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玛瑙手链价格掉地上能弹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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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质商品推荐《花谢伶仃》 / 作者:穆秦彦
萧萧几叶风兼雨
引子 世有伶仃
黎山下,两条身影一前一后走着。这日立春,漫山花蕊尽放,二人身处山脚,却平添几丝悠然恣意的意味。但只是稍加注意,便会看到山后片片阴云,并着不知是回音还是什么的铮铮琵琶,无法散去。
“涵师姐,咱们是四处游历,你急什么。”蓝衫少年在后面不疾不徐的行着,面容白皙俊朗,乌发随意簪在脑后,步履平缓,好似春日间最明媚的踏青。
“连生,这你就不懂了,师父嘱我们各处游历,自有他的用意,我们自然不该怠慢。况且,”紫裙女子步履轻盈,在少年前方半丈开外停步,翩跹回首,妩媚一笑,“和你师姐我一同遍历人间悲欢,不好么?”
少年眉目舒展,快步上前,嘻嘻笑道:“好姐姐你瞧,此番我们才见着了那么一桩大事,那些人也见得是有失有得,尝尽世间百味。眼下此事已告一段落,不若——我们去歇歇脚,用些茶点如何?累坏了我的好姐姐,连生可不舍得!”
紫裙女子捏捏少年的鼻子,宠溺的笑道:“就只你嘴儿甜,明明是自己饿了,偏要扯上我。师父曾言,世有伶仃一曲,绽尽浮华,得之与否,却全靠各人缘法。否则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见得能得着什么。需知那女子来历不简单,不然也不会拿得出裂帛,赔得上性命,释得出伶仃,不过要我说,这事也不算完,那男子若真有心,也还是抵得住的。罢了罢了,不提这些,前面便是一片寨子,到了再做打算吧。”
少年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挽上紫裙女子:“就知道姐姐最好!和姐姐一起,就算看到再多人世苍凉,连生也会一直乖得!”
二人说笑间已渐走远,四寂无人,黎山后的阴云,似乎真的在散去。然而也只有这悠悠青山,才明白他们前不久见到的,是怎样的一桩人世沉浮。
而这些,却都要从三年前的那个初冬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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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谁初相见(一)
“姑娘,你还好吗?”模糊中,有人在眼前挥了挥手。
“唔……”我昏昏沉沉的抬了抬眼皮,眼前一片素白,什么都看不清,倒是额头上有一点温热,似乎有人将手覆在了我的额上。
“烧的这样厉害……”面前那人喃喃自语。
“麻烦您送我去医院好么?……要是……要是这附近没医院的话,我家在海珠区下渡路35号水岸名居A座一单元1002,我妈就是大夫,您把我送回去也行的,谢谢您了。”我撑着一口气报上自家地址,希望面前的同志能聪明绝顶的一次就记住,实在是没力气说第二遍了。
“烧糊涂了?嘴里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罢了罢了,浑身湿成这样,再不带你去医馆怕是撑不住了。”昏迷前的最后一点知觉,便是被人轻轻抱起。
“姑娘,您醒了。”我眼虽睁开了,脑子却不怎么清醒。这是什么情况?我被人送回家了?我家什么时候有这么硬的木塌?转转脖子,一个眉目十分顺眼的姑娘立在我的床头。盯着她看了片刻,直到看得她发怵了我才发觉,她竟然身着汉服。
“姑娘,您烧刚退,喝些水吧。”
“你是?”我费力的坐起,嗓子哑的将自己与那姑娘都吓了一跳。
“奴婢锦瑟。”那锦瑟甜甜一笑。
“锦瑟?锦瑟……”我喝了一口水,看着身上齐整的白色衣裤,隐约像是传说中的中衣,边发愣边默念几遍这个女子的名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而后又猛地回到现在的状况中,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发现不知从何问起,一时陷入沉默。
锦瑟替我披上一件孔雀蓝的棉袍,因我靠在床上,她只是细细将我裹了起来,灵巧的在我腰间系了条腰带。“姑娘好才情,只是这么好的诗,如何不接下去呢。”温和的男声响起,我循声望去,那人立在门边。我不由一怔,那人一身素白,面容俊朗,眉宇间英气十足,可唇畔却又有几丝温柔。好一个长身玉立,朗若清风的翩翩佳公子。
“姑娘?”锦瑟见我自醒来便呆呆愣愣,不由得出言提醒。
“啊?”我成功的被锦瑟柔和的声音拽了回来。
“姑娘大病初愈,阿锦,你且去备些清粥小菜。”那青年出言吩咐。
锦瑟恭敬的退下。
我趁着那青年缓缓走到床边的功夫暗自梳理一下,得出了一个很新鲜的结论,我不是疯了就是穿越了。可鉴于对自己一贯的自信,我相信后者的可能大一些。
“姑娘怎么称呼?”
称呼?我一时玩心大起,沉默了许久娇羞道:“姑娘家闺名总归不好乱说,公子唤我阿,咳咳,阿仃就好。”其实阿仃只是我曾经的网名。
“姑娘不肯透露芳名,却给自己起了这么个,” 青年想了想,甚疑惑的看着我道,“这么个别称?”
我正含在口中的水喷了出来,将将稳住茶盏,默默的想了一回,叫阿仃,好像是亲切了点,现在的青年都正直如斯,总是会想歪的,于是脱口而出:“算了,我叫云西。”诚然,这也是我曾经的网名。从小到大我都毅然决然的觉得我的本名太,太良家少女了,这次为了防止日后我的名不副实将人吓着,我还是先从名字抓起。
青年有些沉思的眼神一亮:“那我……”
“你可以唤我云西,也可以唤我阿云,还可以唤我阿西,或者小云,小西,小云西都行。名字这东西,总归不是很重要。”我甚善解人意的慈祥的说道。
“嗯,好的,云姑娘。”
“我叫穆樊。”
“久仰久仰……呃,我的意思是幸会幸会,”我的脑子的确不大够用,只是立即转换话题我还是会的,“穆公子,这里是?”
“哦,这里是我在武源的别院。”听到‘久仰’二字时,穆樊眼中颇有深意的笑笑。
武源?听过武陵,听过婺源,就是没听过武源。我不由得暗自庆幸没有穿越到哪家大小姐身上,也就不用傻乎乎的去扮失忆,于是坦然问道:“这里是哪国境内?”
穆樊似乎对我的问题早就了然:“这里已不是云国,云姑娘你顺着淄河漂下来时就已经到了姜国了。不过姑娘放心,终归是还在大黎王朝的疆土之上。”
我顺着问道:“奇了,你怎知道我是云国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云国?姜国?大黎王朝?我略略思索了一下有考证且进了中学历史课本的朝代,看来大概是架空的年代,我又庆幸起来,不用直面真实的历史,也不用直面我惨淡的历史功底。
穆樊微微一顿,笑道:“猜的。”
从淄河漂来?我记得自己在搭船时遭遇海难,最后浮在一片板上,也不知漂了几个昼夜,最终是晕了过去。
“说笑罢了,云姑娘你若是从淄河源头周国一路漂下来还能漂到这里,那你还没饿死便委实是个奇迹。不过姑娘已昏迷五日五夜,今日正值小雪,十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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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谁初相见(二)
我干笑一下,没有给他指出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是半路有人给我喂了点东西吃而后又将我扔回河上继续漂着去。不过这穆樊自听到我的名字起似乎就有种不同寻常的激动,只是他生性温良,看上去修养甚好,没有太过表现出来。虽然有些蹊跷,但此番确是人家救了我,而且把我救活了,这样的恩是不能不谢的。
“嗯,穆公子的恩情,云西记着了,日后一定报答。”我本想说的如江湖好汉一般豪气干云,但体力实在消耗太大,本是无比带劲的一番话,却被我说的糯的没谱,欲抱拳的手一软,竟像是在请安。我不由得十分惆怅。
穆樊一愣,继而笑道:“云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他这么一笑,十分的潇洒出尘,又很是温润如玉,受看极了。是以,姑娘我很没出息的看着他直嘿嘿傻笑。
“公子,姑娘的膳食备好了。”锦瑟端了一小锅粥和几碟小菜进来,空气中顿时沁入了一股子清香,我食指大动,咽咽口水,欲拖着病体下床吃饭。
穆樊看我行动艰难,叹口气,按住我,自去盛了碗粥端来与我,一面问道:“还有气力么?”我自负平日里身子骨不错,不过饿了几天,还不至于碗都端不起,于是伸手就去接碗。
可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端着碗的手颤巍巍,拿起汤匙的手亦是颤巍巍,两个颤巍巍加起来就是颤颤巍巍巍巍,单是想着这几个字就头晕。于是他们以一定的频率开始共振,振的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了。好在当共振的振幅还没达到最高时,一双手接过碗,舀起粥送到我嘴边。
我尴尬的笑笑:“许久不曾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锦瑟噗嗤笑了出来:“姑娘,你还没吃呢。”
穆樊看了一眼锦瑟,锦瑟立时止住了笑。我自知这个借口找的实在太没水准,只好埋头将汤匙含进嘴里,我在家努力研究过很久如何煲粥,弄出来的粥却还都不如这碗看似十分简单的青菜小粥。只这一口,我热爱厨艺的一颗心便凉了一半,只好再接再厉的继续吃着。穆樊喂食喂得十分有水准,不快不慢,且送到嘴边的都是温而不凉的适宜温度,看不出一个这样的富家公子,还有这样的本事,想来也是一个孝子,于是我吃着吃着便替他爹娘感到欣慰。
但我有个毛病,便是想着什么便声情并茂发自肺腑地说出来:“你爹娘真欣慰。”
话一出口,屋内的三个人都傻了。
“云姑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穆樊第一个回过神来,淡定的问道。
“呃……我是说,你这样的公子,却这么会照顾人,想是在家经常服侍父母亲的,于是……呃,他们很欣慰。”
锦瑟在一旁,弱弱的插了句:“我家公子从未服侍过别人……”
穆樊看着锦瑟淡淡笑了下:“云姑娘过誉了,我爹娘早逝。”
我暗骂自己嘴贱,埋下头继续吃粥。
“姑娘家在哪里,在下正巧要去一趟云国做些营生,也可送一送姑娘。”
我一口粥呛在嗓子眼里,原来这年头,装异国人已经不够用了。这让我哪去变个家出来啊,不但得有地有房,还得有爹有娘,着实有些不易。而我似乎也不能信口编个地方,到了之后敲开人家的门猛地硬扑到人家怀里哭爹喊娘。
“我家?呵呵,不用了,真不用了。”
“皆是顺路,不碍事。”穆樊甚贴心道。
然而我却觉得十分烦躁,只好忍了忍,痛心疾首地编道:“此番出门,原意是各地游历一番,遇上了歹徒,逃得一命却那样漂到这里,如今公子仗义相救,云西原该回家后再好好登门致谢。只是如今既已到了姜国,云西以为不如在这里继续游历一番,不知穆公子可信得过云西,愿先借些银两与我,日后一定连本带利如数奉还。只是如今,云西还是先不回家了。”
“姑娘,你出门这许久,爹娘不着急么。”大概是没瞧过我这样死皮赖脸不回家的不良少女,锦瑟目瞪口呆的将我望着。
我心内更加烦躁,老毛病再犯,不由得不耐出声:“我爹娘嫌我在家碍眼又不愿让我出阁便逼我出门游玩不到三年不许回家吃饭成么?”
