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雄鹿思念不听话自己跑出来来,跑的很快很快,最后变成了什么

《猎鹿人》电影剧本
文/(美国)迈.西米诺
对人的猎捕不同于一般的狩猎,谁若旷日持久地猎捕手持武器的人,并以此为乐,让他们再狩猎任何东西都没兴趣了。
―――海明威
外景。阿勒格尼山脉,大路,小雪,1968年,黎明
一辆大型油罐卡车减速离开大路,拐入一条稍窄的民用公路,这是一条渐渐被人遗忘的岔道。它蜿蜒盘绕在大路下方,穿过高架桥下的通道,伸向宾夕法尼亚州克莱尔顿这座产钢的小城。
外景。克莱尔顿,黎明
大型钢厂尘烟滚滚,像个庞然大物耸立在小城上空。五座巨大的高炉盘踞在河谷里,每座炉身都超过十二层楼高,一股股粗壮的白烟划过冬日的蓝天。透过炉窗可以着到跳动的炉火,长长的火焰从拉线式金属烟道的顶部闪烁着飞舞出来。蒸汽蹿出排气孔和烟道升入云层,嘶嘶声、铿锵声、轰隆声、尖啸声……所有喧嚣之声远远传来,又随着徐徐洒落的白雪而变得微弱起来。
前景是小城唯一的商业街―――迪维森大街―――也处在这片狭窄漫滩的底部,紧挨着钢厂。迪维森大街破败不堪、凄凄楚楚。衰落的店铺紧靠着狭窄的人行道。破旧的招牌被风刮得咯吱咯吱响。狭小的维多利亚式房子嵌在店铺之间或稀稀落落地洒在沿山腰的曲折迁迥的公路上。这些房屋有的是三层高,有的更高一些,看上去全都摇摇欲坠,要不是靠安排得莫名其妙的公用线路把它们一个个连接在一起的话,毫无疑问是会倒塌的。这些线路在危险房屋之间纵横交错,间或依靠倾斜的电线杆把它们支撑起来。
主题音乐响起―――这是一首刺耳的相当恐怖的乐曲―――此时,我们看到那辆满载的卡车驶过来,穿过泥泞的迪维森大街。卡车轰隆怒吼着驶近摄影机,仿佛要撼倒小城似地吼叫着驶下溜滑的斜坡,驶出视线。一个人顶着狂风暴雪瑟缩着走来。他穿过狭窄的人行道走向钢厂,消失不见了。摄影机仍然对准钢厂和空寂冷落的大街,淡入缩写字《猎鹿人》,主题音乐骤停,中止片刻。
内景。炼钢厂,黎明
纯氧被吹进高炉时,巨大的火舌呼啸着蹿起两层楼高。在脚手架下方,白热铸块被巨型桥式吊车拉出浸泡槽。吊车滑下一英里长的轨道,将铸块卸在滚轧机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跟着又是第二块铸块,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这些铸块非常大,热得发颤,落下时发出可怕的振动声。
字幕在以下背景上淡入:
内景。高炉,黎明
我们看到浇铸间的工人们轻巧地转身越过输送槽,正预备从上面有蜘蛛网似的桥形通道和工字架的高炉中出钢。他们共有五个人,全都是青年。他们穿着皮围裙,戴着不透明的护目镜和长及腰际的石棉头罩。热浪烤得他们弯着腰,满面汗光,看上去就像表现地狱的芭蕾舞中的人物。由于都戴着护目镜,很难区分出他们。但是其中有三人更年轻一点,操作时显得特别潇洒,他们是尼克、史蒂文和迈克尔。
迈克尔举起长长的炼钢钎,把它捅进封闭在高炉基部敞开的出钢口内的铁渣结壳。当炼钢钎捅破结壳时,白热的铁水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从出钢口喷涌而出,放射出蔚为奇观的阵雨似的火花,并倾泻到砖地中一个深深的输送槽内。尼克砰然打开笨重的闸门,铁水轰鸣着汹涌穿过整个地面上一连串相互连接的槽道。这些槽道由两个人管理,身材高大的叫阿克塞尔,另一个最矮的,叫斯坦,他监视着铁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开口处,流人等在下边铁轨上用砖衬砌的铁水车上。
热浪翻腾,温度高得出奇。当这几名工人来回地跨过致命的流动铁水巨流时,他们的身体轮廓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引人注目的形象变化―――忽而变胖,忽而变瘦,忽而变矮,忽而变高。迈克尔摆出一副指挥的架势,甚至有几分傲慢自大。他是轮班领班。
镜头推近尼克,近在咫尺的高炉令人畏惧,噪声震耳欲聋。白热的铁水继续从出钢口喷射出一阵阵火花和火焰。利用小憩,迈克尔用手中的炼钢钎捅了捅尼克,他们二人都朝史蒂文做了个乌龟角(注1)动作,史蒂文甩一下手表示不予理睬。迈克尔和尼克再次做了个乌龟角动作,此次史蒂文把双手支在胯上,故意不答理他们,迈克尔和尼克笑了起来,史蒂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时有一个输送槽开始流铁水了,阿克塞尔转身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就又精力集中了。
片头字幕淡出。
内景。俄罗斯东正教堂,祭坛,清晨
这真是再鲜明不过的对比。一名年轻的过早秃顶的神甫,两个祭坛小厮与一位年迈的看管人正在为一次结婚仪式作准备。当神甫打开柜锁,从中取出预备在婚礼上用的精工制作的细蜡烛和两顶金黄色婚冠时,史蒂文的母亲正在一旁徘徊。神甫用刻板的、使人不安的缓慢步态走动着,而史蒂文的母亲则处于懊恼焦虑的困扰之中。
史蒂文的母亲:准备好了吗?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神甫:是的。
史蒂文的母亲:你敢肯定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没有骗我吧?
