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斤黄金万两游戏机机调到什么位置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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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恋全文阅读 作者:tufeizuojia 《匪恋》由www.niubb.net集整理于网络,如文章内容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或者是侵犯了其他的法律法规,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考虑删除匪恋全文阅读页面。匪恋 作者:tufeizuojia第一章
课余偷看日军战俘,挨教鞭逃学参加抗战朝阳肉红一片晕圈,像女人的两个*。静静的县城街头传来铿锵的鸣锣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清晰响亮的号子:“打日本强盗罗!大家都来看呀!”“咚!咚!咚!”……原来,国军在前线抓了一批日军俘虏,押来一个在湘西古丈县城*。警察局的人绑着鬼子沿街敲锣喊口号,以宣传和鼓舞民众的抗日热情。警察们押着鬼子沿着县城游了一圈后,将鬼子关押在街头一间吊脚楼里,让所有的过路人观看。这年正是1943年的初夏,父亲还在县城读中学。这天上课时,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根坐标轴和曲线,然后一手拿书,一手拿棍子指着黑板上的轴线和曲线讲解,并眯着眼睛对学生做着测量坐标的示范动作。父亲也学着老师的动作测量教室外面的一棵白杨树,而同桌的龙水生却是一副躁动不安的样子,时而东张西望,时而瞥眼看父亲。下课后,其他同学都跑出教室了,父亲却坐在座位上,从课桌里拿出一本《水浒传》放在膝盖上低着头看起来。这时,龙水生急忙凑过来,嘴巴贴近父亲的耳根悄悄地说:“听说今天早上警察押着一个日本鬼子在街上*,你要不要去看?”父亲立即合上小说,高兴地回答:“好!去看一下日本鬼子是什么鸟人。”父亲把小说塞进课桌,跟着龙水生刚跑几步,又马上转身回来收拾放在桌面上的数学书。他把书本塞进课桌,却又拿出来打开快速地看阅老师刚刚讲过的坐标课程。龙水生见父亲站在课桌旁边不动了,连忙走过来拉着父亲的衣袖便往教室外面跑。两人跑到街上,远远地看到街头一间盖着杉木皮的吊脚楼里关着一个日军鬼子。父亲连忙扳住龙水生的肩膀说:“来,我们两个比试一下,看谁的眼法好。”说着,父亲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子,递了一颗给龙水生,并让龙水生先向鬼子扔去。龙水生挥起手臂,使劲将石子扔向鬼子,鬼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石子扔偏了,根本没打中鬼子。父亲说:“龙水生,你的眼法真差劲,老师刚刚教过我们徒手测量坐标,你怎么不运用一下呢?”龙水生不以为然地回答:“老师教的是书本上的东西,跟我们扔石头有什么关系。”父亲说:“那我就试一下给你看,看我能不能打中这个日本鬼子。”说着,父亲竖起左手大拇指,朝关在吊脚楼里的日本鬼子眯着眼睛测量坐标。测了一会儿,父亲右手握着石子使劲地向鬼子扔去,石子不偏不倚刚好砸在鬼子身上。鬼子被这突出其来的打击吓了一跳,立即转身瞪着眼睛看着渐渐走过来的父亲和龙水生。鬼子个子不高,黄黄的脸,厚厚的眉毛,头上戴着一个像猪耳朵一样的帽子遮着两张脸,发红的眼睛凶狠地看着父亲和龙水生。父亲见鬼子成了俘虏还这么凶恶,便咬着牙齿再次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鬼子身上扔去。突然,背后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声音:“田树茂!龙水生!你两个跑到咯里来做什么!”两人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见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彭“板子”。“赶快给我回去!”父亲和龙水生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学校。教导主任是个性格很古板的人,所以街上的人和学生们背地里都叫他彭板子。他把父亲和龙水生唬回学校后,拿着棍条猛抽父亲和龙水生的腿,然后罚他们两个站着上课。晚上,父亲跑到龙水生的床铺前,悄悄地对他说:“嗳!咯鸟老师只晓得打人,咯书是冇法读了。听说沅陵在招兵打日本鬼子,我想去试试看,你想不想跟我去?”龙水生连忙翻身坐起来低声回答:“好!什么时候动身?”父亲回答:“今夜三更,我们偷偷地跑出去。”“到时,你叫我一声。”龙水生细声地说。父亲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辗转难眠,外面的打更声让他越睡越清醒。好不容易挨到三更后,父亲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往龙水生床边走来,生怕惊醒了其他同学。他一边轻轻推醒龙水生,一边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龙水生,我们可以动身了。”龙水生被他唤醒后,爬起来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然后嘴巴贴着父亲的耳朵轻轻说:“我想了好久,觉得还是不去为好,咯样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了兵就要打仗,打仗就会死人。”父亲镇定地回答:“怕死不当兵,你不去我去,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我去当兵了。”说完,父亲提着装衣服的旧箱子,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宿舍。父亲跑到沅陵国军营房,看到门口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于是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干什么的!”两个士兵凶神恶煞地用枪口指着父亲吆喝。父亲大声回答:“来当兵的!”站在左边的士兵端着枪走近父亲,偏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哟喝,别人抓都抓不来,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说!你是哪里人?!”父亲镇定自若地回答:“古丈人!”士兵又问:“你是做什么的?!”父亲放下手中的箱子,拉了拉衣服,响亮地回答:“读书的!”士兵缓缓地放下枪托,板着脸孔对父亲说:“你一个学生伢子也敢当兵,你以为真的大炮一响黄斤万两,要是上了前线,那是大炮一响,命在阎王手里抢!走走走!还是去读你的书,莫到咯地方来!”“谁在外面吵闹?!”营房里传来一句粗犷的男声。站在左边的士兵立即转身跑进营房:“报告团长!有一个从古丈来的学生伢子想来当兵!”一会儿,营房里走出一个穿国军上校服的军官,他看到瘦长的父亲站在外面一动不动,便板着一副严肃的脸孔,压低沙哑的声音问:“你今年十几岁?!”上校问。父亲回答:“十九岁!”“读了几年书?”上校的口气稍微柔和了一点。父亲说:“高中快毕业了。”上校绽开了笑容,露出一排大板牙。他一边点头,一边走过来主动握着父亲的手说:“我姓方,你叫我方团长行了。是咯样的,我们咯里冇文化的人只能当兵;有文化的人,考试过关了就当军官。你先进来考试吧。”说完,方团长带着父亲走进了营房,守门的士兵连忙替父亲提着箱子跟在后面。方团长在桌上拿了一张考试卷递给父亲说:“限你在一个小时之内做完,如果超过时间,考试作废。”方团长从上衣口袋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父亲的眼睛往试卷上一瞥,见题目是《你的志愿》。“就坐到咯里写。”方团长指着放有笔墨的桌子轻声地说。父亲拿着毛笔在砚池里轻轻地蘸了蘸墨水,稍微思索一番后,便奋笔疾书起来。不出半个小时,文章写成了。方团长接过父亲的试卷仔细地看阅,时而皱起眉头,时而眉头舒展。看完后,他高兴地向父亲翘起大拇指:“写得不错!”他走到柜台旁,拿出一张表,让父亲在上面的表格里填写籍贯、出生年月、家人等。父亲填完表后,方团长对着门口大喊:“来人!”勤务兵听到方团长的叫喊,马上跑过来。方团长对勤务兵说:“你去拿套少尉服来给田少尉换上,再发给他五块大洋,然后带他去新兵连,暂任见习排长。”“是!”勤务兵转身跑出房间,一会儿拿来了一套崭新的少尉服给父亲,并给了父亲五块大洋。父亲脱掉身上的土布衣服,放在自己的箱子里,然后穿上少尉服,将五块大洋放进军服口袋,再左看看右瞧瞧身上的军装,高兴极了。方团长见父亲还把土布衣放进箱子,便笑着说:“有咯好的军装给你穿,你还留着旧衣服干什么。”父亲觉得方团长说得在理,他将土布衣连着箱子一起扔到外面。可他刚走几步,忽然觉得太可惜,因为那是爷爷读书时用过的箱子,他又马上转身回去将箱子捡起来,走到方团长旁边说:“咯箱子是我爹的,我还是把它带在身边好。”方团长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看来你还是一个知艰知苦的人。行!你就把它带在身边吧。”父亲整理好箱子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五块大洋问方团长:“团长,当兵有吃有穿,还发光洋干什么?”方团长笑着回答:“每一个壮丁到我们团来,都有五块光洋,有主子送来的壮丁就给他主子,自己找来的就给他本人。”父亲听了,这才明白大人们以前所说的卖壮丁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有些人卖了壮丁后便逃回来,然后又换过一个地方再卖,就是为了多卖几块大洋。父亲揣着五块大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他并不是来卖壮丁的,而是自愿来参加抗日的。方团长对父亲说:“你先去新兵连训练几天,过些天部队就要出发了。”说完,他向勤务兵使了一个眼色命令,示意带父亲去新兵连。勤务兵把父亲带到新兵连,向连长杨东飞转达了方团长的指令后便走了。父亲在新兵连跟着大家天天练枪法、练刺杀、练摔打,很少有实弹射击。开餐的时候,几个肩膀上搭着汗巾的炊事员抬着用木桶盛着的米饭放在地坪里,司务长使劲地吹几声口哨,然后拉长嗓子大喊:“吃饭罗——”新兵们飞快地跑过来,从身上拿出洋瓷碗争先恐后地在木桶里舀饭。接连好几天吃饭都没有菜,吃得快的人能够舀到第二碗饭,吃得慢的人吃完第一碗后,桶里就没有饭了。父亲吃饭总是落后,每次都没有舀到第二碗饭,尽管他是少尉,可吃饭的时候,人家可顾不了那么多了,谁先吃饱就算谁有本事。见此,父亲向杨连长反映,杨连长却回答:“你吃饭速度慢只怪你自己没本事,那些吃得快的人以后打起仗来才会行动快速。这叫锻炼大家的快速反应能力。”父亲在杨连长面前讨了个没趣,正欲走开,杨连长立即叫住他:“慢着!”父亲满脸疑惑:“有什么事吗?”“你是怎么来的?不是他们把你抓来的吧。”杨连长问。“我是自己来的。”父亲声音洪亮地回答。“哦,那就好!”杨连长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父亲笑了笑,反问杨连长:“连长,你也是自愿来的吧。”杨连长回答:“是的,我到部队有一年多了。来部队之前,我和妹妹在长沙读书,听说招兵抗日,我兄妹俩就报名应招了。” “哦,原来是咯样的。嗳,连长,女人当兵不大合适吧。”父亲说。“怎么不合适呢,当卫生兵不是很好吗。”杨连长回答。父亲点点头,“说得有道理。连长,你打过仗吗?”杨连长摇摇头。“如果真的和鬼子打起来,你当连长的都冇打过仗,怎么能指挥士兵打呀?”