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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提到科幻,言必称《三体》,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现象:《三体》俨然成了中国科幻界的&b&圣经&/b&。恐怕众多中国科幻作家不敢服气、刘慈欣本人也不敢当。&/p&&p&我个人很喜欢《三体》,但是同时也看了不少更多更优秀的作品,恐怕很难完全拜服在《三体》脚下。但是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三体》系列在妹子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拿着《银河系漫游指南》跑去泡妞,自然铩羽而归,直到答应送妹子一颗恒星作为礼物,才拿下来。&/p&&p&教训惨痛啊!&/p&&p&因此,&b&多有得罪,敬请谅解&/b&。&/p&&p&《三体》只是用一个时间长、场面大的故事,提供了一种新颖的对于“费米悖论”的解释而已,谈不上开创了一种新的科幻形式,因此在世界科幻史上恐怕很难占据不可替代的地位。&/p&&p&《基地》系列代表了太空奥德赛;&/p&&p&《黑客帝国》系列代表了“缸中之脑”;&/p&&p&《银翼杀手》代表了赛博朋克;&/p&&p&《三体》呢?&/p&&br&&p&提到宇宙神级文明,怎么可能绕得开“ 卡尔达舍夫等级 ”文明分级呢?&/p&&p&百度百科的解释:&/p&&p& 类型I :该文明是行星能源的主人,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主宰整个世界能源的总和。&/p&&p&类型II :该文明能够收集整个恒星系统的能源。&/p&&p&类型III :该文明可以利用银河系系统的能源而为其所用。 &/p&&p&地球当前大概处于&b&0.73级&/b&文明……&/p&&br&&p&&b&形势很不容乐观啊弟兄们&/b&!&/p&&br&&p&你看,公认的对文明分级的标准,就是对能源的使用。而我们都知道,获得的能源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要输入到人体里面的——也就是吃,因此,农业的状况是一个文明等级高低的重要体现和标准。&/p&&p&不管什么样的神级文明,总得要保持自己种族的延续,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要延续种族,离不开两件事:&b&吃饭&/b&、&b&啪啪啪&/b&。&/p&&br&&p&关于啪啪啪的事情龙牙并不专业,地球上比龙牙专业的人多了去了,有Tokyo Hot研究院、X-art研究中心等等国际知名的大型研究机构,有苍老师、武藤老师、加藤鹰老师等等大家。&/p&&figure&&img src=&https://pic3.zhimg.com/v2-24dd3c0dda48da752206_b.png& data-rawwidth=&757& data-rawheight=&373&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757& data-original=&https://pic3.zhimg.com/v2-24dd3c0dda48da752206_r.png&&&/figure&&p&我以前有个同事,他有个300G的硬盘,里面全部都是种子。&b&种子&/b&!&/p&&p&这特么堪称全球种子库了都!比斯瓦尔巴特群岛上的人类种子库都牛逼了亲!哪天人类文明崩坏,下片子就得靠这个硬盘。&/p&&br&&p&所以结合自身专业,我主要还是谈一谈&b&农业&/b&吧。&/p&&p&相对应于三个文明等级,我认为农业的发展主要分为以下三个等级:&/p&&p&&b&一级:能源——动植物——食物——消化系统&/b&&/p&&p&方法是主要依靠太阳能,驯养动植物,取得食物然后吃下去。这就是当前我们的农业的主要形式,不得不说,这种获取能量方式的效率&b&极其低下&/b&。&/p&&p&一公斤鸡肉的热量大概是:&/p&&br&&figure&&img src=&https://pic1.zhimg.com/v2-fff8b3f8fac938cff69378_b.png& data-rawwidth=&536& data-rawheight=&164&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536& data-original=&https://pic1.zhimg.com/v2-fff8b3f8fac938cff69378_r.png&&&/figure&&p&1670大卡/kg。&/p&&p&生产一公斤鸡肉,我们按照肉料比最低的AA肉鸡算,需要1.8公斤鸡饲料。这些鸡饲料一般一公斤含有热量2000大卡,一公斤鸡肉需要消耗3600大卡热量。&/p&&p&你看,吃到肚子里的&b&还不到消耗掉&/b&的一半。&/p&&p&生产一公斤鸡饲料需要消耗掉的能源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鸡饲料主要成分是玉米,我们就拿玉米来计算。&/p&&p&玉米的亩产我们按照高的算,800公斤,1600000大卡。&/p&&p&那么在玉米的整个生长期,照射掉的太阳能有多少呢?我们按照每平米太阳光平均功率200W计算,每天日照时间5小时,一天一亩地总共接受阳光666千瓦时。玉米生长期(不算幼苗期叶片不能完全覆盖地表)按照3个月计算,这块地接受的太阳能总量是59940千瓦时, 大卡。&/p&&p&&b&能量利用率是0.03%&/b&……&/p&&p&我们反过来算一下,按照100%的利用率,一亩地能够养活多少人。假设一亩地接受的太阳能全部转换成食物供给人类,每天666千瓦时的能量能够养活多少人呢?一个人一天需要的总热量是3000大卡(我们假设你是个热爱运动的死胖子),一亩地将能够养活190人。&/p&&p&这190人消耗的能量总共才666千瓦时,按照我国普遍居民用电价格6毛钱一度电算,才400元钱不到,&b&人均日活命成本2.1元&/b&。&/p&&p&国际上规定,日消费1美元以下算是极度赤贫……&/p&&p&综上所述,你大概知道咱们现在,农业对于能量的利用效率大概处于什么水平了吧?&/p&&br&&p&&b&二级:能源——组织培养——食物——消化系统&/b&&/p&&p&一级农业模式里面为啥能源利用率那么低呢?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生物体效率不高。&/p&&p&动物方面,动物会动。AA肉鸡算是不大爱动的品种了,就算完全不动弹不消耗能量,至少循环系统、消化系统、体温恒温系统是肯定要消耗能量的。这些能量咱们吃不到嘴里,白白浪费了。&/p&&p&植物方面,不可利用部位太多。还是以玉米为例,玉米叶子玉米杆、根,这些都不能吃,其实算上这些消耗的太阳能,玉米对太阳能的吸收还是比较理想的。&/p&&p&组织培养,则完全不产生不可利用的部位,同时避免了能量损耗。但是我们目前还不是很清楚组织培养的方法要领,组织培养基本上还是用于快速繁殖方面,直接用组织培养生产农产品还不现实。&/p&&figure&&img src=&https://pic4.zhimg.com/v2-683edb1ebfb31c6c4d47_b.png& data-rawwidth=&824& data-rawheight=&620&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824& data-original=&https://pic4.zhimg.com/v2-683edb1ebfb31c6c4d47_r.png&&&/figure&&p&我们可以展望,真正实现了组织培养直接生产农产品,我们对能源的利用效率将出现突飞猛进的增长。&/p&&p&顺便说下&b&之一&/b&:前几年有人炒兰花,当时我的态度就是:铁定是个骗局。组培快繁技术现在已经相当成熟了,对于珍惜植物克隆简直不要太简单。所以任何炒作珍惜植物的,植物本身生长得快的话,铁定是骗局。兰花这个东西,随便搞一株,组培快繁,一年就变上亿株,你说它有啥价值?&/p&&p&顺便说下&b&之二&/b&:动物组培和植物是两码事,动物细胞去分化是个大障碍。动物细胞一旦从干细胞分化成为组织细胞,再退回去变成干细胞是个非常大的麻烦事,前年闹得沸沸扬扬的&b&小保方晴子&/b&事件就是因为这个。植物细胞经过简单的刺激就能去分化,小保方晴子说动物细胞简单刺激下也可以,当场我就有点懵逼,不大相信。&/p&&figure&&img src=&https://pic3.zhimg.com/v2-e47aad2dc2_b.png& data-rawwidth=&413& data-rawheight=&482& class=&content_image& width=&413&&&/figure&&p&对不起拿错了,是这个:&/p&&figure&&img src=&https://pic2.zhimg.com/v2-1c29a1eff65b5e3f94e9a89_b.png& data-rawwidth=&213& data-rawheight=&254& class=&content_image& width=&213&&&/figure&&p&从感情上讲我非常希望她取得成功,她要是成功了很多技术可以获得突破,给我们这些下游搞商业应用的人来说是个非常大的机会,&b&更何况她还是个美女&/b&!&/p&&p&可惜动物组织培养,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p&&br&&p&&b&三级:能源——人&/b&&/p&&p&说了半天,这就是神级文明的标准了……&/p&&p&神级文明才懒得搞什么吃吃喝喝的庸俗低级的事情!他们都是直接充电的!&/p&&p&不管你是什么实体,纯能量态也好,全数字化存在也好,都是属于这种形式的能源获取——直接充电。&/p&&p&而且必然是超长待机的,充一次电能活蹦乱跳好久好久,像咱们这样一天吃三顿,怎么可能。&/p&&p&你想想,你开着歼星舰,击退了虫族入侵,保卫了太阳系联邦,与外星美女啪啪啪,还不忘了修改时间线、超光速玩玩,然后跑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柴火烧鸡……&/p&&p&&b&怎么可能嘛&/b&!&/p&&p&所以说太过于好吃的地球人注定无法达到神级文明的水平,比如说&b&四川人&/b&。他们打死也舍不得放弃那点低级趣味:火锅、麻辣烫、跷脚牛肉。&/p&&br&&p&从我12岁的时候,家父顺手塞给我一本《科幻世界》开始,我就没有间断过阅读各种科幻作品。可以说,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有很大的组成部分是科幻作品。今天我还是个&b&极度中二的中年猥琐大叔&/b&,科幻作品已经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了。&/p&&p&在我看来,&b&人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把童年的幻想变成现实&/b&。&/p&&p&前几天有个朋友说他感到了无生趣,我说你可以试试去哪个从没有人达到的地方。他说这个地球上这样的地方哪儿还有啊,我说,各行各业都有的。&/p&&p&农业也有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p&&p&龙牙是个从事农业的人,这个行业门槛很低,屋顶很高——你不需要什么文化就能参与,但是你再有文化也摸不到顶。我从事这个行业,就是看上的这一点:能够挣钱的同时,能够把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变成现实。&/p&&p&毫无疑问,我们现在处于一级农业的阶段。&/p&&p&一级农业阶段,要提高能源利用效率,主要就是通过改良品种、改善种植养殖方式、采用循环农业模式。&/p&&p&&b&改良品种&/b&:主要经过了选择育种、杂交育种、基因工程育种三个阶段。