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闾山赏花散记
闾山赏花记
上世纪末叶，闾山出了一位著名女作家吴秀春。是她，和她所执编的闾山杂志，把闾山赏花节介绍给了我，并转而吸引了天南地北的朋友们，相邀赏花会友，吟诗作画。一年一度梨花节，除却闾山不赏花。许作闾山花下客，年年诗酒醉梨花。不知不觉，竟与闾山结下了跨世纪的情缘。
常言道：酒宜微醺，花看半开。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红最娇软。每值梨花盛开，已失春风一半。来去匆匆，走马观花，总有一种花落人归春欲尽的伤感。
今春芳信稍迟，期有佳遇。四月二十五日一大早，相邀诸友同车十人直驱闾山。这次，我还特意带着会生、安华、小薇三位弟子同往。
二十五日上午，全国五大镇山文化交流暨闾山赏花节同时开幕。也许是老天格外重视这五大镇山八方仙侣的空前盛会，入春以来持续控温少雨，竭力延迟花期，一直憋到前几天才绽蕾，今天正式盛开怒放，向大会献礼。山庭内外，花海人潮，纷涌腾沸。大会仅一小时左右就结束了，数万游客旋即汇成一股洪流，涌上宽约丈许的石径，竞相登山去沐圣水，拜观音。沿路商贩摊床络绎不绝，人们除了采购香火，已无暇光顾那琳琅满目的旅游工艺品。此情此景，还问谁是赏花人！我在三位弟子护持下，一路侧“泳”，好不容易“游”上旷观亭，已近中午时分。再往上去，已经少见梨花了。回首之间，那路边坡脚的梨花，来时还是风华正茂，此刻在炎天烈日下，已是疲惫憔悴，渐欲飘落了。俯瞰山门附近的几处梨园。树荫下分明飘洒着“零星小雪”。
一路踏着落花下山，不免又有几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这时，小薇却吟起诗来—
无端解语遣离思，一树乡情一故知。
香雪海中无二树，米丘林后领群枝。
春怜野陌罗敷影，月妒山园弄玉姿。
恰值芳龄两千载，东君问柳恨犹迟。
春风一夜万千枝，淘尽古今香艳诗。
绝代仙姝羞咏絮，孤标丽质怯陪卮。
牡丹不育天香果，榆荚空摇豪富肢。
月色溶溶笼翠幔，琼英玉蕊蕴珠时。
她一连背诵了四首七律，看着我怅然若呆的样子，说：老师，这不是您在世纪之交写的闾山梨花果树千秋岁么，没背错吧？您说，哪儿有香雪海呀？那罗敷、弄玉、绝代仙姝都在哪里？
我很叹服小薇这女孩过目能诵的天份和强烈的求知欲，却一时茫然无以应对。彷徨在退潮下山的漩涡里，恍如亲历滚滚长江，浪淘千古风流人物，俯仰之间，灰飞烟灭。宏观动览，千古兴亡一瞬间，梨花如梦；静观默处，则韶华一瞬即千秋，风月无边。遂喃喃自语：
晓看梨花开满树，午披香雪寻归路。
花为谁开为谁落，回首闾山更深处。
下午，诸友多有要务，登车返回。出面接待我们的北宁市人大主任郭永平先生似乎猜知我的心事，执意相留，并在北宁大厦定了高间，晚上参与抚顺、北宁诗书画界朋友的笔会交流。这正是我学习的好机会，或许还能补偿一下我的赏花梦，便欣然遵命。值此良机，会生、安华也分别放弃了内弟的婚礼和市全运会的赛前练兵。我们刚看过房间，张宝君和张子愚两位画家来邀我们去三道沟，说那里的梨花还好。我狂喜忘辞，立即登程同往。
三道沟是闾山之阴的第三道沟膛，距北宁市区七公里左右。张宝君的幽居二酉山堂就在沟口的新立村，那是他和子愚两位著名画家的写生创作基地。我曾两次造访，均在夏秋之交，花时已过。但那石墙茅舍，梨香小院，土坑木桌，沟沟岔岔的林泉溪径，淳朴憨厚的园叟牧童，实在是闲为水石云山庄、静得风花雪月权的佳所，堪为闾山精魂飘没处。