父亲问。杨连长若有所思地回答:“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吧。总之兵无常势,多看些兵书总有一些启发。”父亲觉得杨连长很会说话,便问:“那你以前看过一些什么样的兵书?”“《孙子兵法》看了不少于二十遍。”杨连长回答。“你看过兵书吗?”“我爹有一本老土的《孙子兵法》,我偷偷地看过,还有《三国志》、《水浒传》也看过。”父亲回答。“这么说来,你对古代用兵打仗的计策知道不少,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呢。”杨连长高兴地说。……两人谈得很投机,杨东飞告诉父亲,他这次和妹妹一起跟着方团长从长沙来沅陵招兵,打算招一个新兵团,等兵员招够后,作两种计划:一是准备开赴桃源、常德一带,配合其他兄弟部队阻击日军;二是准备参加远征军,开赴缅甸。这两种计划,到时根据上级的命令行事。杨连长边说边带着父亲来到他妹妹杨雪云的营房,想介绍父亲和他妹妹认识。来到杨雪云的营房外,杨连长大喊一声:“雪云!”“嗳!”营房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应答。随即,一位穿着整洁军装的姑娘走出营房。“哥,我什么事呀?”“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来的少尉。”杨连长笑眯眯地回答。杨雪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几分灵气,*的脸颊白里透红,瓜子型的脸蛋显得不肥不瘦而流露着清纯的美,尤其是穿着军服的身材凸凹得体,看上去,整个人富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美气质。她睁着灼人的眼睛,烫得父亲不敢正视。“哥,如果冇得别的事,我就要去忙了。”杨连长侧过头微笑地看了一眼父亲,然后对杨雪云说:“冇别事,你去忙吧。”杨雪云转身回营房去了。“我妹妹就是咯性格,有点清高。”杨连长向父亲解释。父亲嘿嘿地笑了。……新兵基本招够后,军部命令方团长将所有的新兵立即拉回长沙,听候调遣。父亲在学校的突然失踪,让教导主任彭“板子”慌了神。第二天早晨上课时,他板着一副严肃的脸孔走到龙水生的课桌旁,咬着牙齿凶神恶煞地问:“你晓不晓得田树茂去哪里啦?!”龙水生见教导主任气势咄咄,心里不仅不畏缩,反而理直气壮地抬起头大声回答:“我怎么晓得他去了哪里!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彭“板子”哑口无言,只好在龙水生面前兜了两圈便走开了。爷爷几天不见父亲回家,便来学校找人。彭“板子”告诉爷爷,说那天父亲和龙水生一起去看日本鬼子,回学校后受了处罚,第二天便不见父亲来上课了。爷爷心急如焚,与彭“板子”一起做龙水生的思想工作,叫他说实话。龙水生怕爷爷找他麻烦,便说出了实情。爷爷连夜赶到沅陵,在国军营房打听到了父亲的下落。然而,这天正好碰上队伍开拔,爷爷想留住父亲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忍着泪水送父亲,并对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你去打日本鬼子,爹不反对,日本鬼子太坏了,我们应该抒他们消灭。可打仗不像读书,书冇读好以后可以用功,要是仗冇打好就会失败。在战场上,你一定要多用计策,遇到危险情况,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烧。”父亲一边点头,一边把箱子递给爷爷,并从口袋里掏出五块大洋。爷爷看着父亲手中的大洋,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爷爷只捏了两块大洋,其余的硬是塞进了父亲的口袋。爷爷说:“你刚进队伍就当了官,我心里高兴,证明多读点书还是有用。不过你要记住,打仗时出手要快,动作要狠,你不打死敌人,敌人就会打死你,特别是日本鬼子很恶毒,你一定要横下心,狠狠地打。好好地记住爹的话,等你打了胜仗回来,我办酒席请左邻右舍和你们的彭‘板子’老师来庆贺。”爷爷摸了摸父亲鲜红的领章,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嘴角抽动了几下,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晓得了,你放心吧,早点回去,妈在家里等急了。”父亲看着别人都上了船,心里急切地说。随着一声长长的“口哨”声,父亲跑步登上了帆船。帆船顺着沅水缓缓前进,爷爷站在码头泪水双流地向父亲挥着手,久久不愿离去。停1停1bookb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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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击日军遭飞机轰炸,保护女卫生兵奋力突围第二章
阻击日军遭飞机轰炸,保护女卫生兵奋力突围父亲随队伍到达长沙后,部队改成了炮兵团。杨东飞的炮兵连配备了4门口径75毫米的野炮,每个士兵还装备了一支美式卡宾枪,少尉以上军官配有冲锋枪。训练半个月后,便拉到洞庭西岸保卫古城。11月的季节,北风卷起落叶四处纷飞,给洞庭西岸的这座古城罩上了几分阴森与恐怖。古老的城墙上不停地穿巡着国军士兵,一张张脸被冷风吹成了紫红色。城门两边威风凛凛地站着荷枪实弹的哨卡士兵,趴在城门口的沙袋上的机枪手剑拔弩张。率炮兵连赶到古城外围的杨东飞戴着钢盔,身后跟着父亲和几个少尉在察看地形。杨东飞边看地形边埋怨方团长不该把他们炮兵连分开,应该集中一起,这样就可以集中炮火轰炸日军。父亲却认为方团长分开他们这个连有他的道理,这种战术不会集中曝露目标而被日军的炮火炸得全部覆灭。杨东飞觉得父亲分析得对。察看完地形后,杨东飞问父亲这一仗怎么个打法。父亲说:“我们现在需要团部提供准确的情报,告诉我们鬼子从哪个方向来,有多少人,首先进攻南门还是北门。可是到现在,我们还未接到上级的命令,怎么个打法,我也不好说。”“那就只好等待团部的命令了。”杨东飞显得有些无奈地说。回到驻地,杨东飞打开地图说:“我们不要光等团部的命令,我们必须有自己的作战方案。如果鬼子来了,上级还未下达命令,那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杨东飞鼓起双眼看着父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我们得赶快拿出一套作战方案来。”几个少尉看着杨东飞,都不敢发言。杨东飞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鬼子的飞机和迫击炮严重威胁着我方阵地,一旦我们曝露目标,就有全连覆灭的危险,你们说怎么办?”大家面面相觑。父亲见大家一言不发,便问杨东飞:“连长,迫击炮是什么鸟炮?”几个少尉听父亲说“鸟炮”,一阵哄笑。“呵呵呵,到你口里,鬼子的迫击炮都成了鸟炮。”杨东飞也禁不住笑着回答,“你以为是你们湘西人打猎的鸟铳。迫击炮是一种以曲射为主的火炮,炮身短,射程近,轻便灵活,一个人就能扛动,炮管用两只铁架撑起来,炮弹从炮管口上放进去就可以打,能射击隐蔽物后方的目标。”“炮弹能打多远?”父亲问。“调节炮管,炮弹能近能远,一般情况可打好几里地的距离。”杨东飞回答。父亲用手掌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地图说:“迫击炮轻便好使,可射程不远。依我看,我们的野炮射程远,威力大,完全可以把阵地转到离古城外围远一点的地方,使鬼子的迫击炮失去作用,然后我们分成两个小队,各阵地拉开一定的距离。战斗一旦打响,我们两个阵地可以轮流向鬼子开炮,打得他们辨不清方向。此打法,我们有两大优势,一来可以防止鬼子的迫击炮轰炸,二来可以迷惑鬼子,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来了多少炮兵。但是,我们必须弄清楚鬼子进攻的方位,一定要打中目标,如果打不中的话,我们的阵地就会曝露而遭到他们报复。”父亲话音刚落,大家齐声说好,而杨东飞却沉默不语,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下结论。过了一会儿,杨东飞满腹疑虑地说:“那我们怎么对付鬼子天上的飞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鬼子要是派飞机来轰炸,我们冇别的办法,只能隐蔽,不隐蔽的话,大家都死路一条。”父亲显得有些无奈地回答。“那好吧,就按你刚才说的来办!”杨东飞看着父亲,咬了咬牙齿说。“派哪个去侦察鬼子的方位呢?我们连都是新兵,冇得几个人会测量坐标?更伤脑筋的是前面地形一坦平洋,不好隐蔽,怎么办?”杨东飞用焦虑的眼神看着大家,几个少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有一个人吭声。“你们谁有把握去测量坐标?”杨东飞又扫视了大家一眼,依然没人吭声。父亲见没人做声,便毛遂自荐:“我去!我……”还未等父亲说完,杨东飞瞪着眼睛严肃地对他说:“你纸上谈兵还行,要你去测量坐标还嫩了一点,你连炮弹都冇打几个,还敢去测量坐标?!你拿我的炮兵连当细伢子炒灰饭!”父亲被杨东飞说得满脸绯红,低着头不敢吭声了。这时,杨雪云从帐篷里走出来,她瞥眼看了一眼父亲,然后对杨东飞说:“哥,你就先让人家把话说完再下结论嘛。”父亲见平时自恃清高的杨雪云今天竟帮他说起话来了,心里有几分激动,更有了几分勇气,他抬起头对着杨东飞说:“读数学课时,我学过坐标测量,前几天训练打炮的时候,我按照我们数学老师教的方法与我们打炮的测量法相结合,测出来的坐标误差不是很大。如果再多练习几次,我可能会测量得更准确。”“真的?”杨东飞满脸疑惑地问。“骗你不是人!”父亲大声回答。“好!口说无凭,你马上打两炮给我看看!”杨东飞有些激动。紧接着,他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土包要父亲目测。父亲走到前面伸直手臂,翘起大拇指,眯着眼睛看前方的目标,心里默默地估算着距离。为了保证坐标的准确性,父亲重复地测量了几次才报出数字:“2650。”杨东飞挥着旗子命令开炮,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小土包被炸得尘土飞扬。杨东飞和几个少尉连忙跑去检查,炮弹炸出了一个又深又大的坑,坑里还在冒着硝烟,旁边一棵高大的水杉树被炸断。杨东飞频频点头,他张开双臂,一庹一庹地从弹坑量到小土包的中心点,得出的结果大约是18米的误差。杨东飞高兴极了,心想一个新兵的测量水平能达到这个程度简直有点神了。但他还是怀疑父亲的目测能力,心想这次是碰巧的。为了再次检验父亲的目测水平,杨东飞回到大炮旁边后,命令父亲朝远方两个不同的目标再次测量。父亲以最快的速度测出坐标后,一个人操作大炮,随着“轰”、“轰”两声巨响,飞溅的泥土从天空中砸下来,掉落地上的声音如山洪爆发,如万马飞蹄。过一会儿,杨东飞率众人跑去检查,经丈量,两处目标的偏离误差分别为11米和13米。杨东飞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呼一声:“打得好!”杨东飞是一个胆大心细做事稳重的人,他见父亲目测坐标这么准确,感到太神了,但越神的东西,他越觉得不对劲,非得把事情做到心中有底不可。于是,他命令父亲再次测量他指定的一个远距离目标,然后叫少尉伍义民安排一个炮手开炮。炮弹打出后,结果落在前方村庄的一个菜园里,随着“轰”地一声巨响,吓得一个正在蹲茅坑的少妇一声尖叫,光着屁股跑出厕所大声叫喊:“日本鬼子来了!……”杨东飞他们急忙跑过去看,见那女人全家乱作一团,心里既好笑又气愤。他们走到村子旁,见村里的老百姓有的抱着棉被,有的提着鸡,有的扛着米,还有的抱着小孩往外跑。杨东飞连忙跑过去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大声地解释:“乡亲们!