饶是穆樊修养再好,也撑不住我这样的。他含着笑意默然将我望着我道:“在家碍眼?不许回家吃饭?”
我心虚的笑笑:“我家境贫寒,这样扔我出来也能给家里省点干粮,是吧……”
锦瑟无言的退了出去,还好心的替我们闭上了门。
“姑娘既如此坚持,在下也不好相强,只是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终归……不如让锦瑟跟着你,阿锦她……比较会伺候。”
我暗暗皱眉,低头思索片刻,仰头道:“公子这样随便就将锦瑟姑娘送人,可曾问过她是否愿意?丫鬟也是爹生娘养的,不比货物,终是会有人心疼。况且,况且我也没那么娇弱,一个人可以的,”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惊异的瞪大眼睛,“莫不是公子怕我没钱还你,派人跟着我,于是我就跑不掉了?”
话一出口,我瞅瞅穆樊,看这穆樊穿着考究,风度翩翩,连锦瑟也是懂礼识趣,想必是出自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八成是我想象力太丰富。果然,穆樊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诧异,漆黑的眼眸盯着我,良久。我被他瞅的心里没底,方才的斗志全无。正想说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却被穆樊抢先开口:“也好,便问问她愿不愿。”
说罢扭头向门外唤了一声,锦瑟应声而入,规矩的立在一旁。
“云姑娘一人在外游历不免艰苦,阿锦,你可愿随着她?”
锦瑟轻轻笑笑:“自然是愿意的。”
穆樊笑着转头望着我:“云姑娘?”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样,也好,有人在身旁,也可以随意问问。我点头默许。
“如此,我也能放心些,”穆樊安排好,施施然站起,“天色已晚,云姑娘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的便唤阿锦。”
我谢过穆樊,就着锦瑟躺下,锦瑟冲我笑笑:“姑娘好生休息,我就在外间。”
我细细瞅了瞅锦瑟,只见她生的眉目清秀,行动间完全没有小丫鬟的瑟缩,反而潇洒大方,自有一种淡然气度在其中。我不由得好感陡增,笑嘻嘻的问道:“锦瑟姐姐今年多大?”
锦瑟完全没料到我的问题,愣了一愣,呆呆道:“年方二十。”
我更乐了,腆着脸继续搭讪:“巧了,姐姐与我同岁。”
虽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却许久没有察觉出来,直到锦瑟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同岁,姑娘唤我阿锦便好。”哦,原来是这里,我恍然点点头。
我这个人遇到新事物便会经常转不过弯,脑中梳理了很久,直到锦瑟准备走开了我才急急的说道:“那姐姐也不要姑娘来姑娘去的唤了,我叫云西。”
此时天色已有些暗,我听着锦瑟吭哧吭哧的笑道:“等姑娘什么时候不唤我姐姐,我便不这么唤姑娘了。”
我大窘,翻身装睡。也不知我在河上漂了到底多久,此时只觉得浑身酸软,加上这木塌之上只有一层褥子,躺着自然不比家里的床垫。我觉得有些难过,失踪了这么久,爸妈应该很着急了吧。这么又酸又软又悲又痛的折腾了许久,我竟也睡着了。
还好,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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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谁初相见(三)
我在那别院中一连休养了月余,穆樊说的没错,锦瑟确实很会照料人,事无巨细。渐渐入冬,我又来了葵水,锦瑟更很是贴心的替我准备热水袋暖肚子,饭食里也格外注意。
于是我不得不悲痛的承认,一个月的功夫,我被养胖了不少。
闲时我便央锦瑟寻来一些姜国的书籍,虽然认古体字有些艰难,但锦瑟寻书很有技巧,从不会拿那正史给我瞧,而是一些地摊上卖的野史小说,其中不乏各种香艳八卦,精彩纷呈,甚得我心。是以,我与锦瑟的友谊在一本本香艳小说上稳稳地建立了起来。
一日落雪,我自园中漫步,园中雪梅含苞待放,红梅白雪相配,正衬得整个世界冰澈透亮,干净极了。我心内稍喜,将身上浅紫色的斗篷裹紧了些,正欲不才的装一回古人,清高的吟诵一句“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什么的,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清朗戏谑的声音:“我说老三怎么这次在别院能呆这么久,原来是金屋藏娇了啊,这倒新鲜。”
我回身,只见一个十分清秀的青衣男子立于屋檐之下,含笑将我望着。我素来不喜欢小白脸,尤其是破坏了我雅兴的小白脸,于是没好气的答道:“是挺新鲜。”
青衣男子哈哈一笑,走到我身边来,低头细细将我打量了两三遭,方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颔首:“还算不错,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头先我照了许久镜子,身子还是我的身子,样貌还是我的样貌,我本身也算得面容姣好,如今又被锦瑟照料的妥帖,面色竟比从前红润了不少。虽然我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明确的定位,但被这小白脸不正不经的一夸,心中的恼怒便更上一层楼。不甚想搭理他,扔下“云西”两字转身回房。
那青年竟也不恼,好脾气的在我身后笑笑,在我打开房门之际声音不大不小的嚷道:“我叫林瑾言,是你未来的二哥,记住了啊。”
二哥你个头啊二哥,我怒极反笑,回身冲着他摸摸鼻子,无比灿烂的笑道:“我上哪去讨您这样的二哥呢,没的丢人。”言毕便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蹿进房门,却被一个声音生生截住。
“有什么好笑的是我错过了吗?”穆樊与锦瑟并肩立在走廊的另一侧。
我有点泄气,这林瑾言毕竟是穆樊的二哥,我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抢白了他,总是有些不妥。我偷偷瞄了眼林瑾言,他虽吃了瘪,却仍风度翩翩面上春意盎然的立在原地,我不由得佩服他。于是我越发忐忑,不知道这厮会怎么对我实行打击报复。
“才刚与弟妹闹着玩,不值一提。”这林瑾言竟真得大义凛然的将刚才的事揭了过去。
穆樊一愣:“弟妹?”旋即笑而不语。
见他并不解释,我暗暗着急的同时竟开始浮想联翩:这样一个世家子弟,无意间救了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由得暗生情愫,情难自已之际却碍于门第之见不知如何促成良缘,怎料在他人眼中我二人竟是如此天造地设令人遐想,倒不如就着这林瑾言的话不加解释顺水推舟,于是水到渠成洞房花烛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呃,此乃后话。
正当我几乎就要构思出一篇反转版西厢记时,淡淡梅香飘来,一只修长的手试探的在我眼前挥挥:“云姑娘?”而我仍沉浸在自编自导自演的话本中不能自拔,台词脱口而出:“公子,唤奴家云西就好。”连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我的眼神中透着丝丝妩媚,丝丝娇羞,还伴有无限渴望,实在是演技派。
当下一片寂静。
“小祖宗,回神了。”锦瑟的声音由远及近,想来她很懂得我的思维天马行空这个道理。
我眼中终于恢复一片清明,看着穆樊与林瑾言皆是欲罢不能的看着我,不由有些头痛。
娘嗳,这让我怎么收场啊怎么收场。
“呃,阿锦,你瞧我昨天说的那个话本改成这样可好?”我跑去拽着锦瑟。
锦瑟甚幽怨的将我望着。我虽与她亲厚许多,但保不齐她会为了帅哥加前主子将我活活卖出去。我实在不知该怎么继续,于是更加期待的看着她,盼着她能替我收拾了这烂摊子。
“自然是好的,我们进屋谈,进屋。”锦瑟结结巴巴的蹭出这一句。
大窘不死,我十分感动,笑嘻嘻的挽起锦瑟,一蹦一跳的进了屋门,关门前冲着门外的两尊石柱笑道:“方才都是误会一场,二位该干嘛干嘛吧。”
闭上门,头抵在门边默默的平息了一会饱受刺激的一颗心,回身一探,锦瑟正炯炯有神的将我望着。我抚了抚额,干干一笑,自去蹭到桌边倒了茶水。自己一口气喝完一杯后又倒一杯,端至嘴边,想了想,复又拿起另一只杯子斟了茶水,塞到锦瑟手中,边塞边说道:“我的好姐姐,好歹说点什么。”
“没看出来啊小西。”锦瑟梦游似地蹦出这么一句,她声音本就淡雅,又这样丝毫不带起伏的念叨出来,幽幽的,听得人脊背直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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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愁不自知(一)
我叼着茶杯,直勾勾地看着她。
忽的,像是突然梦醒了,锦瑟眼珠一转,面上极其兴奋地抓着我的手道:“看你素日里平平淡淡不惊不咤的,原来你爆发起来竟是这样的一鸣惊人,啧啧,真是……”
‘啪’的一声,茶杯掉到了地上。
我开始琢磨,也许待她太好亲如姐妹形影不离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我说,我真没那意思……”乘着她收拾地上的碎片,我手足无措的解释。
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并伴着林瑾言十分可恶的声音:“老三,你上哪找的这么一个宝……”
锦瑟收拾好后,拉着我坐下,语重心长地款款道:“你的眼光自然不错,我们公子无论家世,品貌,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被他救起,也算有缘,我看你也不用急,你的心思如今他也知了,我瞧他对你也算不错,莫急,莫急……”
我欲哭无泪,诚然这穆樊哪哪都好,但我也不至于急色成这样,对一个只认识了半个月的男人搔首弄姿。然而事实是,我刚才真的在对一个只认识了半个月的男人搔首弄姿。
锦瑟见我憋得说不出话,宽慰我道:“不如我帮帮你……我跟着公子这许多年,总是了解一些的。嗯,今日落雪,待夜里雪停时,梅园定然别有一番风味,你若那时在那里唱个小曲,奏点什么,想来,呃,想来效果不错。”
我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嗯,怎么?难道你不擅长音律?那你会画画么?我去帮你准备笔墨,你若画出个别样的梅园,公子想来也会另眼相看。”
我忍住想哭的冲动,反握住锦瑟的手道:“好阿锦,好姐姐,莫要折腾我了。我真没这意思。啊对,你看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决定再过两日雨雪初霁后便向穆樊他辞行。”
“这么早?”锦瑟一惊。
“哎,你舍不得了?其实留在穆樊身边也挺好是吧?”我嘿嘿一笑,将话题瞄准她。
“傻丫头,想什么呐,公子待我恩重如山,他的吩咐我当然不会违背,但绝无非分之想。只是这样一走,有的人,可就很少能看到了。”锦瑟支着胳膊,托腮望向窗外,无限柔软。
活脱脱的一个思春少女。
我有点纳闷,随口说道:“奇了,跟在穆樊身边那么久你都能把持住,还有谁能让我们阿锦如此思念?总不能是那个混帐林瑾言吧。”
苍天可鉴,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可锦瑟的脸却蓦地红了:“谁说他混帐了?”
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锦瑟这么个爽利的人,居然,居然会喜欢那么个小白脸?