晚上，抚顺文友程显好君代表诸友及人大郭主任，专车寻我回城，当我得到理解送他空返时，又深感内疚。郭主任尽心操持这次抚顺、北宁两市书画联展，引来八方名士雅聚，拓展闾山艺术交流平台，其中有许多故友新知，他们的艺术成就时时打动着我。举头蓦见月上闾山，想到“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的句子，聊将此心托明月，请让我寻到艺术人生的起点，再随诸友去登楼吧！
第二日。山鸟司晨叫早，我们背起画具，宝君、子愚导路。从沟口向沟里，前坡至后坡，一路紧追梨花次第开放的踪迹去寻春。一夜之间，闾山南麓的花信风向北渡越了三道山梁。此时三道沟阳坡上的一处处梨园，正在重现着昨日山庭花。虽然也是丽日晴空，只因为比昨天早两个小时进山，加上沟里雾滋露润，放眼望去，皓夺明霞，朗涵仙露，比昨天更要媚气几分。直是春梦可寻，旸谷白驹归牧；流光回转，银河雪浪倒倾。不禁喟然生叹：
夜来无雨亦无风，相伴春归又一程。
我送梨花花送我，晓看泪眼露华浓。
命途果有信风回，昨日芳菲扑面来。
一树梨花一知已，尽情共我吐离怀。
哪堪一夜两番春，不惜情多累美人。
人不思归春且住，沟沟岔岔卜芳邻。
梨花万卷阅沧桑，染素敲诗别有堂。
芳草当春犹立雪，不知山外有门墙。
转悠到阴坡，顿觉跬步出尘，忽逢仙姝林立。爽气灵光，胜却六宫粉黛，上苑奇葩。徜徉在这群品荟萃的画廊里，一株一株地去品赏已是目不暇接，谁还忍心孤注一枝去写生呢。我们借此品读中国几千年来的审美史，重把梨花拟美人，按照每一树梨花姿态神韵，次第对号命名“四大美女”、“十二金钗”、“十大才女”、“十大名妓”、“十大仙子”、‘十大圣母“，逐一赠以芳号：风月主、镜中人、玉无瑕、回文锦、梦中梦、香雪魂、鲛绡泪、清虚府、女菩提……宝君和子愚都说论风韵倒挺相似的，只是她们适合到宫中去待御，在寺院里供奉，或者在山门接客迎宾，不是梨园家珍。我由梨园想到闾山大戏台，便又选四位清幽娴雅的，称为“闾山四大名伶”，分题吟咏：
第一位：闾山玉雪
嫣然一笑冷香飞，流雪回风何所依。
只恐春深金缕重，登台自授六铢衣。
芙蓉输艳柳输娇，赢得石梁竞折腰。
纵使无情更无语，凝眸驻步已魂销。
第二位：圣水清灵
千年圣水育精灵，肥瘦短长焉敢评。
群玉山头谁得似，瑶台月下几时逢。
圣水悠悠谁洗盆，清灵恰是闾山魂。
重教舜帝颁封诰，千古镇山一美人。
第三位：凌川月魂
琼林瑶圃几寒荒，美石归山种玉忙。
偶值阳春悄咏絮，分明月榭玉铿锵。
玉佩鸣环堪自羞，暂将仙骨附风流。
一团绛雪随春梦，散尽女儿河上愁。
第四位：仙崖珠树
山中果有烂柯枰，崖畔虬枝屡劫生。
宁使明珠遗宝地，不随鱼目较连城。
跨鹿骑驴独往还，一生情志在青岩。
风流别有销魂处，始信人间有谪仙。
这时，安华站在一条浅浅的雨裂沟旁，惊呼着：快来！快来！大家赶快围拢过去，只见那深浅两三米，宽窄五七米的沟塘里，错落分布着几十株梨树，梨花恰好半开，每一株都出落得水灵灵的，逆光看去，如新月出水，珠光朗润。宝君、子愚给我们逐一介绍：白梨、鸭梨、桉梨、苹果梨、花盖梨、秋子梨、香水梨……十多个品种，如出一母，亲融和悦，顾盼生情。站在沟坎上，那花枝争递娇媚于眼底，细看花形叶态，因品种略有差异。大凡果型小、晚熟的花肥叶瘦，果型大、早熟的则相反。而那几株桉梨花叶共茂，叶子独呈浓浓的绛红色，觌如古代仕女图中的绛衣仙子，浓纤合宜，清贵绝伦。桉梨是很古老的乡土品种，我觉得花叶虽美，果实却有点粗涩欠佳。
