额头。
“走,我带你回家。”
这是陈翰林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向寒川把陈翰林放进热水里。
他挽起自己的衬衫袖子,拿毛巾从陈翰林的手臂开始一寸一寸地清理他身上的伤口和污迹。
陈翰林的手背上印着泥印,手指红肿了一块,紫红色的淤青凌乱地布满陈翰林的胸口、肋骨和背部,他的嘴角青了一块,额头上有一条细长的裂口,干涸的血迹连同细小的砂砾凝固在伤口周围,向寒川小心翼翼地把毛巾覆在上面,一点点擦掉上头的血块,他猜这是被路上的石子划伤的。
向寒川打开花洒,陈翰林头上的泥浆被温水冲在浴室的瓷砖地板上,打湿了向寒川的西裤,向寒川跪在浴缸旁双手沾满了洗发水的泡沫,陈翰林闭着眼睛赤裸地躺在水汽蒸腾的浴缸里任由向寒川摆弄。
向寒川最后拿了自己的浴袍把陈翰林裹住,他抱着陈翰林觉得对方瘦弱得像只小野猫,他把陈翰林放在床上。
陷在那张大床上的陈翰林开始发抖,他的额头变得汗湿,嘴唇苍白得可怕,向寒川手指摸上他潮红的脸,立刻吩咐人去找了医生。
医生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到湿着半边身子顶着乱糟糟头发的向寒川吓了一跳,然后才看到床上的陈翰林,忙不迭地开始做检查。
“陈少爷先是受了风寒,其次膳食不均,空着肚子尽喝冷酒,伤了脾胃,再次还受了外伤……”老医生给陈翰林挂上点滴,对着向寒川满脸都是心疼,“陈少爷手指被人踩断了几根,还好看得早,否则这么漂亮的手以后就要落下病根子了,所幸问题倒都不大,但需要细心调养,慢慢恢复。”
向寒川疲倦地扶着额头,对老医生叹出一声“谢谢”。
他将人送出门后瘫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身上还沾着水渍,一片狼狈地看着还在昏睡的陈翰林,他捧起陈翰林被层层包住的手,把嘴唇贴在那层厚重的纱布上。
“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向寒川说。
陈翰林今年二十四,再过半年就满二十五,年轻得不像话,他的骨头很硬,带着刺头,向寒川好奇今晚之后的陈翰林会变成什么样,他大概会慢慢磨掉自己的刺头,学着去拐弯抹角,学着去逢场作戏,他会去学许多他不喜欢的事。
向寒川坐在扶手椅上,仰头对着漆黑的天花板,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爬上床单和挂着的药瓶,他握着陈翰林冰冷的手腕就这么呆坐了一夜。
陈翰林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退烧,期间他来来回回地迷糊转醒又昏睡,看到向寒川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他似乎不断地在他耳边讲话,这些耳语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一股钝痛感缠上来,向寒川的样子清晰起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向寒川问,他站在陈翰林的床边,身上的西装马甲皱巴巴的,表情是万年不变的沉静,脸上透着疲色。
陈翰林张了张嘴,他的喉咙干得厉害,“觉得像是被你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说。
向寒川看着他汗湿的头发和额上的虚汗笑出声,伸手摸了摸陈翰林的头发,他把陈翰林扶起来,下人进门将刚热好的粥递到他手上。
“你的手指受伤了。”向寒川端着粥说,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陈翰林嘴边。
陈翰林看看他,再看看自己被层层包着的手指,顺从地张嘴小口小口地啜着粥。
卧室很安静,只有勺子轻碰瓷碗的声音,向寒川把一碗粥都给陈翰林喂了下去,然后他拿着药瓶和棉球站着,“我得给你上药。”
陈翰林听话地抬起双手,让向寒川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他抬手的时候肋骨还在发疼,向寒川听到他嘴里滑出的一声轻哼。
陈翰林身上的淤痕淡了许多,苍白的肤色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地抹着药酒,向寒川抬起他的下巴给他额头上的伤口换药,他看到一张依旧无神而麻木的脸,墨黑的眼睛像是死了一样。
向寒川的手指滑过陈翰林的脸颊,停在他嘴角的淤青上。
“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不会勉强你。”向寒川说,“但我请求你,留下来。”
陈翰林看着他,忽然拿脸轻轻蹭了一下向寒川的指尖,眼睛变得清亮无比,透着彻骨的寒意,他阖上眼,轻微而缓慢地点点头。