“那你干嘛不求了穆樊去林瑾言身边?穆樊他也不缺人服侍吧。”
“可是……二公子他也不缺人服侍啊……”
我死脑筋的好姑娘嗳,真够愁人的。
“那你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五年了,却知道他从未正眼看过我……”
我扳过她的脑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来,对自己的长相要有点信心。不然你就留下,省的牵肠挂肚。”
她摇摇头,悲伤道:“公子的意思,我不会违背。”
我就知道,穆樊能那么笃定的去问锦瑟愿不愿意跟着我,肯定是有把握的。
“不然……咱去争取一下?”
锦瑟迷茫的看着我,仿佛刚才给我出各种主意的人不是她。
“来来,你与我讲讲他平日的喜好习惯,我替你想想法子。”
锦瑟不甚信任的看了看我,我颇为受伤:“相信我,虽然我人看着不起眼,但有时候想出来的法子还挺……与众不同的。”
“二公子与公子两家是表亲,二公子是姜国丞相之子。”锦瑟缓缓道。
知他们身份不一般,却不知不一般成这样:“那你家公子也是尚书之子什么的?”
“原本公子一家也该走上仕途,只是老太爷为人耿直,不愿入仕,于是穆家便只言经商,从不参与政事。不过,我们穆家经商确有一套,几代下来,也已是姜国的大家族。”
啧,丞相家与穆家是表亲,官商勾结,自然利益良多。不过,好像跑题了。
“回来回来,你继续讲你的二公子。”
锦瑟面上又是一红,半咬着唇道:“二公子与公子皆是当世有名的公子,他们还有大公子秦相悦并称姜国三公子。咦,这姜国三公子你总该听过吧。”
“听过,听过,不过不熟。你继续你继续。”我打着马虎眼。秦相悦,这名字起的。
“嗯,二公子平日虽有些游手好闲,但待人接物都是一流的,更难得的是……”正听得入神,锦瑟突然就磕绊起来,“难得的是,他这样的人物,至今尚未娶妻……”
“这好啊,这样你的胜算不是更大,日后进了门也不用受谁的气。”
“瞎说什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小女儿情意毕露。
“嘿嘿,这不妨事,你且说说,他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为人风不风流?”
“啊?”锦瑟有些郁闷,“总是会有些许女子常伴身旁的。”
“这也不算坏事,至少他告诉我们,林瑾言他还是不排斥女子的。那啥,他不好龙阳吧?”
“嗯,不然,我替你去说说?”可转念又想起,我与林瑾言,似乎很不熟,“我意思是,不然我去问问穆樊?”
“罢了罢了,我们两人差距太大,还是一切随缘吧。”锦瑟又恢复了一派淡然。
然而,我毅然决然的决定还是要牵这根红线,不然我若将锦瑟带走,不就是活生生的棒打鸳鸯。心内开始默默的计划起来。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雪,我生性畏寒,又是标准宅女,便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唯一的运动也只剩从我的房间穿过梅园走到饭厅用饭,偶尔还会趁着穆樊不在时摸进他的书房找点书看。
锦瑟替我找来的香艳小说野史八卦终归是一个套路,看久了总是会腻,而我向来标新立异,便开始看看穆樊的书。穆樊涉猎甚广,几乎当世能够寻到的各方面的书他那里都有。有时我瞧着这一屋子的天文地理,总觉得有些缺缺,若是再能填上几本菜谱或者育儿知识什么的书就很完美了,穆樊也就完全够资格称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新时代的标准好男人了。我实在是个热心的好姑娘,不禁想要提醒提醒穆樊和他未来的妻子,让他们记得为完美男人的全新出炉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然而穆樊忙得很,平日里不能常见,他未来的妻子似乎更是没影,于是这点小想法便被无声的掐死在我不怎么好的记性里。
这日,我正无聊得握着茶杯数着里面有几片茶叶,锦瑟在出去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惊天动地的回来了,手里还拎了把琵琶。
“小西,你上次说你会弹琵琶,你这么人好又这么无聊,不如来教教我吧?”
我无奈的瞥了一眼:“你在掐死这琴吗?不能这么拿。”
锦瑟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全然不能理解如果不这么拎着该将这琴置于何地。
我悲天悯人的站了起来,轻轻接过琵琶,复又坐下,将琴抱在腿上调音,唔,这琴音色不错,若被我老师看到,两眼估计会直放绿光。信手拨了几下,示意锦瑟坐到我身边。
锦瑟欢快的跑过来坐下,凝神听我唾沫横飞讲着最基本的音律。
我很恍惚,五岁那年我就是这样拎着琵琶去教室,结果首当其冲的被老师骂了一顿,说我全无一个弹琵琶的女孩该有的气质。那时我还很迷茫,大约还不能理解一个弹琵琶的女孩该有什么样的气质,便极富求知欲的问老师,老师只是很高深的回答了八个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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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愁不自知(二)
我只好环顾四周,看到同龄的同学也都身姿各异,有的手放在弦上,指头立的又高又直,以弹钢琴的架势整装待发,有的摇头晃脑,身子随琵琶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做简谐运动,更有一位还吊着鼻涕的仁兄甚诚恳的站在我面前,以一种抱吉他的完美姿势冲我微微一笑:“小妹妹,你这样拎着琴,是不对的。”刹那间,我明白了老师那八个字的深意。
大约我天赋异禀,花了两周学会怎么抱琴,一周学会基本指法,月余学会轮指,老师不禁啧啧称奇,说真看不出来我是能以这样的速度学出来的人。正当我极有成就感时一打听,平均每人一周就会抱琴,三天指法练熟,不日也能很熟练的轮指。我不由得很忧伤,我爸妈须得把我生成什么智障模样才能让老师觉得我这样还是算快的。
后来我才明白,我将这事怪罪到爸妈头上完全没道理,因我并不是智障,而是先天不足,身体看起来比一般人瘦弱许多,想来抱琴什么的是些体力活,我自然该比别人辛苦些。不过运气的是我长大后逐渐恢复正常,手上也算有力。于是当我第一次捧回一个国家级民乐比赛的一等奖时,老师表示很欣慰且震惊,而当我接二连三的捧回来奖杯时,老师表示拎回来这么多杯子也没多大作用,还得找地方给它摆造型,再经常伺候着。
嗯,我的老师就是我爸。我妈常说他爱琵琶超过爱我妈,我觉得是很有道理的。我小时候的孱弱样让他死活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非逼得我妈跟他理论数次说可以怀疑我爸的各种隐性基因也不能怀疑她的贞操他才不情不愿的默认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但依然懒得在家里给我开多少小灶,都是拎着我去他的教室和一群莘莘学子一同聆听他这个传说中的比国宝还珍贵的大师的谆谆教诲。
而长大后,他每每都会欣慰的看着我对别人说:“我这姑娘就是像我。”而后回家把每个奖杯和我的琵琶擦一遍,再对着他们傻笑半天。然后回头召唤我:“小霞,你以后一定要嫁一个会弹琵琶的人。”只是我从来都觉得,让我嫁一个会弹琵琶的男人,这个难度仅次于让我嫁给一把琵琶。然而我想我爸还是很懂行情,明白这世界上会弹琵琶的女人比男人多,也深知我认识的会弹琵琶的男人除了小时候一起学琴的那位鼻涕兄外,就剩我爸和我爷爷了。所以他只说让我嫁给一个会弹琵琶的活物,并没有规定性别。这让我压力顿减不少。
对了,我本名林皖霞。
诚然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开心的联想到我的本名的,然而当我回过神来准备休息休息调整一下话题给锦瑟讲讲伴着我长大的那把琵琶时,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当下形势。
一张圆木桌,四张凳子,三双,也就是六只锃亮锃亮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
“什么情况?我睡着了?流口水了?”我摸摸自己的脸,一片燥热。
我很费解,他三人更是费解。我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很严肃的操起面前的茶杯,咕噜一下就灌了下去。
好凉的茶。大冬天的,我不由得一个哆嗦,轻轻抽了口气。
我想我这口气实在是抽出了大家的心声。
“弟妹,你别这么急啊,思春也不用大白天的就如此直白如此明目张胆的思吧?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么?”林瑾言十分赞扬的笑着,眉眼一弯,简直是风情万种。
我幽怨又不确定的看着锦瑟,锦瑟则十分同情而肯定的回望着我,眼神里只有一句话:“没错,他们进来很久了,一直看着你。”
“我说,你们这有豆腐没?”我绝望的闭上双眼,祈求上天让我面前这几个看我窘相的人瞬间消失。然而上天十分不给面子,只停顿了几秒,穆樊愉悦的声音再次闯进来:“云姑娘,你想吃我们的豆腐?”
“那什么,不用豆腐了,我自己找面墙就好了。”
“弟妹啊,我们等了这许久,你总该奏一曲聊表欢迎?”林瑾言笑意盈盈,很是妖孽。
我无力的撑着脑袋,想了许久,当他们都以为我又开始思春的时候,我学着爸爸很高深的说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小西,别害羞,你教了我这么会,也该累了,不如玩一玩放松身心,有益健康。”
我瞧着锦瑟一副火上浇油的得意模样,继续很深刻的说道:“阿锦,你才刚开始学,却不知人生就像这一曲琵琶,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曲会弹成什么样。”
三人有些茫然,又是穆樊最先缓过劲来:“那你手中的谱子……”
我就知道会这么问,索性起身,挺起身板走到窗边,手扶上窗棂,幽幽一叹:“你看到的是琴谱,而我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心。曲谱这个东西,有即是没有,没有即是有。你看得久了,便会发现你其实什么也不认识,所谓宫商角徵羽,皆是那司乐的神用以帮助普通人掌握最基本的音律。当然,人在最初的境界时,自然是要借助这些外物的,但一旦进入更高的境界时,物我两忘,便知什么才叫做自己心内的情感,此时再将其与高深的琴艺结合起来,才是最高境界。这些,哎,又怎么会是你们能懂的呢。”
我不敢回身,强忍着继续瞎扯,“当然,没有最高,只有更高。这也只是我的境界,而在那些真正的大师眼里,早已看淡一切,一切都如浮云,真正的淡然,才能奏出最美最动人的乐章。”
我开始深深坚信,我一定是我爸亲生的,不然不会和他一样这么会扯淡。
我静下心来,摆好面上的微笑,强忍着颤抖推开窗户,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外面的新鲜空气,缓缓,再缓缓地转身,无懈可击的看着三人近乎痴呆的表情。
等了良久,他们一语不发,纷纷思考检讨着自己的庸俗,我想起我这一番话的主题,轻声道:“总而言之,今日我不宜弹琵琶。各位,见笑了。”
他们确实是见笑了,看见我笑了。
我甚慈爱的捧起茶杯,抬眼一眺,却正对上穆樊漆黑的瞳仁,惊异,好笑,宠溺,那眸子内波涛汹涌,表达的感情精彩纷呈,让我一时间有些看不懂。可那眸子最后定格的地方,我却看懂了,是最淡最凉的温柔,以及织不尽的笑意。我望住这说不清的眼神,猛然心内一跳,也忘了用喝茶来掩盖自己的窘意。
“既然云姑娘不愿,我们自然不应该强人所难。瑾言,你也少说些。”穆樊眸子一转,冲着我好脾气的笑笑。
林瑾言嘻嘻一笑:“当然当然,你是该护着你媳妇儿。”
“林瑾言,我忍你很久了……”我确实忍他很久了。
“咦?真的?我魅力这么大,能让你宁可忍着也不说出来?”