你家的汪星人主子,跟它祖先也就是野狼,那么大的区别,就是选择育种的功劳。&/p&&figure&&img src=&https://pic4.zhimg.com/v2-15f70fd7ee7de35fcafc100fed6cd863_b.png& data-rawwidth=&921& data-rawheight=&701&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921& data-original=&https://pic4.zhimg.com/v2-15f70fd7ee7de35fcafc100fed6cd863_r.png&&&/figure&&br&&figure&&img src=&https://pic4.zhimg.com/v2-878a2c99bac66a2f0bcb_b.png& data-rawwidth=&576& data-rawheight=&432&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576& data-original=&https://pic4.zhimg.com/v2-878a2c99bac66a2f0bcb_r.png&&&/figure&&p&嗯,你去狼群里找比较二的那种,让他们繁殖,取后代中比较二的那种,继续繁殖,如此往复,用不了多久就能获得二哈。&/p&&p&这个用不了多久,具体是多久呢?按照苏联科学家的研究,仅仅二十多年而已。&/p&&p&&a href=&//link.zhihu.com/?target=http%3A//www.360doc.com/content/11/25.shtml& class=& wrap external& target=&_blank& rel=&nofollow noreferrer&&苏联科学家将狐狸和黑貂驯养成宠物&i class=&icon-external&&&/i&&/a&&/p&&p&所以说,《狼图腾》就是扯犊子的,&b&正宗扯犊子&/b&。&/p&&p&杂交育种和基因工程育种,限于篇幅就不介绍了,反正挺高大上的。&/p&&br&&p&&b&改善种植养殖方式&/b&:科学的种植方式可以显著提高能量利用率也就是产量,让更少的地养活更多的人。养殖业也是需要种植业支持的,所以我们简化为种植方式的进步。&/p&&p&主要是化肥的使用、工厂化管理、新型栽培模式等等。基础是对植物习性的深入理解和掌握。&/p&&p&这个是我的:&/p&&figure&&img src=&https://pic1.zhimg.com/v2-7bf9ad88ed772df71afc8_b.jpg& data-rawwidth=&4928& data-rawheight=&3264&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4928& data-original=&https://pic1.zhimg.com/v2-7bf9ad88ed772df71afc8_r.jpg&&&/figure&&br&&figure&&img src=&https://pic3.zhimg.com/v2-f42bcd58a4de_b.jpg& data-rawwidth=&4928& data-rawheight=&3264&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4928& data-original=&https://pic3.zhimg.com/v2-f42bcd58a4de_r.jpg&&&/figure&&p&无土栽培和立体栽培,可以显著提高单位面积产量。&/p&&br&&p&&b&采用循环农业&/b&:利用动物与植物互补,引进昆虫、细菌、真菌,减少农业废弃物的产生,提高能源利用效率。&/p&&figure&&img src=&https://pic3.zhimg.com/v2-72442bbef609b3a6d4f1fe82bc39d7e2_b.jpg& data-rawwidth=&4928& data-rawheight=&3264& class=&origin_image zh-lightbox-thumb& width=&4928& data-original=&https://pic3.zhimg.com/v2-72442bbef609b3a6d4f1fe82bc39d7e2_r.jpg&&&/figure&&p&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鸡-蚯蚓-果树循环,鸡粪喂蚯蚓,蚯蚓粪给果树施肥,果树还可以为鸡提供阴凉。实际上可以用玉米代替果树,效果更好。&/p&&br&&br&&p&所谓一个渣级文明的农民,我认为文明的进步实际上就是吃得越来越不“自然”的过程。最开始是采集和狩猎,打来的猎物就那么分一分就吃了;后来学会了用火,学会了农耕;现在学会了杂交技术、转基因技术、化肥、农药;以后会有更神奇的转基因品种,会有直接从培养皿里长出来的肉和大米,甚至是蛋糕。&/p&&p&直到有一天,我们厌倦了吃饭,直接充电得了。&/p&&p&&b&这就是神级文明&/b&。&/p&&br&&br&&p&不不不,不经历吃饭的过程,直接就充能的物种不是神级文明。神级文明必须先吃饭,然后才能过渡到充能,不信你去看看你院子里的两棵枣树,哪个像是能发展出神级文明的样子?&/p&&br&&p&看多了科幻小说的人都有一个毛病:恨不得第二天一早就能开着歼星舰去狠狠的K外星人的屁股。这是不行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咱们只能努力改善动植物的特性,生产更多的粮食、蔬菜、水果、肉。在达到神级文明之前,咱们说不定还会有反复、有倒退,但是没关系。&/p&&br&&p&&b&总有人要走向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b&。&/p&
提到科幻,言必称《三体》,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现象:《三体》俨然成了中国科幻界的圣经。恐怕众多中国科幻作家不敢服气、刘慈欣本人也不敢当。我个人很喜欢《三体》,但是同时也看了不少更多更优秀的作品,恐怕很难完全拜服在《三体》脚下。但是我完全没有…
&p&谢邀。&/p&&p&《洗龙》&/p&&p&1、&br&“三爷,您这身鳞,可真是世间罕见啊!”&/p&&p&我揉搓着澡巾,站在洗龙池里啧啧称赞。&/p&&p&三爷缓缓挪动硕大的龙头,半睡半醒的眯起眼看我,老神在在的打趣说:“嗨,我也就是沾了出生在东海的光,不像那些北岛上的,打小就从泥浆里泡着。”&/p&&p&我点头称是,顺带拍了拍他的龙脊,说:“转个身儿,给您搓搓肚子。”&/p&&p&三爷慢悠悠的翻身,青亮的龙鳞摩擦起一阵水雾,朦胧中,露出白花花的柔嫩龙肚。&/p&&p&“小泥鳅啊,使点劲儿。”&/p&&p&他又懒洋洋的闭上双眼,四爪朝天,龙角触地,咧开一张密布獠牙的大嘴,模样别提有多舒坦。&/p&&p&“请好吧您嘞~!”&/p&&p&我吆喝着,弯起胳膊肘蹭去额头的汗,再将双掌叠放在他的龙肚上,开始卖力搓动。&/p&&p&片刻后。&/p&&p&“三爷,行了。”&/p&&p&我抖落掉澡巾上的污垢,拍了拍三爷的肚皮。&/p&&p&他打了个哈欠,足有数丈之长的龙身轻灵一跃,便顺势落入沸腾翻滚的浣龙泉之中。&/p&&p&下一刻。&/p&&p&龙头率先出水,再是龙身,龙尾。&/p&&p&通体青绿如玉,净无瑕疵。&/p&&p&三爷悬于空中,转头对我呲牙一笑:“走了,小泥鳅啊,下回爷来了,还找你搓背。”&/p&&p&我挥手与他告别,陪着笑脸儿说:“我随时恭候大驾,三爷,慢走啊!”&/p&&p&下一刻。&/p&&p&一条青龙,扶摇直入九霄。&/p&&p&漫天挥洒纤毫细雨,云海之中,雷霆滚滚。&/p&&p&隐有龙鸣不止。&/p&&p&2、&br&我叫年余,小名泥鳅,做的是堂倌营生。&/p&&p&且不要小瞧了这“堂倌”二字,虽然民间俗称“搓澡”,但我这一行截然不同。&/p&&p&因为我只给龙搓背。&/p&&p&整间澡堂不大,只有洗龙池与浣龙泉两座池子,可洗龙手法却甚是考究。&/p&&p&首先,要顺着龙角下三寸,搓洗掉角根污垢,再用刀具将龙角刮擦雪亮,力求焕然一新。&/p&&p&其次,龙鳞间隙易进灰尘,尤其是三爷这种东海青龙,整日翱翔于云空,沾染的风尘多,更是容易显脏,需要我用手指伸进每片龙鳞下,细心揉搓,才能将顽固泥垢尽数清除。&/p&&p&最后,劲儿不能差。&/p&&p&一身龙鳞坚硬犹如金甲,非自小练就的特殊掌力,常人只怕用手指轻轻一触,便会被锋利如刀的龙鳞划出一道血口子。&/p&&p&总而言之,洗龙这份差事不易做。&/p&&p&但我坚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p&&p&只要用心,哪怕是条北岛上的脏龙。&/p&&p&我也能给他洗的干干净净,保管他龙颜大悦。&/p&&p&下回还来。&/p&&p&3、&br&于我而言,经手洗过的龙不少。&/p&&p&也曾有地蛟来此找我搓澡,想成龙前洗去一身疲惫,好精神抖擞的去赴那九雷天劫。&/p&&p&但平心而论,一身龙鳞不论质地优劣,个中出类拔萃者,又当属三爷最佳。&/p&&p&三爷化龙前,曾是东海的一只蛟。&/p&&p&古语有云:&/p&&p&蛟,龙之属也。&/p&&p&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p&&p&大意是说,嗯。&/p&&p&三爷很厉害的意思。。。&/p&&p&他成龙前,便常在我这洗澡,一来二去相谈甚欢,言语间就与我少了许多生分。&/p&&p&不像那些腥气熏天的北岛地龙,个个遍体泥泞不说,就连脾气都和圈养的母猪一般臭。。。&/p&&p&由此说来,顾客里,我最亲近的还是三爷。&/p&&p&可等修够了年岁,化作青龙后,三爷却很少来了。&/p&&p&原因我从来不问,只是在他的龙角之下,曾发现过缕缕血迹。&/p&&p&龙的厮杀,不像凡人所想那般神通广大,更多拼的是一种蛮力。&/p&&p&像山羊,以角相怼。&/p&&p&为的自然是赢取母龙芳心,胜者可与母龙耳鬓厮磨,共谱一段佳话。&/p&&p&而败者,必要自断龙角,千年内不能腾空,哪怕驾一朵云,也要遭众龙耻笑,不复昔日威严。&/p&&p&但我想,如三爷这般清心寡欲的龙,应该不会为了母龙而奋力厮杀吧?&/p&&p&因为他曾跟我说:&/p&&p&“小泥鳅啊,你可知成龙后,哪怕天天有母龙围着你转,但最闹心的事情是什么吗?”&/p&&p&我当时懵懵懂懂的摇头反问:“是什么。。?”&/p&&p&三爷叹了口气,像兽吼却又尖锐刺耳,从斗大的鼻孔里喷出两条白烟。&/p&&p&他仰天望日,只说了三个字:&/p&&p&“寂寞啊。。”&/p&&p&4、&br&这天,三爷突然造访。&/p&&p&他化作人形,扶着门框颤巍巍的进来,像喝多了酒。&/p&&p&我赶忙上前扶住他,关切的问:“三爷,您这是怎么了?”&/p&&p&“泥鳅,先别问,给爷去泡壶茶。”他摆摆手,一屁股墩坐在地板上,震的房梁落灰不止。&/p&&p&我刚要欠身去找茶壶,突然惊觉三爷身后,拖拽着一条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p&&p&“三爷,这血,血,是您的?”我的嗓子发抖,别过头问他。&/p&&p&谁知三爷喘起粗气,面色骤然苍白如纸,他咬着牙说:“泥鳅,爷的话你信不信?”&/p&&p&我毋庸置疑的点头:“信。”&/p&&p&他俊朗的脸颊抽搐着,好似痛苦万分,“若信,你就别问!”&/p&&p&我怔怔看着三爷颓然的背影,他的脊梁中正不断涌出股股血液,顷刻间染红了翠绿长衫。&/p&&p&情况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万分。&/p&&p&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去寻茶壶,却在转身的刹那间,听到一声闷响。&/p&&p&再回首,三爷倒在血泊之中。&/p&&p&我迈步冲过去,一把将他抱起,厉声呼喊:“三爷,三爷,您醒醒?!”&/p&&p&三爷睁开混沌的双眼,再无往日调侃时的神采奕奕,嗫喏着说:“泥,泥鳅,再给我搓一次澡吧。。”&/p&&p&我分不清是突发眼疾,还是心思所致,凝望着三爷竟让我泪如泉涌,刹那间模糊了视线。