向寒川走出房门之后长出一口气,他把脑袋抵在门上,疲惫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那上面还沾着药酒的气味,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糟成一团。
向寒川苦笑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累的感觉了,这并非来源于两夜未眠,而是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有点无力掌控自己了。
陈翰林在第三天挣扎着要下床走动。
向寒川拉开房间的窗帘,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他朝陈翰林伸出手,“走,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陈翰林盯着向寒川伸来的手看了一会儿,轻轻推开了,“我还没虚到这份上。”
他艰难地站起来,朝着站在阳光底下的向寒川缓慢地走过去。
向寒川在打开窗户之前给他披了一件大衣,陈翰林裹着那件皮草大衣看上去整个人毛茸茸的,向寒川笑了好一会儿,陈翰林瞪起眼睛踢了他一脚,“别以为我就不敢打你。”
“等你养好了再打吧,到时候我站着任你打不还手行不行。”向寒川说,他打开窗户,落地窗外头是一个宽大的阳台,向寒川满意地看着陈翰林苍白的脸色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他揉了揉自己小腿,恩,会挠人了,好现象。
阳台上摆着张小圆木桌,向寒川和陈翰林面对面坐着,陈翰林的手还没好,向寒川切了一小块碟子里的红豆糕举到他嘴边,陈翰林犹豫了一下,张口吃了,向寒川看到他舒缓下来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果然还是喜欢。”
陈翰林皱眉。
“你小时候什么都不吃,要哄你吃点东西比登天还难,一边嫌这嫌那一边又饿得直哭。”向寒川低头,眼角的笑纹流出暖意,“有一次我拿了块红豆糕去哄你,没想到还真被我哄住了,牙都还没出,光拿舌头舔,还抓着我不放。”
那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久远到向寒川还以为上海滩就从巷口到巷尾那么大,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这件事,大概是这几天阳光跟那时候一样裹着流金,他坐在暖洋洋的晚风里,而陈翰林也在,时间夹在风里从他们中间经过。
向寒川搅着杯子里已经凉掉的红茶跟陈翰林说,“那时候你包在襁褓里,跟只小奶猫一样,一只手才刚够抓住我一根手指头,我抱着你坐在一张藤椅上晃着玩,太阳跟今天一样好。”
陈翰林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时候连山纱厂是什么样?”
向寒川想了想,回答,“记不清了,没那么大,也没那么有生气。”
陈翰林冷笑一声,“父亲花了几十年让纱厂起了色,而冯家只用一个晚上就让纱厂倒成死灰。”
“只要你还在,纱厂就还没完。”向寒川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我知道你有能耐把纱厂夺回来。”
陈翰林抬眼看他,嘴角的笑意更冷了一些,“我现在废人一个,一无所有,拿什么去夺回纱厂。”
“你不是一无所有。”向寒川歪头看着陈翰林,“你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哪里,否则你不会留下来,你有充足的资本跟我谈判,或是直接利用我,因为你知道我足够喜欢你。”
陈翰林脸色沉了沉,他垂下眼睛,眼前的向寒川跟他刚认识那时候一样,脸上似乎永远是那副冰雕一样的笑脸,让人无从琢磨,好像天大的事都没法让他变一下脸色。
陈翰林笑着摇摇头,“我没那自信,向先生,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分量,我只知道你目前需要这么一个人,能让你从一些不干不净的流言里抽身,又能维护住向家和你本人的名声,同时不至于盖过向家的风头。”
向寒川叠着腿微微抬起下巴,“是,我是需要,而且你的确符合条件,那你的要求呢?”
“我需要一个平台,一个关系网。”陈翰林回答。
向寒川笑起来,他起身来到陈翰林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顺着大衣上的皮草滑向他的脖子,指尖挑过陈翰林的喉结,停在他的下巴上来回抚摸着,向寒川俯身在他耳边问,“你这是把自己推到狼爪下了,知道吗,如果我不止让你当一个名义上的伴侣呢?”