“你!”我憋得满脸通红,又碍于穆樊在,只好想象中YY将茶杯砸到他头上是什么效果。
“哈哈,有趣,可惜你是老三的人……”林瑾言拍掌大笑。
“我是你奶奶的腿!”我本就不是什么淑女,如今一爆发,果然非同凡响,“林瑾言,我敬你是穆樊的兄长,你莫要得寸进尺!”
林瑾言果然被我震住了。
我哼了一声,想到今次一发威,总不能立刻变回Hello Kitty,该有些流畅的后续动作,于是‘嗒’的一声将茶杯清脆的搁回桌上,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拍拍身上的月白长裙,昂首挺胸的拂袖而去。想来姿态甚是潇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所穿的长裙有些,呃,长……如此以至于我跨出门槛的时候,长裙很不合时宜的勾住了一根木钉,只听‘撕拉’一声,不但裙子被扯裂了,我也一个踉跄绊了一跤。正当我与地面就要亲密接触时,一双有力的手从后伸来,揽住我的腰,再一用力,我身子被猛地扶起,但显然这人力道过盛,我被扶回原点后再失平衡,复又后仰。狠狠地撞进一个怀中,约莫是撞得狠了,身后那人也晃了一晃,但终归是将我护在了怀中。
好清浅的味道。
那人从背后揽着我,我们一时间都愣住,忘记了怎么动弹。我斜倚在他怀里,面上瞬间红热,枉老娘我在现代活了二十年,竟然连一个拥抱都这么把持不住,不由得羞得面上更烫。但难能可贵的是我已然臊成这样,居然还安安稳稳的窝在这个怀里不想动弹。
终于,身后那人不再给我自己起身的机会,扶起我轻咳一声:“云姑娘,当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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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愁不自知(三)
“多,多谢你。”我撑着他的身子站直,拽起仍勾在木钉上的布料,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走出很远才发现,我的双手竟一直不自觉地捂在面颊上。
在一棵梅树下找了块平坦些的石头坐下,查看了下身上的倒霉裙子。那钉子勾的实在艺术,整个及地部分生生拉出一大道口子,却在裙尾又留了一截没有拉通,竟像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布料上尚沾有些许木刺和红漆,显得可怖又可笑。对缝缝补补深恶痛绝的我感到深深地绝望,这口子被拉成这样,怕不是用针线能缝合的,看来又要欠穆樊一条裙子了。可恶的是,他命人送来的衣裙,每件都是上品,我私下里一打听,件件都够寻常人家吃一个月。
我原本打算离开这后用点小聪明挣点小钱,先把欠穆樊的还清。可穆樊府里的吃穿用度皆是不凡,我细细一算,基本上如果不去抢银号我就只能卖身才能在我预想的短时间内还清了。我有些愁苦,但总不能为了少还点钱扯着脸皮烦请他给我弄点便宜货。若真这么干了,我猜穆樊会十分笃定我家境贫寒还不起钱,万一他一个黑心把我卖了,那就真亏大发了。
正当我郁结在还债的问题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姑娘还好吗?”
我抬头,一个身着青色罗裙的小丫头正伶俐的端着一盏茶水,好奇的将我望着。我心内有些赞叹,这别院下人不多,但个个乖巧伶俐,极是懂事,这丫头光看着我有些郁闷便会知情知趣的前来问候,很是贴心。我冲她微微笑道:“才刚裙子被木钉勾破,烦劳你替我向你家公子知会一下,就说我到时会将银子悉数奉还,再替我去回房取一件来。”
那丫头爽利的笑道:“这个容易,只是这里凉,姑娘你还是回房歇着,我服侍姑娘换上。”
听到‘回房’二字,我不由得起一层鸡皮疙瘩,也不知那林瑾言走开没有。条件反射的摇了摇脑袋:“劳你费心,我是才从房内出来透透气的。”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走近,将手中茶盏递给我:“那姑娘喝杯参茶去去寒,我这就去。”
“这茶?”我询问的看着她。
“姑娘宽心,我与厨娘素来亲厚,这茶是我刚无事央着她替我泡的,最是驱寒暖人的。”
我笑着接过茶盏:“这倒便宜我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央矜。姑娘是我们公子的贵客,我们自然不敢不周的。”央矜大方上前。她眉目并不浓丽,却轻巧的很,教人看了心里一甜。
我不由得佩服穆樊,训练出来的下人都是如此有礼数。
我含笑以示感谢,央矜边行礼退下边说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告知公子。”
“告知我什么?”穆樊的身影出现。
央矜展颜一笑:“云姑娘差我跟公子知会一声,再去取套衣裙,可巧公子就来了。”
穆樊了然,点点头,挥了挥手,央矜退下。
“实在抱歉,只是这裙子难以修补……”
“不值什么,姑娘需要,差人去取就好,不必知会我的。”
一阵风起,卷着阵阵梅香,我虽然十分贪恋眼下的美好气氛,但还是意识到是该谈谈钱的问题了。默默丧了一回气,抬头看着穆樊:“那个……我到底欠你多少钱,你有记下吗?”
穆樊正欲伸手替我拂下刚落在发间的梅瓣,听到这话一愣,手停在半空,显然也有点没接受话题突变:“姑娘欠我什么钱了?”
诚然我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话,也很乐意他继续方才的动作,更乐意做一个正常的欠债人,不去追着人家还钱,但终归是我与他非亲非故,总是欠着,难免难受。我扳起手指与他算道:“其实挺多的,从你救起我替我请大夫疗伤什么的,到我这段时间在府上的衣食住行,这哪一项都是银子呀……不然你开个数,等我……回家了再还你……好不?”
穆樊轻声笑道:“这个不急。”
我忙摆手:“这怎么能不急呢,我欠你这么多钱,虽然你也不急用钱,但欠着总归不好……不行不行,你说个数,我一定还你。”有一瞬间,我暗自在想穆樊这么不急着算账是不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什么的,但一想我身后又没什么大鱼,我也最多算个小虾,又一看穆樊透亮的眸子,顿时觉得自己果然不是君子,而是女子。
穆樊终于接上方才的动作,拂去我发间的梅瓣,只是梅瓣坠落时,他的手在我耳际停顿稍许,我耳根忽的一烫,本能的扬了扬脑袋,耳朵便乖巧的顺着他的手蹭了一圈。他一愣,轻笑着收回手:“我才刚在想,是我粗心了,你还缺副耳坠子。”
我有些沮丧,他行为举止间无一不坦坦荡荡,我却总想入非非。我看我不是缺什么耳坠子,根本就是缺心眼。
“小西?”他头一次这么叫我。
“方才是瑾言不对,我代他向你赔罪。”他长长一揖。
我登时手足无措,慌乱的扶起他的手,嘴边一不留神说道:“你别这样,你平身吧。”
穆樊直起身,笑盈盈的望着我:“谢主隆恩。”
我直想抽死自己,全然没意识到我的手仍扶着他的手,反而心一急,手一攥,继续握紧了:“不是不是,我是说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这样。真的真的……”
他瞧着如跳梁小丑一样的我,竟还笑得那样自如。我越见他这样笑得了然,心中越发着急,越着急,手就攥的越紧……终于,他忍无可忍,反握住我的手。我以为他该就此放开手,可他却携住我的手,将我拉的近了些。
“瑾言平日是有些跋扈,毕竟是大家公子,有时难免会不顾及别人感受。但他的心总是善的,我瞧你也不是难相与的,独独每次都会被他气的面红耳赤,肝火太盛,总不是太好。”
我与他距离一下近了这么多,又能嗅到那一股清浅的香气,舒心极了,以至于穆樊讲了些什么我没怎么听进去,只听到最后那句“肝火太盛,总不是太好”,心道这实在是一个细致体贴的好男人,我与他二哥吵架,他竟提醒我不要太动肝火,顿时欣慰的很,也就跟着他的话说:“是不大好,不大好。那什么你用的什么古龙水啊?”
“古龙水?”穆樊有些诧异,“什么是古龙水?”
我实在佩服自己的一张嘴,只好痛苦的补救:“没事儿,你身上挺香,我就问问你是……”
还没等我不怎么高明的补救完,穆樊便打断我,不可思议的问道:“我说,你听懂我刚说什么了么?”
我有点心虚,声音极小的问道:“除了别动肝火,你刚还说什么了?”
穆樊看上去有些头疼,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没,就提醒你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立刻懂事乖巧的点点头,又同样以一种欢快而慈爱的语气也嘱咐了他一遍。我们都忽略了昨天还在下雪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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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淡白雪落英
穆樊仿佛才意识到还拽着我的一只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松开。经着刚才那么一闹,我也不大紧张了,反正都已经离得这么近了,还能怎样。这样想着,我便格外放松,转身瞧着这一树梅花,发觉一只手上还端着那参茶,想想也不能辜负了央矜的心意,便开盖滗了一下,举起欲饮。身子却被一股毫无预兆的力量猛地一撞,茶盏很顺溜的以完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我能站稳已是不易,也只好原地看着茶盏实在的撞上一块大石,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小西,你还好吗?”穆樊将我扳回身,见我活生生的站着,松一口气。
想来是他撞到我,我不禁奇怪,他这么稳妥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站不稳了?刚风吹大了,他站不住?还是见着我婀娜的背影没把持住?我摇摇头,不做声的看着他。
他被我看得尴尬,也只是淡淡道:“方才不小心跌了,冒犯了。”
其实他这么,长身玉立在梅枝下,朗如皓月,笑若好风,雅比幽兰,气自谦谦,实在是一道风景线,儒雅而不失男子气概。只是我向来禁不起美男的诱惑,于是调戏之心大起:“嘿嘿,穆樊,刚才又没地震,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跌了?哎你别说你别说,让我猜猜啊,该不会被姑娘我迷得魂不守舍,情之所至,不能自已,于是……”身后‘嘎’的一声响起。
我被这么打断一下却丝毫不减兴致,正想再接再厉继续调戏,穆樊面上却忽然一肃,拂袖捂住口鼻,绕过我向前走了几步。
我转身,他背对着我,就那么低头站着。我一惊,他该不会生气了吧?亦或是被我调戏的怕了,又碍于我是客,不好走远,只得跟我保持距离?那光捂口鼻有什么用啊,况且我也不口臭……哎,他不会嫌我口臭吧?
我三步并两步的蹭过去,欲与他理论一番,待看到他身前的景象,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怜的被迫撞石头的茶水溅了一地,所到之处遍起白沫,一只不知名的鸟正正的倒在当中,喙边沾满鲜血,而沾着茶水的身子早已烫的焦黑。这景象骇人诡异,我定定的不敢动。
我正思索要不要也和穆樊一样捂住口鼻简易的防一下毒,便被他拉住后退数步。他的眸中笑意不在,没有怒火,却沉静的如一汪池水,漆黑不见底。他略一思索,也不作声,大步伐地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有些跟他不上,只能一路小跑,终于,在他的书房门口,他慢了下来,推门而入。
我没有想到央矜那样一个单纯可爱的丫头竟藏了如此歹毒的心思,更奇怪我与她素无瓜葛毫不认识,她怎么会对我起杀意。就这么任由穆樊拽着进门,轻扶着坐在他的软榻上。
穆樊柔声道:“让你受惊了。茶是央矜给你的?”