&/p&&p&“三爷,您到底是怎么了?”&/p&&p&三爷迟疑的摇头,艰难的抬手指向北方。&/p&&p&“北岛龙乱,神,神派我去平反,不料地蛟倾巢而出,将我围困在岛上,抽,抽了我的。。”&/p&&p&他说到这,竟哽咽的厉害,一排洁白牙齿,似要硬生生咬碎。&/p&&p&我失声追问:“抽了什么?!”&/p&&p&三爷低下头,脸上的怅然愈发浓郁,他缓缓伸手摸向后背,低声悲吼:&/p&&p&“龙筋!”&/p&&p&5、&br&夕阳半轮如坠池中,待微风缕缕吹过,水里便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晚霞。&/p&&p&沸汽弥漫,三爷幻化回龙,安静的躺在洗龙池边。&/p&&p&我端起木盆走近,将热水缓缓淋在三爷的身上。&/p&&p&“三爷,烫不烫?”我问。&/p&&p&三爷眯着眼,龙头摇动间,轻声呢喃:“正好。。”&/p&&p&我拿起澡巾,撸起袖子,沉声说:“今儿就不那么用劲了。”&/p&&p&“别。”三爷打断我,咧着嘴角说:“搓一寸,是一寸的劲,一分都不能少。。”&/p&&p&“那您可要撑住咯。”我抬起头,深呼吸,尽量平复焦躁的内心。&/p&&p&这恐怕会是最后一次给三爷搓背。&/p&&p&旋即,我按部就班的拉开架势,伸出手指轻轻掀起三爷的一片龙鳞。&/p&&p&夕阳下,薄如蝉翼的龙鳞几近透明,依旧不减丝毫锋利,只是沾染上一层淡淡的褐红,分不清是映照的晚霞,还是血。&/p&&p&我注视着三爷龙脊上撕裂的伤口,迟迟不肯下手。&/p&&p&三爷虚弱的问询悠悠传来:“泥鳅,怎么愣着不动啊。。?”&/p&&p&我如实回答:“三爷,我,我下不去手。。”&/p&&p&“泥鳅,你别害怕,我不打紧,人命由天,真龙亦然,我不会有事的。”&/p&&p&话虽如此,我却是不信的。&/p&&p&老天爷要收谁,便好似何时刮风下雨,全凭他一人说了算。&/p&&p&人也好,龙也罢,不都是要渡劫才能成就正果?&/p&&p&三爷已经度过天劫,可这死劫,又该如何度?&/p&&p&我想不通,索性不再多虑,将双手绕过三爷的龙脊伤口,轻轻叠放在一侧。&/p&&p&双臂蓄力,迎鳞而上,我搓的异常沉稳。&/p&&p&一寸劲,不多也不少,恰如其分。&/p&&p&但三爷的声音却渐渐羸弱,弥留间,他的龙脊处血流成河,斑驳的龙头暗淡无光,好似仅卧在池边,就耗尽了他的全身力气。&/p&&p&有谁真正见过,一条龙是如何死去的吗?&/p&&p&像冬雪,春来时无声消融。&/p&&p&又像窗棂上的白霜,一夜凝结,却在日出时分,不复朦胧。&/p&&p&我用力的搓着,时而小心翼翼的掀开龙鳞,拿指尖轻轻撩去灰尘。&/p&&p&时而又摸出刀具,替三爷刮去龙角上的污垢。&/p&&p&他的龙尾耸拉无力,而龙头处,柔顺的两根龙须贴在地上,软塌塌的毫无一丝灵气。&/p&&p&他紧闭着双眼,就连露出苍凉的目光,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p&&p&不知过了多久。&/p&&p&我搓着搓着,双手之下,除了澡巾,再无一物。&/p&&p&我愣在原地,想起三爷的笑容,想起他飞入云霄时的壮阔。&/p&&p&一瞬间,心如石坠。&/p&&p&等我回过神来,只见缤纷的白碎如素湍一样徐徐飞过。&/p&&p&漫天都是三爷。&/p&&p&6、&br&我在洗龙池边静坐了整整一夜,于破晓时分,才怅然若失的起身。&/p&&p&只见面前的洗龙池内,龙血掺杂进水,早已混肴不清。&/p&&p&我凝望着满池的红汤,恍惚中又觉得这是三爷遗留的眷念。他生而为蛟,修炼千年化身成龙,却在拼杀中被硬生生抽去龙筋。&/p&&p&若论龙之奇耻大辱,莫过于此。&/p&&p&但我又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只是会点儿给龙搓澡的本事罢了。&/p&&p&难不成要拿肉身,去跟坚硬的龙躯相抗?&/p&&p&想到这,我笑了,仰止不住的疯癫大笑。&/p&&p&可我笑着笑着,又突然想哭。&/p&&p&所有顾客里,只有三爷曾厚待我,其他的龙,从不把我放在眼里。&/p&&p&人之心愿,不一定会上达天听,但遇到艰难险阻,总归要去试一试。&/p&&p&不然谁又能知道结果呢?&/p&&p&于是我背起行囊,站在洗龙池边轻声祈求:&/p&&p&“三爷,小泥鳅虽然惜命,但不是不讲义气的人,这趟远门是福是祸,您可得佑着我点儿,万一我真遇上事儿,到了那边,一样给您搓背。”&/p&&p&说罢,那一汪血池内忽而翻起细小浪花,水珠滴落间,好似冥冥中自有天意。&/p&&p&我深深错愕,又苦笑着补上一句:“您放心,咱不差劲儿。”&/p&&p&洗龙池重归平和,好似一面红镜。&/p&&p&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就此踏上征程。&/p&&p&走在路上,我想了很多。&/p&&p&也许多年以后,人间会有这样的传闻:&/p&&p&南山曾有一堂倌,号泥鳅,年方及冠,一身搓澡技艺已是炉火纯青。&/p&&p&然泥鳅有一至友,乃青龙三爷是也,岂料与地蛟搏战后,痛失龙筋,不日殒命。&/p&&p&泥鳅悲愤之际,以凡胎肉体,勇往恶蛟所居之北岛。&/p&&p&欲斩龙足,嚼龙肉。&/p&&p&寻龙筋。&/p&&p&7、&br&沿途我经过多番打探,才从路人口中,得知了北岛的大体概况。&/p&&p&据说,北岛属东海以西,南山以北,为四面环海之地。&/p&&p&于海之前,另有一座大山,横拦而成天险。&/p&&p&名曰:烨山。&/p&&p&而在大山之前,还有一条大江,如同天工手笔,宽约百丈,且万分汹涌,非人力所能蹚渡。&/p&&p&因沿岸百姓信奉天工之神,故称其为,工神江。&/p&&p&由此说来,我要先过江,再翻山,才能入海,以登北岛。&/p&&p&可等我出了澡堂,来到依江而建的一座城池,却率先犯了难为。&/p&&p&不为别的,自然是出门时太过匆忙,忘记带上盘缠。&/p&&p&“还真是一分钱难倒搓澡汉。。。”&/p&&p&我嘀咕着,顺手摸向咕咕直叫的肚子,站在一家面馆前望而却步。&/p&&p&老板抄起汤勺搅动锅里的热腾汤面,生怕旁人听不清似的,还非得大声吆喝:“来诶,好吃的面嘞~!一碟酸甜可口的腌咸菜,配一碗热气腾腾的暖胃面嘞~”&/p&&p&我默念忍字诀,强行挪开步子,谁知那老板却吆喝的更加起劲儿:“诶~吃一碗还想第二碗诶~走过路过,填饱肚子才有劲儿诶~”&/p&&p&呵呵,我泥鳅虽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但岂是那轻易言败之人?!&/p&&p&于是我大手一挥,朝老板卯足了劲儿,怒声大吼:&/p&&p&“老板,来一碗面!不要葱花,多放醋!”&/p&&p&“好嘞~客官您请坐,汤面即刻就好!”老板眉开眼笑的回应着,顺手就往锅里下面,生怕我反悔似的,动作别提有多麻利。&/p&&p&约莫一炷香之后。。。&/p&&p&“老板,再来一碗。。嗝。。”&/p&&p&我揉着肚子,只觉得五脏庙还欠点儿香火。&/p&&p&老板啧啧摇头,收起我面前的碗,说:“客官,您这可都第三碗了,还要啊?”&/p&&p&我皱着眉头反问:“怎地,没吃饱不行啊?”&/p&&p&“行行行,马上就来啊!”老板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忙不迭的去煮面。&/p&&p&等第四碗面下肚,我站起身,将双手撑在桌子上,转头四顾后,瞅准机会刚想开溜。&/p&&p&突然!&/p&&p&一声稚嫩的呼喝从身后响起,惊的我十指深深嵌入桌木之内,脆弱的木板当即由我指尖处,蔓延出丝丝裂纹,如久旱之地,龟裂丛生。&/p&&p&“爹!有人想吃霸王餐!!”&/p&&p&我寻声转头望去,竟是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孩儿。&/p&&p&她鼻梁高挺,下巴圆润,肌肤水嫩比之羊脂白玉也不遑多让。&/p&&p&我盯着她咽了口唾沫,呆愣在原地,是走也不是,站也不是。&/p&&p&那姑娘目露深深惊恐,又怯生大喊:&/p&&p&“爹!”&/p&&p&老板双手握持菜刀,气势汹汹的冲到近前,朝我瞪圆了一双铜铃大眼,怒声发问:&/p&&p&“咋了闺女?!”&/p&&p&我本以为这俊俏姑娘,是对我非比寻常的过人指力,心生惊疑。&/p&&p&谁知她一手捂嘴,一手指着我的双掌,放声娇呼:&/p&&p&“他还把咱家桌子给抠烂了!”&/p&&p&8、&br&星垂平野,月悬中天。&/p&&p&面馆内,我站在父女俩身前,打定了主意悉听发落。&/p&&p&俊俏姑娘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p&&p&“一碗面三文钱,你吃了足足四碗。一张木桌十二文钱,你给抠的烂乎乎。统共二十四文钱,何时补齐才算完。”&/p&&p&我无比汗颜的低下头去,偷偷瞄向老板。&/p&&p&他仰起脸,用手里的菜刀不停拍打臂膀,面露凶狠,好似杀猪的屠户。&/p&&p&于是我轻声解释说:“姑娘,您这算术可真好,小生着实佩服。但我离家时太过匆忙,忘带了盘缠,所以能否看在。。”&/p&&p&姑娘冷哼着打断:“不能!这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大手大脚那是富贵人家,像我父女俩这等小本营生,吃喝衣住全在一分一文里出,你别墨迹,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p&&p&“行了行了。”老板急不可耐的说:“闺女,依我看啊,让这小子洗上个把月的碗,权当补账了。”&/p&&p&话说完,他又眯眼看着我问:“诶,小子,你是做何行当的?”&/p&&p&我连忙应答:“小生是南山一名堂倌。”&/p&&p&“哟,堂倌?”老板挑起眉毛,饶有兴致的再问:“手艺如何?”&/p&&p&我苦笑着撸起袖子:“一试便知。”&/p&&p&良久。。&/p&&p&“再往左边儿一点,诶诶对对对,就是这,使劲儿!”&/p&&p&老板坐在浴桶里,握着菜刀往胸口淋水。&/p&&p&我遵照指引,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揉搓。&/p&&p&人之肌肤,与青龙迥然不同。&/p&&p&然而老板常年做苦力,黢黑皮肤中又满是积郁的湿气,经我双手搓掉的泥灰污浊不堪,且长如蚯蚓,看的我直犯恶心。&/p&&p&于是我忍不住出言指点:“老板,我斗胆说一句,您以后尽量远离灶台,尤其还得勤洗澡。”&/p&&p&“咋了?”他回脸看我一眼,目露疑惑。&/p&&p&我将澡巾递到他眼前,耐心解释:“您看啊,这搓掉的灰得有半指长,证明您肌肤闭塞,不常搓澡。再说泥灰的颜色,暗而深,乃是湿气积多的表象。由此,小生敢大言不惭的问一句,您平日里,是否常感腰酸背痛,体虚乏力?”&/p&&p&于我而言,这些不过是搓澡过程中,最为浅显的经验之谈。&/p&&p&毕竟做一行,要爱一行。&/p&&p&但于老板而言。。。&/p&&p&“乖乖,你当真只是个搓澡的?!”老板瞪大了眼珠子,满脸不可思议。&/p&&p&“呃。。”我略作沉吟,点点头:“如假包换。”&/p&&p&老板猛地从桶里站起,将水花扑腾的满地都是。&/p&&p&我受惊之下,还未有所反应。&/p&&p&只听他朝门帘外大声呼唤:&/p&&p&“闺女!快!去把邻居们都叫来!!”&/p&&p&片刻后。。&/p&&p&“嗨呀!舒坦~!”&/p&&p&老板揉着臂膀,着一件宽大麻衣,袒露胸腹,大摇大摆的迈出门去,活脱脱像是玩畅快的大爷。&/p&&p&我咬着牙,凝望聚集在门前的一众老少爷们儿,着实欲哭无泪。&/p&&p&但见老板侧开身,朝众位邻里拱手,豪言道:&/p&&p&“今儿个,鄙人请搓澡,大家伙放心,不花钱!”&/p&&p&我心心念念,全是要去北岛寻龙筋。&/p&&p&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男女老少,蜂拥而上。&/p&&p&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p&&p&9、&br&一听老板说请客搓澡,众人皆排起等候的长龙。&/p&&p&我挨个伺候着,心中起先略有抱怨,但也在过程中渐渐消磨了烦躁。&/p&&p&这搓澡即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是我赖以度日的本分,更是我所仰仗的名声,自然马虎不得。&/p&&p&所以我给每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搓的异常用心。