陈翰林僵硬着身子坐在那,向寒川的手指已经来到他的嘴角,轻轻按压着他的嘴唇,陈翰林把自己发颤的嘴唇张开,冷着脸勾起眼角看他,“我想过,现在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给你。”
一个意料之中的答复。
向寒川苦笑,他伸手拍拍陈翰林的头,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两下,然后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哑着声音说,“起风了,回去吧。”
陈翰林听话地任由他牵着,绛红的暮色秋意浓重,陈翰林看着苍凉的余辉一点一点渗进向寒川眼角的笑纹里。
“今晚你还去客房睡?”陈翰林问。
向寒川看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之前又无赖又文雅的笑容,“怎么,这么早就想跟我圆房啊?”
陈翰林白他,“这屋子是你的,你爱睡哪睡哪。”
晚上的时候向寒川卷着温热的水汽爬进被子,他把熟睡的陈翰林圈在怀里,陈翰林身上还带着药酒的气味,身子温凉,在睡梦里发着抖。
他忽然转过身来把自己缩在向寒川臂弯里,柔软的发梢蹭着向寒川的脖子,向寒川像上次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他把下巴抵在陈翰林头顶上,在黑暗中叹出一口气。
上海滩和陈翰林。
前者他不出五年就能做到,后者他或许这辈子也得不到。
但是没关系。
“如果那时,你不爱我,我也不在意。”
沙发上叠着一套西装。
上好的毛呢面料,光看样子就能想象到它柔软的质感,蓝黑色的底子上印着古典的欧式暗纹。
西装旁边叠着丝质的衬衫、同色系的马甲和领带,金色的袖扣跟领带夹还有暗红色的方巾整齐地排在一起。
向寒川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描着西装上的暗纹,陈翰林跟他隔着张茶桌坐着,他的背挺得笔直,细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们已经这样僵持了将近一个上午了,向英东上午八点把西装拿进来,他俩这么坐着干瞪眼,中午吃过午饭过来看一眼,他俩还这么坐着干瞪眼,似乎连动都没动过,向英东暗自感慨了一把,远离了这个恐怖的空间。
“其实按理来说你得叫我一声哥哥。”向寒川说。
陈翰林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自己裤子。
“你要不叫一声‘向哥哥’试试?”
“都三十好几了你要不要脸?”陈翰林回答。
“什么三十好几,我不过比你大六岁,最多三十出头。”向寒川反驳,陈翰林瞟他一眼,凉飕飕地“哦”了一声,向寒川摸摸鼻子,“你不能一直喊我向先生,我是你未婚夫,称呼得讲究。”
他们为这点问题已经争执了一上午了,准确来说是向寒川负责争执,陈翰林单纯坐着冷嘲热讽而已,陈翰林原先觉得“向先生”这称呼没什么不妥,但是向寒川把情况一提,他想或许是有必要改改,但如果直呼其名的话——
陈翰林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接着向寒川提了一系列称呼,都被陈翰林坚决地否决了。
“要不叫老板吧。”陈翰林说。
“你又不是我伙计。”向寒川不满,“而且叫得跟生意场似的,我可不喜欢把生意往家里带。”他把“家”字念得格外重。
“……难不成还让我喊你老爷?”陈翰林冷哼一声,眼角瞥到向寒川忽然变得精光的眼,陈翰林眉毛拧成一团,“不是吧?”