“央矜?”
“嗯,她爹是猎风将军,家破人亡后,我收留了她。”穆樊点点头。
“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要告诉我,你忘了三年前的那场战争?”穆樊惊奇的看我一眼,似有些不满。
我记得就鬼了。但当下是应该表示自己没忘,不然就是没常识,于是忙不迭的点头:“自然记得。”
穆樊点点头。“虽然若站在你们的角度,我不觉得云国有什么错,但终归父亲惨死,女儿自然会记仇。我原以为她在穆府这两年总该收敛一些,不曾想她性子还是那么烈。”
我有些明白,看来那猎风将军应是被云国在大战中折腾死了,央矜看着不过十七八,三年前才十四五,心中惨痛,好不容易碰着我这么一个云国人,表达一下愤怒也是应该。
“这次是我运气了,被你这么一撞……”
“那参茶中有紫花杜鹃,旁人嗅到无事,但我却不行,刚就是嗅到了一些才会眩晕。”
“哦,这样……”真相往往就是这么让人失望,“那我谢谢你刚才晕的及时了。”
“不客气,应该的。”穆樊拉过一张木椅,好整以暇的操着手。
“那央矜……”
“她自然已经跑远,等捉着她了,再向你赔罪。这也是我管教无方。”
“我是说她还小,既然跑远,你就放了她吧。若我父亲那样死去,我也会这样怨恨。”我不是圣母,只是一直都很同情那些生活在仇恨中的人,即使在仇恨中迷失自我,但上天总该给他们多一次机会,重生与否,端看个人造化。
然而顺藤摸瓜的想起爸妈,脸色不禁黯淡。虽然从小爸妈内战不断,但对我的教育却是出了奇的一致,别人家的小孩总是会跟爸妈中的一个更亲一些,而我家则不然,爸妈在我眼中除了性别不一样以外竟没有太大差别,而我自己则是成长于与二老的斗智斗勇。可如今,且不说有没有可能回去,就算有,以往那些穿越小说中似乎穿回现代了还会再穿回来……我这个人很不能接受二次打击,所以还是当做永别了为好。
只是,永别……
“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穆樊盯着我沉默半晌,轻声却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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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只是去年秋(一)
“阿锦,那个徵音,你又错了。”看锦瑟弹琵琶是件很有趣味的事情,她本是穆樊的贴身侍女,自幼习武,手如利剑,而她却偏偏要为了林瑾言学琵琶,表现出女子最柔软的一面。每当我看到她抱着琵琶如临大敌似得全身紧绷,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那时,我就是为了一句“我喜欢听你弹琵琶,小霞”而加倍苦练,只为了让那人能为我展颜。我懂锦瑟,当面对最最珍惜的人时,总会不自觉地犯下最可笑的错误。
“阿锦,弹琵琶不是抹脖子杀人,你再这样,琴弦都能被你割断了。咱敢不敢温柔一点。”懂归懂,我还是会可着劲儿的逗锦瑟玩的。
果然,锦瑟憋着脸思索了一下,极其严肃的抬头望来:“敢。”
果然,片刻过后,真的断了一根弦。
锦瑟实在刻苦,学琵琶用上了学武的毅力,每日都要在我房里练几个时辰,然而乐器这个东西,主要是靠自己练,纵然我弹的再好也只能算是指导。因此无事时,我便被历练的可以在初学者错音不断的琶音下睡上两个时辰,睡醒后呆呆的望一回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再暗自感叹一句,那时的我,可真年轻啊。
踏入高中的第一天,我骑单车时连车带人的砸在了一个泥坑里,便迟到了。慌慌张张跑进教室,全班五十六双外加班主任一双总共五十七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摔得惨不忍睹的我。老师十分慈爱的指了一个地方让我归位,一个白衬衫男生旁边的一个空位。路上摔得太过惨烈,以至于影响了我的眼神,那天阳光明媚,那男生的白衬衫又白的十分合格,于是在我的角度看来,那里便是两个空位。还好我还没有近视到坏事,走近便清楚地看到这里已经坐着一个活物。调整好后在一旁迅速坐下,顺便嘟囔了一句“这小子真是白的透明了”。那男生显然耳力惊人,在我坐下的动静那么大的情况下竟也听到了,微微侧了侧头,没说什么。
因为是早自习,我不敢太张扬,只好忍着身上还带着泥。课间一到,我便迅速抽出纸巾开始擦泥,恨不得能立刻冲凉。身旁的男生碉堡似的端坐了一会便忍不了我漱漱的往下掉干泥,起身去寻找他的一片净土。我很欣慰的准备加大幅度动作再多掉点泥时,他却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块湿手帕。我只好减小幅度,心里暗自祝愿他早日再度离去。
然而他显然不打算满足我的愿望,反而坐了下来,将手帕扔给我:“你还是先擦擦脸吧。”
我十分顺从的拿起手帕就擦脸,果然,天蓝色的手帕顿时像跟我一样掉到泥坑里去了一样,背面还多了轮廓分明掌印。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面瘫,一脸的泥居然毫无所觉。
那男生见我擦好了脸,顶了顶黑色的半框眼镜,细细的看了看,这才笑道:“唔,这样才算能认出来你。”
我有些发懵:“我们认识?”
那男生更发懵:“不认识啊。”
“那你认出来我干嘛?”
“你是我同桌,我高中第一天连我同桌都认不出来,可真就是白活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也就学着他细细的把他看了一遍。眼睛擦亮后我很欣慰的发现,我的同桌是个很干净的人。佐证我的想法的证据,就是他的脸和白衬衫。由于前一天晚上看了一部关于上山下乡的知青电影,便觉得他活脱脱的像上世纪最朴素的知识分子。
“我叫林皖霞,你是?”
“沈君。”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我点点头,还沉浸在昨日的电影中,想着果然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说名字都不说真名,而是很文雅的“某君”。可是我们要坐三年的同桌,我总不能一直和他相敬如宾的“某君某君”吧。于是我再接再厉的问:“呃,都是同桌了,何必这么客气,你的名字是?”
“沈君。”这位沈兄似乎没能理解我的话。
“你干嘛这么见外呢,我都告诉你我姓林名皖霞了,你也该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啊。”
“姓沈名君啊,你没有听到吗?”
“……”我忍住找面镜子骂自己猪头的冲动,低下头继续默默的擦泥。
随后我更欣慰的发现,他比知识分子要阳光得多,也帅气的多,于是我立刻断定他一定是我们这个小学校里不可多得的美人。
果然,沈君的美貌十分惹眼,而比他的美貌更惹眼的是他的成绩,高中三年,我从来没见过他拿第二。这让千年老二的我一直不美气到大学。然而憋屈归憋屈,坐在这么一个极品到不真实的人旁边,我不喜欢上他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总是对无脑的我能次次考第二表示很没天理,我则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我叫做大智若愚,而他就是大愚弱智,既大愚,又弱智。他对别人总是体贴的很到位,而对我却欺负的很到位。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虐,喜欢上这么个东西。
高二那年,语文课本有一个单元是话剧,于是学校的惯例是组织高二学生搞个话剧表演大赛。我们班的选择很有特色,改编了《长恨歌》,居然被选送到了市里参加高中生话剧表演大赛。选背景音乐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在校内表演时也就那么大概的混了过去,可一被选上,语文老师天天眼神欣慰的看着我们班,似乎若没为校争光是很不该的事情,也对我们的话剧寄予厚望,希望我们能够选到最好的背景音乐,因为据说我们的表演还是相当震撼。于是大家诚惶诚恐的一次次聚在一起讨论到天黑。突然有一天,一个比我瘦小许多的姑娘醍醐灌顶一样的指着我说:“皖霞,你不是会弹琵琶么?你爸爸不是那个常上电视讲座的林大师么?”