&/p&&p&每寸劲,都实打实的贴着肌肤,一上一下,缓而不急。&/p&&p&趁擦汗的空当,我回忆起为龙搓背时的情景,深感个中迥异。&/p&&p&龙之肌肤,比不得人细腻。&/p&&p&尤其是苍龙,鳞片大小不均,心性也是最凶,略有不悦便会龙颜大怒,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说,还得确保搓澡中不出差错,每一下都按照它的心意来。&/p&&p&地蛟虽恶,却不拘小节,他们不管你劲力足不足,只在乎洗的干不干净,然我并不否认,某些恶蛟确实脾气极臭,但大多数都像顽劣的孩童,从不过分计较。&/p&&p&可给人搓背,却是另有讲究。&/p&&p&就拿我面前这位客栈老板来说,他背部光滑,鲜有粉刺,再观面相更是油红似白,搓澡期间却多次抱怨生意惨淡,且赌博手气不佳,晚上输了不少银子,言谈中又颐指气使,尽是优越。&/p&&p&于他而言,我便是可供差遣的下人,不必正眼相待,所以我搓的满心厌恶。&/p&&p&反观上一位摊饼的汉子,每日起早贪黑,为了膝下一儿一女赚取辛苦的糊口费,虽然背如荒地,粗粝不堪,但语气平易近人,说起话来极有教养。&/p&&p&我于是为他多搓了半刻,也更舍得下功夫。&/p&&p&两相比较,高下立判。&/p&&p&世间以小见大的事情甚多,别的行当我不敢造次,但仅搓澡一门,我若说以背能观心,只怕无人敢出言反驳。&/p&&p&为街坊邻里们搓完背,已是午夜时分。&/p&&p&我收拾了澡间,换了一身利索衣物,背着行囊走向面馆前院。&/p&&p&老板还未睡,正坐在摇椅上举杯邀月,口中含糊不清,也不知在说些什么。&/p&&p&那俊俏姑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低着头走到我身边,看我的眼神中再无不屑,反而多了几分真诚。&/p&&p&她好似鼓足了勇气,将面举到我眼前,柔声说:“累了一晚上,吃碗面吧。”&/p&&p&我看着那碗面,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便朝姑娘点点头,一把接过碗,不顾吃相的狼吞虎咽。&/p&&p&“你慢点儿。”姑娘柔声宽慰,“没人跟你抢。”&/p&&p&“嗯。”我囫囵吞枣的应着,却吃的更急了。&/p&&p&姑娘于是笑出了声,扶着腰问:“你叫什么啊?”&/p&&p&我咽下一大口面条,头也不抬的说:“叫我泥鳅就行。”&/p&&p&“泥鳅?”姑娘长大了嘴,苦笑说:“你这名字可真够接地气儿。”&/p&&p&我咧了咧嘴,却差点儿被噎着,急忙捶胸顿足,那姑娘看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竟乐完了腰,花枝乱颤间笑声愈发银铃悦耳,脆脆如蝉鸣。&/p&&p&月光下,她一袭素衣,美貌脱俗。&/p&&p&如同不慎下凡的瑶池仙子。&/p&&p&我呆呆的举着碗,像傻了一样。&/p&&p&正如痴如醉间,只听姑娘好奇的问:“那泥鳅,你说有要紧事,是去做什么啊?”&/p&&p&我回过神来,继续低头扒面,闷声说:“去北岛。”&/p&&p&谁知姑娘竟哑然失笑,站在原地,瞪大一双美目。&/p&&p&“你说你要去哪儿?”她好似没听清楚,但嗓音却开始不自觉的发颤。&/p&&p&我擦着嘴角,皱起眉头反问:“去北岛啊,怎么了?”&/p&&p&姑娘脸色当即发白,她深深的看我一眼,转过身,留给我一道黯然削瘦的背影,漫步走回堂屋,好似丢了魂儿一样。&/p&&p&我不明所以的咽下最后一口面,只听大醉酩酊的老板,躺在长椅上似梦中呓语,轻声呢喃:&/p&&p&“娘子啊,嗝,好酒。”&/p&&p&&br&&/p&&p&10、&br&这夜,我辗转难眠。&/p&&p&实在无心安睡后,我索性起身,依靠着门栏托腮凝思。&/p&&p&关于未来如何,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深谋远虑。&/p&&p&对人对事,更是远远谈不上心思活算。&/p&&p&在南山整日为龙搓背,说难听些,无异于闭门造车,此次来到江城,已是我人生中行至最远的一处。&/p&&p&这般想着,我渐渐意志有些消沉,前途未卜,寻龙筋看似简单,实则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能达成的壮举。&/p&&p&一看天色,时辰确是不早了,我叹口气,刚要回屋躺下,却听到一声娇柔的轻呼:&/p&&p&“泥鳅,睡了么?”&/p&&p&我连忙转身回望,竟是俊俏姑娘,她手里提着布包,一身出行打扮。&/p&&p&见此情形,我很是心惊,便疑惑发问:“姑娘,你这是?”&/p&&p&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里有泪,泪中更有掩藏不住的期许。&/p&&p&“我想和你一起去北岛,最好即刻启程。”&/p&&p&听了这话,我呆立当场,急切的开口劝说:“我虽去北岛,但此趟万分凶险,所为的事情也不便与旁人说。非是我小瞧了你,实在是你去不得。”&/p&&p&“不。”姑娘摇头,神情执着,“你不知道我为何要去。”&/p&&p&我怔怔凝视她的决然面容,月色朦胧,恰似寒风过境,平添一抹袭人的清冷。&/p&&p&良久,姑娘叹口气,独自走向院门。&/p&&p&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去北岛。&/p&&p&我不知她是何动机,更不能让她独身前往,无奈下只好狼狈的抱起衣服,背着行囊快步跟上。&/p&&p&马不停蹄的出了城门,在江边,姑娘渐渐放慢了步子,我走在她身后,一时间相顾无言。&/p&&p&耳畔浪涛翻涌,于夜色中更具澎湃,树林沙沙作响,枝影虚晃间徒显大风飘摇。&/p&&p&我将行囊抱在胸口,艰难的走到姑娘身侧,一步一步的沉默向前,却未曾感到丝毫有人相伴的喜悦。&/p&&p&“你知我为何执意要去北岛么?”&/p&&p&姑娘忽然开口问。&/p&&p&我摇头,紧了紧肩上的行囊说:“愿闻其详。”&/p&&p&姑娘轻吐一口长气,单薄背影微微颤动。&/p&&p&于是她转身面向我,娓娓道来:&/p&&p&“三年前,我突发癔症,父亲为我在城中四处求医未果,后来偶然结识一名江湖郎中,我的母亲忧我心切,便轻信了郎中的妄言,只身前去北岛寻草药,至此,已经整整三年杳无音信。”&/p&&p&听了她的叙述,我微微错愕,便问:“那你的病?”&/p&&p&姑娘侧过脸,双手提着布包,耸肩讪笑说:“在母亲失去音信后,竟日渐不治而愈,我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其实我本打算再过几日,便去北岛寻找母亲,正巧你的出现,让我下定决心提前动身。”&/p&&p&“哎!”我重重叹息,对她的勇气倍感钦佩,却又以她所言为引,不由勾起了我对三爷的执念。&/p&&p&想来,我和这姑娘是同病相怜,却各有所求。&/p&&p&她去北岛,为寻亲母。&/p&&p&我去北岛,为寻龙筋。&/p&&p&殊不知,哪个更伟大些?&/p&&p&我心里胡思乱想着,姑娘已经先我一步向前。&/p&&p&“姑娘,等等!”我叫住她,这才想到还不知她的名讳。&/p&&p&姑娘疑惑着停脚,轻声询问:“怎么了?”&/p&&p&我微微弯腰,拱手作揖,遵照礼数恭声说:“敢问姑娘芳名,小生这厢有礼了。”&/p&&p&姑娘浅浅一笑,嘴角漾起半分娇羞,掺杂着半分月色,好似晨间雾漫下含苞的花蕊。&/p&&p&而后,她欠身施了个万福,柔声应道:“小女子名叫一朵,公子不必多礼。”&/p&&p&一朵姑娘?&/p&&p&妙哉。&/p&&p&我细细品味她的名字,只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轻轻,肩上所担责任,足有千斤沉,万斤重。&/p&&p&等我回过神来,两侧的密林早已过眼而退。&/p&&p&一条大江,好似银河泄地。&/p&&p&怒涛翻滚间,映照满天星斗。&/p&&p&生生不息。&/p&&p&11、&br&来到江堤,已是黎明。&/p&&p&我迎着凛冽寒风,与一朵驻足于渡口。&/p&&p&遥遥望去,满江银波,被朝阳烘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仿佛一卷浸染朱砂的百丈丝绸。&/p&&p&又见许多渔船扬帆归来,起浮于波涛之中,好似一闪一灭的陨陨繁星。&/p&&p&可这副波澜壮阔的美景,却由不得我静心赏阅。&/p&&p&我用手提着行囊,皱起眉头对一朵说:“看此情形,那些渔船也不敢跑远,一朵姑娘有没有渡江的好法子?”&/p&&p&一朵将眉边秀发撩到耳后,柔声回答:“我在之前曾有所耳闻,渔夫们口口相传,早先江边有一位饲养江豚的老翁,常骑豚游江,说来也怪,其所养江豚在那湍急的江水里,竟能灵活自如,所以我就想,倘若能找到那老人家,兴许他能载我们渡江。”&/p&&p&“养江豚的老翁?!”我惊呼出声,“那江豚得有多大?”&/p&&p&一朵蹬起纤细的小腿,绷直了脚尖,在沙土里缓缓画圆,迟疑的说:“大概,有这么大吧。。”&/p&&p&“这么大啊。。?”我怔怔注视地上歪歪扭扭的圆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p&&p&“嗯。。。”一朵面露羞怯,喏喏点头。&/p&&p&我看着她煞有其事的认真模样,心觉柔柔弱弱的一朵姑娘,着实可爱。&/p&&p&对此我无可奈何,只好摇头叹息:“哎,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老翁再说吧。”&/p&&p&话音方落,正巧有一位年轻的渔夫身背竹篓,向我与一朵迎面而来。&/p&&p&我急忙上前拦住他,拱手说:“敢问这位小哥,附近是否有一位饲养江豚的老翁?”&/p&&p&渔夫挑起眉毛,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反问:“你找那老翁,所为何事?”&/p&&p&听了这话,我心中一喜,料定这年轻渔夫与老翁相识,便恭声回答:“我和这位姑娘想要渡江,又听闻方圆百里内,只有那位老翁有这番能耐。”&/p&&p&谁知渔夫竟嘿嘿直乐:“你当真听别人这么说?”&/p&&p&“那还有假!听闻老翁大名,如雷贯耳。”我陪着笑脸,心中愈发笃定。&/p&&p&渔夫闻言面露欣喜,忽而抱着膀子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既然如此,实不相瞒!没错,我正是你口中所说,方圆百里内唯一能渡江的养豚老翁!”&/p&&p&我倍感错愕,打量着他全身上下,惊疑着说:“可你的年纪,是一点儿都不老啊。。”&/p&&p&“我有说自己很年轻吗?”小哥目露不屑,又问:“难道你没听说过,人不可貌相,大海不可斗量吗?”&/p&&p&我顿觉无比汗颜,咧着嘴说:“好像确有几分道理,但是。。”&/p&&p&“行了!”小哥急不可耐的把我推开,径直往前走,“你二人到底还想不想渡江?!”&/p&&p&我心中当即升起一股忐忑,遂向一朵投去询问的目光,她也显出几分犹豫。&/p&&p&经过一番抉择,我只好将一朵护在身后,快步跟上年轻的渔夫,中途却不曾有一刻放松警惕。&/p&&p&直到。。&/p&&p&“怎样?看清楚了么?”&/p&&p&渔夫站在用纱网圈出的一块池塘前,洋洋得意。&/p&&p&我瞪大双眼,颤声说:“一,一朵,这江豚,可比你画的还要大啊。。”&/p&&p&话说完,一只江豚见人靠近,竟欢快游曳,旋即轻灵跃出水面,凌空翻转后,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p&&p&我亲眼所见,足有八尺之长的豚身光滑如玉,形似梭箭,在日光的照耀下,褶褶生辉,有如稀世灵物。&/p&&p&不仅是我,就连一朵也呆立当场,反观渔夫,则跟吃了两碗大米一样,淡定如常。&/p&&p&“这下相信了吧?我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渔夫,虽然工神江确非人力所能蹚渡。”渔夫笑笑,抬手指向水中江豚,平声静气道:“但它能。”&/p&&p&我强行镇定过后,试探着问渔夫:“如此说来,你愿意帮我们渡江?”&/p&&p&“自然不会无偿奉献,这些豚儿,可都是我悉心养大的,而且渡江本就是一件玩命的差事,闹不好就葬身于此,所以。”渔夫忽然绕过我的视线,歪头看向一朵,轻笑着说:“事成之后,得让她嫁给我。”&/p&&p&闻言我心如石坠,脱口而出惊呼道:“你说什么?!”&/p&&p&渔夫撇撇嘴,懒洋洋的抱起双臂:“那你们就只能乖乖呆在岸上了。”