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打日本鬼子的。日本鬼子来侵犯我们,我们要把他们消灭掉!刚才落在你们菜园里的炮弹是我们的大炮走火了,对不起,我回去一定处理他们。这几天,请乡亲们注意,日本鬼子随时都会打过来,要是发现有什么情况,你们就赶紧逃避,现在请你们暂时回家去吧。”村里的老百姓听杨东飞这么一说,便将信将疑地回村子了。杨东飞带着几个少尉回到阵地后,走到炮位上查看准盘,发现炮手根本没有按父亲测量的坐标数进行调节,于是他大发雷霆:“他妈的!简直是乱弹琴。伍义民!你过来!你怎么训练手下的?啊!我撤了你的职!”伍义民颤颤兢兢地跑过来看了一下大炮,吓得不敢吭声。杨东飞看着站在大炮旁边浑身打颤,脸上被硝烟熏得黑乎乎只见两只眼珠在转动的炮手,大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炮手小心翼翼地回答:“李秋山,湘西永顺的。”杨东飞问他有没有受过训练,李秋山说他在长沙训练时,打的都是空炮,没有打过实弹,今天还是第一次打炮弹。杨东飞听后,才稍微消了一点气:“重来一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枪毙了你!”父亲按照杨东飞的指令,重新对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水杉树进行目测,然后走到李秋山的炮位上,手把手地叫他调节瞄准盘。伍义民亲自装炮,杨东飞将手中的小旗一挥,“轰”地一声巨响,远处的水杉树被炸得枝叶飞天。经检查,偏离目标只有3米。杨东飞脸上的肌肉终于放松了,满脸笑容地对父亲说:“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你的书算是读进肚子里了。”父亲脸上泛起一丝红润,腼腆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微笑的杨雪云,再转过眼神看着杨东飞说:“还得谢谢雪云的鼓励。”杨雪云听了,马上收敛笑容,鼓着眼睛对父亲说:“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公道话。”杨东飞笑着对杨雪云说:“先有伯乐而后才有千里马。”“我才不是伯乐呢。”说完,杨雪云转身便走。“你等一下!”杨东飞叫住杨雪云,“我还冇给你布置任务呢。”杨东飞在杨雪云耳边吩咐了一番,杨雪云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飞快地跑回营帐做准备工作了。紧接着,杨东飞部署作战计划,全连分成两个小队,都后移两千米,间隔距离为500米。两支小队隐蔽在一片水杉茂密的地方,并设立一个临时指挥所。杨雪云按照杨东飞的指示,背着牛皮救护包走出帐篷来到李秋山身边悄悄地对他说:“我和你的任务是保护田少尉,等他出发后,我两个人悄悄跟在他后面。”李秋山点点头。下午,父亲来到古城西面观察地形,对日军可能进攻的各个要点预先进行测量,并拿出笔记本做了记录。这天,古城相安无事,父亲将测量好的坐标带回阵地向杨东飞汇报,杨雪云和李秋山也悄悄跟在他后面回到了阵地。晚上,父亲找李秋山拉家常。李秋山对父亲说,他家里太穷,没进过学校门,箩筐大的字认不了一担,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十八岁那年,碰上乡里的自卫队来他家收大烟税,乡保长也来收租粮,结果交了烟税和粮食,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时正好永顺自卫队队长曹昌明派人叫他上山去“背枪”,他只好参加了自卫队。第一次下山是随曹昌明去沅陵抢国民党的物资,那次抢了棉被、军服和军鞋,总共抢了两船,在沅陵坐船顺着酉水河回到永顺。后来,曹昌明派自卫队下山跟保靖、古丈和沅陵的自卫队争斗,主要是为了争夺地方上的粮田款和大烟税,他们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抢钱财,抢女人。李秋山不愿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被曹昌明手下的一个脸上长横肉的队长拳打脚踢。这种日子让李秋山没法过下去,哪怕是饿死,他也要下山。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趁着队长睡着了,便偷偷地逃回了家。没想到,刚刚到家,脸长横肉的队长便带着一帮人来了,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李秋山一顿毒打,然后把他捆上了山。那时,他想队长把他抓回去后肯定会用鸟铳把他打死,没想到曹昌明不让队长开枪打他,而是将他当壮丁押到沅陵卖了五块大洋。就这样,李秋山进了国军队伍,分到了杨东飞的新兵连。听了李秋山的讲述,父亲很同情他的遭遇。父亲虽然比他小几岁,却带着像兄长一样的口气对他说:“既然当了兵,就要有军人的样子,跟日本鬼子打起来要灵机应变,不要害怕,不懂的地方就大胆问。”父亲和李秋山谈到半夜才和衣入睡。夜,万籁俱寂,士兵们的酣睡声和偶尔一个辗转声都给这阒静的夜晚增添几分紧张与惶恐。哨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不时用手电发出的光线,吓得一些坐在大炮旁打盹而又从未打过仗的士兵直打寒颤。下半夜的时候,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吹响,士兵们“倏”地从地上翻身爬起,扶正头盔,紧急集合。这时,戴着头盔的杨东飞手里提着一支枪,喊着集合口令。当他看到父亲跑过来后,便急促地说:“刚才团部来电,说鬼子已于11月19日攻下桃源,现在正集结往洞庭西岸开拔,估计天亮后就会对古城发起进攻。你赶快跑步前进,在天亮前赶到古城附近,发现情况立即报告!”“是!”父亲戴好头盔,提着一支美式冲锋枪,背着报话机飞速行进在茫茫夜色中。当他越过一丘干枯的稻田时,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得他立即趴在地上,转身把枪口对着一个黑影喊了一句:“谁!我开枪了!”“别开枪!田少尉,是我。”黑影吓得立即止步回话。父亲听对方的声音很熟悉,便从衣袋里掏出手电筒照了一下,见是李秋山,便爬起来走过去生气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李秋山回答:“是连长叫我们来的。”“你后面还有谁?”父亲问。“我!”杨雪云声音清脆地回答。父亲压低声音对他俩说:“你们别跟着我,这样很容易曝露目标!”杨雪云不服气地回答:“你以为我们愿意跟着你跑啊,我们是服从连长的命令,冇办法。”父亲见她耍性子了,只好让他俩跟在后面跑。当他们走到古城附近时,天还没亮,父亲叫他俩隐蔽在一片水杉林中,自己越过一片白菜地,躲藏在一个长有几棵杂树的小土包上。黎明时分,城郊传来公鸡急促的啼叫声,好像这牲畜都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一场血腥之灾。灰蒙蒙的天空渐渐露出光亮,父亲看到远处收割后一望无际的田野里一片黄黄点点在晃动,“轰隆隆”的摩托车声在北风的吹送中由远而近。此时,父亲意识到日军开过来了,他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大约有三四百个日军,估计是鬼子的先锋队。他马上向杨东飞报告情况,并建议先让第一分队开炮,第二分队等鬼子的后续部队到达时再一起开炮。这样就能打得鬼子辩不清方向,也不会曝露我方阵地。杨东飞觉得这一建议很好,他命令父亲严密监视日军的动向,随时报告鬼子的方位。日军渐渐逼近古城,父亲看到鬼子兵个个戴着头盔,头盔下面的两片遮脸布在北风的吹拂下像猪耳朵一样不停地飘动着。日军的枪从肩膀上放下来了,一个指挥官挥动军刀,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杀猪般的吼叫,后面一排肩膀上扛着迫击炮的日军立即向前面跑。就在这时,父亲一边竖起大拇指眯着眼睛测量坐标,一边向杨东飞报告:“3211,打!”父亲话音刚落,炮弹的呼啸声划过拂晓的天空。正要向驻守古城外围的中国军队开炮的日军听到天空中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声,马上乱了阵脚,炮弹不偏不倚地在鬼子群中炸开了花。父亲看到敌群中一片火光冲天,天空中飞起无数只猪耳朵帽子,心里高兴极了。这时,报话机那边传来杨连长的声音:“田少尉,炮弹打中目标了吗?”“打中了!你听。”父亲把话筒对着前方让杨东飞听了一会,然后再放到嘴边说:“打得好!叫弟兄们狠狠地打,消灭这帮鸟鬼子!”父亲咬牙切齿地说。“好!这是你的功劳!”杨东飞说,“雪云和李秋山跟在你身后吗?”“我让他两个隐蔽在后面的杉林里,你放心吧!”父亲回答。“好!叫他们注意安全。你给我继续监视鬼子的动向,千万不要曝露自己!”杨东飞急促地说。“是!”父亲声音洪亮地回答。炮弹一颗紧接一颗地轰炸了好几分钟,父亲才让杨东飞他们停止射击。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弹炸得狼狈不堪,丢下一片尸体纷纷逃命。没有太阳的早晨,天空烟雾弥漫,灰茫茫一片。远处的地平线上,被炸毁的日军摩托车冒着一股股浓烟,到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日军尸体。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而又结束得那么快,强盗的爪子刚刚伸出来,便被剑客斩断,站在城楼上的兄弟部队见了,知道这是自己的队伍在城外打伏击,个个拍手称快,士气大振。一切都恢复了寂静,静得那么可怕,就连村庄里那只在黎明时啼叫的公鸡也不再有声响。父亲卧在树丛里两眼紧盯着前方。杨东飞问他情况怎样,他说鬼子撤退了,死伤了一大片。杨东飞叫他继续监视鬼子的动向,如有情况立即报告。父亲静静地卧在小土包上,监视到中午时分,日军的后续大部队终于出现了。狡猾的日军这次改变了进攻方向,他们从北面压进,同时用迫击炮向杨东飞的炮兵阵地猛烈轰炸。鬼子的炮弹纯属乱打,爆炸地点离杨东飞的炮兵连差不多有半里地远。父亲告诉杨连长要沉住气,千万不能曝露目标。此时的杨东飞一切都听从父亲的指挥。父亲走出小土包,向北面奔跑。杨雪云见父亲拼命地往日军方向跑,急得拉起李秋山紧跟着跑过去。当看到一大片日军疯狂地从北面移动时,父亲停住脚步,爬上一条田塍,一手目测坐标,一手拿着报话筒大喊着坐标数。 国军的炮弹飞向日军阵地,掀起一阵又一阵冲天的火光。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父亲从田塍上倒了下来。杨雪云看到父亲从田塍上倒下来,急忙冲过去使劲地把他扶起来。父亲已神志昏迷,杨雪云大声呼喊:“田少尉!你醒醒!我是杨雪云!”她急得快要哭了。这时,报话机传来杨东飞的声音:“田少尉!田树茂!我是杨东飞!请回话……”李秋山捡起话筒连忙回答:“连长,我是李秋山!田少尉被炸晕了!”“妈的!你们有个屁用!如果田少尉死了,你们两个就不要活着回来!”报话机传出杨东飞的叫骂声。李秋山听了,吓得不敢吭声。杨雪云放下父亲,马上拿过话筒回答:“哥,田少尉冇有外伤,是被炮弹震晕的!”“你赶快想办法让他醒过来!”杨东飞大声地说。杨雪云扶着父亲的头,大拇指紧紧地掐住他的人中。一会儿,父亲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大声说:“赶快放开我!”说着,翻身爬起来返回到田塍上,继续测量坐标。杨东飞命令第一分队和第二分队同时向日军开炮,炸得鬼子乱了阵脚,辩不清方向地朝四面乱打迫击炮。“鸟鬼子,还敢炸我!我让你们都去见阎王……”父亲的话还没说完,日军的乱炮落在他前面。随着“轰”地一声巨响,父亲手里的话筒掉在田里,身体猛然下栽。父亲倒下了,任凭杨雪云怎么掐住人中也不管用了。父亲被李秋山背回来后,杨东飞叫杨雪云想办法救醒父亲,并下令全线转移阵地。同时,派少尉王乐康带两名士兵前往古城西南面继续侦察敌情。