会生斋名“遇仙馆”，他挽住花枝喊着：今天可真遇仙喽！竟手舞足蹈，模拟那仙植妙态。
安华是个茶人，他静静地辨赏一朵朵的香色，轻声自语：什么美人都被梨花淡化了。我知道，安华文静好学，自幼酷爱茶香，办起了静香宜茶楼。成为国内知名的泡茶、品茶好手。每来陪我品茶聊天，常把茶比作仙灵草。茶是天地日月之精华，山川草木之灵秀，道家以茶沟通天人，佛家以茶明心见性，儒家以茶礼和万邦，此时，他从梨花里体味茶魂，品茶赏花本同一理。
我与宝君、子愚坐在花下，静品梨花。方才，我把梨花比女人，比苏东坡“从来佳茗似佳人”还要片面多了。这梨花，中间一柱粗壮的雄蕊，周围二十余根细韧的雌蕊，一花兼具雌雄二性，那五片茶瓣，有许多细小的褶皱和起伏，像挺括的泡纱皱裙，微缩的冰川雪原，洁而不滑，糙而复润，便于蜂蝶落脚，又好沾附雨露。花托如微型的绿玉细脚小杯，既供蜂蝶临时消饮，又是珠胎吮乳吸氧的嘴巴。花色洁白如玉，非为取悦人眼，白天反射阳光，减轻日晒灼伤。早晚又如星灯，为蜂蝶引航。而花香，没有任何名贵花卉、香料的气息。乍一闻来，那是在秋夜霜风里杂合枯树根、干蒿草各三分，野甸子里泥土四分的复合气味；稍回味，是少男少妇天然本真的青春气息，微带一点童子身上汗气、婴儿口中奶臭的余香；反复咀嚼，又有铁观音和普洱佗茶的神韵，如味道经佛卷，真是把世间百味全脱尽了又化合了。也许这就是阴阳化物的本味真香，引诱蜂蝶来完成采蜜授粉，得以结果孕粒，繁衍后代。真是一花一世界，一朵一菩提。
百果之中，梨的适土性与抗逆性俱强，分布广，树龄久，不需太多的精细呵护，也能花繁果盛。正如男儿到处去开疆，根深客土犹故土，日久他乡即故乡。别看梨花小不盈寸，珠胎略粗于细柄，百日左右，即是满枝金瓞玉蓏，硕大者单果超过1斤，多年老树可年产千斤。梨为百果之宗，真不虚传。并有清肺祛痰、洁齿益气等妙用。正是：
色味双清飣座珍，玄光缥蒂飨知音。
倾心挚荐新诗品，坦腹切磋玉藻君。
堪为肝肠销酒臭，不教胸臆有尘氛。
瑶池阆苑何曾有，凤辇篮舆下紫宸。
梨树不同于许多徒有鲜花不结果，或有花果不成材的花木，也不同于无花无果竟钻天的乔木，不托飞腾之势，却是名贵的硬质良材。可谓花果木三才俱嘉，梨木四德俱备：刀柄枪托用于武，雕版印书用于文，器用耐久唯贞，轴轮载道致远，在中华文明史是功勋卓著：
玉雪精神铁石身，岂因花事误年轮。
陨礌难折降龙木，雕版犹传司马文。
曲直绳规瞻道义，险夷辐辏载乾坤。
俊材未必钻天树，国势还凭立地桢。
时近中午，我们给这个地方题名为“仙家奥”。这时，诗友萧震疆打来手机，他骑摩托追至闾山峰顶“201”不遇，约定山下小卖点午餐。趁备餐工夫，我把折来的一枝五朵梨花摆在石凳上写生。从山里跟来的几只小蜜蜂直往笔尖上扑。宝君说画得乱真，逗得蜜蜂入画来。安华说草虫都知翰墨香，我说是来追索这五朵银花的，怕被勾引到山外去。
午餐地点一致回指仙家奥。复登原路二三里，满径梨花如迎故友回家来，一枝枝乐得眉开眼笑，特别是看到那些小蜜蜂押着窃香者凯旋归来，更是笑得一朵朵嘴不合拢。仙家野筵，花下置酒，芳草茵席，才知无筷无杯。于是，折来鲜笤条，一端带着嫩叶，一端嗑去嫩皮，夹起凉拌小菜，格外清新适口。酒杯且用刚煮来的蹓跶鸡蛋壳代替，虽比饲养场的硬实，还是不抗捏。旋见人手一根黄瓜醮酱，提议各取一段，约二寸半长，用笤条剜空二寸，留半寸为杯底，酌满村酿白干，香清色洌，美妙无比。遂命名为“绿玉杯”。子愚饮完一杯，竟把杯嚼吃了。我说这吃酒嚼杯“一次性，”现作自用，卫生放心，其味无穷，也用不着服务员来收拾刷洗，兼益环保，一举三得，应申报专利。只是今天黄瓜有限，这样太费。直把那束束梨花笑得前仰后合，瓣瓣梨花飞入绿玉杯。仙家赐酿梨花酒，顿使酒兴百倍增。子愚本不胜酒力，并值染疾服药，却又续取新杯，直喝得酡颜生春。我则花下寻枕，忽觉蜂讥花嘲：