&/p&&p&我转头望向一朵,她楚楚可怜的咬着嘴唇,脸色愈发苍白。&/p&&p&于是我冷笑着斥责渔夫:“哪有你这般趁人之危的?!”&/p&&p&岂料渔夫还未答话,一朵却前踏一步。&/p&&p&我愣在原地,恍惚中,只见她眸里突闪一丝不忍,更掺杂几分诀别。&/p&&p&下一刻,一朵面朝怒涛江水,又直视年轻渔夫。&/p&&p&她忽而笑靥如花,轻启朱唇:&/p&&p&“好。”&/p&&p&12、&br&一朵为何会答应渔夫无理的要求,我暂且不予深思。&/p&&p&因此次去往北岛之行,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p&&p&尤其是眼下,我死命拽着缰绳,踩在形似马鞍的木板上,愣愣看着脚下的江豚乘风破浪,心中愈发惊骇。&/p&&p&渔夫所养的江豚不愧为渡江首选,游速迅猛,且姿态稳健。&/p&&p&反观我与一朵,均竭力稳住狼狈的身形,生怕一不留神,便会被无处不在的浪涛打落水中,更是无暇顾及彼此。&/p&&p&只有那渔夫,好似入定的老僧,在江豚的背鳍上盘腿而坐,中途还不忘伸手撩拨翻滚白浪的江面,望其神色,始终轻松淡定,不曾有一丝慌乱。&/p&&p&“啊!”一朵的尖叫声自打入水后,便从未停止过。&/p&&p&我奋力拉扯着缰绳,想朝她呼喊以示慰藉,但刚张开嘴,吼出的话音却在风中瞬间消融。&/p&&p&江豚疾速向前奔袭,左右摇动身躯间,两侧携卷起雪白浪花,如同在水里伸展的羽翅。&/p&&p&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奇异感受。&/p&&p&若论陆地之上,替代人的脚力,能日行千里者,当属赤兔马可摘魁首。&/p&&p&但要说这水中,除去神灵一般存在的青龙外,恐怕只有江豚能傲视群雄,令无数鱼类望尘莫及。&/p&&p&而我,就驾乘着一匹堪当灵兽的江豚,向着壁立千仞的烨山嘶风疾驰。&/p&&p&沿途时有齐膝的礁石露出水面,我略一提拽缰绳,脚下的江豚便扬跃而起,轻灵避过。&/p&&p&风儿柔韧有度,虽寒凉刺骨,但轻抚着我的面部肌肤,却令我产生天地之大,任我畅游的豪迈胸襟。&/p&&p&放眼望去,浩若烟海的工神江衔接云空,一轮朝阳自东方遥遥升起,两相对照下,更显尘世苍茫。&/p&&p&不消多时,一豚当先的领头渔夫劈开晨雾,我紧随其后,视野豁然开朗。&/p&&p&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山,如同遮天蔽日的青石帷幔,凌然立于眼前。&/p&&p&江水由此受阻,激起汹汹怒浪。&/p&&p&我怔怔抬头,望向若隐若现的烨山之巅,心中惶惶难安。&/p&&p&只觉神迹二字,莫过于此。&/p&&p&13、&br&“到了,这就是烨山。”&/p&&p&渔夫缠着凌乱的缰绳,还不忘朝浑身湿漉的一朵挤眉弄眼。&/p&&p&我心里早将这人划为衣冠楚楚的登徒子,实在不愿多看他的丑态,急忙去帮一朵解开捆扎在腰间的麻绳。&/p&&p&也不知那渔夫用了什么法子,着实费了我好大的劲力,才将一朵身上的束缚尽去。&/p&&p&待我二人上了岸,衣服几近全湿,却听那渔夫在身后调侃道:“我在这等你们,办完事尽快回来,这烨山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地方。”&/p&&p&我转头冷冷瞥他一眼,他抚摸着江豚的头颅,朝我耸肩一笑,似乎料定了我们若要返回,必定还要来此找他,所以满脸轻笑,丝毫不担心我和一朵就此逃走。&/p&&p&一朵伸出皙白的双手,紧紧搂住臂膀,冻的全身哆嗦不停,轻声对我说:“别管他了,咱们先上山吧。”&/p&&p&“嗯。”我重重点头,赶忙上前搀扶她。&/p&&p&再次抬头望去,只见这烨山若要攀爬,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许多。&/p&&p&先不说突出山体的嶙峋怪石,单是那些郁郁葱葱的崖间树枝,便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天然屏障,有如十分冷漠的主人,将我和一朵这两位不请自来的生客,阻隔在山壁之外。&/p&&p&我搂着一朵柔嫩的双肩,望着前方的密林说:“一朵,咱们要不先歇一会儿?暖和暖和再走?”&/p&&p&一朵煞白的脸上不停滚落豆大的水珠,她略作沉思,便点头赞同了我的提议。&/p&&p&我帮她坐在潮湿的泥路上,用双掌不停揉搓她的冰凉左手。&/p&&p&兴许是常年为龙搓澡的缘故,我的体力,还有忍耐严寒的能力,都比常人要强上不少,眼下苦无火炭,不能烘烤湿透的衣裳,我只好用这种笨法子,帮一朵交替着搓热手脚。&/p&&p&一朵看似生性不拘小节,此刻却略显拘谨,想来也对,她是寻常人家的娇柔女子,我是血气方刚的青壮男丁,孤男寡女,虽未共处一室,但在这荒郊野岭,仍免不了有些尴尬。&/p&&p&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我琢磨了小半天,才从口中硬生生问出一句看似极蠢的问题。&/p&&p&“一朵,你饿吗?”&/p&&p&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p&&p&从出发到现在,我二人几乎滴食未近。&/p&&p&随身携带的干粮经过江水冲洗,早变成软糯的一团浆糊,拿出来充饥,倒还真不如硬挺着挨饿。&/p&&p&谁知一朵这时候显出耐苦的美德,她摇了摇头,扯动嘴角笑着说:“我不饿,你饿了吗?”&/p&&p&“我也不饿。”我咽着唾沫,着实觉得这句话有违良心。&/p&&p&一朵渐渐红润的脸上绽放笑容,用能看穿我心思的眼神,打量着我轻声问:“当真不饿?”&/p&&p&我心心念念全是寻龙筋的事儿,让她这么一问,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真不饿!哎呀,咱俩能否不纠结这么无聊的问题。走,我背你。”&/p&&p&然后我不由分说,握着一朵的胳膊,将她一把背在身上。&/p&&p&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没有多少分量。&/p&&p&我踩在起伏蜿蜒的山道上,颤颤巍巍的向前行进。&/p&&p&一朵轻咳连连,她从布囊中摸出水壶,缓缓递到我的唇边。&/p&&p&我喘着粗气,像一头苦耕不倦的老黄牛,蹒跚着步伐,冲她摇头,示意她先喝。&/p&&p&于是一朵将脸贴在我的肩膀上,啄饮了一小口后,再次把水囊递来,我这才顺从的仰起头,慢慢喝下清凉的水液。&/p&&p&由此,我二人如同落难的燕尔夫妻般,虽相顾无言,却悉心陪伴着,彼此心照不宣。&/p&&p&直到。。。&/p&&p&“一朵?”我感受着略微生疼的背部,双手撑在膝盖上,停在半路。&/p&&p&一朵疑惑着柔声反问:“怎么了泥鳅?”&/p&&p&我皱起眉头,轻耸肩膀说:“你身下是什么东西?硌的我有些难受。。”&/p&&p&一朵歪着小脑袋,略显凌乱的湿发垂落在我耳边,只听她小声嘀咕着说:“什么啊,我身下哪有什。。”&/p&&p&话说到一半儿,她突然噎住。&/p&&p&我见她迟迟不肯言语,忍不住关切问道:“一朵,你没事儿吧?”&/p&&p&“我知道是什么硌的你了。。”一朵说着说着语调渐弱,竟细若游丝。&/p&&p&我瞪大双眼,惊疑的问:“啥?”&/p&&p&岂料一朵用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好似羞涩到极点,缓缓说出一句话:&/p&&p&“是我的肚兜儿。。。”&/p&&p&14、&br&不多时。&/p&&p&我背着一朵,稳稳立于烨山之巅。&/p&&p&此处视野极佳,待我极目望去,只见一座圆岛在海雾中若隐若现。&/p&&p&我微微错愕,遂将一朵轻轻从背后放下,忍耐着席卷全身的疲乏,轻声问:“一朵,要不咱们歇会儿再走?”&/p&&p&一朵点点头,干涩的嘴唇更显面色憔悴,她整个人如一颗摇摇欲坠的小草,在风中晃动不止,我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搂在怀里。&/p&&p&“你这个样子,怕是沾染了风寒,不能再前进了。”我于心不忍的劝阻着,一朵却扯动嘴角,摇头浅笑。&/p&&p&她说:“无妨,让我睡一会儿,醒来还能走,既然都已经到了,哪有半途而废的说法。”&/p&&p&我心知肚明,虽然与一朵相识不久,但她所表现出来的坚持,已经远超寻常女子的范畴。&/p&&p&尤其是一路行来,她从未叫苦,更无任何抱怨。&/p&&p&她就像一只斑斓的飞蛾,明知前方有足以焚身的烈火,也要义无反顾。&/p&&p&哪怕是三年未曾谋面的母亲,说难听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见不到母亲是死是活,只怕这辈子也不会过的安稳。&/p&&p&我重重叹了口气,与一朵相比,我此生确是颇为顺利。&/p&&p&这般想着,我头脑渐渐发昏,不知不觉难挡困意,竟沉沉睡去。&/p&&p&再睁眼,已是半轮明月挂树梢,海雾尽散,远处的孤岛一览无余。&/p&&p&而山下一角,奇迹般的亮起灯火,似有连排小院,更有歌舞声循循传来,不由令我惊讶万分。&/p&&p&我连忙叫醒一朵,她眨动惺忪的睡眼,呆懵的看着我问:“怎么了?”&/p&&p&“一朵,你快看!”我兴奋的抬手,指向山下,“那里好像有住户!”&/p&&p&她皱起眉头,凝视片刻后,难掩欣喜说:“真的有啊,走,咱们快过去看看!”&/p&&p&我点点头,刚要弯腰背她,却被一朵婉言阻止,她说怕我太累,山里又太冷,晾了汗容易着凉。&/p&&p&听了这话,我倍感温暖,遂加快了脚步在前开路,带着一朵迅速下山。&/p&&p&过不多时,等蹚过一片密林后,我二人终于行至灯火亮起处,还未靠近,便听见有人在豪迈大笑:&/p&&p&“哈哈哈哈!他们也是真糊涂,也不打听清楚我烨公是什么人,就敢冒然过海,这下,全完了吧!”&/p&&p&另一人沙哑着嗓子陪笑:“是是,烨公所养奇兽,乃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凶物,那些个酒囊饭袋,别说是蛟,就算是真龙来此,也能一并将其擒了!”&/p&&p&“你小子啊,这么多年拍起马屁来,真是一点儿不拐弯,行,这马屁舒坦,来咱哥俩儿走一个!”&/p&&p&话音方落,便传来瓷杯碰击之响。&/p&&p&他二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开怀大笑。&/p&&p&我心中渐渐提高警惕,转头示意一朵噤声,便猫着腰向前探视。&/p&&p&透过树叶的间隙,只见一排青竹小院,整齐坐落于岸边,背靠大海,面朝烨山,端的是藏风聚水之地。&/p&&p&我蹲下身子,躲在树叶后,打定主意静观其变,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搞什么名堂。&/p&&p&果不其然,那被称作烨公的男人,抖着一身丝绸大褂,在这寒凉夜里袒胸露腹,大摇大摆的走向海边。&/p&&p&他一手提着酒壶,一手举着酒杯,口中念念有词,风起风落间,我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p&&p&“今儿个,就让你开开眼界!”&/p&&p&这话一出口,身后的那瘦弱家伙,便欢天喜地的在原地手舞足蹈,好似得到了莫大的赏赐。&/p&&p&我愈发觉得这二人行径古怪至极,更是不敢发出丝毫响动。&/p&&p&但见那烨公,先是放下瓷杯,随即将壶中酒尽数倾倒于海水之中。&/p&&p&随后他高举起双手,面朝平静的海面,朗声呼喊:&/p&&p&“我烨公虽好龙,但坐镇烨山五十余年,以一己之力抗衡北岛蛟祸,免遭生灵涂炭。&/p&&p&古有轩辕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p&&p&今有我烨公统万千貔貅,坐镇烨山。&/p&&p&试问苍天,吾辈功绩,能否与轩辕大帝并论乎?!!!”&/p&&p&语罢,音波远荡,如洪吕大钟,顷刻间响彻四野。&/p&&p&我顿觉耳膜撕裂般生疼,于是下意识低头,伸出双手紧紧捂住双耳。&/p&&p&反观一朵,她瘫坐在我身后,面色惨白瘆人,却紧咬牙关,强逼着自己不出声痛嚎,浑身上下剧烈抖动,如同身患痉挛。&/p&&p&恍惚中,我抬头望向前方。&/p&&p&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忽而如巨鲸摆尾,掀起惊波怒涛。&/p&&p&白浪片片翻滚,胜却千朵万朵梨花开,又好似星河倒灌,璀璨夺目。