“我觉得这挺不错啊。”向寒川微笑,“你也不嫌肉麻,我也不嫌太生分。”
陈翰林想了想,心里觉得这么喊还挺衬向寒川的恶少形象的,点头算是答应了,向寒川双手一摊,“好,下一件事。”
他把被闲置在沙发上很久的那套西装拿起来,举到陈翰林面前,“试试。”
陈翰林伸出手,指尖滑过面料上光滑的暗纹,他不解地看着向寒川。
“踏足上流社会第一步,精装。”向寒川解释,他看了一眼陈翰林还缠着纱布的手指,拎起沙发上的白衬衫搭在手肘上,右手扣着陈翰林睡衣的第一颗扣子,脸上露出询问似的表情。
陈翰林朝他点点头,向寒川开始一颗一颗地解他的睡衣扣子。
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向寒川把衬衫举起来的时候陈翰林很自觉地抬手,向寒川仔细地把他的衬衫领子拉直,耐心地把扣子一一扣上。
向寒川把手搭在陈翰林的睡裤腰带上时,陈翰林瑟缩了一下。
“你得换上西裤。”向寒川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陈翰林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咬着牙让向寒川把自己的睡裤松开,然后套上西裤。
西裤柔软的面料紧紧贴着他的大腿,陈翰林隔着柔滑的面料感觉到向寒川的手贴着他的小腿一寸一寸往上。
衬衫下摆被拉起来,向寒川隔着轻薄的衬衫料子抚过陈翰林的腰际,他缓慢地把衬衫捋直塞进腰带,陈翰林皮肤上的凉意透过衬衫传过来,向寒川的指尖触到他腰上一条已经结了痂的浅疤,他顿了顿,把手掌覆在上面。
温热的掌心带起细微的瘙痒感,陈翰林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向寒川把衬衫整理好之后抽出那条墨蓝色的领带,他想到之前陈翰林西装里头随意敞着领子的衬衫,或偶尔打得乱七八糟的领结,笑出声来。
陈翰林皱眉,低头认真地看着向寒川的动作,他的额头几乎要蹭上向寒川的鼻尖,向寒川只要稍稍抬一抬下巴就能亲到。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陈翰林看到向寒川打完了一个十分标致的领结,同时额头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他对着向寒川笑眯眯的眼睛愣了两秒,然后红晕从脖子开始爬上耳根,他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看着向寒川。
“最后,西装。”向寒川若无其事地把那件西装拿起来披在陈翰林身上,朝他露出一个十分文雅的流氓笑,“肩宽正好,线条流畅,驳领翻卷自然,不愧是上海滩第一流的裁缝师。”
他捧着陈翰林的手给他戴上西装袖口,最后把暗红色的方巾叠好塞进陈翰林胸前的西装口袋里,他理了理陈翰林的头发,后退一步端详着他。
凉薄的阳光爬上西装上的暗纹,包裹在西装里的陈翰林精致冷然到禁欲。
向寒川抚上陈翰林紧绷着的脸,指尖沿着衬衫领口打了个转,“很适合你。”
陈翰林黑亮的双眼带上冰冷而狭促的笑意,“多谢老爷。”
向寒川的手僵在了那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是伸出手摸摸陈翰林的头发,“我给你看样东西。”
陈翰林终于摆脱了那些烦人的纱布。
他曲了曲僵硬的手指,打开放在桌上的琴盒,指尖立刻染上了一股淡淡的松香味,他把手指放在那架小提琴上拨了两下。
这架小提琴是三天前向寒川给他的,音质纯净而清晰,陈翰林手指滑过红棕色的面板,摸到背板精细的花纹,陈翰林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开始调试。
向寒川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沉迷于独奏里的陈翰林,他逆光站在那里,背对着向寒川,像一个精致的黑色剪影——小提琴流畅的线条和他修长灵活的手指——苍白的阳光裹住他,围绕着凝重而缓慢的曲子,让陈翰林看上去格外的小,像个孩子。
流浪者之歌,中段。
向寒川站在房门边上听他把这首曲子拉完,然后才走进去,陈翰林听到脚步声僵硬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盖上,转身看到微笑着的向寒川。
这架小提琴是向寒川一个月前买的,本来想托人送到巡捕房去,但是想想,觉得还是自己亲自送比较好,他原先打算挑一个不错的午后,带着这架小提琴再次拜访连山纱厂,如果陈翰林不打算搭理他也没关系,他就赖在纱厂里跟陈连山喝喝茶,然后欣赏一下陈翰林被勒令作陪而满脸不情愿的表情,他甚至想象过陈翰林看到小提琴的时候发亮的双眼,可能跟初冬的晴光一样,以及为了在自己面前拼命抑制喜悦而紧抿的嘴角,想想都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但是那时候的连山纱厂已经罩在冯家的阴影里了,陈翰林忙着打点家务、清算收支,而向寒川费尽心思地在跟冯家周旋,这架小提琴就一直被搁置在这里,直到三天前才被拿出来摆在陈翰林面前,只可惜这时候陈翰林已经不会为了这架小提琴而激动,他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凝视着它,然后平静地跟向寒川说了声“谢谢”。
“什么时候来的。”陈翰林问。
“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向寒川回答,“只有中段?”