神甫(微微一笑):没有。
史蒂文的母亲:长子娶亲的大事人生能有几次?……就这一次。(神甫又笑笑)天会下雪的……人人都会摔跤,人人都要滑倒……所有的车都会撞车的!(她捂住嘴,哭了起来)我都不能相信这事……我心爱的孩子……和一位陌生的姑娘……又不那么苗条,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话……不是那种细挑的女孩子……另一方面,两天之后,他要去越南!他应征入伍了!他和他那些疯疯颠颠的朋友一道参军了。神甫,我不明白。不,我什么也不明白……不明白,神甫!你能解释这一切吗?有谁能解释……
神甫又露出温柔的微笑。他抱住正在痛哭流涕的史蒂文的母亲,安慰她。
外景。教堂,斯塔克韦瑟街,清晨
一辆轿车猛地冲上小山坡,冲到半途又滑了下来。轿车驶得无除影时,只见一座歪歪斜斜的老式房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一群女傧相吃吃地笑着奔跑过街。她们继续做着参加婚礼用的衣服,尚未全部完工。她们每人都拿着丝带、剪刀和整块的料子。气候寒冷,她们互相拉着手,搀扶着穿过溜滑的街道。一股寒风袭过来,刮走了一位伴娘手中的衣服,大家哈哈笑起来,她赶忙冲回去抓了回来。此时,又一扇门打开了,伴娘们进了屋。
镜头在斯塔克韦瑟街略停。雪花斜打着用木板封了门的店铺,堆积在东倒西歪的小房子的三角墙上。另一辆轿车进入画面,猛地向前冲上小山坡,又滑了回来。突然,一所房子的大门打开,一群邻里中较年长的妇女端着顶部装饰着新郎新娘微型塑像的巨型白色婚礼大蛋糕走了出来。这些妇女的年龄都在五六十岁左右,足登靴子,身上裹着黑色的大衣和三角头巾。当她们簇拥着婚礼蛋糕,在雪中慢慢沿街而上时,我们看到在她们身后高高耸立的教堂的洋葱形圆顶。
内景。炼钢厂,更衣棚,清晨
墙上成排挂着上下班的记时钟。一声尖锐刺耳的汽笛声标志着夜班的结束。成千的炼钢工人纷纷下班离厂,许多人仍然戴着安全帽,护目镜被推到头顶,他们的衣服和靴子上积满厚厚的污垢。他们或涌向望不到边的停车场,或径直走向与钢厂毗连的一排亮着霓虹灯的小酒吧。这些酒吧从迪维森大街一端的附近街区伸展下去。尼克、史蒂文和迈克尔走在人群前头,他们打完出勤卡后,就走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们第一次看清了他们:他们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此刻,他们脸上表情忧郁,但这点优郁可以很快被微笑或大笑抹掉。他们聪明,敏锐,漂亮的面孔带有很明显的种族特征。
尼克:斯坦在哪儿?
史蒂文:阿克塞尔在那里!(叫喊)嗨,阿克塞尔!
阿克塞尔进入画面,他身材魁梧,足有六英尺半高,肌肉发达,生着一副安琪儿似的笑脸,肚子大得像个运煤的平底船,他这会儿改变方向,费劲地穿过下班的炼钢工人的洪流。
阿克塞尔:你感觉怎样,史蒂文?
史蒂文:我觉得挺好。
阿克塞尔(面无表情地):你急不可奈了吧?
史蒂文用拳头捶阿克塞尔的胳傅。细看下来,史蒂文已不再是小伙子了,但他还算不上是个男子汉:他身上还有些不大稳定的东西。
尼克(笑着用胳膊搂住史蒂文的身子):注意,阿克塞尔,从今夜起我们要叫他“老火球”啦……
阿克塞尔:去你妈的!
迈克尔:斯坦在那里!
其他人(喊):斯坦!到这边来!斯坦!
迈克尔:叫住他,阿克塞尔。叫住斯坦!
阿克塞尔:我去叫住他。
阿克塞尔好不容易才挤回炼钢工人的人流中,抓住斯坦,他们二人又挤出人流。
外景。停车场,大门,清晨
雪花纷飞,覆盖了大地,覆盖了沾了煤灰的成千辆汽车。风雪呼啸而下。当这五个朋友进人停车场时,他们全都呆呆地站在那里,睁大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史蒂文:看那儿!我过去从来没看到过那样的情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迈克尔:是幻日,好兆头……幻日!
大家都看着迈克尔,然后又抬头望天空。在嚎咙的冬日太阳外围有一个巨大完整的日晕。日晕外缘四个等距点上又有四个闪烁着暗淡红晕的光环,每一个都是太阳自身的微型影像。
奇观令人十分惊讶,众人沉默了片刻。
阿克塞尔:这是什么意思?
迈克尔:这是天狼赐给他的孩子―――猎人们的祝福。
斯坦:你胡编些什么呀?
迈克尔:这是印第安人的一个传统说法。
斯坦(将信将疑地):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迈克尔:我会胡编这样的事吗?
斯坦:迈克,有的时候除了医生以外,没人会理解你。
迈克尔:这是一个预兆。耶稣,咱们今晚也该进行一次伟大的狩猎!
尼克:该死的,迈克,我不知道你究竟从哪儿捡来这些胡话。
史蒂文:咳,等一下,迈克。你在想什么?……你是在考虑去猎鹿吗?
其他人摇头表示“不”,并耸耸肩,感到为难。他们开始朝迈克尔的车走去。这是一辆1959年出的破旧的鱼翅式卡迪来克库德维尔牌轿车。
史蒂文:今晚不行!今晚我要结婚!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会想到今天晚上去猎鹿?
斯坦:咳,首先我们要办完你的大事。再把你和安吉拉掖在床上。我的意思是,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错?(对其他人)对吗?我说得对吗?