日军两次进攻受挫,只得暂时停止进攻。晚上,天空下起了雨,杨东飞带着炮兵连开始转移阵地。由于晚上看不清路线,加上泥湿路滑,炮身沉重,行动十分缓慢。当他们离开阵地不到半里地时,身后便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杨东飞回头一望,只见他们刚撤离的阵地上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他暗自庆幸转移及时,如果再拖延几分钟,全连就被炸成炮灰了,他吸了一口冷气,自言自语了一声:“好惊险啊!”尽管全连撤了下来,可杨东飞并没有一点乐观的情绪,他担心日军追击围攻。走了大半夜,雨渐渐小了,杨东飞估计撤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撤退,大炮的射程就会失去作用。于是,他下令停止撤退,继续按照原来的作战方案,将全连分成两个阵地,等王乐康从前方发回坐标信号后,再向日军开炮。士兵们推着大炮,扛着炮弹箱,雨水加汗水,衣服都湿透了。当大家停下来后,湿漉漉的衣服在北风的吹刮中,个个冻得牙齿打颤,而且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许多人已体力不支。杨东飞看在眼前急在心里,一没有干衣服换,二不能生火取暖,三不能放松警戒,他让大家克服困难,等打跑了鬼子,便去城里吃洞庭湖的鲜鱼。他在阵地上踅来踅去,忽然想起还在昏迷中的父亲。于是他走到用帆布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见杨雪云守在父亲旁边,便问:“田少尉怎么样了?”杨雪云回答:“深度昏迷,一时醒不来。但是冇明显的外伤,应该不会死。”杨东飞吁了一口气说:“他头脑灵活,鬼点子多,打仗正需要咯样的人,你要想办法让他早点醒过来。”“在沅陵时,我还以为他来部队想混官做,看来是我小看了他。”杨雪云细细地说。“他是一块打仗的料,你给我好好护理。”说完,杨东飞走出了帐篷。眼看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杨东飞再次来到帐篷,见父亲还在昏迷中,便叫人去附近找水。两个士兵在后面的一丘田沟里舀来了一壶水。杨东飞扶着父亲的头,杨雪云用卫生钳轻轻地撬开他的嘴喂了几口水。没过多久,父亲的嘴角蠕动了,并慢慢睁开了眼睛。父亲双手撑着地面坐起来,眼睛看着杨东飞问:“停火了吗?”杨东飞高兴地说:“我们已经从阵地上撤出来了。我们刚撤离,鬼子的炮弹就把阵地炸成了火海。”“现在我们在什么位置?”父亲问。“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已撤退了十来里吧,但不能再撤了,再撤的话我们的大炮射程就打不到鬼子了。我还是按照原来的打法进行布置,并派王乐康带人去古城西南面侦探敌情了,可等到现在他们还冇发来信号。”杨东飞回答。父亲沉思了片刻说:“恐怕凶多吉少,鬼子想先打掉我们的炮兵,扫清他们进攻的障碍。说不定天亮后就会派飞机来搜寻轰炸我们。”“那怎么办?”杨东飞兄妹俩看着父亲异口同声地问。“趁现在天还冇亮,大家赶快行动,在大炮上面盖一些草和树枝,以免曝露目标。”父亲从地上站起来说。“有铁锹吗?”“有,弟兄们都配备了。”杨东飞回答。“你马上叫大家砍一些树枝把大炮掩盖好,然后各自赶紧挖一个坑洞,躲在里面,上面再盖一些杂草。不能再拖延了,天亮后,鬼子肯定会派飞机来搜寻。”杨东飞立即跑出帐篷,按父亲所说的去布置任务了。父亲和杨雪云及几个卫生兵拆下帐篷后,找来几把铁锹。父亲把坑洞挖好后,杨雪云不由分说地跳了下去。父亲提着铁锹在旁边继续挖了起来,杨雪云从坑洞里爬上来拉住父亲的衣袖说:“我们两人共一个就行了。”父亲向她解释,两个人躲到一起不安全,必须每人躲一个坑洞。杨雪云却说父亲是伤员,需要照顾。父亲说他现在不是伤员了,不需要照顾。杨雪云执意不肯,她抓着父亲的衣袖使劲地往坑洞旁边拉。父亲见她性子固执,只好听任她了。父亲把坑洞挖大了一些,然后再砍来一些水杉树枝和杂草架在洞口上。天色微微发亮,父亲和杨雪云躲进了坑洞,两人在里面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怦怦”的心跳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空中传来“嗡嗡”的声音。日军果然出动飞机了,飞机飞得很矮,躲在坑洞里的国军清清楚楚看到敌机上涂有一个红药膏标记,共有三架。敌机在低空中盘旋一圈后,开始疯狂扫射,并投下许多炸弹。顿时,爆炸声震耳欲聋,土块四处飞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地上震荡得像要翻转一样。敌机足足扫射和轰炸了三分钟才离去。敌机刚刚飞走,许多士兵便从坑洞里爬出来。杨雪云见状,也往坑洞外面爬,父亲却一把将抱了下去。杨雪云反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对父亲说:“你干什么呀?!”父亲急切地说:“别动!”他一边紧紧地搂着杨雪云纤细的腰,一边把头伸出坑洞外向士兵们大声叫喊:“弟兄们!赶快回到坑洞,鬼子还会来扔炸弹!”有些士兵听到父亲的叫喊,连忙回到了坑洞,可有些士兵不听父亲的话,跑去看那些用树枝掩盖的大炮。不到几分钟,第二批敌机飞来了,扔下来的炸弹像空中下冰雹一样地密集,那些跑去看大炮的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用树枝掩盖好的4门大炮也成了废铜烂铁。父亲为了保护杨雪云,用身体紧紧地将她压在下面,不管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松。炸弹掀起一块块泥土,落到盖在坑洞上面的树枝和杂草上,砸得父亲的头盔“叮当”地响。日军不仅用飞机投炸弹,还打来无数颗迫击炮弹,像耕田一样地炸遍了土地。敌机飞走后,一切恢复了平静。父亲伸出头,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面,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这时,杨雪云在坑洞边蠕动身体,父亲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还压着一个女人,他像触电一样地立即闪开,脸上一片绯红。杨雪云却溜着眼睛呵呵地对他笑,笑得美丽动人,笑得父亲不敢正视。“幸好你拉住我,要不然我早就冇命了。”杨雪云偏着头俏皮地说。“你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动物。”父亲笑眯眯地调侃她。“你才是呢。”杨雪云边笑边拧了一把父亲的胳膊。“好了,不说咯些了,我们出去看看吧。”父亲边说边往上爬。“你就不怕鬼子出动第三轮轰炸?”杨雪云连忙拉住父亲的腿不让他往上爬。“应该不会了,咯里已经被他们炸成焦土了。”父亲蹬了蹬腿,挣脱杨雪云的手,爬出了坑洞。“喂!你拉我一把嘛。”杨雪云伸着手,父亲转身将她从坑洞里拉了上来。大家见父亲爬出了坑洞,也跟着爬出来。杨东飞清点了一下人数,尽管敌机轰炸凶猛,但除了在敌机第一轮轰炸过后,那几个爬出坑洞跑去看大炮的士兵被炸死,以及几个掩体挖得太浅而躲藏不住身体的士兵被炸伤以外,伤亡并不大。最让杨东飞恼火的是4门野炮全被炸毁,他哭丧着脸对大家说:“这仗还怎么打?”“不要去想了,我们赶快离开咯里!鬼子马上会派步兵来围剿。”父亲着急地对杨东飞说。杨东飞眉头紧蹙地问:“怎么讲?”父亲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冇看到刚才敌机向我们轰炸时,还有迫击炮弹吗?咯说明鬼子离我们并不远。”“说得有道理!弟兄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我命令:跟我跑步前进,去增援古城!”杨东飞举着枪大声地说。“慢着!”父亲立即挥手制止,“咯是以卵击石,自投罗网!我们有威力无比的野炮都阻止不住鬼子的进攻,况且我们的野炮已成了一堆废铁,仅凭大家手中这杆枪,怎么能打赢有飞机、有迫击炮,还超过我们数倍兵力的鬼子?我建议立即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烧!”杨东飞急得两眼发红地大声对父亲说:“你要知道我们是军人!是来保卫古城的,完成不了任务,也要战死在咯里!”父亲急得双眼发红地回答:“咯种死法太不值得,我们怎么不去想一想,留一条命以后找机会消灭更多的鬼子?!”杨东飞吼着嗓子说:“桃源失守,跟我们连无关,可洞庭古城失守,我们连却当逃兵,即使我杨东飞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杀一次啊!” 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声气回答:“我们跑到古城还有十多里地,途中肯定会遇上鬼子,我们顶得住他们的迫击炮和飞机的轰炸吗?到头来,全连覆没,青山不在了,以后哪里还有柴烧?” 杨东飞听父亲这么一说,沉默了片刻,只好无奈地下令撤退。就在杨东飞率队伍开始撤退时,驻守在古城外围的中国军队与日军接上了火,战斗非常惨烈。日军在迫击炮和飞机的掩护下疯狂进攻,国军拼死顽强抵抗,机枪手倒下了,排长接着上,排长阵亡了,连长接着上。杨东飞派去侦察敌情的王乐康和两名士兵隐蔽在古城西面一丘收割后的稻田里,当他们看到日军就要冲破国军的防线时,王乐康命令身边两名士兵前去增援。两人冲到日军背后,丢了两颗手榴弹,爆炸声吓得日军全部卧倒,当他们看清背后只有*士兵时,便想抓活的。几十个鬼子端着刺刀,齐头并进地包围过来,口里还大声地嚷叫着。两名国军士兵彼此背靠背,见鬼子靠近了,连忙开枪撂倒了几个,但后面的鬼子一下子扑了过来,一场白刃战开始了。两名国军誓死抵抗,刺死了好几个鬼子,两人的衣服和脸上都溅满了血。卧在不远处的王乐康见几十个鬼子端着刺刀围攻自己的兄弟,他端起冲锋枪一梭子弹扫过去,有几个鬼子中弹倒地。可就在这时,两名国军终因寡不敌众,被鬼子刺死。鬼子调转刺刀向王乐康冲来,王乐康立即甩出一颗手榴弹,拔腿便逃。一阵烟雾过后,鬼子又扑了过来,而且越来越多,王乐康端着枪边打边撤,子弹打完了,他抽出身上的一把宽叶大刀,誓死如归地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着鬼子冲过来。鬼子将王乐康团团包围,其中有一个握着军刀的小队长鼓着凶恶的眼睛,看着王乐康哇哇大叫。小队长左手一挥,两个鬼子端起刺刀发疯般地向王乐康冲来。王乐康“倏”地挥起大刀迎战,不到三个回合,两个鬼子被劈得身首分家。小队长又挥了一下左手,命令三个鬼子一起上。王乐康杀红了眼,双手紧握大刀左劈右砍,上戳下挑,眨眼功夫三个鬼子又成了他的刀下鬼,躺在地上像三头刚被宰杀的猪。此时的王乐康,衣服和脸上都溅满了血,他咬着牙齿,鼓起圆圆的眼睛,握着大刀的手在微微发抖,而双腿却像树桩一样钉着不动。鬼子小队长左手又一挥,却没有谁再敢过去送死。见此,这个小队长便双手举起军刀,带着几十个鬼子一起向王乐康冲来。就在这时,鬼子后面响起了枪声,几十个国军冲过来救了王乐康。鬼子们跑了,王乐康双手托着大刀感谢弟兄部队相救。原来这支队伍是刚从城里突围出来的国军士兵,他们跑到此处,见有鬼子挡路便开枪射击。说话间,王乐康见对面又有一大队鬼子追过来了,连忙和大家一起撤退,不知跑了多远,才摆脱鬼子的追击。杨东飞率队伍在撤退途中,遇到了两股日军的堵截。父亲拉着杨雪云的手,拼命地奔跑。突然,前面一群鬼子疯狂地围过来,父亲按住杨雪云的肩膀立即卧倒,等鬼子靠近时,父亲用力甩出一颗手榴弹。一阵烟雾过后,父亲抬头一看,发现一个鬼子竟冲到了跟前,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父亲举起刺刀朝鬼子的下身猛刺一下。“啊!”鬼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下身杀猪般地嚎叫着。父亲连忙拉起杨雪云,牵着她的手纵步向侧面跑去。