陈翰林歪歪脑袋,“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
“一点点。”向寒川上前握住陈翰林的手,他把陈翰林微凉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海菲茨,很久以前在上海的一个老教堂门口听人拉过,一个学生,大冬天的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个流浪汉吹口琴。”
那会儿向寒川缩在教堂后头的石墙角落里,西装下整个胳膊都是血,半个身子几乎麻木,脸上满是结了块的血污,狼狈得一塌糊涂,他仰头看着黑压压沉下来的夜幕闭上眼睛,疲倦得想睡死过去,然后他就听到一阵跳动着的小提琴的声音,混着口琴,向寒川挣扎着探出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人站在教堂门口拉小提琴,白色的围巾垂下来在夜风里飘动,旁边坐着一个吹口琴的流浪汉,曲子进入到中段的时候几个一路追着自己的打手围上他们凶狠地问话,他们像是没听到似的,无动于衷地继续拉他们的曲子,那群打手没有再在那个老教堂逗留,立刻转去了另一个方向,向寒川一直躲到曲终才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陈翰林听了这话忽然笑起来,“老教堂?流浪汉?什么时候?”
“大概四年前吧,就是大桥下那座老教堂——”向寒川说,他看着陈翰林弯起的眼角顿住了,“……你别告诉我那是你。”
“四年前正月,我刚从英国回来,去那所教堂做义工,还碰上一群凶巴巴的打手,好像在找什么仇家。”陈翰林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那时候我父亲还能挺着腰杆痛斥上海滩的商界满是乌烟瘴气,我呢,就只知道往外跑,把上海滩当个游乐场,我的同学都当我是个怪人,很多人以为我不爱说话,其实我只是找不到人说话而已。”
他低下头,勾起的嘴角逐渐露出自嘲的意味,向寒川想到刚认识陈翰林那天,他站在巡捕房门口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抬起脸倔强地看着自己的模样,拗着股对什么都不肯低头的冷傲劲儿。
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向寒川把陈翰林的手举到嘴边,嘴唇贴上他的手指,在透着凉意的阳光里深深凝视着他,“如果我能在那时候就认识你该多好,我不至于太无聊,你也多个人说话。”
陈翰林笑起来,“那样也只是多吵个四年而已,我还嫌烦呢。”
他抽回手,对向寒川说,“明天带我去百乐门吧。”
向寒川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可以,但是戴上这个。”
他把一只戒指套在陈翰林左手中指上。
那是一只银戒,样式简单而精细,中间镶了一圈纯黑的黑曜石,陈翰林举起左手看了一圈,抿着嘴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左震第一次看到陈翰林的时候,觉得有些震惊。
以他对向寒川的了解,肯带陈翰林来这种场合,基本上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左右打量着跟在向寒川后面的陈翰林,这人很年轻,估计比向寒川小上六七岁,沉默寡言的样子看上去温顺乖巧得不行,跟只家养的猫一样,但那清冷的小眼神总让人觉得会伸出爪子冷不丁地挠你一下,还是那种撕皮磨骨的挠法。
左震抓住路过的向英东,拿下巴指了指陈翰林,问,“怎么个情况?”
向英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风淡云轻地回了一句,“你说我嫂子啊?”