阿克塞尔:去你妈的。
史蒂文(嫉妒地):你们这些家伙真混。你们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家伙是他妈的傻瓜!
斯坦:你要结婚了……而我们是傻瓜!
尼克(搂着史蒂文):好了好了。咳,好了。我们就呆在这儿,就和你在一起。我们全体。(看看其他人)不愿意?对吗?我说得对吗?
迈克尔:说得对。
阿克塞尔:混蛋。
其他人嘟嚷着同意。这时电蒂文反倒为难。他做了个友好的羊势。
尼克(笑了一下):得了,得了,你们这些家伙!今儿早上的头一轮酒归我付钱。
他们穿过纷飞的大雪走向迈克尔的旧卡迪来克。他们用胳膊搂着史蒂文,笑着,揶揄着,相互用拳捣着,显然他们之间彼此关心。他们彼此相亲。
斯坦:嘿,史蒂文,今儿晚上你需要帮忙吗―――
史蒂文(冷冷地):有时你的幽默感并不逗乐,斯坦利!
尼克:算了吧,史蒂文―――
迈克尔:帮忙的手指―――
斯坦:再来对嘴唇……
阿克塞尔:滚你妈的蛋。
尼克(挖苦地):你是个名副其实的诗人,阿竟塞尔。
阿克塞尔:我太同意你了!
内景。菜姆克参加过国外战争的退伍军人会堂,清晨
会堂很大,装饰着用各种色彩绘制的深浅对比鲜明的田园风光画片,像个巨大的糖盒。外墙上有许多高大的拱形窗子。在正门对面的地板上有一个小型的拱形舞台,拱形后面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美国国旗。妇女们正在将白纸桌布铺在搁板桌上。
紧贴在拱形舞台正上方墙上的是尼克、史蒂文和迈克尔的三张放大照片。这些放大照片是他们的高中毕业照。边缘上镶着热忱爱国的红、白、蓝三色条幅。相框上方有一条横幅:“以为上帝和国家服务为荣”。
在高梯上的两个老头儿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条幅,两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退役军人在地上抬头望着他们,那厚厚的近视镜后面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向上凝视着。头一个退役军人的镜片有一片是黑色的。
退役军人甲:我说,向上……你说呢?
退役军人乙:向上。
退役军人甲(打着手势):向上靠近史蒂文的相片!
梯上的老人把条幅向史蒂文的照片移近一些。地上的两位退役军人仔细端详着它。
退役军人乙:我说向下一点……你说呢?
退役军人甲:向下。
退役军人乙(比划着):向下一点。
忽然一阵骚动。正在摆桌子的妇女全都冲向门口。这时,较年长的妇女端着婚礼蛋糕走进门来。她们冻得半死,当她们朝屋子正中的桌子走去时,全场发出一片“噢”“啊”的赞叹声。突然,年纪最大的那名妇女晕倒了。大家奔过去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并按摩她的双手和双脚。有人端来一大杯葡萄酒。她接过杯子,一口喝干,并咧开嘴笑了笑。
外景。炼钢厂,停车场,清晨
迈克尔的卡迪轿车摇摇晃晃地从停车场驶过。
内景/外景。卡迪轿车,停车场,清晨
尼克、史蒂文、迈克尔、斯坦和阿克塞尔全都在笑。迈克尔掌着方向盘。刮水器已把挡风玻璃上的尘土刮开了两道宽宽的弧形。
外景。停车场,清晨
卡迪轿车轰地开过窄口路面上的坑洼,径直开出面向迪维森大街狭窄端的停车场大门。这条窄路在铁路栈架下拐了个小弯。显然不会有人去留心警告危险的路标。
外景。迪维森大街,清晨
迈克尔驾着车歪歪斜斜地疾驶着通过狭长通道。这时,一辆带拖车的大型拖拉机从铁路桥下的通道全速驶来,正对着迈克尔车的右侧,拖拉机立即打偏轮以免相撞……
阿克塞尔:顶住,迈克尔!
斯坦(对阿克塞尔):你就办不到。
阿竞塞尔(威协地):你在指责我?
迈克尔(大声嚷):住嘴,真见鬼!我要集中精神。
众人:干啊,迈克望顶住,宝贝儿!
内景。卡迪轿车,清层
迈克尔的牟全速前进,有两只轮子压上人行道,右侧车帮擦过铁路栈架的石墙。拖拉机拖车离它左侧只有几英寸远,汽车喇叭嘟嘟地响个不停。在这段狭窄的路面上,难以同时行驶两辆车。尼克挤在靠拖车那边的车窗边,仔细着着他手表的分针。其他人全都朝拖车叫喊着,臭骂着。迈克尔半仰半靠在座位上,眼睛注视着公路。
迈克尔:我们干得怎么样?
尼克:办不到,你超不过它的。
说完这话,尼克摸出他的小卡车执照,扔给迈克尔。
达克尔:这是干什么?
尼克:你的卡迪对我的小卡车。
迈克尔(全神贯注):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尼克:我天天都是好日子……
一根斜靠在墙上的电话线杆飞快地迎面冲来。迈克把车转向街心,挨上了卡车,他把加速器急促绕过电话线杆,然后朝右加速穿过人行道,蓦地切到了加速的拖车左前侧。史蒂文已面无血色。
外景。约翰.韦尔奇酒吧,清晨
拖拉机拖车与小车只有一发之差。卡迪车接连三次转换方向,终于打着滑停在酒吧正前方的烂泥里。
阿克塞尔:操你妈!