鬼子们从后面追上来了,父亲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甩出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趁着烟雾,两人跑到了杨东飞身边。三个人卧在地上商量如何突围,父亲认为只有集中火力从鬼子的薄弱区域撕破口子才能冲出去,突围后再立即分散,化整为零,这样才能摆脱鬼子的追剿。杨东飞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带着几个拿冲锋枪的少尉组成敢死队,集中火力往鬼子较少的地方冲,后面的士兵紧跟着冲锋,终于撕开了突围的口子。在天上敌机轰炸,地上鬼子追剿的险境下,孤立无援的杨东飞连冲出了日军的重重包围。大家突围后,都集中到了一栋破旧的祠堂外。杨东飞在这里准备清点人数,突然祠堂里面发出声响,他挥手示意大家卧倒。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国军士兵端着枪走出祠堂,紧接着又走出一个背着冲锋枪,手提一把大刀,脸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血的少尉。杨东飞仔细一看,觉得这人很像王乐康,但又不敢肯定,于是他用枪指着对方,大喊一声:“不许动!”提大刀的少尉和两名国军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干什么的?!”杨东飞大声地问。提大刀的少尉朝杨东飞这边定睛一看时,惊喜地大叫一声:“连长!我是王乐康!”说着,他左手一挥,祠堂里跑出几十个国军士兵来。杨东飞立即站起来问:“怎么会是你们?”王乐康低着头,心情有些沉重地对杨东飞说:“带去的两个弟兄殉国了,古城已经被日本鬼子占领,这几十个守城的弟兄是从城里突围出来的。我们跑到这里想休息一会,没想到遇上了你们。”王乐康扫视了杨东飞背后的几十个士兵,小心翼翼地问:“连长,炮兵连的弟兄全在这啦?”杨东飞叹了一口气回答:“打了一个上午,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全在咯里了。”“咯里不是安全地带,我们要赶快离开!”父亲提醒大家。杨东飞带着这支不到一百人的队伍,抄小径、绕山路,避开鬼子的追剿,顺南而下。走了一天一夜,当队伍走过一片树林,来到一个村庄时,杨东飞看到前面有一间用稻草盖的土砖房,便下令休息,并提醒大家随时观察周围的动静。随即,他带着父亲、杨雪云、李秋山和几名士兵一起向土砖房走去。当他们走近土砖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噪杂声,他们立即趴下。杨东飞用枪指着土砖房大声喊道:“里面是什么人,给我出来!”过了一会儿,杨东飞见里面没反应,便朝天“啪”地放了一枪:“再不出来,老子开枪啦!”这时,砖房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开枪!别开枪!我出来了!”土砖房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紧接着后面又走出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衣衬不整的女人。“妈的,日本鬼子打到家门口来了,你们还有心思做咯事。弟兄们,给我把咯老头子捆起来!”杨东飞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地吼叫着。老头连忙跪地求饶:“长官,是她家欠了我两担粮食,听说日本鬼子来了,他男人跑了,我只好问她要,她便用身子抵债。”杨东飞板着脸孔用手枪指着老头说:“你咯老家伙有咯好的精力,不去打鬼子却在咯里搞女人,我一枪把你崩了!”“长官,饶了我吧,以后,我,我再也不敢了。”老头浑身颤栗地说。“饶了你可以,但你得赶快去给我们弄几担粮食来!”杨东飞回答。老头连连点头:“只要长官饶了我,我马上就给你们去弄粮食。”“你不要弄花招,我们的队伍就在后面,你要是不老实,别怪我不客气!”杨东飞叫李秋山带两名士兵跟着老头走了。“借钱还账,种田纳粮,你怎么用身子抵债呢?!”杨东飞转身对正在低头抽泣的女人说。“真不要脸。”杨东飞随口骂了一句,这才挥着手枪朝土砖房里一指,对父亲说:“你到里面去检查一下,要仔细,发现情况马上报告!”“是!”父亲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土砖房。房里除了一口锅子、两只水桶、几个瓷碗、一张地铺和一堆麦秆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父亲正想走出来时,突然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膀上,吓得“啊”地大叫一声,立即趴在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老鼠从毛屋顶上掉下来溜进了墙角的麦秆堆,紧接着屋顶上又掉下一只大老鼠钻进了麦秆堆。杨东飞在外面听到父亲的叫声,吓了一跳,连忙命令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地守住门口,自己握着枪猫着腰走进房子。当杨东飞发现父亲趴在地上两眼紧紧地盯着墙角的麦秆堆时,便瞄准麦秆堆准备开枪。父亲立即摆手对他说:“别开枪,麦秆容易起火,里面有两只大老鼠,我们把它捉住,可以吃上一餐。”杨东飞听父亲这么一说,吁了一口气说:“哦——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情况呢。”于是,他朝门外大声喊道:“弟兄们,赶快进来,咯里有开荤的好东西!”站在门外的两个士兵马上冲了进来。父亲用手指着麦秆堆,“里面有两只大老鼠,你们两个给我堵住门口,一个守左边,一个守右边,别让老鼠逃走!”一个士兵脱下鞋子准备拍打,另一个士兵取下头盔准备罩,父亲则端着铁锅挡在门口。杨东飞从地上捡了一坨土砸向麦秆堆,“倏”地一声,两只老鼠窜了出来。杨东飞猛地挥起头盔罩过去,却没罩住,他边笑边骂了起来:“他妈的,咯两只畜牲也在做那种事,是不是也在抵债?哈哈!弟兄们,给我打!”说着,他又抬起脚向大老鼠踩去,狡猾的大老鼠转头从他跨下溜过,想从门口逃跑。杨雪云在外面听到杨东飞他们在屋子里“哈哈”大笑,便押着女人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人鼠大战。守门的士兵用鞋子对着大老鼠拍去,只听到“叽、叽”两声,大老鼠被拍翻,却又往上窜,逃到了父亲跟前,父亲旋即用铁锅罩住了它。还有一只老鼠被另一个士兵追到了门口,吓得杨雪云和那女人一声尖叫,两人摔了个四脚朝天。老鼠从门口逃走了,两个士兵跟着跑去追,当快要追上的时候,老鼠却钻进了一个土洞。在屋子里不知用什么办法将大老鼠拿出来的父亲紧蹙眉头。杨东飞捡来一把麦秆围着锅子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把火点燃后,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到时,里面的老鼠八成变成了烤肉,看它还乱不乱搞……”他抬头一看,发现杨雪云和那女人站在门口,马上打住了后面的话。麦秆烧了一阵子,父亲掀起铁锅时,大老鼠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杨东飞提着老鼠的尾巴高兴地说:“哟,有一斤多呢,够弟兄们开一顿荤了。”他走出门外,叫杨雪云和那女人负责弄干净,然后他和父亲一起去配合两个士兵捕捉那只钻进了土洞的老鼠。父亲叫一个士兵到稻草屋里拿来麦秆放在洞口烧火,然后用头盔朝洞内扇风。一会儿,洞口的另一端冒出了黑烟,父亲叫两个士兵走过去守着。几分钟后,老鼠从另一端爬了出来,跑得很慢,显然已被烟火熏得快要窒息了。一个士兵用鞋子对着老鼠用力一拍,把老鼠屎都拍了出来。杨雪云拿着父亲的头盔打水去了,那女人正在剥老鼠皮。杨东飞悠闲自在地在土砖房前走来走去,然后走到那女人跟前说起笑话来:“两只老鼠,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女人羞涩地回答:“大的是公的,小的是母的。”杨东飞又问:“母老鼠是不是也在抵债?”女人的脸红了,杨东飞还想继续往下说,父亲走过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原来杨雪云端着水走过来了。“长官,你们要去哪里?”女人有些拘谨地问杨东飞。“要去打日本鬼子。”杨东飞回答。“前两天有一百多个日本鬼子跑到我们隔壁村里来收谷子,大家都把谷子藏在山上了,人也躲到了山上,结果日本鬼子一粒粮食也冇找到,便放火烧了好几栋屋子。”女人一边清洗老鼠肉一边说。“日本鬼子后来去了哪里?”杨东飞问。“听说去了县城。”女人小声地回答。“刚才那个老头是你们村里的什么人?”杨东飞又问。“是地主,他家的粮食都藏到山上了。”女人回答。“哦,这么说他去弄几担粮食来不成问题啦?”杨东飞笑呵呵地问。女人满有把握地点点头。老鼠肉弄干净后,女人走进毛草屋把鼠肉切成肉片放进锅里,抓一把盐,再放一撮辣椒粉,翻来覆去地炒着,刺鼻的香味熏得女人接二连三地打喷嚏。杨东飞连忙走过来笑着说:“等下锅里的口水多了,老鼠肉沾上了女人味,弟兄们吃了都冇得心思去打鬼子了。”女人被他说得羞红了脸。杨东飞顺手从盐钵里抓了一把盐问女人:“放盐了吗?”女人边炒边回答:“放,啊嚏!”杨东飞朝锅里撒了一把盐。女人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说:“放,啊嚏!”杨东飞以为还要加放,又抓了一把盐撒在锅里。女人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锅铲,从杨东飞手中抢过盐钵说:“放了!”杨东飞被弄得哭笑不得。因为盐放得太多,老鼠肉咸得没法进口,女人只好往锅里加了许多辣椒粉和水,结果把老鼠肉煮成了一大锅汤。这时,李秋山和两个士兵跟着老头从山上扛来了两袋米,那女人从屋子后面搬出一口专门烧水用的荷叶锅,将两袋米全煮了。饭熟后,李秋山把守在村口的弟兄们叫来一起吃。大家吃着鼠汤饭,津津有味,都说这是当兵以来最美的一餐。大家填饱了肚子,就地躺着休息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临走时,杨东飞对老头和那女人说:“以后不要再做伤风败俗的事情了,兵荒马乱的,还是命要得紧。你们要把谷子藏好,一粒也不要落到日本鬼子手里。”杨东飞带着队伍绕过被日军占领的县城,在途经新化边境时,遇上二十多个鬼子在一个村子里烧杀抢掠。杨东飞把队伍分成三路:一路堵住村口,一路把守后山,中间一路开进村庄,来个关门打狗。战斗打响后,无恶不作的日军做梦也没想到这里会突然冒出一支中国军队,一下子被打得抱头鼠窜,丢下几具尸体拼命地往村口逃。鬼子刚刚逃到村口,负责把守村口的父亲一声令下:“打!”鬼子受到两面夹击,架起机枪负隅顽抗。父亲带着两名士兵绕过一道土坑,爬到鬼子的机枪手背后打出一梭子弹,将其击毙。另一个鬼子连忙推开尸体,握住机枪正想扫射,父亲又开枪将其击毙,然后迅速冲过去端起机枪朝后面的鬼子扫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二十多个鬼子全被消灭。战斗结束后,杨东飞让大家把鬼子身上的手雷、子弹全部搜出来。“哈哈!眼看我们就要‘断粮’了,鬼子却给我们送来了枪支弹药。弟兄们!我们给鬼子一点表示吧,别让他们曝尸荒野,全部拖到山坑里用柴火一起烧掉,不要留下痕迹,免得村里的老百姓遭鬼子报复。”杨东飞大声地说。杨东飞他们把鬼子烧成柴灰后,村里人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粮食和鸡蛋,并派人带路,抄山路避开日军据点顺南而下。杨东飞带着队伍昼夜行军,到达了湘乡。在这里,他们遇上了专门消灭零散日军的清乡队队长杨子成。杨子成性情豪爽,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手下队员不多,个个背着长枪,便衣行动,平时神出鬼没,令鬼子们伤透了脑筋,到处悬赏捉拿,却没有哪个百姓愿意通风报信。