左震一听向英东这称呼,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木已成舟,第二反应就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吧台旁的冯家大小姐。
向寒川横了一只胳膊在陈翰林面前,陈翰林皱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挽着。”向寒川说。
陈翰林捏了捏拳头,把手搭在了向寒川的手肘上,正好露出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舞台的灯光有些刺,台下的观众在灯光下都顶着同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陈翰林放在向寒川胳膊上的手有些打滑,他的手心都是汗。
向寒川伸来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朝他微笑,他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接下来交给我。”
这个动作和距离亲密得十分得体,台下响起细微的口哨声。
灯光没有照进陈翰林眼里,他麻木地扫一眼百乐门,然后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冯家大小姐,还有许多他昔日的同窗,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鄙夷的,嫉妒的,玩味的,陈翰林忽然抿着嘴角微笑起来,衬着流转着的灯光显得有些旖旎。
向寒川显然也看到他们了,他站在话筒前,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到骨子里的微笑,他把手搭在陈翰林肩上,说,“今晚宣布两件事,第一,我和翰林计划在明年二月结婚,第二,从现在开始,陈翰林就是百乐门的二老板。”
他说完bai过陈翰林的脸直接亲在了他的嘴唇上,陈翰林下意识想推开,但放在向寒川肩上的手僵了僵,又转了个方向,顺着西装纹路滑上去,配合地攀上向寒川的肩膀。
周围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连令人压抑的灯光都变暗了,陈翰林只看到向寒川微阖着的眼睛,墨黑的,带着柔软的笑意,他尝到向寒川舌尖上很淡的红酒味。
向寒川在分开之前轻笑一声,百乐门的人一阵惊呼,接着开始纷纷起哄,向寒川只是扣着陈翰林的手向他们致谢,陈翰林嘴角毫无笑意地翘着,大方到有些自暴自弃。
“第一次?”向寒川在后台问。
“要你管。”
陈翰林现在气还没喘匀,耳根还红着,向寒川看着,凑上去在他耳垂上又亲了一口。
陈翰林愤怒地推开他,“你……”
“感觉怎么样?”
陈翰林低头开始认真地想评价语,被向寒川直接摁在了墙上,他被罩在了向寒川的影子里,对方的嘴唇重新覆上来,这一次连同呼吸都变得灼热,鼻息紊乱地胶着在一起,陈翰林的眼前整个是眩晕的,向寒川的舌头缠上来把空气卷了个干净,带着红酒味的舌尖又把陈翰林的嘴唇细细描了一边才放开他。
“你干什么!”陈翰林拿湿漉漉的眼睛瞪着向寒川。
“是不是比刚才感觉更好。”向寒川笑着问他。
“好你个——”陈翰林红着脸把到嘴边的粗话又憋了回去,“我出去转转!”
左震看到脸上红晕未散的陈翰林气冲冲地从后台走出来,嘴唇上似乎还泛着水光,向寒川笑意盈盈地站在原处,正伸手抚着西装上细微的褶皱,左震上前一脸敬佩地看着向寒川,拍着他的肩膀“啧啧”感慨道,“到底是大哥啊。”
向寒川不解地看着他。
陈翰林走到吧台要了杯冷水,他端起水杯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陈翰林笑了下,抿了口冷水才慢腾腾转过身去,他的同窗围了上来,吧台的小厮见气氛不对,犹豫地开口问,“二老板,需不需要……”
陈翰林抬手打断了他,“老同学聚会,别紧张,都是斯文人。”他叠着腿坐在吧台的椅子上,手指捏着杯口晃着里头的水,灯光爬上他西装上的暗纹和勾起的嘴角。
“什么事?”他笑着问眼前的几个人,眼睛扫过站在中间的冯家大小姐。
这群人只是沉默地回看他,还是那样的眼神,陈翰林耐心地坐着,一口一口品酒似的啜着杯子里的冷水。
“翰林……”许久之后冯大小姐才怯生生地开口,她绞着自己的手指,“你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这么为难自己,我可以——”
“你不可以。”陈翰林冷声断了她的话头,他歪着脑袋看向冯大小姐,这个小姑娘和她父亲不一样,她被保护得很好,天真、善良,对什么事都抱着一股子的热枕,她让陈翰林想起以前的自己。
“谢谢你的好意,但你对你的父亲一无所知,对我也是。”陈翰林说,他眯起眼睛,带笑的眼梢掺杂着轻佻的意味,“我就是这样的人,就像你们想的那样,我不值得你的帮助,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他握着水杯的手有些发抖,手指被冻得有些发红,他安静地目送他的同学离开,然后把手里的冰水一口灌了个干净,冰块碰到牙齿让他有些打战。
陈翰林放下杯子,看到向寒川站在自己面前,陈翰林冰凉凉地喊了一声“老爷。”
“如果不是我,换做别人,你也会这样?”向寒川问,他的拇指摩挲着陈翰林左手上的戒指。
陈翰林不说话。
向寒川上前环住他,把嘴唇贴在他的额角,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累了,我们回去。”
陈翰林晚上回去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他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只灌了一杯冷水,现在胃里像是被冰块咯着似的。
向寒川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在厨房里倒腾起来,陈翰林坐在餐桌边上惊讶地看着他,向寒川只开了一盏灯,他连马甲都还没脱,领口还被领带系得紧紧的,站在那有些奇怪。
时间在时钟声和沉默中过得很慢,陈翰林听到水沸腾的“咕噜”声,向寒川被白色的水汽和灯光绕着,陈翰林看到他扣在案台上的手,手背上隐隐显着青筋,手指一下一下敲得跟钟摆声一样缓慢而沉稳。
陈翰林安静地盯着他看,心里忽然腾出一阵暖意,陈翰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眼睛有点发酸。
向寒川转过身的时候陈翰林把自己的眼睛挪开了,他抵下头,一碗甜粥放在眼前。
“喝点吧。”向寒川在他身边坐下,“你喜欢吃甜的。”
陈翰林看了他一眼,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舀,斯文规矩得可爱,向寒川看着他吃,看着看着忽然笑了,陈翰林停下来,皱眉,“你笑什么?”