果然,大家如同在海上漂了七天七夜忽然看到明灯了一样,满怀希望的纷纷转过头来。其实我从小就没怎么花心思在琵琶上,都是我爸赶驴似的抽一鞭子我才练练,一直到高二了还是个半吊子,于是我爸常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对我妈说:“瞧你生的好姑娘!”开始时我还会感到小委屈,后来练得皮糙肉厚,便毫无感觉,换句话说,得抽两鞭子我才练练。可这下被同学们发现宝似的,尤其是对面的沈君,扬着眉赞许的看着我,我顿时不敢直接拒绝。
但不直接拒绝,不代表就不拒绝,我一边挠后脑勺一边愣愣的说道:“那个,会弹是会弹,但我会的没有合适咱们剧本的啊。”
大家闻言,都表示有些遗憾,而沈君却独树一帜的说:“没有合适的,你就作个曲呗。或者请你爸爸作一个。”
大家又都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唯独角落里的李伟兰十分抑郁的默默瞅着沈君。
显然,我再不答应就是置集体利益于不顾,我揉揉额角,只好点点头:“我回家问问他。”
其实我不是不愿意请我爸作曲,而是不愿意练。天知道我爸会作出什么人神共愤的曲子。
果然,我爸很欢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一夜之后写出来了一个长达二十页的曲子。我眼前发黑,他却眼睛红红的说道:“你们的剧本写得真好,给了我很多灵感。要不是你急着用,我应该还能再写一些出来。你看,你老爸我感动的眼泪汪汪的。”
其实我很想指出,他眼睛红是因为一夜没睡。但怕激发他更多的创作欲望,于是赶忙接过谱子,打算上课时好好看看,能删就删。
“你在看什么?”我正叼着笔删删改改,沈君凑过来问。
“哦,我爸给咱话剧作的曲子。真是谢谢您的好主意,我这几天可以不吃不睡的练了。”
“嗯,不客气,其实我主要是想告诉你,老师看你很久了。”
我内心悲愤,也只得忍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几天真的是几乎不吃不睡废寝忘食的练,好不容易练了个差不多,对导演说可以跟上排练。导演同学可能是没见过活人弹琵琶,异常兴奋,动员了全班人马以及各种亲朋好友什么的来观摩第一次全体大彩排。
我最期待的处女演奏,却是我表演生涯里最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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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只是去年秋(二)
“那谁,虽然是彩排,但我姐那边还是有点忙不过来了,她让我来帮这边收拾收拾,反正你就弹个琵琶,也没什么人注意,快过来坐好,我给你化完淡妆,忙着呢。哎我说你,愣着干嘛,快过来跟我去化妆啊。”
李伟玉神气活现的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插着小腰冲我努嘴,我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的“那谁”原来是我。虽然我承认我反应是有点慢了,但也很想告诉她就她说那几个字的功夫我得变成火箭才能到她面前。但一想到这怎么说也是我的处女表演,总不能丑的令人发指,这个李伟玉又是班里出了名的小夜叉,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再磨蹭一下她一定会将我化的和琵琶融为一体。想到这里不禁一抖,亦步亦趋的小跑赶上去。
即便是这样,李伟玉眼中还是有几丝不耐,按着我坐在化妆台前,像操起手术刀似的轮番拿起各种刷子在我脸上连涂带画。正当我想弱弱的提醒一句她手底下是我的脸而不是颜料盘,她开始口蹄并用,蹄来帮我化妆,口来对着天空四十五度吹水。只听她演讲一样雄壮的说:“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弹琵琶,啧啧,要我说,你气质比我姐差远了,怎么就不让她弹偏让你弹。我姐弹的话那叫赏心悦耳,你弹的再好也最多让人家觉得你还不用太绝望,长的不怎么样好歹还有一技之长。哎你知道吗,我姐琵琶弹的好着呢,她可过了十级,十级啊你懂不。你爸爸虽然是大师,未必你就一定弹得多好,但大家都记着你家有个大师,就觉得你肯定也是个小大师,压根就没人想起来我姐,你说你这是凭什么啊……”
“所以,你是想说?……”她的孪生姐姐李伟兰也在我们班,算是一双姐妹花,长相还算清秀,我不敢妄论,但我仍觉得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十分需要勇气。然而听着她这一番大师论,我着实没有抓住她的重点。
她也一愣:“我想说什么来着?不重要不重要,主要是你要记着我姐没跟你抢是让着你,本来这是多好的机会在沈君和大家面前表现啊,让给你了,让你给大家展现展现不为人知的那点长处,你说你该不该谢谢她。”
“你姐喜欢沈君?”我瞬间瞪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哎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姐脸皮薄,不让乱讲的。”李伟玉有些着慌,用粉扑的手力道一大,直呛了我一鼻子粉。
看着这样有智商的同学,我开始觉得也许沈君说的没错,我能次次考第二不是我聪明,也不是我勤奋,而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矮个子里的将军。
“那……”我其实想再八卦一些李伟兰的小想法,知己知彼排除异己嘛。
“那什么那,总之啦,你虽然是沈君同桌,成绩也不错,但你可别太得意,我姐长的又漂亮人又好,琵琶还过十级了,怎么都比你配的上沈君,所以要我说,你可得放清醒一点,跟沈君保持距离,一天到晚打打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其实我想说,我这边的眉毛你已经化了很久了,挺黑了……吧。”我望着镜子里一根粗一根细的眉毛,有些发愁,我还能有个正常的脸上场么。
“你别急,待会那边也化的一样黑就行了。”她不以为然。
“嗯,那样我的眉毛应该挺像张飞的。”我简直不知道我怎么还能这么镇定。
“总之啊,你可得明白今天,你能有今天,都是我姐的功劳。”
前一刻还平静的心被陡然挑起怒火,我想我长成现在这样我爸妈都还不敢居功,凭什么她姐姐就成了我的再生父母,再者平时明明都是沈君光明正大的欺负我我偷偷摸摸的暗恋他,怎么说也该是沈君放规矩点,别再挑逗我一颗脆弱敏感的心。我原本想着忍住李伟玉的聒噪还能换回一张不错的脸,但镜子里俨然已经有了一张如花脸的模子,我不敢再让她化下去,也懒得去继续听她废话。当下轻轻拽过眉笔,拿过化妆棉沾了卸妆水,一边卸妆一边说:“哎,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会化妆的,不如你先去他们那边忙,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了啊。”
李伟玉有些不满,但想想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没什么好说,便拍拍手走开。我挥了挥漫天盖地的粉,想想一没时间二没心情,只好速速卸了妆,再草草化了淡妆,并且深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时犯贱想去感受一下被人伺候的感觉。
还好,并没有太误时间,匆匆忙忙坐到指定位置,正暗自奇怪为什么其他人没有被李伟玉的妙手摧残,便见到李伟兰迈着小碎步款款走来,怀里抱着我的琵琶。
“皖霞,沈君让我帮你拿来。真是好货色,”李伟兰的眼睛有些小,嘴唇有些厚,硬是向我浮起笑容,笑容间还带了一丝深意,“期待你的表现哦。”
我更加生气,刚刚明明是叫沈君替我拿住琵琶,因为已调好了音,所以不能随意乱动,这家伙居然转手就给我的情敌,实在有些过分。我更生气的是,这对姐妹花是不是跟我犯冲。
淡淡道了声谢,我接过琵琶,抱在腿上,准备再调一次音。
“咦,你不是调过音了么?”李伟兰眼神困惑。
“我怕有人不小心碰了。”手握住琵琶头。
“伟兰,你刚碰琵琶了?”沈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有啊,你说调过音,我当然是懂的,怎么还会碰。”李伟兰的表情瞬间变得无辜。
“我没说你碰过琵琶。”我有些忍耐不了,想吸引沈君,也犯不着寒碜我吧。
“可这琵琶就我和沈君抱过啊。”李伟兰一笑,表情依然无辜。
我强忍着把琵琶砸了的欲望站起:“那什么,我去拿谱子。”
“你抱着琴不大方便,我去帮你拿。”李伟兰笑的更加热情,转身走开。
“我没碰琵琶。”沈君看着我,淡淡道。
“我知道。”
“那你还调什么音?”
“老娘不调了行不行!”我低声一吼,沈君果然有些发愣。
“好好地发什么火啊,待会表演的不好,可别赖心情不好。”沈君实在不会察言观色,而且惯于欺负讽刺我,所以丝毫没有察觉我真的生气了。
“走开,看见你老娘心烦。”
沈君莫名其妙的乖乖走开。我也再没心情去调音。
李伟兰磨蹭到了临开场才将谱子急急忙忙递来,解释说刚找错了地方。
我没空理会她,因为这琴谱被我删改后还是太长,我只练了几天,难的地方还没有记清,不难的地方也还是看着谱子比较安心,于是将谱子翻开第一页摆在面前的架子上。刚想试弹几下,那边导演已经喊了大家就位准备开始,并亲自走到观众面前示意大家已经开始。显然我若现在拨一拨琴弦,且面前对着麦,就有点不合适了。
我坐在舞台左后方,斜对观众,这样既能看到演员演到哪了又可以不算个幕后人员。眼看着唐玄宗与杨贵妃重现当年“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感人场景,便转动手腕催起琵琶弦。
然而手腕才一震,我的心也跟着一震。
这音不对。
我一直有些近视,今天觉得不戴眼镜也许能显得精神点,便忍着模糊。于是并没有看清缠弦与老弦竟被换了过来。我有点明白李伟兰那么不想让我调音的原因,琵琶的四根弦,子弦很难换,但其他三根换起来却很简单,不用太久。但眼下明显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只能别别扭扭的该缠弦时拨老弦,该老弦时拨缠弦。然而这样分去了我大部分精力,曲调与速度都渐渐地脱离我的控制,时快时慢,时高时低,听来乱七八糟,铮铮然不知其所云。
我心里更急,但演员显然已经有些被我影响了,我不能突然一停,造成他们欲哭无泪,一点没有相爱心痛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弹下去。这谱子被我删改到十页,虽然不如爸爸谱的精,但足以对付这一段原本就不长的戏。
额间隐隐渗出汗珠,落在琵琶上,我也顾不得,因为最难的部分就在下一页,我不集中精力很难过去。
趁着空隙疾疾的翻到下一页,我却愣了,伴着一身冷汗。
下一页被人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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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只是去年秋(三)
我脑中一片空白。手里也不知道究竟在拨些什么,只觉得这声音真是刺耳难耐,再经过麦扬声出去,整个空间顿时充满了鬼魅飘荡时的笑声,震荡着人的脑波,尖锐恐怖。
我从来没有像那次反应一样快的按住琴弦,乐声戛然而止。
台上的演员终于忍无可忍,冲着我大声说道:“你到底会不会弹?”
我虽然知道这只是彩排,但毕竟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人的第一次总是特殊的。我心中十分难受,想着就要这样被李伟兰换下来了,是我太不争气还是命运太过不济。
观众们众说纷纭,但因为地方不大,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心里和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
导演慌忙跑上来将我拉下去,一面向观众道歉说今天临时撤下琵琶伴奏,正式演出时一定会再加上。
我恍恍惚惚的来到剧组在隔壁开辟的小化妆间,因台上那段已经是最后一部分戏,大部分演员已经在化妆间各自收拾。见我拎着琵琶进来,都不做声的看着我。
“皖霞,你怎么弹成那样了?你爸爸不是大师吗?是谱子没练熟吗?没练熟你应该说的啊,大家今天这么高兴地彩排,你看,都被你给坏了。你要是早点说出来,我可以替你嘛。我不知道你水平怎么样,但我可是……”
“过了十级的。”我顿时觉得李伟兰和李伟玉真是货真价实的孪生姊妹,一样的烦人。
“对啊对啊,所以你练不过来可以我练嘛,我总是比较稳定的。”
导演与我平日关系较铁,听着有些不乐意,打断李伟兰:“可能皖霞今天有点紧张,回去多练练就好了,反正还有十天,再练练就好了。”
隔壁已经演完,剩下的演员也都退场了,导演去遣散各路不满足的观众,大家各自卸妆,没人提起原本计划好的剧组首次聚餐。大家虽然对我估计心里颇有意见,但毕竟都是同学,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太大的事,导演又那么说了,于是一个个也只是有些丧气的离开,很多人临走时还是会埋怨的瞥我一眼。
李伟兰见没人听她继续自我夸赞,心里有些着急,跺了跺脚,冲着我喝道:“你不会弹就不要弹!多好的机会啊!真是碍事。”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化妆间的门大开着,里面只剩我一个人拎着琵琶站在原地。我不知道李伟兰怎么会在17岁的时候就生出那样的心思,但事实是,她将我击得完败。
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很多男生都不敢干的事都被我干过,很多一般女生没有过的第一次我也都有,但独独没有像正常会乐器的女孩一样在一个完美的情况下演奏出自己的第一次。我不说,但这总是我心里的一个旖旎的梦。想起爸爸总是笑我不敢当着太多人的面弹琵琶,说我弹得东西也就他和妈妈敢听,同时一面哀叹我什么时候才能再长进一点。可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过来了,爸爸似乎这次也没否定我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会新曲子并在公众场合演奏。他还说,等到真正公演的时候,一定来看,来看他生的姑娘在舞台上如何挥洒。