杨子成见杨东飞他们是一支抗日队伍,而且他们是本家,格外高兴,设宴款待弟兄们。他告诉杨东飞,在湘乡范围内,他制定了抗日奖励制度,凡打死一个日本鬼子,奖励谷子十担;凡发现单独行动的鬼子及时报告者,奖励大洋一块……杨东飞的队伍临走时,杨子成给他们补充了一些弹药,每人还发了一块大洋。这天,杨东飞的队伍从湘乡过双峰,途经邵东界岭时,遇上一百多个鬼子,双方接上了火,战斗非常激烈。杨东飞下令边打边撤。父亲见李军医和杨雪云背着药箱跑不动,便急忙跑过去帮忙。没想到他刚跑到杨雪云旁边,后面的李军医中弹了。父亲连忙扶起李军医,奄奄一息的李军医知道自己不行了,一边用手按住血流不止的胸口,一边催促父亲和杨雪云快跑。李军医咬着牙,使尽全身力气,顽强地拿起枪阻击追来的鬼子。见此,父亲和杨雪云不再犹豫,带着队伍撤退了。战斗结束后,当地老百姓抬着李军医去安葬,经过一片山地时,却怎么也抬不动了。老百姓相信迷信,说李军医看中了这块地,便就地挖了一个土坑,把李军医葬在这个叫蛇形山的地方。后来,每当逢年过节都有许多老百姓来李军医坟前祭奠。据说,谁要是生病,只要去他的坟头烧一柱香、拜一拜,病就会好。老百姓都说李军医心眼好,有医德,到了阴间还给老百姓治病。有人说李军医正好葬在蛇形山的头部,那里是一块风水宝地,难怪安葬那天,七八个大男人抬着他经过蛇形山顶时,怎么使劲都抬他不动,只好就地安葬,那是他英灵显圣,相中了这块宝地(此乃当地后传,在此不多叙述)。李军医阵亡后,杨东飞安排杨雪云担任军医。杨东飞带着队伍走了一天,在宝庆城郊又和日军接上了火。交战中,少尉王乐康阵亡,士兵伤亡达三分之一,杨东飞只得命令队伍边打边撤,退到一个山头后,才摆脱日军的追击。队伍休整时,父亲找杨东飞商量,他们不能再到处游荡了,要找一个地方稳定自己,并慢慢地扩大势力。杨东飞采纳了父亲的建议,带着队伍上了山,经常神出鬼没,专门破坏日军的交通线,拦截鬼子的物资补给。驻扎在宝庆城里的日军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1945年8月,日本法西斯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杨东飞带领队伍返回了长沙。团部给杨东飞的炮兵连作了兵员补充,任命他继续担任连长职务,并任命父亲为炮兵连参谋兼文书职务。第三章
内战爆发连夜逃跑,途经西安遇上风骚妓女第三章
内战爆发连夜逃跑,途经西安遇上**秋月似镜,夜色如洗,滔滔湘江水泛着鳞鳞波光。父亲和杨雪云盘腿坐在岸畔,久久凝望着远处的橘子洲头,彼此默默无语。夜,静得能听到柳叶上滴落的露水声。父亲轻轻地揽过杨雪云纤细的腰,杨雪云顺势躺在父亲的怀里,父亲轻轻抚摸着她额前的发丝。躺了一会,杨雪云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银手镯递给父亲,深情地说:“树茂,咯手镯是我妈结婚时,外婆从手腕上取下来送给她的,我来当兵的那天,妈又把它取下来送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再把它戴到我的手腕上,好吗?”“好!我会尽心尽力地把它当作宝贝一样地保护和珍藏。”父亲接过手镯,紧紧地握在手心,眼睛却望着江面发呆。杨雪云看着父亲的眼神,满脸疑惑地问:“什么意思?”父亲望着江上稀稀点点的渔火,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11年前的11月25日至12月3日,你知道有多少条生命葬在湘江吗?那不是血流成河,而是血流成江。”“你是说湘江战役?”杨雪云反问。“是的。”父亲回答。“听说那年有八万多*在湘桂边界的全州、兴安之间想渡过湘江逃跑,结果被我们国军消灭了五万。妈说,那时江里每天都漂来尸体,江水暗红暗红的,抽上来的水都不能喝。”杨雪云坐正身体,轻轻地说。“岂止是五万,记得那时我正读小学,先生手里拿着报纸说在湘江战役中,国军大获全胜,逃跑的*全军覆灭。后来,学校有人传闻,说国军在这次战役中也损兵折将,死伤数以万计。就这么一场战争,双方伤亡数字加起来便达十多万!这样的战争太可怕太残酷了!”父亲扯了一把草,站起身丢进江里,随口吟了唐朝诗人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中的一句诗:“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他回到柳树下重新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中国啊!一个多灾多难动荡不安的民族,自鸦片战争以来,八国联军入侵,军阀混战,日寇掠夺,国共冲突,战祸兵燹不断,打了一百多年了,民不聊生。咯世道,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啊!”父亲停歇了一会,接着说:“现在,我总有一种预感,要不了多久,国军又会跟*打起来。打仗就会死人,作为军人,死冇什么可怕,怕的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死得毫无价值,如果是跟日本鬼子打,我就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杨雪云伸手捂住父亲的嘴说:“你尽说些不吉利的话。”父亲轻轻地拿开杨雪云的手回答:“咯是现实,作为军人,是无法回避的。”“照你咯样讲,跟*打不值得?”杨雪云问。父亲回答:“一个朝代的腐朽和没落,不是文化的过错,也不是老百姓的过错,更不是我们军人的过错,错的是不合理的制度。你想,历史以来,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地被推翻,是什么原因?共产党要推翻国民党,问题的症结在于统治者不合理的制度,也许我们都会成为捍卫这一制度的殉葬品。”杨雪云听了,连忙提醒父亲不要随意发表议论。“哎!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马上就要开到前线与*交战了,说不定我们都会死在战场,还有什么可怕。”杨雪云又伸手捂住父亲的嘴说:“你尽说些晦气话,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父亲拿开杨雪云的手说:“想活着,就不要去跟*打。”“那我去跟哥商量一下,我们一起逃走,逃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去。”杨雪云拉着父亲的手说。“要是你哥反对怎么办?”父亲说。“哥不会反对的,从小他就很疼我,以前在家里和学校,他什么都让着我、护着我。我们来当兵的时候,妈吩咐过他,在队伍里也要像在家里一样地照顾我,不要让别人欺负。”杨雪云娇气地说。“那你先去试探他的口气,看他是什么态度?咯件事,你不要说是我提出来的。”父亲轻轻说。杨雪云点了点头。夜深了,两人缓缓地离开了江岸。第二天,杨雪云来到杨东飞的营房。她刚提及此事,杨东飞便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并带着她来到了湘江边。杨东飞细声地对她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格外小心,说话要注意场所,隔墙有耳,屋里讲话老鼠听见,外面讲话小鸟听见,一句话说漏嘴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杨东飞环顾了一下左右,见旁边没人,便继续说:“你的想法,其实哥和你都想到一块了,我正在找机会。你负责劝说田少尉,李秋山由我来串通,然后我们找个机会一起逃走。”“树茂的想法和我一样。”杨雪云细声地回答。“行!你让他今天晚上过来跟我商量一下具体行动计划。”杨东飞说。兄妹俩谈妥后,便各自悄悄回营了。晚上,父亲和杨东飞通过商量,计划等过几天找机会乘火车离开长沙。眨眼过了一个星期,这天炮兵连训练回营后,杨东飞接到团部开会的命令。会上,方团长下达命令:全团从明天开始停止训练,连级以下军官和所有士兵不得走出军营。散会后,杨东飞把父亲、杨雪云和李秋山叫到自己的营房,悄悄地对他们说:“看样子,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从今天开始,团长命令连级以下军官不准走出军营。看来等机会是不可能了,今晚我们必须上行动。”说着,他拿出两套中尉服,叫杨雪云和李秋山换上。父亲和杨东飞本是中尉级别,不需更换军官服装,两人还配有手枪。半夜时分,四个人装做查哨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军营,来到了长沙火车站。他们看到一趟火车正在上客,便大步地走过去。一名乘警拦住杨东飞,“报告中尉!上级命令军人一律不能上火车!”站在旁边的父亲立即掏出手枪指着乘警大声说:“混蛋!你竟敢妨碍军务,我枪毙了你!”乘警被他吓得不敢吭声了。四人正要踏上火车时,一个穿少校服的军官从侧面跑过来大喊一声:“慢着!”杨东飞转过头一看,见这名少校还带有两个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心里暗暗叫苦。少校站在杨东飞面前,声色俱厉地说:“哪一部份的!证件!”就在杨东飞掏证件时,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此时,父亲拉了一下杨雪云的手,示意她溜走,可杨雪云担心两人同时溜走会引起注意,便向父亲递一眼色,示意他先走。父亲连忙蹲下身子,闪电般地钻入火车底部,爬过铁轨,匆匆忙忙爬上了另一趟正在上客的火车。父亲的溜走,没逃过乘警的眼睛,但乘警害怕父亲手里的枪,趁少校在看杨东飞的证件时,立即跑开监视其它车厢去了。少校仔细看了杨东飞的证件后说:“对不起,杨中尉,没有团长以上军官签署的特别通行证,任何军人不得上火车,违者当逃兵处理。请跟我走吧!”杨东飞他们三人被少校和两个士兵押走了。当快要走出车站时,杨东飞回头一看,发现父亲不见了,略为一惊。杨雪云马上压低声音对他说:“快走吧!”她这么一说,杨东飞心里自然明白,便大步行走。走了几步,李秋山回头往后看,被杨东飞斥责了一句:“看什么看!快点走!”李秋山若有所悟,立即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紧跟着走出了车站。父亲爬上火车后,马上脱下军装放在屁股底下坐着,然后找了一张废报纸遮住脸,一边假装看报纸,一边瞥着眼睛不时地透过车窗向外看,焦虑地等着杨雪云的到来。可是直到火车开动了,也不见杨雪云过来。此时的父亲已断定他们三人被少校押走了,他摸了一下衣兜里那只杨雪云送给他的手镯,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父亲用报纸遮着脸慢慢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他的肩膀:“查票,查票!”父亲睁开惺忪的眼睛,乘务员板着脸孔大声地对他说:“查票!”父亲故意从内衣兜里掏了几下,却没掏出票来,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说:“上车的时候,我明明把票放在口袋里,怎么不见了呢?”乘务员瞪着眼睛对父亲说:“那就补票吧!”父亲伸手往衣兜里掏钱,掏了几下也没掏出钱来,这时他才知道钱都在杨东飞身上。乘务员见他没钱补票,便把他撵到车厢的角落里蹲下。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后,乘务员把他赶下了火车。下车后,父亲站在月台上看着蒙蒙夜色下的陌生小站,心里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火车慢慢开动了,这时,他急中生智,纵步攀上中间一节车厢的窗口,鞋尖使劲一蹬,爬进了车厢,然后钻到一个座位底下侧身屈膝地躺着。父亲感觉自己急剧的心跳声和车轮碰撞铁轨发出的声音一样,好久好久不能平静。火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父亲的心跳才恢复平静,这时他又困又累,慢慢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乘务员在打扫车厢卫生时,把他扫了出来。