向寒川摆摆手,“没什么,就觉得你连喝碗粥都——都——”他想了想,“都跟吃法国菜似的。”
“就你这一碗粥的水平还跟法国大厨比。”陈翰林的眼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他舀了一大勺举到向寒川面前,“你自己尝尝,放那么多糖甜死个人,玉米还煮烂了。”
向寒川毫不客气地张嘴把那一勺粥都吞了,“明明过得去嘛,甜过头总比没味道好,煮烂了总比没煮熟好。”
陈翰林揶揄地笑一声,继续拿勺子舀粥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向寒川问,“真那么难吃?”
陈翰林盯着那勺子看了一会儿,脸颊有些发热,他摇摇头,轻声咕哝了一句“没什么”,埋头继续喝粥。
向寒川看陈翰林喝完粥脸色缓了些,端着空碗要拿去洗,伸手拦下了。
“别管了。”向寒川说,他捉住陈翰林的手腕把人往楼上房间领,陈翰林也没有甩开他,现在的陈翰林似乎越来越习惯向寒川的触碰,向寒川有些高兴,但转念一想,这小子或许正强迫自己磨掉利爪以变得温顺,又有点心寒。
他关上门的时候把陈翰林抵在门上再一次亲吻,他隐隐希望陈翰林会反抗,会推开他,甚至一拳砸在他脸上,但是没有,陈翰林只是僵硬地贴在门上,闭着眼睛承受着向寒川带点蛮横的热情。
真的温顺到令人心寒。
“如果,我现在就想扒了你,你会不会反抗。”向寒川放开他,他们的呼吸还胶着在一起。
陈翰林在黑暗中长久地沉默,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冷冷地泛着水光,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向寒川的衣角,然后在黑暗中缓慢地、沉重地摇摇头。
向寒川感到陈翰林的呼吸变颤抖得厉害,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也在发抖,他笑笑,抬起下巴亲了亲陈翰林的额头,然后帮他把系得过紧的领带松开,“你累了,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嗯。”
浴室里传来水声,向寒川坐在床沿上发呆,等陈翰林出来的时候,向寒川已经把自己的马甲袖扣和领带都解开了,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坐在床头,阖着眼,陈翰林不知所措地在那站了半天,踌躇着要不要叫醒他。
陈翰林弯腰凑过去的时候向寒川猛地睁开眼睛,跟浅眠着的狼一样,看到是陈翰林,瞬间又放松了身子懒懒散散地倒回床头,“洗完了?”
陈翰林点点头,“洗完了。”
向寒川迷迷糊糊地准备起身去浴室,肩上忽然一沉,凉薄的水气带着香皂的气味拂过鼻尖,向寒川清醒了过来。
陈翰林笨拙地伸手环住他的肩膀,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轻轻蹭了蹭,带着水珠的发梢刺痒着他的脖子。
“谢谢。”陈翰林说,“迄今为止,所有的这些事,谢谢。”
他说完飞快地钻进了被窝里,拿后脑勺对着向寒川。
向寒川看到他变得绯红的耳尖,低头长叹一口气,然后轻声笑起来,他伸手撸了撸陈翰林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小鬼。”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推荐了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推荐了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推荐了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很喜欢此文字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百乐门娱乐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