拖车的喇叭忿怒地吼叫着,在周围的空间发出回声后渐渐消失。透过轿车的窗户,我们看到阿克塞伙一只眼睛仍盯住正在开出画面的拖车,他向前伸出拳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响起一片高声的喝彩……迈克尔把执照交还给尼克,做出宽恕的笑脸。
迈克尔:我满可以占你个便宜―――赌上一百万。准十拿九稳。
尼克:十拿九稳,没门儿。
史蒂文母亲的房子,卧室,清晨
一位丰满标致的乡下姑娘,表情严肃的圆睑庞上有一对大大的棕褐色眼睛,她探过身去照镜子。这是安吉拉,史蒂文未来的新娘。她身着白色婚礼长裙,披着白色婚纱。她后退一步远离镜子,站在陌生的屋子中央,低头看着明显鼓起来的肚子。安吉拉徒劳地想把肚子收回去。
安吉拉:天啊!(她画十字走回镜子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真诚地)我愿意。(停顿片刻,她皱眉凝视,又试了一次,衷心地)我愿意。(她又试了好几次,越说越糟)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安吉拉再次瞪眼寿着自己的影像。此刻她看上去非常孤独,有一种不可解脱的绝望。她哭着扑到床上。床上放着她那只破旧硬纸板的手提箱,箱里乱堆的衣物下有一张不知是谁放的画报照片。照片正面朝下,当安吉拉把它抽出来时,她看到背面写着字。
安吉拉(慢慢地读):“就是这样―――或多或少。……爱你的妈妈。”
安吉拉皱着眉头,把画报照片翻过来。这是一张米开朗基岁画的《大卫》。安吉拉凝视着大卫许久许久……
安吉位:哦,我的上帝!
外景。史蒂文母亲的房子,前门入口,清晨
安吉拉突然冲到外面,她的长裙和婚纱在凛冽的寒风中吹拂。她跑上通向小山顶的陡峭的摇摇晃晃的木梯。山顶的秃树上空烟雾缭绕。远处,烟囱群冒出的阵阵烟雾和火苗在小得可怜的新娘隐约可见的身影上方冉冉升起。广阔而萧瑟的工业景色中,更衬托出她那令人压抑的脆弱感。
内景。约翰.韦尔奇酒吧,清晨
屋里挤满了吵吵嚷嚷的炼钢工人和喝酒的锅炉修理工。电视机哇啦哇啦的声音迥响在酒吧上空。一位大家熟悉的体育实况报道员正在宣布上半场的战果:鹰队战胜奥克兰队,比分是14比0。酒吧的四周架满了一行行的鹿头。墙上装潢着手工绘制的壁画。壁画描绘的是狩猎场面和运动场景,既滑稽又恐怖,就像这些动物都有一些不可告诉猎人的隐私。
约翰.韦尔奇从酒吧后面捧出一摞啤酒杯,与此同时,史蒂文和迈克尔、尼克、斯坦、阿克塞尔迈进门来。约翰是个极粗俗的鲁莽青年,他放下手中的怀子,一把搂住史蒂文,咧嘴露出隙缝很大的牙齿笑着,与史蒂文在地板上蹦哒起舞。他的皮肤粗糙起皱,长得虽不漂亮也还不算难看。他比其他人年长几岁,像阿克塞尔那样高大壮实。但是如果你多看他一会儿,就会注意到他那双异常柔和的眼晴。
正在酒吧里的炼钢工人无一例外地起座离开桌子,围拢到史蒂文身边,他们用拳捣他,开着玩笑,喊叫着祝贺,与电视里橄榄球赛的喧闹声融成一片。
尼克(大声地):嘿,我出一百美元打赌鹰队在下半场比赛中绝不会超过五十分―――而奥克兰队会赢他二十分!
斯坦(对大伙儿):我再加二十元打赌鹰队的四分卫是穿裙子的。
阿克塞尔:臭屎蛋!
他已经将半杯啤酒放下,不知怎么地,阿克塞尔突然哭了起来。
内景。琳达的房间,厨房,清晨
琳达很瘦,是一个体弱高挑型的姑娘,有着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漂亮脸蛋。她是尼克的女朋友,虽然我们尚不知道这一点。她身着伴娘盛装,独自站在厨房里,凝视着天花板。楼上传来走道的咚咚声。脚步声越来越响。突然,哗啦一声,像是倒坍了什么,接着又是一声,就好像把家具摔得满地都是似的。听见一个男人的咒骂声,又出现了咚咚声和噼里啪啦的响声。突然砰地一声掉下了什么……接着悄然无声了。琳达咬咬嘴唇,走到炉前,用勺把肉汤盛进碗里,在面包上抹上黄油,倒一杯茶,把它们全都放到托盘上。
内景。琳达的房子,琳达父亲的卧室,清晨
室内全是毁坏的家具。倚子打翻在地,灯被打碎,画歪斜着挂在墙上。琳达的父亲趴在屋子正中的床上。他的大衣扯破了,一只鞋子不见了,手中握着一只半空的瓶子。在他身后,暴雪从开着的窗户呼啸着刮进屋来。在远处,顺着向下伸延到商业街的另一些房子的屋顶,可以看见钢厂赫然耸立在整幢房子、整座城、整条河谷的上空。琳达的父亲转身,睁大眼睛看着下一班炼钢工人的停车场地。琳达端着托盘走进屋来。她毫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看她的父亲。然后把托盘放在床上,跪在父亲旁边。
琳达:爸爸?
父亲(含糊不情地,眼睛仍盯着所有的车辆):滚……见他娘的鬼去吧!我要把城里每辆车的车胎戳破,每一辆该死的车。我会这样做的!