我又想起沈君,平时他就笑我笨,除了会做题外就不会什么,今天他亲眼见证着我在演奏前的怒火以及演奏时的失态,他明天一定会拿着那句几乎一语成谶的话来极尽讽刺,再借以论证我真的很笨。我虽然被选为伴奏实在误打误撞,但这么多天来也一心希望在他面前能够呈现最美好的自己,这样怦然心动的完美开始,今天却被我糟蹋成了这样。有了我这一次的震撼,相信万一真的被李伟兰取代了,大家一定都会觉得她那才是真正的琵琶曲。再危险一点,可能沈君也真的会开始觉得她是多么蕙质兰心多才多艺了。
我越想越沮丧,越想越难过,这明明,明明是我的一个开始。
抱着琵琶,我无力的蹲在地上,我真的不想哭,可怀中抱着这琵琶,就像是抱着世界上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东西,飘飘泊泊,不由潸然泪下。原来我是这么喜欢琵琶。在家时,虽然是被逼学艺,但一个东西,坚持一天是即兴,坚持一个月是爱好,但坚持十年,就是挚爱。怎么都无法抛开的,才会让自己真心难过。
我哭的很克制,还戴着指甲的手指抚过陪了我十年的南音琵琶,一寸一寸的触摸着背板上红黑色的老红木。我这样失败,对不起的似乎不止我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坚贞的伙伴。我想的,我真的想带着它上台,像爸爸一样优雅而高姿态的演奏。可上天给了我一个这样糟糕的开始,我与生俱来的勇气居然刹那间消失无影。
“别哭,好么。”身后传来沈君的声音,与平时一样沉稳好听,这次出口的却不是戏弄。
我讨厌这样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赶忙擦干眼泪,背对着他站起,摇摇头。
“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我尚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注意到他一反常态的温柔,只是仍然自顾自的摇头。
“……不过是一次彩排,没关系的。”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压抑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第一次表演,却糟糕成这副样子,我怪谁呢,音是我自己说不调了的,谱子是我自己没背熟的,谁都怪不了。可我就是不甘心,明明可以在你面前做到最好,可最后却连个‘好’字都沾不上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失败,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表现出最差的一面,我什么都比不上你,好不容易有个你不会弹得琵琶,却被我搞成这样。我真讨厌自己会弹琵琶,真……”
我情绪太过激动,完全忽略他不知何时快步上前到我身后,停顿了一刹那后竟从背后紧紧拥住我。他的脑袋埋进我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呼出。炽热的气息神奇般的让我平静了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我喜欢听你弹琵琶,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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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只是去年秋(四)
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那日带给我的惊喜交加,悲欢相错的感觉,淅淅沥沥萦绕心间,挥之不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平静淡定的就那样倚在沈君怀中嗅着他的呼吸,也不知道究竟是有多久,我们都一语不发的相依,那时刚刚入夏,随着入夜,空气中的炙热逐渐散去,只剩有些劣质的粉底余下浓厚的香气。然而这样还是没能打破那时暧昧浪漫的气氛。
终于,我鼓起勇气动了动,想验证一下沈君是不是会像小说里写的一样丝毫不让我动弹,将我箍的紧紧地好让我感受到他的心意,亦或是搂住我去看星星,从而进一步发展什么的。然而我实在是高估了沈君,我稍稍一动,他便松开,不着痕迹的退开半步。
虽然我很累,也被处女表演打击的够呛,但还是不能自已的对沈君有些失望,想着难道那些男主不都是在女主最柔弱无措的时候用他强有力的肩膀支持住了女主,从而令女主仿佛看到了黑夜里的一道光芒,从而以身相许,至死不渝吗。而我那时正是难得一见的脆弱无助,沈君他若真对我上心,自然该懂得这些道理,断不该如此谦谦君子的松开我。
于是,我本平静下来的心又变得复杂起来,虽然知道自己妆已经哭花,应该是十分的惊悚,但还是没忍住抬起眼一瞪。
果然,沈君愣了一愣,眼中有些黯淡。
然而我猜到这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我心里暗自揣测,沈君该不会以为我恼他抱我吧,这样我本来就没有的形象不是更显得小肚鸡肠。纠结了一会,实在头痛,只好硬着头皮拂袖而去。
这一拂袖,便拂出了问题。
他一把扯住我本就不宽的袖口,指尖力道很大,将我的袖子抓得异常的紧,我已走出几步的身子进退不得,不知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有那么一秒,他与我都停了一停,但也只是一秒。
一秒后,我仍有些踌躇,他的力道更大,使劲一拽,将我拽回向他。
我看似是个豪迈奔放的姑娘,但对很多事却都胆怯的不敢触碰。很多年后我回想起那时,才觉得他这一拽,实在是替我做出了这辈子最美好的决定。
我被他拽回怀中,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面对面。
我再痴再呆,也大概明白事情似乎与我自己所想的背道而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眼前这个男孩,他是我最初喜欢的人。于是我像所有正常的少女一样,在心上人的怀里异常娇羞,什么强悍的动作语言表情都不见了,只剩下模式化的满面通红与如鼓心跳。沈君的眼睛很好看,瞳孔较小,却精巧如绿豆一般,眼窝较深,嵌在他白皙的皮肤里最是光亮。而当真的被这样的眸子凝住时,我却胆怯的垂下了头。
他轻轻握住我双肩,我不自主的颤栗一下,脸异乎寻常的烫,缓缓咬唇,不想逃,却不知此情此景,究竟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我总喜欢回忆那个瞬间的点点滴滴,似乎那一瞬化为永恒,一切都在我眼前放大,放缓,可却又那么短暂,我才一颤栗,肩上的一只手便顺势一紧,另一只滑下扶住我的腰,眼前一黑,沈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竟在贴合的这么紧的情况下俯身吻在我低垂的脸上。先是轻轻一点,我被惊得抬头,却正中他的嘴唇,他似乎也没比我淡定到哪里去,眸华深深一震,可我们却都默契的没有离开对方,只是在纠缠在一起的目光中轻轻唇贴着唇。沈君眼中渐有笑意,扶着我的肩的手缓缓抚过我的脖颈,捧住我的脸。
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想将那一刻的他锁进脑海,再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蕴开在心底。我不舍得闭上眼,却紧张的闭上了眼,安慰自己不看他的模样,还可以闻他的气息。那隐隐的舒肤佳柠檬香皂的味道让我放松,沉迷,身子一点点变软。他将我更紧的圈进怀中,嘴上终于有所行动,开始一寸寸在我唇边轻咬,舌尖渐渐开始试探我的唇,我原本就不牢的防御尽数卸下,任由他缓缓探索进来。想来这事他做起来也不甚纯熟,只是一点一点挑逗着我的舌头,唇齿还碰的生疼,但那感觉仿佛置于云端,舒适极了。我双手终于勾上他的脖子,试图去回应他。终于,我们纠缠在一起。
我们两个在这个都很生涩的吻中沉醉了很久,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才离开对方。我的手攀在他肩上,额头抵在他胸前,急促紧张的喘气。他将下巴搁在我头上,双手环着我,我想,我们那时的姿势一定与幸福相依的一对恋人无异。
不知是羞还是憋气太久,我的脸简直烫的不能再烫。他松松揽起我,抬起我的下巴,微笑望着我,良久,只说出一句:“怎么脸红成这样。”
“憋那么久,怎么可能不……”未出口的几个字被堵在口里,他就又吻下来,直直堵住我的嘴。我惊异的发现,只是第二次,他竟然就如此驾轻就熟,吮吸噬咬,无一不用,而我只是感到世间最美好的幸福,只愿一刻永恒。
又是那样一个绵长的吻,他终于离开我的唇。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我怎么就脸不红。”
“因为你脸白!”什么样的人能在接吻过后不咸不淡的说出这句话,我闷闷地瞪着他。
他却一本正经:“错了。”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肺活量大。”他总算没憋住,笑出了声。
我自然没好气,缓了一缓,使劲挣了挣他的怀抱,未果。
他俯下头,与我额头相抵,鼻尖相触,我看着他放大的脸,脸不争气又红了。
他轻轻一笑:“我真没想到,你原来是喜欢我的。”
我略略一回想,似乎我与他相处的过程,像这样和平相处的时候少的可怜,似乎确实看不出来我对他藏了一种什么心思。可问题是,我也没看出来他对我藏的是这样的心思。
“你别太得意,我我我,学校就那么几个男生,也就你还过得去,我只能勉为其难了。”
“哦?”他唇角再度勾起,戏谑道,“你暗恋我有多久?学校里就那么几个女生,也就你还过得去,你还一点都不表露出来,让我想勉为其难也没地方。”
“鬼知道你怎么想的,懒得理你。”
“那你想理谁?小霞?”
听到他叫我小霞,我感到很亲切,心安下来。想到反正我刚才哭成那狼狈样都被他看到,现在耍耍赖也不算什么,索性抱住他,钻进他怀里,蹭蹭脑袋。
“你怎么又折回来了?”我声音如蚊蚋的问道。
“你说呢?”
“总不会专门为了我。”
沈君似乎在低头沉思,不置可否的望着我:“嗯,这倒是……”
“你看你看,你你你,你可真是,折回来为了别的事也就算了,还……”
沈君满眼趣味:“谁说我是折回来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走了?”
“都……都没人那么久了你才出现,你不是折回来的,总不能是专门等夜深人静了再来杀人放火的吧?……你,你不会真是来……”
“你让我这么操心,我怎么走得开。我要是走了,你预备哭到什么时候?”
他言辞不善,声音却柔柔的,一种淡淡的关心让我瞬间气短:“我,谁说我哭了。我就是粉擦太多了……”
他好整以暇的看看表:“哦,这样,那小霞,已经快九点了,可以回家了么?我送你。”
我从他怀中直起身子,手背条件反射的抹了把脸,却换来一片花彩,知道脸上应该已经没了人样,便返身去拿包取纸巾。
“那能擦干净吗,用这个。”他从身后递来一包湿纸巾。我有些楞:“你刚是去买这个的?”
“不然你真以为我是回来作奸犯科的?”
我一面擦脸,一面尴尬笑笑。
走在刚蒙黑的路上,路灯淡淡,我们并排走着。我心内思虑重重,不由得没注意到我们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沈君猛地抓起我的手往后一拽。
“想让我牵着就直说嘛,你看,要不是我护着,你早撞上了。”他淡淡道,试图去掩饰心内的尴尬。然而,我们都知道,那摩托车刚才离我还有五米。
纵然这个牵手的理由很拙劣,但彼时我十分的沉浸在幸福之中,在他手里调整一下姿势,用力回握。
在我上学骑车的时候发现过一条规律,自己骑会很快,但若两个平时骑得一样快的人路上碰到了一起走,那必然正正得负骑得相当的慢。果然,我们两个平时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这样走在一起,竟是慢的出奇。
可我明白,我们只是不想这段路这么快就走完。
终究,我们还是走到了我家单元楼门口,他略停了停,依然不放手:“那个……你加油练习吧。”
一听开口是这句,我有些泄气,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
“嗯……反正后天放五一假,你可以多练练。”
我仍不依不饶的盯住他,直到他被我看得不自在,方有些失措地说道:“嗯,我明天,明天早上在这等你,我们,我们一起上学吧。”
我终于放过他,甜甜一笑,想抽出手回家。
他却没放开我的手,反而握的更紧,我不语的看着交握的双手,良久,才听他缓缓说道:“我喜欢听你弹琵琶,小霞。”
他不会知道,为了他这句话,我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更加展颜,安慰自己,也在安慰他:“放心,有这几天假期,我一定可以练好。”
他放心的松开手,微微笑着,看着我上楼。
后来他问我,有没有看到那晚他伫立在我家楼下很久,我佯装惊喜,却没告诉他,他在楼下站了多久,我在窗前也站了多久。
甚至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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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春送嫁衣单(一)
关于那次话剧比赛的结局,我除了记得我更加没日没夜的拼命练习以及最终演奏时沈君眼中惊艳的目光外,再记不清其他。从前很鄙视那些选秀节目里每次有人被淘汰时都会说:“其实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走到这里的过程。”到真正表演完后我才真正明白,原来结果真的不很重要,刻上心底的,只是那些层层叠叠曲折迂回的过程。
“小西,我瞧这日子就要变暖了,我还是弹的这么差劲,就算要走,你也再教导教导我,可好?”锦瑟抱着琵琶蹭到我跟前的凳子坐下,完全没发现我刚刚已经接近入定。
“哦,你是说,让我多在这府里呆几日,好教你弹琵琶,再让你去弹给林瑾言,再让他惊艳一把,再跟着我走?”