何方酒鬼，竟来忝充名士，作弄风骚，辱我山灵。亵渎仙味！果有真才实学，且来容我当庭面试！试中者一年一聘，落第者三年后再考。
幸得诸友解围，再看那仙家奥里，真是古圣今贤少长咸集，才子佳人英才荟萃，秋声岂敢造次。唯子愚为我诸友当场写生，眼不瞅纸，笔不停飞，群芳无不称羡。想这梨花对画情有独钟，我等何不在这仙家奥里建个梨花画馆，让古今名迹在此红袖添香，这回我可不敢再来乱点鸳鸯谱，诸君谨按梨花平素所爱，议出古今十大画家：
青藤葡萄钱选瓜，板桥兰竹供烟霞。
黄胄毛驴悲鸿马，韩美林小狗好看家。
胡挈青谷穗戴嵩牛，高其佩指下出仙葩。
刘奎龄的山羊好挤奶，同来煮酒和梨花。
我说似有不妥，王尔烈言关东一草一木皆状元，这闾山画手如林，哪须这么多的远道和尚，且那黄胄驴，悲鸿马是荒漠坦途上的牲口，倒不如换上宝君子愚画自家山上的，好养适用，且此二君又擅罗汉美女，既可护山养花，又能补这十家画里无人之缺。众皆称善，花尤认可。
归二酉山堂，有闾山画会前辈张志强夫妇来访不值，留画一幅。赏如梨花。留言一纸，读之生敬。晚餐有自采山菜野蔬，秀春专赐烀狗肉，不免又是一番大醉。挑灯挥翰午夜犹酣。
第三日。偕游三道沟后山。沿着山谷斗折蛇行，由前坡转到后坡，绕出四道沟，往洪家街打间而归。一路梨花如昨，复堪幽赏。更有山梨、山杏、山桃、山丁子，许多不知名的山花，目不暇接，频频采撷。愈觉闾山芳菲不尽，生态无穷。
沟里一间小石屋，住着一对老人，男耕女牧，简直是活神仙。石屋四周乱七八糟撒些树枝，算作荆篱。树棍叉窗，木板挡门，屋里除去菜刀、铁锅、老麻花被三大件，简直就是猿人洞穴，石壁不抹，屋地下几抱柴草就塞满了，靠西墙是一尺多高的土灶连着土坑，也铺着草，夜里两人挤住一米来宽的小坑，地下，趴几只羔羊，所有餐饮用具，全是葫芦瓢罐。地下一只干瓢装着桉梨，烂呼呼的强拿成个。宝君端瓢全给分了。经一冬春腐熟，非但烂梨不烂味儿，而是变得不再粗涩，甜酸可口，风味殊佳。咽下几口再回味，喉咙眼里微返酒香。余味悠长，又复归于梨花神韵，妙不可言。边走边吃，小风飀着，香飘十里沟塘。两位老人一在山前种树，一在后坡放羊，老远就跟宝君招呼，告诉他梨都吃光了，回答说：哪有个光！瓢里光了窖里拿，窖里没了树上摘，管够儿！说着还哼起了小曲儿。真是石室居硕人，深山见颜回。屡空不改其乐，其志穷且弥坚。
老人的子女们干啥的都有，就是谁接都不去，上边扶贫救济也不要。到啥季节尝啥鲜、赏啥景，长年不知啥叫病，执守青山不忧贫。养羊种果收入好几千，除了油盐酱醋火柴，哪有用钱的地方！他们视山中梨树如骨肉，特别是对山梨和桉梨，精心呵护，相依为命。有适作砧木的，就原地嫁接，桃三杏四梨五年，到果龄了，再挖回来建园或给村邻，宝君庭院中就有几株是老人选培的。
品来品去，这山梨和桉梨正是二老人的化身。咬定青山，自强不倚，春吐芳芬，夏播清荫，秋成硕果，自堪羞涩，不争于市，默藏冷宫，或隐雪岭。冬去春来，百果腐烂不堪，尔乃化腐朽为神奇，美味独呈于山家果农或禽友兽朋。当百果种子皆葬身城市垃圾粪便，它却归梦青山。山家爱其美而人贱力微，专家采其砧而移花接木。知否梨为百果之宗，而山梨乃梨中之祖，桉梨乃梨中之圣，若此欺圣灭祖，则山魂欲断，生态何衍。今之幸存者可幸，幸遇者又不啻幸中之幸。乃为石室主人李岳春题奉一联：