琳达伸手过去扶着他父亲的肩,将他搀起。这需要一些力气,致使他那胡子位碴、痛苦难平的脸都变成了灰白色。他淌着口水,前额上仍留着一条缝过线的伤痕。当琳达着他时,他又开始咒骂,从床上滚下来……
父亲:我他娘的说话是算数的,姑娘。四周围像一个海!像一个破车胎的海洋……
琳达站起来,关上窗,减弱了不断从钢厂传来的声响。她回身过来,跪在她父亲身边的地板上,把他推向床边。然后撩起她的伴娘服,再次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推向床上的铺盖。她几乎弄不动他,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睛,但当他又滑下来时,她再次用力推。她父亲呻吟着,并始嘟嚷,然而,当她差不多快把他弄到床上时,他突然抡出胳膊打她的脸,把她从屋子这头撞到那头。琳达被撞得向后打了个趔趄,被一个翻倒的椅子绊倒,猛撞在墙上。她挣扎着站起来,她父亲又向她逼近。
父亲:他娘的臭娘儿们……全是臭娘儿们!
他转身,重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琳达:爸爸……爸爸,是我!
父亲:我恨透了她们,他娘的臭娘儿们!我要给她们每人一个破车胎。
琳达的父亲再次向她抡过来,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琳达托着下巴站在那儿望着他。她哭了起来,眼泪簌簌地顺着面颊往下淌。
外景。琳达的房子,清晨
琳达从屋里出来,下楼走到大街上,走进刺骨严寒中。狗在寒风中汪汪地叫着。
外景。约翰酒吧后的小巷,清晨
史蒂文的母亲挥动着一根棍子走近酒店―――从店内传出一阵哈哈大笑声。
内景。约翰的酒吧,清晨
迈克尔,尼克、史蒂文、阿克塞尔和约翰正在唱歌。投币式自动电唱机在播放一首西部乡村音乐,音量放到了最大。屋内烟雾弥漫,浓得足以用长猎刀去切开。这时我们看到斯坦正与一位大块头卡车司机为使用台球桌在大声地争吵。突然,从后堂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通往小巷的门嗖的被打开,史蒂文的母亲挥动着棍子出现。炼钢工人们瞥了她一眼,各自喝光他们的酒,抓起安全帽,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只有斯坦例外,他抽出枪对着卡车司机。棍子砰砰啪啪地打到桌子上和椅子上,响起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外景。约翰的酒吧,前门入口,清晨
炼钢工人蜂拥到雪地中,史蒂文的母亲像复仇的守护神紧紧尾随,手中仍在挥舞着棍子。
史蒂文的母亲临分手还打了他们几下,挨打的发出一片怨声,夹杂着她怒气冲冲地命令他们快换衣服参加史蒂文的婚礼的声音。
摄影机推近史蒂文,他与尼克和迈克尔同时出现。寒冷使他猛醒,他停了下来。
史蒂文:小伙子,这是真的。这次是真的。我的意思是……我要结婚了。
尼克(哈哈大笑):你别以为这就可以松一口气了,史蒂文。
阿克塞尔(没有表情地):他妈的。
他们笑了一阵又沉默下来。史蒂文的母亲哭着匆匆离开小巷。
史蒂文的母亲:我的漂亮孩子!我的天使……他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一个怀了娃娃的姑娘竟要离开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一头扑到史蒂文的怀里,哭哭啼啼的)
史蒂文:妈妈……
史蒂文的母亲:你太狠心了,这样对待你的亲妈,她一辈子每天作两次弥撒。
史蒂文:妈妈,没事儿,我们就住在楼上。咱们还是一家人。
史蒂文朝尼克和迈克尔使了个非常为难的眼色。阿克塞尔只是用一种多少令人迷惑的方式耸了耸肩膀。他们全都作出同情的手势,然后琢磨起雪片来。
史蒂文的母亲:你的心就这么狠?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你和这个始娘结婚,把她扔给我,然后你就跑到越南去吗?
史蒂文(几近祈祷):飞走一次,妈妈,只飞走一次。等我回来了,我就住在楼上。(稍顿)我爱安吉拉,妈妈,她也爱我。
史蒂文的母亲(沉默片刻后):今天围上围巾吧。
史蒂文:我今天穿礼服可不用围巾。穿礼服是不能戴围巾的!
外景。迈克尔和尼克的拖车房子,白天
这个拖车房子是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深浅银白两色的拖车,看上去好像是从建筑工地买下来的三手货。它座落在小山丘一角煤渣砖地的小空场上,可以俯视小城和轧钢厂的高炉。右边停着一辆破旧的卡车,车厢座位后安着枪架。左边是一棵秃了枝叶的树。镜头移动,展现迈克尔的黑色卡迪轿车朝着拖车房子开上山来。汽车打个滑停住了。迈克尔从车里出来。他身着租来的礼服,却穿着自己的靴子,手里提着租来的礼服鞋。乍一看他穿礼服是够扎眼的。他登上煤碴砖地的台阶,猛烈敲打拖车房子的门。尼克打开门让他进去。
内景。拖车房子,白天
屋里很挤,零乱地堆满了两个单身男子的脏东西,但多数是打猎用的随身用具。一只相当漂亮的鹿头架在水池上方。尼克的礼服才换了一半,正在给他的一双笨重靴子上胶。迈克尔笑眯眯地坐在水池边上,试穿他那双租来的漆皮鞋。
尼克(笑着):你想打扮成一个王子吗?
迈克尔:你说想是什么意思?
尼克摇摇头,哈哈大笑,继续给他的打猎靴子上胶。
迈克尔(指着上的胶):你应该在昨天晚上就上好胶。
尼克:我知道。
迈克尔:那样胶就吃进去了。
尼克:是的,这我明白,迈克。(停顿)
迈克尔:我只是在等,你懂吗?
尼克:呃?
迈克尔:我不过是在等。就为这个……这就是我等待着的……山。那是唯一使我感到自由的地方。我整年都在等。
尼克:我也在等,我认为。
迈克尔(厉声):你也在等?