乘务员查他车票,他仍然在身上摸来摸去,掏了大半天也没掏出票来。火车到达前面一个站后,乘务员又把他赶下了火车。父亲下车后,心里琢磨着不管这趟火车开往哪里,今晚一定要爬上去,坐到天亮后再说。趁着火车还没开动之际,父亲从两节车厢的接口处悄悄爬到车顶上躺下来。躺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妥,心想如果睡着了,身子一动,滚下火车便会摔死。他马上爬起来,解下皮带把自己的两条腿紧紧地绑在车顶的一个通风窗口边。火车开动了,他松了一口气,随着火车的颠簸,他又睡着了。火车在黑夜里奔驰,父亲辗转侧睡时,皮带把他的双腿牢牢地拴在车顶的通风窗上,使他安然无恙。然而,当他那支藏在汗衫里的手枪从衣领间滑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中的父亲还以为是蚊子叮咬,伸手挠了一下脖子,结果把手枪碰下了火车,而他却一无所知,照样睡觉。火车到达兰州车站后,天已大亮。一个警察发现了躺在车顶上还未睡醒的父亲,赶忙叫了几个同伙爬上来用脚一边踢着父亲,一边大声叱喝:“你找死!起来!”父亲朦朦胧胧被人踢醒,猛然翻身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一看,见身边站着几个警察,吓得不敢吭声。警察对他大声斥责:“你不要命了!下车!”父亲赶紧松开腿上的皮带,从车顶上爬了下去,警察把他撵出了火车站。父亲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何去何从。此时,他肚子已饿得“呱呱”叫,可身无分文,只能看着街边那些小食摊吞口水。走出兰州城,父亲一路步行,目光四处搜寻,渴望在路边的菜地里能找到一些豆角、黄瓜等菜蔬充饥,但他沿着兰州城郊走了大半天,一点吃的也没找到。夜幕降临了,父亲实在没力气走了,看到前面有一堆沙子,便躺在上面用衣服盖着肚皮疲惫地睡着了。睡到半夜,野外的狼嚎声吓得父亲从梦中惊醒,他“咕噜”地爬起来,连忙伸手从汗衫里掏枪,这时他才发现手枪不见了,他想起昨夜在火车顶上睡觉时,脖子处有些搔痒,他还挠了一下,手枪就是那个时候掉下火车的。没有了枪,父亲提不起胆量了,吓得毛骨悚然。狼嚎声越来越近,父亲急忙在旁边找了一根木棒,屏住呼吸,背靠沙堆,准备与狼搏斗。说来也怪,狼好像看到父亲准备与它决一胜负,不敢继续走近父亲,慢慢地狼嚎声由近而远了。这时,父亲拉了一下衣服,发现身上湿漉漉的,原来是被狼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木棒,坐在沙堆上,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这个季节,兰州的早晨有些凉意,加上天空像散落了黄沙一样一片灰茫。父亲呼吸的时候,总觉得口腔和鼻孔里有沙子,加上一天一夜没喝水了,嗓子渴得实在难受。他穿上军服继续茫无目标地走路,他想在路边找水喝,却连个水坑都找不到。中午的时候,他走到了兰州河边,看到河中到处漂浮着尸体,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些国军和*的尸体,河水都被血水染成了暗红色,别说去喝,就连看了肚子里的水都会吐出来。尽管如此,父亲渴得实在挺不住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在尸体较少的地方捧着水喝。喝够水后,他扫视了一眼河中那些浮肿发臭的尸体,捏着脖子呕吐,吐出了一大堆黄水。他再也不敢喝水了,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马上折回河边,走到一个浅水的地方搜查尸体的衣兜,翻了好几具*的尸体,什么也没搜到;再翻国军的尸体,也没搜到什么。他失望地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当兵的太可怜了,死了也是穷鬼,到阎王那里去报到连一分买路钱都冇有。”父亲正欲上岸离去,忽然看到上游漂来一具国军少校的尸体,他连忙将尸体拉过来,在少校的衣兜里搜出了两块大洋。父亲惊喜地说:“还是当官好,当官的死了都不是穷鬼。”他双眼紧盯着河面,渴望再漂来一具国军军官的尸体。他静静地站在河边等了十多分钟,发现上游又漂来一具国军军官的尸体,但只搜到了几张纸钞和一块大洋。他再耐心地等待,等了约半个时辰,见再也没有国军军官的尸体漂来,便离开了兰州河。父亲穿着湿漉漉的裤子,走到兰州城里买了一件粗布衣服套在军服外面,然后在一个食摊上买了一个十五斤重的小麦烧饼掰成两半,一半藏在汗衫里,一半拿着吃。他一边吃着烧饼一边走到火车站买票,因身上钱不多,只买了一张到西安的车票。父亲终于开始返程。火车到西安后,乘务员查票时,发现父亲的车票只到西安,便把他赶下了火车。父亲想找机会爬火车窗口,但是每个车厢旁边都站着乘警,他在站台上兜了一圈,许多乘警的目光都盯着他,他只好走出了火车站。西安城内大街小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看去,似乎无一闲人。父亲走在大街上,东游西荡,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古城里扮演什么角色。当他来到城墙脚下时,他觉得应该到城墙上面去看看,也不枉来一趟长安这座古城。他踏上高高的城墙,看到城门口那些头上戴着钢盔,手中握着崭新的美式冲锋枪的国军士兵,笔直地站在城门两边,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让父亲心里感到有一种惶恐与不安,因为这种阵势意味着一场惨烈的内战即将开始。父亲久久地伫立城楼,他怎么也没想到诗人杜牧笔下的“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的盛唐京城,而今竟落得如此干枯疮痍。远处的渭水河早已断流,干裂的河床长出了野草;岸畔的马路上,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拉着马车奔跑,辗出一路灰尘弥漫。地上已找不到一滴流动的水,城内水比金贵。他抬头望着天空,见悠悠飘荡的白云干燥得如一张烘干了的白纸,一阵轻风吹过,飘得支离破碎。这久旱不雨的老天似乎要惩罚这座不识时局的城市。父亲在城墙上来回晃悠了半个小时才慢慢地走下城墙,再沿着墙脚来到了“玉祥门”。他看到前面一家卖粥铺旁边,买粥人排起了长龙。食粥者有穿金戴银的女人,有西装革履的商人,有蓬头垢面的老人,有裹着头巾的中年男子,有挎着篮子的妇女,也有光着屁股的小孩……卖粥老板备了一只白瓷碗,买粥人只管交钱就可以吃。父亲走过去,看到排在前面的是几个女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旗袍,戴着金耳环。排在她们后面的便是几个商人,梳着光溜溜的头,穿着体面的西服。卖粥老板身边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条凳子,专供买粥人在此食粥。桌子旁边有一个大木桶盛满了稀粥,一个小桶里装有半桶水,站在旁边给卖粥老板当帮手的店小二把毛巾放到水桶里沾湿后,便对着水桶拧干水,再用那条唯一的湿毛巾在碗里抹擦一圈便把碗递给卖粥老板。一个约十七八岁的穿绿色旗袍的女人递给卖粥老板一张纸钞,卖粥老板舀了一碗粥递给她,她接过粥坐在桌子旁边吃完后,舌头在碗边舔了一圈才把碗递给店小二。店小二接过空碗,用湿毛巾在碗里又擦了一圈,马上递给卖粥老板舀粥给下一个排队的女人,这女人吃完粥后也同样用舌头在碗边舔了一圈才把碗递给店小二。店小二又用那条湿毛巾把碗擦了一圈,再递给卖粥老板舀粥给下一个商人吃,商人吃完后,也用舌头在空碗里舔了一圈……店小二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操作,当手中那条湿毛巾被稀粥沾得实在没法再擦碗时,便放到水桶里搓洗一下,然后又对着水桶拧干水,再继续擦碗。父亲站在旁边,惊愕得看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开。这就是西安城里严重缺水的原因。父亲认为国军死守西安恐怕朝不保夕,*此时攻城易如反掌。但同样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此地不能久留,得尽快离开西安,父亲想。父亲一边走一边从汗衫里掏出在兰州城买的那个还剩下小半块的小麦烧饼吃了几口,然后又放进了衣兜。当他路过一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院子时,有两个嘴唇涂得绯红的女人站在门*笑着走了过来。还未等父亲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两个女人便开始拉他。左边的女人穿着红色旗袍,衣领从上到下松开了三颗纽扣,旗袍内明显地弹跳着两只雪白的大*;右边的女人穿着绿色旗袍,衣领处也松开了几颗纽扣,雪白的胸脯挺着一对若隐若现的尖*。穿红旗袍的女人不由分说地拉着父亲的右手往她那松了纽扣的胸脯上搓揉,父亲像触了电似地立即抽回手。此时,父亲才意识到这是一家没挂牌想逃避花粉税的暗窑子,他的脸羞得一片通红。这红旗袍女人又强拉着父亲的左手往自己胸口摸,还娇滴滴地说:“嗳哟——你这位爷装啥正经哟,本姑娘的‘馒头’又嫩又白,尝一尝,包你满意……”这时,穿绿旗袍的女人也走过来了,她使劲地抓着父亲的右手往院子里拖,父亲吓得往后退。这绿旗袍女人见拉不进父亲,便笑呵呵地说:“你这位爷还没尝过女人味吧,本姑娘的‘桃子’又红又鲜呢……”两个*缠着父亲,使他难以脱身。女人像牛搔痒一样地把硕大的*紧贴在父亲身上磨擦,瘦长的父亲眯着眼睛往下看——红旗袍*简直是个骚货,她将大*紧紧地压在父亲的手臂上,稍一动弹就能感觉到它的酥软;绿旗袍*却更骚,她猫着腰,一对尖尖的*快要从旗袍领口戳出来了,她还伸出一只手在父亲的跨下乱摸,挠得父亲双脚跳动。这绿旗袍*竟笑嬉嬉地叫了起来:“哟!这位爷好像一头公牛,还有点名堂呢。”说完,又使劲地拽着父亲的衣服往院门里拉。父亲奋力挣扎,但又不敢使大力气,他怕把两个*撞倒地上,到时吃不了兜着走。两个*一前一后,拉的拉,扯的扯,结果把父亲口袋里的半块小麦烧饼弄了出来。两个*马上撒手去捡烧饼。父亲双手左右开弓地把她俩扒开,立即捡起烧饼塞进了口袋,同时一只手紧紧地按住揣在汗衫口袋里的手镯。红旗袍*见父亲连一块小烧饼也不赏给她们吃,便凶相毕露,双手叉着腰,鼓起眼睛,大声吆喝:“你今天摸了老娘的*,不干也得干,跟我走!”说罢,冲过来便推搡父亲。绿旗袍*抓住父亲的衣角往门口拉,这一拉却把父亲的外衣扣全拉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军服。两个*见后,吓得面如土色,立即松开了手。碰巧这时从院子里走出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胖乎乎大屁股老鸨,她看到两*得罪了面前的军爷,连忙上前向父亲赔礼道歉:“哟!这位军爷,桂花是个粗人,性子急;桃花是一匹犟驴,性子蛮,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请军爷别见怪,俗话说得好,女人有点性子才有味道。”说着,老鸨向两*递了一个眼色,“桂花,桃花,过来!你两个去里面找个好房间,让这位军爷舒服舒服!”父亲急中生智,连忙回答:“今天老子没时间!”老鸨故意摇晃着身子,把一对硕大的*晃得像跳舞一样上下弹跳,并有意让*在父亲的臂膀上碰撞。父亲左闪右避,使老鸨乐开了怀,“嗳哟——军爷,我让桂花、桃花两个姑娘陪你一起玩,咋个玩法都行,包你满意,包你快乐,包您舒服。我还给你打五折,以后你多来照顾一点生意就行啦。”父亲见实在难以摆脱这几个风月场上的女人,只好来硬的,他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这几个臭娘们,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今天老子有秘密军务在身,若耽误大事,我把你们全抓起来作*分子处理!”