&/p&&p&天边的半轮残月,立时散作一汪粼粼波光。&/p&&p&我只见。&/p&&p&万头凶兽,扬跃出水。&/p&&p&由远及近,踏浪而来。&/p&&p&15、&br&关于出发之前,我的所有顾虑,所有担心。&/p&&p&仿佛都在此刻得到应验。&/p&&p&无人曾告诉我,烨山之后,北岛之前,会有一支兽兵。&/p&&p&更何况那些凶兽通体金斑,形如马,又似虎豹,仅是头颅前伸,便透出一股嗜血凶悍。&/p&&p&不论远观,还是近看,都非人力所能抗衡。&/p&&p&我不禁陷入了两难,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如果冒然冲出密林,恐怕会被撕咬成碎片。&/p&&p&但若就此返回,又实在心有不甘。&/p&&p&想来想去,我身为一名搓澡的堂倌,能见到这些堪称惊世骇俗的大场面,也算不枉此生。&/p&&p&看着那烨公,也着实不像什么好人,他疯疯癫癫的站在海岸,摸着一头凶兽的头颅,像极了喂养家猫的主人。&/p&&p&而那头绝非善类的畜生,在他掌下更像极了温顺的猫咪,还时不时的蹭蹭脑袋,以示享受烨公的爱抚。&/p&&p&我是真闹不懂眼前的局面了。&/p&&p&一朵似乎缓了过来,她睁开略显混沌的眸子,呆呆的看着我,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那些,究,究竟是什么东西?”&/p&&p&我沉吟一声,尽量平静的解释说:“听那烨公所言,好像是貔貅。。”&/p&&p&“貔貅?”一朵瞪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貔貅会游水?还能踏浪?”&/p&&p&我皱着眉头,试图用调侃的语气反问:“你又怎知貔貅不会游水?亲眼见过?”&/p&&p&一朵轻咳两声,撇撇嘴说:“也对,我确实不曾得见,可,可这世上怎会有貔貅的存在?”&/p&&p&我呵呵干笑,忍不住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轻声言语:“我要说还有龙,你信不信?”&/p&&p&一朵闻言脱口而出:“有龙?在哪儿呢?!”&/p&&p&“嘘!”我连忙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小声点儿。&/p&&p&却还是太迟了。。&/p&&p&“谁在那儿?!”是烨公的声音,“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p&&p&我咬了咬牙,一时间无法抉择,只好僵在原地。&/p&&p&一朵迎着我的目光,身上又开始打起了哆嗦,害怕的不成样子。&/p&&p&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丧命钟般,一下下敲击在我的心中。&/p&&p&任由我背后直冒冷汗,双脚发软,一头庞然大物却渐渐走近。&/p&&p&终于,我身旁的枝叶之间,忽而金光大作,竟是一头凶兽钻出脑袋,瞪圆了一双铜铃青目,呆呆愣愣的注视着我和一朵。&/p&&p&它好像个哑巴,又像个脑袋不灵光的傻子,既不出声吼叫,也不有所动作。&/p&&p&由此,我和一朵,便在诡异的气氛之中,不敢动弹,与那凶兽这般尴尬的僵持着。&/p&&p&直到。。。&/p&&p&“你个憨猫啊!干啥呢?!我让你把他们揪出来!”烨公气的咬牙切齿,在原地直跺脚。&/p&&p&那凶兽好似听懂了人言,这才起了反应,它咧开一张血盆大口,装作一副十足别扭的凶狠表情,冲我和一朵嗷嗷乱叫。&/p&&p&我愣了,一朵也愣了。&/p&&p&我二人对望一眼,均不知如何开口。&/p&&p&这,这真的是那传说中“只进不出”的神兽貔貅?&/p&&p&恐怕连三岁孩童的心智也不曾达到吧。。&/p&&p&我这般想着,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放松,再无方才警惕。&/p&&p&那凶兽似乎也意料到了自己吓不到我们,便又加重了声音,恶狠狠的吼了两嗓子。&/p&&p&可它却一步也不向前。。&/p&&p&这下可彻底惹恼了站在院中的烨公。&/p&&p&他撸起本就松垮的袖子,迈开大步,提起一壶酒,骂骂咧咧的冲到我和一朵面前。&/p&&p&我顺势搂紧一朵,心中开始忐忑不安,于是颤声问:“你,你想干什么?”&/p&&p&岂料烨公歪着脑袋打量一番,却挑着眉毛,犯起了嘀咕:“我倒想问,尔等又是何人?”&/p&&p&“咳咳。”我佯装不怵的清了清嗓子,拱手道:“阁下你好,在下是南山一名堂倌,这位是一朵姑娘,途径宝地,实属无心打扰,还望多多包涵。”&/p&&p&“哦。”烨公重重点头,又问:“相好的?”&/p&&p&“嗯?”我以为自己没听清。&/p&&p&“你俩若不是相好的,大晚上在这密林里头作甚,孤男寡女的搂搂抱抱,又成何体统?!”烨公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毫无遮拦,喷的我满脸都是。&/p&&p&我看着眼前这分不出具体年岁的烨公,不禁咽了口唾沫。&/p&&p&岂料他拍拍我的肩膀,朝着我挤眉弄眼,打趣说:&/p&&p&“不过你小子有我年轻时的风范,我很中意你啊~”&/p&&p&“啥?”&/p&&p&我愣愣的看向面若桃花的一朵。&/p&&p&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p&&p&16、&br&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我才了解到烨山的详情。&/p&&p&原来,烨公乃烨山之主,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一边通过喂养貔貅,抵御北岛上的蛟龙越界,一边做着往外界倒卖蛟皮的营生。&/p&&p&据他说,每年经手宰杀的蛟龙,不下十条,且多是生性鲁莽者,一心想着翻过烨山,到那江城中屠戮生灵。&/p&&p&作为黎民百姓的守护者,烨公自然不允许此事发生。&/p&&p&但烨公这人有个小缺点,但凡是喝多了酒,便会唤出这万头貔貅,供他作乐的同时,也自我陶醉有此家业。&/p&&p&总而言之,烨公是个好人。&/p&&p&虽然他此刻让十余只大猫围着我和一朵,恐防我俩逃跑,但仍旧不会改变我对他的看法。&/p&&p&“说罢,你二人来这烨山,到底所谓何事?可别糊弄我啊。”烨公仰头灌下一口酒,抹了抹嘴角,冷漠的注视着我和一朵。&/p&&p&我忐忑的环视左右,在心中想好措辞后,轻声解释说:“烨公,我有急事,要去往北岛,而这位一朵姑娘,也要去北岛,她是为了寻母。”&/p&&p&“寻母?”烨公挑了挑眉毛,“年纪轻轻的,就敢只身闯进烨山,也不知你俩是不知者无畏呢,还是憨傻至极,这烨山是常人说来就来的地方?”&/p&&p&我连忙讪笑着回话:“是是,您说的对,那依您之所见,我们俩?”&/p&&p&“回去吧。”烨公摆摆手,“这北岛你们是真去不得。”&/p&&p&一朵抢先开口问:“为何?”&/p&&p&“为何?”烨公嗤笑一声,“你可知那岛上住着的,都是些什么怪物?”&/p&&p&一朵耿直的摇头,说:“我不知,但我还是要去。”&/p&&p&“那你是真傻,告诉你吧,那岛上住着的,是一窝地蛟,还有三两只蟠龙,你一介女流,别说是登岛了,恐怕刚入了海,就会被靠近岛屿的蛟龙活生生吞入腹中。”&/p&&p&“啊?”一朵开始表现出一丝慌张,她又看向我,目露震惊的问:“这世上还真有龙啊?!”&/p&&p&我苦笑着说:“刚才就告诉你了,你不信。。”&/p&&p&一朵低下头去,躲避着四周貔貅的视线,扣着手指头,低声说:“我以为你是故意吓唬我的,可,可这也太超出寻常人的理解了。但无论如何,我也想找到母亲,这可如何是好?”&/p&&p&烨公打了个哈欠,向站在一旁的瘦弱中年人招招手,懒洋洋的吩咐道:“六子,你带两头貔貅,往北岛近海游两圈,找放哨的貔貅问问,就说有没有见过一个中年女子往岛上去过。”&/p&&p&“领命!”瘦弱中年人拱手施礼,骑上一头貔貅,眨眼间冲入海内。&/p&&p&烨公再次看向一朵,说:“这下行了吧?我已经差人去帮你打探了,你放心,那些放哨的貔貅,数十年来如一日,不曾离开过哨点,要有人从烨山路过,必定会有所察觉的。”&/p&&p&一朵还是有几分不信,但又苦无别的法子,只好点头答谢:“小女在此先谢过烨公了,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耐心等待了。”&/p&&p&烨公心满意足的看了眼一朵,转而问向我说:“你呢?去往北岛又是所为何事啊?说实话。”&/p&&p&我有些不愿提及,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是去办一些私事,不便与您老说起。”&/p&&p&“不便?有何不便?这偌大的烨山,都是我一个人的地界儿,你若想过海而登北岛,可得由我说了算。”&/p&&p&烨公相当不屑的瞥我一眼,索性继续喝酒。&/p&&p&我耐不住被人轻视,遂一狠心,说出了实情:&/p&&p&“我认识一条龙,他在北岛上被抽了龙筋而死,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把龙筋寻回来。”&/p&&p&“龙筋?”烨公饶有兴致的与我对视,“什么龙的龙筋?”&/p&&p&我毫不避让他的目光,咬着牙说:“青龙三爷。”&/p&&p&“咣!”&/p&&p&烨公手中的酒壶脱力滑落,碎成满地瓷片。&/p&&p&他不可思议的站起身,缓缓走到我面前,加重了语气问:&/p&&p&“你说谁?”&/p&&p&“青龙三爷。”我又重复了一遍。&/p&&p&烨公说入戏就入戏,转眼间双手捂眼,蹲在地上嚎啕大哭。&/p&&p&我不知所云的看着他,颇为手足无措。&/p&&p&一朵也被吓到,重回一副惹人怜惜的受惊模样。&/p&&p&片刻后,那烨公怅然起身,凝视着我的双眼说:&/p&&p&“走,我带你去北岛。”&/p&&p&“你,你要干啥?”我颤声问。&/p&&p&只见烨公双目通红,从口中艰难吐出一句话:&/p&&p&“我是被三爷,从小看大的。”&/p&&p&17、&br&“当年三爷在的时候,携我麾下貔貅固守海面,北岛蛟孽,安敢造次?&/p&&p&在我心里,三爷如兄,更如父。&/p&&p&我说为何一连数天不见三爷现身,原来他,他早已。。哎!”&/p&&p&烨公骑跨一头貔貅,奔袭在汹涌的海面上,哀叹连连。&/p&&p&他言谈中充斥着对三爷的追思,我借着月光,依稀看到烨公脸上滚落热泪,如颗颗玉珠般洒在风里。&/p&&p&人与龙能有这般深厚的情谊,实属难得不易。&/p&&p&这般想着,我与一朵共骑一头貔貅,于烨公身后,劈波斩浪,疾驰向前。&/p&&p&北岛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好似突出海面的巨礁,而岛上一排影影绰绰的树木,随海风翩翩起舞,又如同迎接我们的欢快仪式。&/p&&p&但我心知肚明,眼前一切平静只是暂时的假象,过不多时,我们必将陷入危险的境遇。&/p&&p&想到这,我又将一朵往怀里紧搂了几分。&/p&&p&她感受到我的心意,不由握住了我的手。&/p&&p&自从入了海,一朵的面色便不曾有半分好转,此时已是午夜,寒风肆虐下,更是加重了她的憔悴。&/p&&p&于是我忍不住劝慰说:“一朵,等上了岛,你索性就在海岸边等候,我与烨公先去寻龙筋,事成之后再帮你找母亲,如何?”&/p&&p&一朵轻轻摇头,她睁开黯淡的双眼,柔声说:“无妨,登岛后我自行去找母亲便是,泥鳅你不必担心我的,哪怕前路困难重重,我也早已做好了准备。”&/p&&p&这种问题,一路上我不知提及多少次,一朵却始终婉言谢拒,既然她心意已决,我索性不再勉强,而是将思绪放在寻龙筋上,静静等待一场大战的来临。&/p&&p&转眼间,北岛即至。&/p&&p&胯下的貔貅似乎察觉到危险,喷出的鼻息加快,背脊起伏更是剧烈。&/p&&p&我竭力控制着身形,同时压低了声音问:“烨公,咱们接下来。。”&/p&&p&“别出声。”烨公挥手阻拦我继续言语,用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说:“先让一头貔貅去探探路子。”&/p&&p&话音方落,便有一头貔貅浮出水面,踩在浅水中,它低下硕大的头颅,眼睛微眯,表情凝重,好似经验老道的斥候,绝非寻常野兽所能比拟。&/p&&p&我心中随之一紧,目光跟着它的身影向前移动。&/p&&p&依稀可见沙滩上布满杂乱无章的脚印,形如龙爪,大多仅有四指。&/p&&p&还有疑似龙尾扫荡过的痕迹,与脚印相互叠加重合,构成一幅凌乱不堪的沙画。