尼克(点头):是的,究竟为什么……我想到了那个,想到了越南。
尼克突如其来地取下枪,开始擦掉枪上的油。
迈克尔:你真的想到了它?
尼克:是的,我不知道……看在上帝面上,迈克,史蒂文再有两三个小时就要结婚了……我不知道我们究竟为什么甚至还要谈论参军前的最后一次打猎。整个事情都是胡闹。(沉默无言,然后并无特别目标地)去他娘的。
迈克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发现我的生命将在山中结束,那就好了。(注视尼克片刻)但是,这得记在你的脑子里。
尼克:什么?一枪?
迈克尔(微笑):两枪就是废物。
尼克:我现在不那么想“一枪”的问题了,迈克。
迈克尔(坚定地):你就得考虑“一枪”。一头鹿必须一枪拿下来。一枪,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设法告诉人们。他们不听。(仔细端详他)你真的想到了越南吗?
尼克:我不知道……我猜我在考虑鹿……也可能想到了越南。我不知道。这两样我都考虑了。见鬼,我喜欢树,你懂吗?我喜欢山间树的生长方式,也喜欢树的各种不同姿态。听起来像是些蠢话,对吗
迈克尔(朝窗子瞥了一眼):我要跟你说点儿事,尼克。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人一块儿去打猎。我喜欢行动快、速度快的家伙。我不会和一个蠢驴去打猎的。
尼克(哈哈大笑):谁是蠢驴?
迈克尔(转身):谁是蠢驴?你认为谁是蠢驴?他们都是蠢驴,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看在上帝面上,但……问题在于,尼克,如果没有你作伴,我宁愿一个人去打猎。说正经的,我会这样的。这就是我要做的。
尼克(大笑):你真是个笨蛋。你知道吗,迈克,你是个恶魔般的爱控制人的怪家伙。
迈克尔(毗牙咧嘴地):我只是不喜欢突然袭击。
此时,外而传来咒骂声和乒乒乓乓一片响声,尼克打开门。我们看到彪形大汉约翰和阿克塞尔,后者这时已是醉醺醺的了。这两个捣蛋又滑稽的人物,都穿着租来的窄小的礼服。他们背着露营用具,正在乱敲小轿车后部的行李箱,想把它打开。尼克和迈克尔走出来。
外景。拖车房子,白天
尼克:阿克塞尔!做做好事吧……约翰!等一等,你们这两个家伙。
阿克塞尔:打不开盖。
迈克尔:你得踢这儿,这里,阿克塞尔,不是那里。
阿克塞尔:我应该踢哪里?指一下我该踢哪里。
迈克尔:这里,踢这里。
阿克塞尔照着他指点的地方,砰的一脚踢开轿车后部的行李箱盖。
阿克塞尔:去你妈的!
约翰:阿克塞尔,你不再像从前那样为钢铁工人队踢球,真是太遗憾了。(语哑,突然住嘴)
阿克塞尔(尽量不理会刚才的话):我喜欢迈克的车。有些车老抛锚,你们明白吗?这辆车,像这种车……可神了。我是说开着这样的车,你永远不会知道它开向何方。
尼克:是的,它使我感到安全。
迈克尔久久地望着他。阿克塞尔不知所措,举起一听啤酒为他们全体祝酒。斯坦也穿着礼服,走上前来,身后拖着乱堆在一起的打猎用具。然而,与其他人不同,他穿的礼服尺寸合适,就像裁缝专为池做的那样。脚下的皮鞋也擦得锃亮,他是不折不扣的四十年代乐队指挥的化身。
斯坦:嗨,帮个忙……
约翰:嘘,嘘,嘘!阿克塞尔打算把迈克的库德维尔扛在背上。
阿克塞尔扫视一下他的朋友。他查看汽车的后部,然后从他记忆中某个暗淡的角落回想起当年作为祭坛小厮时的一段旧的祷文,他祝福这辆车,他最后洒一阵啤酒洗清朋友们的罪孽。作完这些后,他挺起胸膛用双拳捶打,用假声和真声交替吆喝,这是能传出一英里、人猿泰山式的了不起的吼叫。当它的回声沿街传过来时,教堂的钟声响起,一群异常兴奋的伴娘急匆匆地连滑带溜地走过来。轧钢厂在她们身下的小山脚下,这时阿克塞尔朝着卡迪轿车扑过去,趴在车上。
伴娘甲:阿克塞尔,你在干什么?
伴娘乙:快点,你们这些家伙!
伴娘丙:谁拿了石竹花?
伴娘丁:在这儿,就在这儿。
伴娘甲(对阿克塞尔):瞧你,你简直一遏糊涂。
伴娘丙:给他戴上石竹花。
伴娘甲:谁能帮个忙?我的手冻僵了。
伴娘们开始为小伙子们整理领带,其中一人给阿克塞尔戴上石竹花,
伴娘乙:天啊,这身廉价礼服已经插过一百万朵花了……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瞧瞧翻领上的那些洞?
阿克塞尔(自豪地):去你的吧。
尼克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身发现琳达站在拖车房子旁边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她脸色苍白,十分害怕,手里拎着一只小手提箱。
尼克(横穿过去):琳达……
琳达:嗨。(苦笑一下)尼克,你的鞋湿透了。
尼克:琳达,怎么回事?
琳达欲言又止。她尽力忍着,却掉下了眼泪。尼克四下张望了一下,把她拉进拖车房子内。
内景。拖车房子,白天
尼克在乱糟糟的长沙发上清理出一块地方。琳达坐下,抓着夹在两腿间的手提箱。
琳达(费力地):我不过是在瞎想,尼克……你和迈克尔……你们过两三天就和史蒂文一起参军了……如果我可以在这个地方一直住到你们几个人回来的话,因为……
尼克:当然可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没向题!