老鸨被吓得不敢吭声了,畏畏缩缩地带着两个*退回了院子。父亲连忙扣好外衣,匆匆忙忙地走出了这条巷子。走出西安城后,已身无分文的父亲一路步行,为了减少鞋子的磨损,当路上没人的时候,他便脱下鞋子光着脚丫走路,当看到路上有人和有房子的地方便把鞋子穿起来。尽管如此,鞋底还是磨穿了。他衣兜里那半块小麦烧饼也早已吃完,一路上饿得额头直冒冷汗。这天中午,父亲路过一个大宅子,看到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便走到门口向正在一个摆弄桌凳的老人打听:“请问老人家,你们这里今天有什么事这么热闹?”“今天我们老爷六十大寿。”老人头也不回地一边忙着干活一边回答。“哦!”父亲应了一声,眼睛向里面一溜,发现有几个国军士兵坐在桌子旁划拳喝酒。见此,父亲计上心来,他连忙走到屋后的一个拐弯处,脱掉外面的粗布衣,露出里面的军服,并整理了一下领章,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宅子。几个国军士兵看到父亲走过来,连忙停止划拳,起身向他敬礼。父亲回礼后,士兵们马上给他让座。父亲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一个士兵连忙给他摆凳子,并用手掌快速地擦拭凳子上的灰尘。父亲坐下来后,非常镇定地对几个士兵说:“喝酒吧,弟兄们!喜欢怎样就怎样。”一个士兵立即给父亲倒酒,并端起酒杯起身对父亲说:“长官,我今天敬您一杯,以后请您多多关照!”父亲举着酒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带着官腔说:“弟兄们都是自己人嘛,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说着,一饮而尽。几个士兵轮流地向父亲敬酒,父亲接连喝了十来杯,喝得胃部疼痛,额头上直冒大汗。他连忙用手按住胃部,几个士兵见后,还以为父亲痧闭,吓得有的连忙给他按摩捶背,有的给他刮额头,有的给他倒开水。父亲心里明白,胃部突然疼痛是他几天来胃里没进一粒粮食,被强烈的酒精刺激造成的。他看着几个慌乱的士兵,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指了指桌上的馒头和羊肉,咬着牙齿细声地说:“我可能有点痧闭,不吃了,你们拿个东西来装一些馒头和羊肉,让我带回去给其他弟兄尝一尝。”几个士兵生怕眼前这个中尉在他们桌子旁出问题,因为是他们劝酒造成的,如果上级怪罪下来,他们担当不起,所以个个巴不得父亲马上离开。几个士兵匆匆忙忙找来了一个瓦罐把所有的馒头和羊肉都装起来,一起扶着父亲往外面走。刚到大门口,便碰上这家老爷从外面进来。老爷见几个士兵扶着一个军官,以为是喝醉了酒,立即让开。老爷看到一个士兵手里提着一罐馒头和羊肉,忽然问:“这是——”父亲弯着腰,瞥了老爷一眼,心里有点紧张。“老爷,这是带给其他弟兄吃的。”一个士兵马上回答。老爷听后,连忙说:“待会!”父亲听老爷说“待会”,心里一怔,但马上镇定下来。他扒开扶着他肩膀的士兵的手,睁着大眼睛对老爷说:“什么事!少罗嗦!”老爷被他这么一声叱喝,吓得不敢出声。几个士兵继续扶着父亲走出大门,送到前面一条岔路口后,父亲便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几个士兵如释重负,正要转身离去,这时那个摆桌凳的老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大瓦罐对父亲说:“老爷让你多带一罐馒头和羊肉回去给弟兄们吃。”父亲顾不得胃部疼痛,马上伸手接过瓦罐,强作笑脸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请你转告老爷,多谢了!”老人和几个士兵往回走了。父亲忍着疼痛,双手提着装满食物的瓦罐迈开大步,恨不得长两只翅膀飞起来。走了一段路,父亲反过头见他们已经走远,便拔腿奔跑,不知跑了多远,才停下来,见四周无人,便躲进了一片茂密的芦苇丛里。父亲跑出了一身汗,胃部也不疼了,他打开瓦罐盖,闻了闻香喷喷的羊肉和馒头,不禁悄然地笑着吟诗:“山穷水尽疑无食,丰饴盛馔又一餐。”他伸手摸了摸军服上的领章,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谢谢你。”说罢,他双手往裤腿上一擦,右手伸进了瓦罐。父亲一手抓着羊肉,一手拿着馒头,左一口,右一口地狼吞虎咽起来。不知不觉,他竟吃完了一罐三四斤重的羊肉和馒头,感觉肚子还没饱。接着,父亲又揭开另一个瓦罐,正要伸手去抓羊肉吃,可想到还得留一些在路上吃,只好把盖子盖好。父亲享受一餐美味后,躺在芦苇丛里慢慢地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他打开瓦罐盖闻了闻,感觉里面的羊肉快要变味了,于是马上抓出来吃了个精光,只留了一些还没有变味的馒头,打算带到路上吃。太阳升起竹竿高了,父亲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芦苇丛。这时,父亲觉得很口渴,便四处找水喝,找了好远也没找到一滴水,只得忍着干渴赶路。走了一个上午,父亲终于在一个村口发现了一口吊井,他拿着旁边的一只系着长长绳索的小木桶打了无数次也吊不上水来。在水井旁边洗衣服的村姑见父亲打不上水来,“噗嗤”地笑了。她走过来,抓着绳索顺势一甩,吊桶里便装满了水。村姑帮父亲打满了一罐水,父亲连连道谢,然后托起瓦罐“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罐底朝天,喝得村姑的眼睛都看傻了,村姑又给他打满了一罐水带到路上喝。临走时,父亲问她这里离广水还有多远。村姑回答:“我们村里有个在广水跑生意的大叔,平常来回跑一趟,至少要半个多月。”父亲听了,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没办法,没钱坐车,就只能靠两条腿走路。父亲提着瓦罐,继续赶路。不知走了多少天,父亲终于走到了洛阳,他的脚板都磨出了血。他再也不想步行了,哪怕是挨一顿打也要爬上火车去广水。因为在广水,父亲有一个堂叔在国军里当副师长,他想去广水问堂叔要点路费盘缠。父亲把军服洗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便穿上了,然后再穿上那双已经磨穿了底的胶鞋,迈着稳重的步子走进了洛阳火车站。父亲在站台上仔细观看站牌上的箭头方向,生怕再爬错火车。他看到一块站牌上有“洛阳——武昌”的箭头标记后,便走到那站牌下等待。没多久,一趟火车开过来了,他立即跑过去。一名乘警马上拦住他:“报告长官!”父亲吓了一大跳,以为还是像上次在长沙火车站一样,军人没有特别通行证不准上火车。父亲马上止步,正欲转身逃跑,乘警的话接上来了:“火车还没停稳,请不要靠近。”父亲听后,心中像千斤重石落地。火车停下来刚打开车厢门,父亲不由分说地第一个爬了上去。上火车后,父亲不再往座位底下钻,而是大模大样地坐上位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板着脸孔,露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一会儿,开始查票了,乘务员在前面查出一个旅客没有票,旅客还强词夺理。父亲立即走过去,大声斥责这个旅客:“你为什么不买车票?啊!”乘务员见身边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长官帮他说话,于是更加神气,也跟着大声吆喝着,催促这旅客补了票。父亲回到座位上后,乘务员不仅没有查他的票,还对他微笑地点头。乘务员走了,父亲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父亲总算顺利地坐着火车从洛阳到了广水。广水虽是一个县城,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还算热闹。父亲望着这座陌生的县城,不知去哪里找堂叔。当他看到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人力车时,便计上心来。他挥手叫来一辆人力车,口气很大地对车夫说:“去师部!”车夫二话没说,让父亲坐上车后,使劲地拉着他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奔跑。转了几道弯,横过几条街,人力车在国军师部门口停下。父亲下车后,便用命令式的口气对门口的卫兵大声说:“去叫你们副师长出来一下,就说有人找他!”卫兵见父亲口气不小,立即回答:“是!长官!”卫兵向父亲敬了一个礼,然后跑到左边的一间营房里叫勤务兵去报告副师长。勤务兵去叫副师长了,父亲这才转过身来微笑地对车夫说:“不好意思,今天我忘了带钱,我让他们送些过来,请你稍等一下。”车夫分不清军服上的官衔标志,见父亲在卫兵面前发号施令,便猜想父亲肯定是一个当大官的,他见父亲对他这么有礼貌,立即回答:“没关系!长官。刚才您让那个当兵的去叫副师长出来,那您应该比副师长的官更大吧。”“差不多吧。”父亲随便回答了一句。副师长出来了,他一眼看到父亲,又惊又喜:“树茂,什么风把你吹到了咯里,你不是在古丈读书吗?”“早就毕业了。”父亲边说边走到堂叔身边,贴近他的耳朵说:“叔,我身上冇钱了,你帮我拿一点给车夫吧。”堂叔从口袋里掏了一块大洋让卫兵递给了车夫。父亲在堂叔家里住了两天后,堂叔便对他说:“你有文化,可以去考宪兵,考上后,再去长沙。你不能在我咯里住下去,现在国军在武昌那边天天和*打仗,听说*的部队很凶猛,说不定几天功夫就会打下武昌。如果武昌被*占领,我们就只能各自逃命了。”父亲只好听从堂叔的安排,去考了宪兵,对方发给了他一个宪兵证,但是没领到制服,因为没有制服了。他又回到堂叔那里,堂叔给了他三十块大洋,并叫他脱下那件国军中尉服,换上一件便衣,然后开了一张介绍信,再打电话叫手下的一个团长派一名士兵过来护送他去保安团,由保安团把他护送到湖南境内。前来护送父亲的士兵姓罗,长着满脸络腮胡子,是安徽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看长相挺老实的,他让父亲叫他老罗。堂叔跟着老罗走了六十多里路才赶到保安团,父亲把宪兵证和介绍信拿给保安团的一个负责人看了后,对方不敢怠慢,因为宪兵队与保安团的级别是平起平坐的。这名负责人很客气,立即打电话叫来了一辆敞蓬车,并在司机耳边悄悄地吩咐了一番。父亲和老罗坐上敞蓬车后,行驶了大半天时间,在经过一家杂货店时,司机停下车,叫他俩下车解手。父亲和老罗走到杂货店后面解手出来后,看到敞蓬车开走了,两人只好步行了。走到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老罗说肚子不舒服要解大手,他让父亲原地不动地等他。老罗往一个山坑边走去,蹲在一堆灌木丛里。天黑了,父亲见老罗还没出来,便走过去一看,发现他已无影无踪。父亲点点头,表示理解。步行数天后,父亲到达了长沙。他沿着湘江边悄悄来到他们高炮团驻扎的地方,见营房里住的都是一些老百姓。父亲心里很难过,他猜想杨东飞他们可能被押去参加内战了,也可能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他没去向老百姓打听高炮团去了哪里,他明白打听也没用,老百姓能知道什么呢?他沿着营房兜了一圈后便走了。父亲走出长沙,来到了当年他参加过洞庭西岸古城保卫战炮兵连作战的地方,心里有一种隐隐作痛的回忆。他走进城内,在一家店铺老板那里了解到当年日本鬼子攻陷这座城市后,烧杀抢虐,无恶不作,*了几千名妇女,打死打伤老百姓一万多人。父亲牙齿咬得“咂咂”响,他痛恨日本鬼子的暴行,也悔恨国军不善于用兵才导致老百姓蒙受灾难。当晚,父亲在洞庭西岸坐上了去沅陵的轮船。到沅陵后,父亲口袋里还有二十多块大洋,他在街上给爷爷奶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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