“你可以,不用说的这么全面的。”锦瑟干笑一下,面上蒙着淡淡红晕。
“嗯,好吧,那我就捡重点说是吧。你想再速成一曲琵琶,好在临别前给林瑾言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好教他忘不了你。何苦呢,不然,我跟穆樊说说,让你去跟了林瑾言。”
锦瑟摇摇手:“不可,莫说我家公子,便是二公子也会因此讨厌我。公子许会宽宏大量放我去二公子那边,但二公子素来讨厌不忠的下人,又未见他对我有几分不同,我若过去,十有八九会被他厌弃。倒不如,如今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这已经是我这阵子以来第二十七次奉劝锦瑟别那么把穆樊的话当回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然而她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无非是把几句话调换一下顺序。见过像木头的,没见过这么像木头的,让我这个知情人士只得在一边干着急。
锦瑟已经二十,她不是我,不可能不顾惜自己的年龄。虽这大黎王朝也算得民风开放,但女子也大都在十七八便已嫁人,听锦瑟说,她们这样的婢女,可选择放出府自行婚配,也可留在府中,像锦瑟这样混的好的时常还能被指一门不错的婚事。可她仅为了不时能看到林瑾言,每年穆府放婢女出去的时候,都犹豫着选择了留下,这样一年年蹉跎过了最好的年华,然而她却依旧决定,只要能看到林瑾言,她便是晚些嫁人也无妨。晚些,再晚些。我虽替她惋惜,却也无法。
于是我下定决心,临走前去与穆樊提上一提,先看看他二人有什么反应,再替锦瑟做打算,我见过很多单亲家庭,最不忍的就是看到别人孤单。因不知道自己会在外面游玩多久,所以若就这样把她带走,实在显得我把这姑娘耽搁了。
而锦瑟还说,这大黎王朝内,有名的大家小姐皆在适龄婚配之前已有婚约,待到年龄合适,便择日完婚。可偏偏有那么一个女子,她却与众不同。那是云国的采西公主,与我和锦瑟同岁,却仍未婚配。传闻很多,说这采西公主颇得她父亲云国国主宠爱,国主觉得女儿不嫁也罢,留在身边挺好,也就辞了每一个来提亲的俊朗少年,也有说这采西公主跋扈惯了,不愿下嫁去臣子家受苦,便想着法子求她父亲将她留在宫中。最有魄力的说法是这采西公主身为女子,却心怀天下,文韬武略,满堂大臣皆自愧弗如,当世的周,云,姜,燕,赵五国,虽看似和平共处,实则危机四伏,于是她觉得祖国还未稳定,没有心情嫁人,婚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但不论是哪种说法,开篇的第一句必是:“要说那天下第一美人采西公主……”
思索间已是华灯初上,我找到穆樊的书房,房内依然亮着灯。
门半掩着,借着桔色的灯光,隐约看到穆樊颀长的身影歪歪地靠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竹简,黑得发亮的乌发在脑后恣意簪起,他肤色本白,映着灯光又平添一丝暖意。修长白皙的手在竹简上看似随意的点着,眉目间似有疑惑,转瞬又成欢欣,一个浅淡的笑容从他面上缓缓漾开,悠悠的,直入人的心田。我欲敲门的手不由得停住,甚至连呼吸也屏住,这画面太完美,连空气中似乎都漫开了他的清香。
他展眉,我也展眉。
他忽然抬头望过来,眸中先是一丝警觉,又化为丝丝笑意:“请进。”
这才发觉我在门边已站了很久,面上一红,推门而入。
他从塌上立起,放下手中竹简,缓缓走向我。那举手投足,优雅而柔软,却又不失清朗,仿佛人间最和美的画面。一时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有事吗?”
我局促的望着他温和的笑脸,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拽着手指‘哦’了半天,也没‘哦’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有些气馁焦急,脸不自觉地又红了起来。
“不舒服吗?”穆樊微一皱眉,关切的问道。
“没没没,我好得很,好得很。”我忙摆摆手,定在他脸上的视线赶忙移开,漫无目的的打量着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很大,也很是简朴,除了一柜子一柜子海量的书,只剩一张宽大的木桌,一把木椅,和一张大约是小憩用的软榻。木桌上整齐有序的落着几本书册,一个勾勒着几笔山水的青花笔洗,砚台还未干完,简单的镂空银灯台不时‘啪’的一声。没来由却想起那句古话“灯火爆,喜事到”,心内竟突然抹上一丝甜。
灯下展开了一幅画卷,画上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在嗅着一朵梅花,虽未着颜色,但却凸显了那女子的容貌绝色。蓦地,我瞪大眼睛,那女子,那女子怎么这么像我?
我求证似的回身看向穆樊,穆樊眼内闪过一惊,又看看画,随即笑道:“记得那日看到你在那里赏梅,好看得很,想着想着就画下来了。”未曾想到,他那时在那里看了这么久。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与画上的女子只是很像,但她又多了一份我所没有的高贵气韵,想来他的画工有待提高,又或者他的想象力可以不用那么丰富。但一想到这样一个帅哥居然能看到我后情不自禁想入非非提笔将我画下来,不由得心花怒放了一下。
俯身再去细细看画,真是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满意。想来我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身旁那人伸手替我撩起额边散落的发丝,轻声在我耳边笑道:“小西,你很喜欢?”
这“小西”两个字,仿佛心底最温柔的声音,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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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春送嫁衣单(二)
“这梅花挺香的,”我越想说点什么,就越说不出来,暗骂自己实在浪费了这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的美好气氛,又听自己干干一笑,“呵呵,挺好笑的。”
“我尚未想好提些什么,不如,你来?”
我登时一身冷汗,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一时间方寸大乱,竟口不择言的说:“我,我不会写字。”
“啊?”穆樊一挑好看的眉,“那日不是还能吟诗么,怎么今儿就不会写字了?”
“我,我是说,我不会写你们的字。嗯,我写的字你们也不认识。这不是,这不是玷污了这幅好画么。”我一摸脑门的汗,嘿嘿干笑。
“这个容易,你来说,我来写。”穆樊一眼了然。
我十分暴躁,若是从前,我一定拍案而起大吼“老娘就是不说你奈老娘何!”,可此情此景,我却独独不想这样。低头略一思索,冲他笑道:“我也是信口胡诌,你见笑了。”
转身冲着窗外一树梅花,冷汗涔涔的轻吟:“云起时,把酒祝东风,繁花落尽独采梅,绕梁燕子西,共从容……呃,你别急着写,不然你帮我润饰润饰?”
“挺好的,干嘛改?还把你名字都嵌进去了,”说话间,穆樊已搁笔,“气度自是不同。不过,却有些悲了。虽是冬日,也不免太寂寥了些。”
我见居然蒙混过关,大喜过望,哈哈一笑:“也是,也是,冬天都到了,春天还会远么。”
穆樊闻言,愣了一瞬,扭头望了望我,笑意直达眼底:“公……姑娘果然……”
我正竖着耳朵等着听我果然怎么了,门外传来一阵轻笑:“哈哈,老三,我说遍寻你不着,原来在这里会佳人。”
这声音虽然可恶,但却提醒了我此行的目的。想来与其找穆樊旁敲侧击,倒不如直面林瑾言。速战速决,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面上堆好一个微笑,转身看了眼推门而入的人。
“老三,我说你……”
我忽然笑的灿烂,他二人皆是一愣。
“林公子好。”
“云姑娘好。”林瑾言想来是被我吓到,十分惊悚。
“林公子辛苦了。”
“我干什么了?”
林瑾言见我没了言语,十分不放心的看看穆樊。我没勇气抬眼去看穆樊是什么反应,只得再接再厉:“林公子,不知你婚配否?”我的笑意更甚。
“否……”林瑾言的声音近乎颤抖。
“不知林公子已有意中人否?”我的笑意更甜。
“否……”
我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云西想……”
“小西,你表白也要挑个吉日,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么?”锦瑟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口。
林穆两人面上皆是一副天雷轰过的表情,我尚处在震惊中,便被锦瑟连拉带扯的拽回房。
“我说,阿锦,不带你这么玩人的啊。”我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惨惨的看着锦瑟。
“啊,你还说,我都说了随缘随缘了,你怎么还跑去问他啊!他若是真知道了,我以后在他面前可怎么自处啊?”
我惆怅的看了看黑漆漆的房梁:“姐姐,你这让我如何自处啊?”
锦瑟腆腆脸,晃晃我的胳膊:“好小西,反正你也不中意他,形象差点就差点,该怎么处就怎么处,啊。”
我欲哭无泪:“要是他一颗心被你这一表白砰然一大动不小心瞧上我了怎么办?”
锦瑟茫然道:“你不是说,我要对自己的长相有点信心么?”
我无言的开始思考,当一个人自信满满的时候,是不是就该给她些刺激了。
“我可不管,你造的孽,你替我收拾这烂摊子去。”
“这……好小西,你这么聪明伶俐温柔可爱善解人意,”见我瞟着她,锦瑟心虚的减小音量,“咳咳,你懂得。”
我无力的揉着额角:“那我明儿可就去辞行了。”
锦瑟闻言,忙不住的点头:“好小云,好小西,好云西,阿锦一定好好跟着你。”
我默默的爬上了床,被锦瑟这么一闹,也算是有了离开的理由。只是想起桔色灯光下那暖人的身影,总是会不自觉泛起些许怅然。
锦瑟果然做事利索,我才刚起床,她便已收拾好了行装。
收拾停当,锦瑟引了我去正厅,说平日此时,穆樊会与家中几位管事议事。我略略暗示她家公子在议事我们去辞行是不是不大合适,锦瑟淡淡道:“让多点人知道你的存在,不是对你有利么。”我想凡是生物都有趋利性,横竖锦瑟不会害我,于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良久才想明白,她说的利是什么利。
烦请了小厮先行通报,我们在外廊上大眼瞪小眼的站着。
“呦,这是怎么了,你们要走?去哪?”林瑾言阴魂不散的出现在身边,面上笑意甚浓。
“林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我发自肺腑的诚恳道。
“哎,这么不想见我?那昨晚表的哪门子白呢?我们还不曾倾心畅谈增进了解,你便要这么走了,若我不是来找老三,你连个别都懒得道,真真是伤了我的一颗脆弱的心呐。”
锦瑟在身后拽着我的手不松,我抑制住杀人灭口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道:“昨个我喝高了,那时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如今我们后会无期,反正我们皆是不熟,不如从此相忘。”
林瑾言一怔:“你要去哪?”
这我倒真没想好:“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天下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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