琳达:我要给你们俩付钱……而且我一直在想―――
尼克(跪在她面前):琳达……悖沾铮
琳达:不。我要付钱给你们,尼克……
尼克:琳达,琳达!
琳达(看着他的眼晴,极小声地):什么?
尼克(仿佛还想说点什么):我不知道……
二人良久地对视着,什么也没再说,可是眉目中对流着一股股激情。
内景。教堂,白天
尼克和琳达各把一个婚冠举过面对面站着的史蒂文和安吉拉的头顶,此时响起排山倒海似的响亮的男声合唱,唱出了雄壮的萦绕心头的俄罗斯婚礼合唱曲。
神甫:愿天国赐福……现在与永久,直到世世代代……
在神甫继续他的圣典时,摄影机拍摄听众的面孔。我们着到来自参加过国外战争的退伍军人岗位的熟悉面孔,看到从酒吧里出来的炼钢工人和他们的妻子,以及撵他们回家换衣服的史蒂文的母亲。他们貌不惊人―――工人阶级的面孔―――,但是我们感觉到与会者之中有一种刚毅的胸怀与精神的一致。此刻的音乐激昂动情、看来已不可能再增加强度,但是它确实在渐次高昂。
摄影机对淮在伴娘对面一排的迈克尔、斯坦和阿克塞尔,然后拍约翰,他站在唱诗班席位的楼厢里,正在和其他男人唱着歌。他的大嗓门盖过了别的人,似乎带动着整个唱诗班。他眼中的表情难以形容,此刻泪水盈眶。
迈克尔、斯坦和阿克塞尔回头仰面看着约翰,他们都边幅不整。他们的礼服窄小得令人窒息,他们的鞋由于在雪中行走而湿透了。只有斯坦令人惊奇,任凭天气怎么恶劣,他的衣服仍是整整齐齐的。
尼克捕捉到琳达的眼神,他们像两个十分惊诧的孩子,隔着中介空间互相凝视着。
神甫把白色细烛递给新娘和新郎。摄影机慢慢推近神甫。他给人的印象深刻―――文质彬彬,温柔体贴而又充满力量。神甫点燃蜡烛一一先点安吉拉的,后点史蒂文的,然后望着聚集在一起的来宾。由圣诗激起的情感波澜仍在上空荡漾,所以当神甫继续举行仪式时,我们不得不尽力集中。
神甫:“每一个做坏事的人都怕见光明,不敢面对光明,唯恐他的行为受到谴责。”
外景。教堂,斯塔克韦瑟街,山顶,白天
除了琳达父亲喃喃自语、步履艰难地往家走的孤独身影外,大街上荒寂无人,只有漫天飞雪。音乐声穿过教堂的四壁。这声音是那么圆润,那么响亮,那么浑厚纯正,听来不禁心颤。它越过教堂的洋葱形大圆顶,越过小城,越过火光照亮的炼钢厂的巨大黑色剪影。
内景。教堂,白天
迈克尔、尼克、斯坦和阿克塞尔和伴娘们一起帮助神甫给史蒂文和安吉拉戴上婚冠。神甫先给安吉拉戴上婚冠,现在给史蒂文戴。
神甫: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上帝的仆人史蒂文同上帝的仆人安吉拉接受婚冠,阿门。
神甫把这对新人的手拉在一起,带领史蒂文和安吉拉及众人环祭坛绕行。动作十分精确,十分正规,绕行象征着永恒。琳达与迈克尔的目光相遇。音乐逐步发展到难以承受的感情高潮。迈克尔长久地看着琳达,琳达起初还与他对视,后来就垂下了眼帘。
外景。斯塔克韦瑟街,白天
这对新人匆匆离开教堂,走下台阶,朝一辆等候在那儿的汽车走去,这是迈克尔的黑色旧卡迪,装饰着彩纸饰带。人们欢呼着、叫喊着,当轿车朝莱姆克退伍军人会堂开去时,迈克尔、尼克、斯坦和阿克塞尔跑到大街上,他们尾随车后,在冰上且溜且滑地抓起一把把雪,把一个个雪球向汽车扔去。史蒂文和安吉拉笑着,回身向他们挥手。除了这一切以外,所有的人都坐上汽车或上尼克的卡车,或徒步朝招待会场进发。约翰从唱诗台楼厢的一扇高大的窗子里望着这些移动着的与会者,目送他们在白雪霏霏之山朝莱姆克退伍军人会堂前进。
内景。莱姆克退伍军人会堂,舞厅,白天
舞厅内人声鼎沸。乐队疯狂似地吹奏着,一对对旋舞的老少舞伴格格地笑着。服务的人全是妇女,她们迅速地为人头攒聚的宾客递饮料。半数的男人已喝得醉醺醺的了。我们看到史蒂文与安吉拉,尼克与琳达,斯坦、阿克塞尔和约翰。这群人中只有迈克尔没有跳舞。迈克尔拼命喝酒,他独自站在舞池边,迅猛快速地大口喝啤酒。我们立刻意识到他感到不合拍,难于自然地加入到会场的潮流中。突然,年长的妇女们全都用叉子敲击着她们的酒杯。敲击声非常响,间隔又很短,每响一次,安吉拉和史蒂文就必须接吻。迈克尔喝完一听啤酒,一把将罐头捏扁,又开另一听。当他拿起第二听酒时,他注意到一个脸色阴郁的姑娘正在他身后靠墙坐着,等待着别人邀请她跳舞。那个表情忧郁的姑娘朝迈克尔嫣然一笑。迈克尔假装没着见,他移到一个柱子后边,抬头认真地凝视着悬挂在舞台上、在尼克与史蒂文的照片之间的他自己的那张高中时代的照片。
现在,年长的妇女们唱起了歌,这时,在前面场景中运来的结婚蛋糕被拿了出来,微型的新娘和新郎有点歪斜,但仍站在蛋糕中央。史蒂文的母亲和安吉拉都在看这两个小小的人形,而史蒂文却没有注意到。两位妇女泪眼汪汪地向蛋糕走去。突然,人群移开,她们二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彼此笑了笑―――比较勉强地笑笑,但这笑容逐渐地展开、展开、展开。然后,安吉拉收敛笑容,把蛋糕上的小人拿下来,递给史蒂文的母亲,母亲低头看着这对用糖衣包若的新人,然后,她们互相注视着,突然泪涌如泉,扑到对方的怀里,呜咽着,啜泣着。
内景。莱姆克退伍军人会堂,大门门厅,白天
一对迟到的男女没法进人会场。衣架上已经挂满了大衣。他们好不容易挤到门口,钻了进去。
内景。莱姆克会堂,白天
整个场地实际上在震颤着。乐队此时在用前所朱有的最大普量演奏着波尔卡舞曲。新进来的那个男人被约翰拦住,约翰手里拿着一只装满钱和信封的大篮子站在接待队伍的队首,身边是阿克塞尔。
那男人:这是什么?