炕交地气旺，窖酿梨香淳。
出得山来，树树梨花飞香雪。地边沟里已积起半尺多厚。捧起一捧，仍是洁白如初香如故。若论世间百花香色，原本都是争盛一时，免不了红殒香销，多一分香艳，就多一分失落，唯有梨花，始终是纯洁的无色可退，乃为正色；纯正得无香可销，乃为真香。没有香销红殒的叹息，没有失魂落魄的懊恼，质本洁来还洁去，只有香如故，非梨花莫属。
吴秀春女士陪市委宣传部领导符景林、颜景柏和郝铁顺，在二酉山堂等候已久，方通上话。邀我们进城吃饭，我们觉得还是山家清味最佳，也就主随客便，共在宝君家备餐，这时子愚正卧眠老梨树下，鼻息如雷，满身梨花，遂得花蕊佳人之号，归途戏赠一首：
老愚一梦入仙乡，醒来惊换美人妆。
一路春风拂香袖，谁家花轿到山堂。
深谢闾山的恩赐，在这山野菜正是鲜嫩诱人的时节，面对满桌青绿，说不清多少品种，色香形味各异，生食、水焯、炒、炖、烧汤、包馅，作法俱全。我虽在北方山区生活过，不但从未见过这样丰盛的山野菜宴，许多菜名连听都没听过。席间口占：
梨花时节又逢君，满桌鲜蔬山野珍。
岁岁春风芳草绿。怕从此味忆鲈莼。
边吃边问边记菜名，吴秀春知道的最多。饭后复加补充核对，共记55种，其中：
山菜37种：蕨菜，猫爪子、杏芽菜、明叶菜、歪脖张、纺车轮子、柳蒿芽、野鸡膀子、鹞鹰膀子、山菠菜、山芥菜、马莲菜、兰花菜、山芹菜、刺母芽、羹匙菜、水筋菜、豌豆角秧、羊妈妈、黄瓜菜、猫眼菜、笤条芽、好老婆尖、黄蒿、驴登科、兰苞花（桔梗芽）、黄花菜（山百合）、猴腿、刺菜、马令牙子、梨树母子、皂角叶、山葱、茵陈蒿、桑叶、香椿。
野菜18种：苣卖菜（曲麻菜）、想妈妈（大脑瓜崩）、苦麻了、婆婆丁、苦碟子、车轱辘菜、香把蒿（薄荷）、灰菜、苋菜、小蒲扇、猪毛菜、反文草、笤帚菜、马食菜、野菊花、樊梨花（采食花朵部分）、榆钱、酸浆。
其中兰花菜又叫紫菜花，为山菜珍品，味极佳。香把蒿既可作菜包馅，又可作佐料，气味殊绝。山野菜还多有食疗价值，有的可入药。其中木本叶芽类和蒿草类的，采食期就这几天，稍一过就老了，弥足珍贵。今天能尝个新鲜齐全，实属天时人意难得。如有精力，按本草体式，搞一本闾山山野菜谱图，还是个冷门呢。
据说，这山里还有一种草本的野山茶，卵形叶，开紫花，曾是一种极珍贵的茶品。
&东坡云：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当夜，为符景林先生所藏李维桢笔筒，作笔筒生香图一幅。又为诸友撰书联句三幅——
景行今古一篇家训，柏樾天人万卷诗书。
——首名寓姓氏，首字嵌名，奉颜景柏。
赤耳大仙有约梨花梦，铁马顺风携踏闾山春。
——赠郝铁顺，首句拆字含姓。
山堂藏二酉梨花万卷，君子契同怀蔬玉满杯。
——张宝君嘱题二酉山堂。
又为诸友题画四幅：
五瓣梨花五美臻，五大镇山压寨人。
此日嫁与东君去，冀北严疆万里春。（子愚五美图）
持钵化斋想济颠，一路醉春入闾山。
世间酒肉无多味，秀色梨花最可餐。（宝君济公寻芳图）
山人一路赏花归，携得梨花仙子回。
一袋旱烟春梦远，蹄声得得入翠微。（子愚人物）
美人帐下罢歌舞，一路蹄声踏月归。
但为英雄助色胆，管他江山属阿谁。（子愚人物）