&/p&&p&如此看来,方才应有大批蛟龙聚集,此刻望风而动,不知躲往何处。&/p&&p&常言道,兵家多诡诈,敌人既然在暗处,即便烨公统领的貔貅,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兽,但北岛之中郁郁葱葱的雨林,经由夜色掩护,更是形成了绝佳的天然屏障。&/p&&p&幸好遇到了烨公,若只是我与一朵冒然前往,必定会被占得先机的恶蛟所围杀。&/p&&p&想到这,我额头微微冒出些许冷汗,不免对之前的大意有些自责。&/p&&p&那头探路的貔貅步伐矫健,过不多时便从沙滩返回,待到近前,它俯在烨公耳边闷叫了几声。&/p&&p&烨公连连点头,好似真能听懂貔貅的兽语,随即他又抽出背后的长枪,转头对我说:&/p&&p&“沙滩上没有埋伏,你们俩切记要跟紧我,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p&&p&我闻言重重点头,也从后背抽出烨公给我的银枪,跟随一众通体金斑的貔貅,共同向岸边进发。&/p&&p&月色朦胧,恰适寒风吹着哀哨拂过稀薄云空,波光粼粼间,四周安静的好似被尘世所遗忘。&/p&&p&等踩在软软糯糯的沙滩上,我左手扶着一朵,右手攥紧银枪,再望向密林之后的山峦叠嶂,抑制不住的在心里自言自语:&/p&&p&我一个搓澡的,终是要屠龙了。&/p&&p&&br&&/p&&p&18、&/p&&p&深入北岛后,凌冽的夜风一刻未停。&/p&&p&我略感几分凉意,摸了摸胸怀却仍觉温热,索性脱了最外层的衣衫,披在一朵的身上。&/p&&p&她本就娇弱,能撑到此时想必已是极限,若不是来寻母,恐怕已晕厥在半路的颠簸之中。&/p&&p&我顺势将她扶住,她微微闭眼,小步向前走着。&/p&&p&北岛极静,虽偶有蛙声阵阵,很快又隐于丛林庇护的四野。&/p&&p&我的周围,仿佛只剩貔貅刻意压抑的喘息,连一丝异响都不曾有过。&/p&&p&“放慢点儿步子,前边应该有蛟龙把守。”&/p&&p&烨公停在原地,抬头张望,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块略显尖锐的巨石,由密林中横阻而对,形成一道拱门,满洒枯叶的大路贯通而过,看不清尽头通往何方。&/p&&p&护卫在侧的貔貅同时止步,俱是俯首躬腰,怒瞪双眼。&/p&&p&烨公轻轻拍了下手,身后当即跃出一头矫健的貔貅,领会烨公意图后,朝着巨石下的大路踱步前行。&/p&&p&它走的极慢,湿润毛发反衬月华,光泽乌亮,恍恍如灵物。&/p&&p&我凝视着它倨傲的身影,渐渐隐没于阴影之内,着实在心中捏了一把汗。&/p&&p&烨公则用手指敲打着银枪,见片刻后毫无动静,便让另一头貔貅紧跟而上。&/p&&p&却在此时,当第二头貔貅刚要穿越巨石的瞬间。&/p&&p&一声浑厚龙吟,伴随嘶吼阵阵,响彻四野。&/p&&p&烨公闻声而动,驱使胯下貔貅,放声大喝:“进!”&/p&&p&停于身前的众貔貅先锋当头,一字排开,呈奔跑之势,又变阵如梭箭,笔直冲入巨石形成的拱门之中。&/p&&p&下一刻,血肉撕扯,骨骼碎裂。&/p&&p&不必亲眼观战,我已然想到战况的残暴。&/p&&p&弹指间,浑厚龙吟由盛转弱,再到细不可闻。&/p&&p&烨公静等片刻后,方才策动其余貔貅向里深入,而我与一朵共乘一头貔貅,跟在烨公的身旁,紧随前行。&/p&&p&待穿过巨石拱门,我终于看清了厮杀过后的景象。&/p&&p&甘当先锋的数头貔貅,或躺或跪在地上,皮肉外翻,甚至拦腰而断,另有摔向远处的貔貅,硬是砸倒了许多树木,厮杀过后,原本参天的密林,已是满地狼藉。&/p&&p&居中之处,却有一条污秽不堪的地蛟,鳞片几乎尽数剥落,鲜血淌满庞大的龙躯,染红了目之所及的土地。&/p&&p&龙死,天穹或许会落雨。&/p&&p&然蛟亡,徒留残躯,暴尸星野。&/p&&p&&br&&/p&&p&19、&br&今夜,注定无眠。&/p&&p&我叹口气,心中忽然很复杂。&/p&&p&亲眼所见一场残酷拼杀后,某种道不明的情绪逐渐蔓延,兴许我这一生,少有见识血腥的机会,此番亲历,着实让我思绪万千。&/p&&p&反观烨公,却比我镇定太多,可我看着他的侧脸,又发现一丝虚弱。&/p&&p&那是一种,仿佛体力耗尽的憔悴,他似乎距离这北岛中央越近,脸色就越难看,并在随后的行进中,愈加明显。&/p&&p&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照顾起昏昏欲睡的一朵。&/p&&p&她好似也不愿自己成为累赘,喏动着发白的嘴唇,不清不楚的说着胡话。&/p&&p&很快,所到之处无不发生残暴的厮杀,我眼见一条条地蛟从密林中涌出,只片刻,就淹没于兽海,待大队蹚过,我回头望去,心头顿生胆寒。&/p&&p&北岛,俨然已成蛟冢。&/p&&p&我转回头,叹口气,竟开始有些动摇心中的执念。&/p&&p&三爷确是被地蛟所杀,然烨公今夜开展的屠戮,是否已超过复仇本身的意义?&/p&&p&想到这,我沉吟一声,开口问:“烨公,咱们今天,是要杀光北岛上的所有地蛟么?”&/p&&p&烨公面无表情,甚至略显冷酷,他目不转睛的质问我:“怎么,于心不忍了?我可告诉你,替三爷报仇,亦是替天行道,于情于理,我毫无过错,若你不忍心,我劝你现在就走,免得见着那北岛正主,再把你吓破了胆。”&/p&&p&话说完,烨公突然重咳两声,我一边惊讶于他透露出的冷血,一边又震惊于他的体魄。&/p&&p&这夜虽然寒凉,但烨公既然能统领万头貔貅,坐镇烨山多年,体质必然异于常人,此刻却显露出几分疲态,当真让我不明所以。&/p&&p&我只好抱紧怀里的一朵,警惕的看向前方。&/p&&p&一座山,高入云霄,山巅之上,隐有紫电劈闪。&/p&&p&滚滚雷鸣,不绝于耳,好似上天降临人间的刑罚。&/p&&p&我瞧的真切,那浑圆如柱的山体上,竟爬满了獠牙必现的地蛟,张牙舞爪间,让人心生深深胆寒。&/p&&p&烨公策动身后的貔貅大军,众神兽当即止步,遂成合围之势,聚拢在山峰四周。&/p&&p&所过之处,皆是无声无息,似乎脚踩缥缈,不曾有半分响动。&/p&&p&烨公随之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护好一朵。&/p&&p&我点点头让他安心,便抱紧了一朵,由烨公率领着,缓缓靠近山岩。&/p&&p&寒风中,他倒提一口银枪,披挂银甲,举手投足间好似稳若泰山,胜券在握。&/p&&p&我只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随地做好应战的准备。&/p&&p&一朵依旧沉默,颤抖的伸出皙白手掌,紧紧抓住我的右臂。&/p&&p&天光昏黄下,树叶合拢成翠峰,阵阵龙吟焦躁而起,伴随着寒风呜咽,似哪家的孩童哭不停休。&/p&&p&烨公猛一抬手,我立即顿足,四周貔貅瞬间会意,纷纷昂首挺胸,排开御敌阵势。&/p&&p&“嘭,嘭,嘭!”&/p&&p&貔貅接连重重踏地,携卷地动山摇之势,由远及近,直震的栖息于山体上的鸟儿四散飞逃。&/p&&p&薄云中不知何时被风驱散,露出一轮半遮半掩的明月,与璀璨星辉照耀下,竟难敌云海中猛然乍起的霞光。&/p&&p&当光华照耀山巅,巨大阴影笼罩大地。&/p&&p&百兽齐嚎,地蛟齐怒。&/p&&p&紫雷轰然而落,如神威临世,重砸于山巅之上。&/p&&p&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我直直看向近处。&/p&&p&只见原本行至山前的烨公,不知因何竟然趴伏在地。&/p&&p&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好似背负千斤,双掌紧握银枪深嵌入泥泞,全身衣衫骤然炸裂,他的身形好似正在急速变大,并从口中不断发出惊心的痛嚎。&/p&&p&下一刻。&/p&&p&以烨公为原点,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迸射出万丈金光,直刺的人睁不开眼。&/p&&p&等光芒渐弱,我用手遮挡着双眸,慢慢望去,却让我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抖。&/p&&p&一只金蟠,口吐龙息,四爪狠狠勾住坚硬的山岩,居高临下,俯瞰众生。&/p&&p&它略一仰头,便光芒迭起,庞大身躯好似与云海齐平,竟巍峨如岳。&/p&&p&我呆呆凝望着突然现身的亘古金蟠,一时间心意凌乱,不知所措。&/p&&p&再看向一朵,她睁大本是黯淡的双眸,整个人被惊吓的瞠目结舌,像傻了一样。&/p&&p&而面前的金蟠,分明是在与我对视,他那熟悉的眼神,竟让我产生了深深的错觉。&/p&&p&我嗫喏着嘴角,万般震惊的问出了一个名字:&/p&&p&&br&&/p&&p&“烨公?”&/p&&p&&br&&/p&&p&20、&/p&&p&那金蟠只是看着我,两条龙髯无风自动,通体金黄,好似天帝座下的神兽,来人间巡视众生。&/p&&p&我的身体全然不听使唤,除剧烈颤动外,竟然抑制不住的麻痹。&/p&&p&一朵悄然醒转,瞪大的双眸深处,荡漾着浓浓的惊惧。&/p&&p&她终究只是寻常女子,在城中帮父亲打打下手,莫说金蟠或龙,只怕连皇帝出行的排场都不曾得见,此番亲眼目睹了金蟠临世的浩荡神威,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实属难得。&/p&&p&我搂住她的双肩,尽量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怯意,轻声说:“一朵,如果发生任何状况,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p&&p&她哆嗦着发白的嘴唇问:“什么?”&/p&&p&我直直的看着金蟠,“跑。”&/p&&p&貔貅众也陷入了一团混乱,失去了烨公的统领,一群貔貅仰天怒吼,面朝昔日的主人,此时却化作敌对的金蟠,这群骁勇善战的灵兽顷刻间方寸大乱。&/p&&p&有带头奔进密林者,更有跃上山柱,与地蛟奋力搏斗者。&/p&&p&但毫无疑问,原本整齐划一的兽军,眼下形如一盘散沙,战斗力骤然大降。&/p&&p&无数的貔貅冲上去,又有无数的貔貅从山腰坠落,血滴伴随着清风,自高空徐徐挥洒。&/p&&p&我拭去脸上的温热,心中急转着应对的法子,与此同时,那金蟠甩动着庞大的身躯,竟灵活的向下爬动,似乎想凑近我几分。&/p&&p&震惊,无助。&/p&&p&我瞬间呆懵。&/p&&p&金蟠咧开獠牙密布的血口,他好像在笑,然后我听见了,让我刻骨铭心的声音:&/p&&p&&br&&/p&&p&“泥鳅。”&/p&&p&&br&&/p&&p&如洪钟大吕,穿云透月,而又回旋于天地。&/p&&p&&br&&/p&&p&我呆呆的凝望着金蟠,或者说莫名化龙的烨公。&/p&&p&&br&&/p&&p&“我给你讲个故事吧?”&/p&&p&他又笑了,滚滚龙息在半空中雾化成气,白蒙蒙的飘散成烟。&/p&&p&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一朵把小脑袋往我怀里挤了挤,似乎难以接受面前的诡诞场景。&/p&&p&料是常人,只怕早已吓的肝胆俱裂,前一刻还在身边屠杀地蛟的烨公,下一刻却变成凶恶无匹的金蟠,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来得太过突然。&/p&&p&金蟠好似不予理睬厮杀的地蛟与貔貅,貌若懒洋洋的倒趴在山柱上,自顾自的讲了一个故事。&/p&&p&一个,关于地蛟如何与天搏命的故事。&/p&&p&&br&&/p&&p&相传,北岛之上,自古有灵。&/p&&p&灵度千年,炼化为蛟,蛟者,非龙也,乃地生凶兽。&/p&&p&然蛟修行数百年,可渡劫而升天,羽化成龙。&/p&&p&天不允,认定蛟为地物,不予授其仙班,于是在北岛之上,竖立天柱,并以紫雷天罚日夜警醒。&/p&&p&蛟却执拗,待期限将至,便硬闯天罚,以肉体抗衡上苍,欲修得正果。&/p&&p&然而,千年来无一成谋,尽数遭紫雷破体,由云空坠落者,不计其数。&/p&&p&且渡劫失败,受领天罚后,必化作貔貅,落入烨山之中。&/p&&p&三爷也曾是蛟,却是东海而生,乃天之正统,修炼千年后,不必渡劫,即可化龙。&/p&&p&于是在成龙后,三爷被天宫派往北岛驻守,一是看守地蛟,防止有心怀大恶者兴风作浪。&/p&&p&二则禁止地蛟攀爬天柱,伺机阻拦。&/p&&p&虽由蛟贬作貔貅,然蛟之本性不改,貔貅修炼百年后,遂成地蛟,于是周而复始,地蛟仍旧攀爬天柱,以求渡过天罚,羽化为龙。