第四日。应盘锦诸友之约，同去看古今名家书画精品展。那是北京一家艺术公司与荣主斋联手搞的展销，大体是价分四档：有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刘继卤、朱屺瞻、李可染、李苦禅、傅抱石、关山月、何香凝这些大人物的每幅标价3—5万元。也有当代梁树年、黄永玉、崔子范、韩美林、丁绍光等人的作品，每幅标价1—3万元之间。三档国内中青年书画家作品标价次之。四档盘锦本市画家作品，则是没裱的纸片子，在地板上一蹓摆开，不见标价。
北宁市人大主任郭永平先生不仅是书画痴，更是信息灵，广收藏，一大早就带着几位朋友，追扑我们行踪，这时赶到展厅。转过一周，互谈感受，觉得论艺术价植，一档货应退居最后，后三档依序上提。追及原因，当代科技材料发达，仿真摹品质量太低劣。休说锦州、沈阳、北京潘家园的书画摊，就是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两大权威画店，也不强多少。春节游华东五市，从朵云轩一至三楼，看清至民国作品百余件，仅见一幅原作，是位沪上画师仿华秋岳的山水立轴，其余是仿印、手摹间半。有人对中国十余年来（含香港）各大拍卖公司拍品作过统计，其中原作真品不到20％。
顺访盘锦书协副主席史维静老弟工作室，墙上两幅篆书，一幅圈花墨梅，拿到展厅，应质列一档。中午郭主任安排在盘山会饮，当地人大要员及艺友若干相陪。郭主任又调来中巴一台，同返二酉山堂，在城里买些肉食与山家园蔬野菜，荤素同品。三年前，北京故宫绘画馆曾有一次古代书画真品、赝品对照展评，得馆长张文明女士并副院长杨新先生厚爱，一连五天，详细赏录三百余件。大凡历代名家一出，仿者群起，出自高手乱真，价亦不菲；仿真水印，下真迹一等。到清代京师“后门造”、“湖南造”、“苏州造”、三大造假流派，已成集约化造假作坊。遗绪到今潘家园，是日渐拙劣不堪，甚至用胶版印刷墨色辅以手工敷彩题识。一幅不值几元钱。这表面是临仿技艺的倒退，实质是人心浮躁，古代优秀书画艺术传统后继无人的悲哀，文学诗词各界，概莫能外。人心不古，是当代艺界各种不正之风的万恶之源，真当借闾山梨花之魂、野蔬之味好好淘洗一番。
由此想到，那仙家奥里的梨花画馆，可谓别有新意。
第五日。和子愚、宝君二友，随同秀春乘三轮摩托，赴牛样子沟、石岩沟再访两株老树。我是第三次来，如登故乡探亲路。那株李屯村石岩沟的老榆树下，是叶文祥先生幼年听故事的地方，他的老屋，还在这村里，我曾住过，多次为这老树拍照写生。这时，又有一位画家骑着自行车远路而来，虔诚地站在那里画他。叶老今逾七旬，常去探访，在各类报刊发表了许多家乡老榆树的故事，我曾以“榆荫阁”荐奉斋名。而今树龄已过五百年，树下古老的大碾盘尚在。老干虬枝伤痕累累，仍支撑着新枝绿叶，参天向上。像一位笑对梨花儿女丛的老翁，在向花草树木课子授诗，又像一位闾山文学之父，在回首往事，并未如烟。我决定为他题奉“榆荫永樾”四字。由会生刻碑立此。
另一株是皂角树，立在女作家吴秀春老屋墙外小桥边，树龄也在百年以上。每遇灾年，农家苦熬春头子，总是那鲜嫩的皂角树叶，给秀春一家带来无尽清欢，她才有精神，翻山越岭去读书。一串串白花落后，长出肥硕的皂角，村女用来煎水，把头发洗得黑亮柔润，比“飘柔”都好。把绣花针在皂角粒上一扎，走起线来滑润如飞。秀春手中那去绣春彩笔，不也是皂角粒润出来的么？她长年走笔如飞，继电视剧《半路夫妻》后，又有当代言情四部曲四部长篇小说，及大量人物专访、散文随笔问世。一株皂角树，为闾山，也为中国文坛，绣出了缕缕春色。她成为新中国以来北宁唯一的一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皂角树啊，你不愧是闾山的绣女。我曾陪新疆作家、新中国著名边塞诗人洋雨、广东著名女诗人陈帆等许多名人，远来观赏。洋雨先生为这株皂角树留下了生前最后一首诗，还亲手摘取了五个大皂角，带到新疆。我为这树拍过许多照片，分赠给无数朋友，并为她题联：