&/p&&p&可这次,上苍大怒,认定地蛟死不悔改,从此以后定下死律:&/p&&p&首次犯戒者,由蛟贬回貔貅。&/p&&p&若再犯戒,便直接打回原形,即是遍体生鳞的龙人。&/p&&p&听到这,我大概知晓了来龙去脉。&/p&&p&原来地蛟的天性,且唯一目的,就是成龙。&/p&&p&他们等到修为足够后,便去攀爬天柱,想渡劫飞升,然而上苍认为地蛟不够资格,于是降下天罚,让他们知难而退,可没有一条地蛟甘愿认命。&/p&&p&上苍只得将其贬作貔貅,可貔貅乃是真龙之子,本身就具有龙的血脉,所以等修够了年岁,在大地上化作地蛟后,欲再次去闯雷劫。&/p&&p&但上苍不肯给他们机会,便将所有胆敢硬闯雷劫的地蛟打回原形,也正是烨公口中所说:&/p&&p&遍体生鳞的龙人。&/p&&p&思来想去,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三爷究竟是怎么死的?&/p&&p&我将这个问题说出口之后,金蟠突然显出一丝不忍,他眨动着巨大的金眸,用雄浑的嗓音说:&/p&&p&“我之前所说,从小被三爷看大,确是如此,因三爷心善,他瞒着上天,将被打回人形的地蛟悄悄收养,否则在变作龙人后,只是婴儿形态的我们,很快就会冻死在荒野。”&/p&&p&我很震惊,全然没有料想到,原来三爷敢违背上天的意图,做出忤逆天意的事情。&/p&&p&“在我之前,其实烨山上有很多龙人,但他们都在四十岁那年,因无法压制天性,而变身成地蛟去闯天劫,最后,该魂飞魄散的,一个也没留下。”&/p&&p&说到这儿,那金蟠竟叹了口气,眉宇间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p&&p&“我本来以为,找到三株仙草就能成龙,可万万没想到,当年竟然被一个女人,呵,她把一切都毁了。”&/p&&p&“女人?!”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问:“难道是?”&/p&&p&金蟠转动着硕大的龙头,看向我怀中的一朵:“没错,正是她的娘亲,不过,我可能要告诉你二人一个残酷的事实。”&/p&&p&这回反倒是一朵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先我一步问道:“你,你要说什么?”&/p&&p&她好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这个答案对于她而言,等待的着实太久了。&/p&&p&金蟠抬眼,望着烨山的方向,竟开始惆怅起来,他的五官虽与真龙几无差别,但一颦一笑却灵活显现。&/p&&p&他沉默了一会儿,略带戏谑的说出了答案:&/p&&p&&br&&/p&&p&“小丫头,我若说你的娘亲,其实也是地蛟幻化的龙人,&/p&&p&&br&&/p&&p&你,信么?”&/p&&p&&br&&/p&&p&&br&&/p&&p&&br&&/p&&p&21、&/p&&p&一朵陷入了茫然。&/p&&p&她的眼神开始飘忽,虽然不知金蟠所言真假,但我想不出他为何要欺骗。&/p&&p&他毫无理由不说真话。&/p&&p&不等我回过神来,金蟠继续调侃着讲述:&/p&&p&“正是你娘亲,当年将第三株仙草带离了北岛,才导致我只能化成金蟠,以七分真龙之力对抗雷劫,我本以为能够强行冲过去,可到头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没错,也正是那一次,是三爷从这天柱之巅上将我拦了下来,但当时雷劫以致,他避无可避,被九道紫雷击碎龙筋,最终元神溃散,我的龙力和原本的记忆,也被强行压制在体内,只有变身为蟠后,才跟随记忆一同复原,所以这人啊,当真不可貌相。”&/p&&p&金蟠突然停顿,眯起龙眸望向一朵,猖狂大笑声随即响彻夜空:”而且我毫不避违的告诉你,那女人,上一次竟然敢重返北岛,她早就被这岛上的地蛟撕成了碎片,哈哈哈哈!”&/p&&p&听闻此言,我当真始料未及。&/p&&p&三爷曾说是受到地蛟围困,于拼杀中,被剥去龙筋,然而到了金蟠口中,凶手却变成雷劫。&/p&&p&这,这种缘由,怎能让人相信?!&/p&&p&可比我还要震惊,简直颠覆了以往信念的一朵,却表现出异常的坚强。&/p&&p&她在一阵剧烈的扭动挣扎后,突然沉默了。&/p&&p&安静,恬淡,神情冷漠如冰霜。&/p&&p&我顿觉恍惚,仿佛怀中搂着的,不再是那个为了寻母而义无反顾的倔强姑娘,反倒成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p&&p&三爷的死因,如此翻转,令我又产生深深的罪恶。&/p&&p&若当真如金蟠所说,那今晚因我而死去的地蛟,该去怪谁?&/p&&p&怪命吗?&/p&&p&我想到这,不由的抬头望向天空。&/p&&p&星辰璀璨,伴随雷云滚滚,好像从云里透出无边的荒唐。&/p&&p&我仿佛能够听到,隔着月亮传来的嘲笑声。&/p&&p&那是众神坐在天宫中,笑望我这只任其摆布的蝼蚁,而发出的鄙夷。&/p&&p&是啊,我只是一介堂倌。&/p&&p&区区一个搓澡的,竟妄想屠龙。&/p&&p&到头来,不过也是一枚棋子,三言两语就让烨公屠尽了原本是同族的地蛟。&/p&&p&我笑了,笑的癫狂,面朝亘古金蟠,面朝高耸天柱,面朝我一生都看不到也触摸不到的天宫众神。&/p&&p&我大声喝问:“现在呢,你要做什么?!”&/p&&p&金蟠冰冷的回答:“杀一朵。”&/p&&p&“为何?!”&/p&&p&“因为她就是那株仙草,当年那个女人带到凡尘的仙草,你是否听她说起,数年前她曾患癔症?那就是仙草幻化成人后的特征,她本应是助我飞升成龙的腹中之物,留着不吃,浪费不成?”&/p&&p&我提起金蟠曾是烨公时交于我的银枪。&/p&&p&我用一只手揽着一朵,让她站到我身后,凝望着那条远非我能战胜的巨大金蟠,在他身上,虽然就连天柱都恍若石棍。&/p&&p&然而,我将银枪抬起,直指那颗龙髯飘飞的金蟠头颅。&/p&&p&“要杀她,先杀我。”&/p&&p&&br&&/p&&p&&br&&/p&&p&22、&/p&&p&金蟠依旧在笑。&/p&&p&尘世间的风卷云涌,雷鸣翻滚,在他眼中,仿佛无所忌惮。&/p&&p&一朵靠在我的背上,娇弱的喘息着,并急切的说:“泥鳅,快走,别管我,他要杀我,我要为娘亲报仇,你不值得为我白白断送了性命,否则我死也不会安心的。。”&/p&&p&我用另一只手紧握住她的臂膀,此刻绝不能在谁走谁留上浪费时间。&/p&&p&因为,那金蟠动了。&/p&&p&他嘶风而下,携卷缕缕白云,眨眼间甩动着庞大龙躯,绕过天柱后,向我与一朵凌空袭来。&/p&&p&我避无可避,眼中的一张狰狞龙脸逐渐放大,虽手握银枪,却又无计可施。&/p&&p&因我心知肚明,即便我为龙搓澡,指力过人,但面对这种远非人力所能抗衡的神兽,我仍旧渺小如尘埃。&/p&&p&就在那金蟠即将迎面撞上的千钧之际,一道窈窕身影,突然从我身后跨出,我瞧的真切,她并非冲向金蟠,反而将胸口对准我手中银枪的尖锐。&/p&&p&然后,狠狠倒了下去。&/p&&p&“嘭!”&/p&&p&瞬间通透。&/p&&p&一朵咧着嘴角,血丝从她的唇齿间缓缓流出。&/p&&p&她笑望着我,眼神中满是歉意。&/p&&p&金蟠戛然而止于半空中,顿感错愕。&/p&&p&一朵艰难的抬起右手,冰凉的手掌缓缓触摸我的脸庞:&/p&&p&“泥鳅,谢谢你陪,陪我走了这么远,答应我,如果你能活下去,就好好的活着,可好?”&/p&&p&我浑身如过电般麻痹不堪,更不敢有所动作,我怕微微晃动肢体,一朵就会受到伤害。&/p&&p&我僵直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一朵慢慢滑落,终于,当她还有几分温热的躯体,碰触我虎口的瞬间。&/p&&p&两行热泪,夺目而出。&/p&&p&我抱住了她,搂着她的秀发,让她依旧红润的小脸儿贴在我的肩膀上,我压抑着满腔的悲悯,我更不懂一朵究竟做错了什么,到头来要用这种方式去选择死亡。&/p&&p&下一刻,她给了我答案。&/p&&p&天雷一声强过一声,云空渐渐昏暗,仿佛大雨即将倾盆而下。&/p&&p&漫山遍野吹起了凛冽的寒风,冰凉且刺骨。&/p&&p&而一朵,在我的怀中,枯萎凋零。&/p&&p&我只见,缤纷的白碎纷纷洒洒,萦绕在我的身侧,飞旋,曼舞。&/p&&p&她不肯离去,不肯离开半步。&/p&&p&我只好闭上双眼,张开双臂,任由白碎将我包裹。&/p&&p&刹那间,灵识传遍旷野,世间万物,风吹风灭,皆在我呼吸之间,清晰感知。&/p&&p&我一手撑膝,一手扶枪,缓缓站了起来。&/p&&p&金蟠好似明白了,他惊讶的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p&&p&我勾起嘴角,低头浅笑,问:“有何不可?你想升天,想成龙,想让一朵死,现在,你满意了?”&/p&&p&金蟠不出声,只是瞪大铜铃巨眼看着我。&/p&&p&我脚踩虚空,一步一步,踏风而行。&/p&&p&三爷曾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怒。&/p&&p&既然如此,你若想成龙,我便成全你。&/p&&p&我抬头,不动声色,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气海,凝聚着全身的蓬勃而出的气力。&/p&&p&右手执枪,左手下摆,躬腰,扎步。&/p&&p&对准金蟠头颅之上,三寸斜方死角,一片顿挫反向而生的龙鳞。&/p&&p&&br&&/p&&p&我怒而大吼:&/p&&p&&br&&/p&&p&“触!”&/p&&p&&br&&/p&&p&&br&&/p&&p&银枪破空,双指成芒。&/p&&p&凭借满身洗搓青龙练就的掌力。&/p&&p&蟠鳞如蝉翼,被我一触即碎。&/p&&p&&br&&/p&&p&&br&&/p&&p&&br&&/p&&p&天地间,骤然暴雨滂沱。&/p&&p&金蟠眼眸由金瞳转而猩红,片片龙鳞中渗出缕缕血迹。&/p&&p&一声刺破云霄的龙吟过后,金蟠怒而仰头向天,甩动庞大龙躯,通体绽放耀眼金光,向着紫雷不断轰击的天柱山巅,扶摇直上,搅的漫天云卷云翻。&/p&&p&&br&&/p&&p&而我,全身脱力,由半空中狠狠摔落,躺在地面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p&&p&&br&&/p&&p&下一刻。&/p&&p&惊雷炸响,天穹中央,仿若神冥之眼。&/p&&p&一道摇摆的金光猛然射入,但见雷霆万钧下,华光闪耀中,细若金蛇的龙躯剧烈挣扎,扭动。&/p&&p&&br&&/p&&p&刹那,万籁俱寂。&/p&&p&当厚重的灰云散去。&/p&&p&我终是借天之力。&/p&&p&灭蟠。&/p&&p&&br&&/p&&p&&br&&/p&&p&23、&/p&&p&&br&&/p&&p&金蟠已死,死得其所。&/p&&p&他本因化龙而生,理应因化龙而死。&/p&&p&天道循环,终究是逃不过因果定数。&/p&&p&我重重的喘息着,凝视夜空中的皓月。&/p&&p&身旁不断有貔貅靠近,即便死伤惨重,但这群通灵的神兽们,却各自守在同类的尸首前哀嚎。&/p&&p&我甚至能听出他们是在抽泣,那种挚友,或是亲人逝去后的悲伤,他们也一定如人般感同身受。&/p&&p&三爷的仇,说来是报了。&/p&&p&可又非我亲手所报。&/p&&p&我不过是触了金蟠的逆鳞,使之大怒,继而引起积郁心底的怒气,去渡天劫,这才借雷霆之力将其灭杀。&/p&&p&那一朵呢?&/p&&p&她死得其所吗?&/p&&p&我不知道,也想不通,索性闭起双眼。&/p&&p&我累了,太累了,虽然心有不甘,可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p&&p&我这般躺着,在星空下,吹着凉风,安安稳稳的睡一觉。&/p&&p&但愿那些忧愁,那些恩怨纠葛,都在我入梦后,悄然随风。&/p&&p&如此想着,我沉沉的昏睡。&/p&&p&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睁开双眼,只见月光清冷,我全身上下被汗水染湿,四周也无貔貅在侧。&/p&&p&凌乱的天柱脚下,只剩我一人茫然四顾。&/p&&p&我抱着双膝,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p&&p&想了不知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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