秀水钟灵处，牛样子沟九曲人生路；
春风化育时，皂角树叶百年书卷香。
今天，又把这树连同小院梨花、屋后春山，画了一幅全景速写。
晚归二酉山堂，山野菜中多了一道皂角嫩叶蘸大酱，别有风味。秀春作为一名癌症患者，不仅执编闾山杂志，还屡为筹建闾山文学艺术馆奔走呼号，自取斋名“雕梦斋”，嘱我题匾作联。感其执著劳苦，想到东坡“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的句子，更换一字题为“了梦斋”，并赠一联：
春风词笔梨花如梦，居士夙缘明月前身。
我对秀春说，这闾山文学艺术馆乃前人肇基，世代续建之业，岂可争在一夕。那古代馆里，已有耶律楚材、王尔烈、高其佩、刘春烺、李维桢等才子雄踞关东，还有曹雪芹的祖魂；当代馆中，也是来者济济，不仅画界有张仃带起的闾山国画会，三道沟的梨花画馆，在文学界，闾山文学馆也早在投入使用。一位欧洲建筑史家说过，造一个名城，任何现代建筑都无能为力，只有文化名人才能使一个城市名扬天下。建筑投资固不可少，但上好的建材还是文化名人。齐白石的很多斋馆，都建在刻刀下印石上，江南三大名楼的柱石，正是那些名家诗赋。有北宁作家群，就有闾山当代文学馆，这已凝聚了多少代、无数人的心血，耗资何巨。可见投入首在人文，物质其次。成长须靠政策，更靠自身。2001年北宁文艺第1期刊载作协成立简讯一文，两次被监管部门删去，秀春跑了几次说是不准登非文学作品，我拔刀相助，改为打油诗一首刊出：
北宁作协群贤赞
公元二OO一年，十月廿六秋色群，
北宁作协新组建，一方名士领文班。
会刊更名叫闾山，非文学稿不能掺。
翻改信息成板话，快嘴传媒李翠莲。
名誉主席共九名，姓氏笔划排分明：
宣传部长王忠宝，双百二为三代表；
农电局长王维镇，两个文明电网并；
田德营、齐洪明，企业文化两精英；
二高中，李春庆，校长躬耕花果盛；
八旬老人岳鸿臣，牛迹残痕绿成荫；
姜少奇，仨职位，宾馆交通总工会；
公安局，副局长，山水养廉赵忠仁；
宣传部，副局长，文友知音符景林，
女主席：吴秀春，闾山文艺大旗新。
副主席：徐长鸿，鹤眼云心不世情。
秘书长：萧镇疆，检察院里抖诗囊。
六位理事各抱薪：贾辉杨文苏立新。
王忠武、才国贤，王秀萍占半边天。
群贤早已领文坛，文心所缶如令箭。
追发信息拉名单，变体公文仿诗赞。
投诗请教张打油，批到作协当文件。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要建造文学的圣殿，只能靠文人自已。任何美梦，还靠文人自己去圆。
第六日，去北宁镇庙考拓名碑，题“冀北神祠”，“胡仙堂”二匾，为于志刚处长等诸友留联。午，秀春置宴，诸友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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