阿克塞尔:交一块钱可以得到一杯酒,一支雪茄烟,并可以和漂亮的新娘跳个舞。
阿克塞尔已经有点儿摇摇晃晃,但却牢牢地抓着一只大托盘,托盘上摆着满到杯沿的一杯杯威士忌酒和雪茄烟。那个男人先在约翰的篮子里放下一块钱,阿克塞尔随即递给他一杯酒,一支雪茄烟,然后那个男人带着安吉拉跳了四秒钟的舞,安吉拉一边转着、转着,一边喜气洋洋地向人们炫耀她的戒指。在此期间,我们不断看到喝得烂醉的男人被抬了出去。突然,乐队停止奏乐,乐队队长没有借助麦克风,大声地向来宾讲话。
乐队队长:安静!请安静!请注意听我说!安吉拉和史蒂文十分欢迎你们,并想要向你们介绍他们的婚礼队伍,特别是介绍一下尼克和迈克尔。他们也要和史蒂文一起去越南,自豪地为他们的祖国效力!
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喊声,还夹杂着欢呼声。迈克尔、尼克、阿克塞尔、琳达、斯坦和约翰步人耀眼的灯光下,有人用闪光灯给他们拍了一张合影。镜头停留在这个动人的场面片刻,此时乐队奏起了《星条旗永不落》。
退役老军人摘下帽子按在自己的胸前,这时,年长的妇女又一次敲起了玻璃杯,史蒂文和安吉拉再一次接吻。之后,整个婚礼队伍中的人交换舞伴,音乐再次响起,他们翩翩起舞。迈克尔此刻不得不与尼克的女朋友琳达跳舞,但他握住她的手的方式却是勉强的。尼克用力将他们二人一起推到舞池上。他从约翰身旁走过。约翰拦住他,顿时一阵尴尬。
约翰(用一种低沉的、十分柔和的声音):要不是我的那次事故,我一定会和你们这些家伙一起去的,尼克。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尼克感动了。他用胳膊楼住约翰,紧抱着他,不知究竟该干什么。众人高声喧哗。
我们看到迈克尔与琳达跳舞,他们似乎与人群隔开了。他们互相看着,她呼吸紧张,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好像他们是与人隔绝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迈克尔:我可不是最好的舞蹈家。
琳达:你跳得还不错嘛。
迈克尔(一阵不自在后,十分渴望地):想喝杯啤酒吗?
琳达(不解地):当然。
迈克尔:你想喝哪种啤酒?
琳达(笑起来):我不知道,迈克尔。我真的不介意。啤酒就是啤酒。
迈克尔:我给你拿瓶米乐牌的,米乐啤酒。这是当前最好的。
迈克尔离开。当迈克尔去冷藏箱取米乐啤酒时,琳达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困惑不解地摇摇头。他在木桶中四下摸索着,找到一罐,打开罐子。突然,他看到尼克朝墙边那个表情阴郁的女孩子走过去。他站在女孩子面前,向她说什么。表情阴郁的姑娘忸怩了一下,站起身来,尼克挽起她的胳膊,开始跳舞。女孩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开始像其他人那样说着,笑着。迈克尔走回琳达身边,递给她米乐啤酒。当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时,他绊了一下,几乎失去平衡。我们第一次注意到他已烂醉如泥,这使我们倍感意外。
迈克尔:对不起。
琳达(笑笑):没什么,迈克。这是婚礼。你应该尽兴……欢乐。你知道……
尼克与那位表情阴郁的姑娘摇摆着跳过去,他做了个戏剧性的夸张动作,笑着跳过画面。
迈克尔(捕捉到了琳达的表情):我猜想你真的十分喜爱尼克……
琳达(点头):是的。
迈克尔片刻没说话。看上去他正在努力克制感情的高潮。他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挂在尼克照片旁边的他那张高中时代的照片。照片放得很大,照得怪模怪样却又十分动人。
内景。大门门厅,晚间
衣架上仍旧满满当当地挂着潮呼呼的大衣。一对对年轻人偷偷藏在大衣之间,冲动热烈地拥抱接吻。他们挤得衣架轻微地颠抖着、摇晃着,此时的音乐轻柔,但听来仍有一股狂热的劲头。
前门开了,一位年轻的美国陆军特种部队中士踏进昏暗的门厅。他穿着绿色的军礼服,戴着绿色贝蕾帽。胸前佩带着一排战斗勋表,他的跳伞靴擦得像镜子一样亮。中士摇摇头,朝酒吧区走去。
内景。酒吧区,晚间
中士从一群群仍在欢庆的客人之间穿过,从一台冷藏箱里取出一听啤洒,独自坐在一张白色搁板桌的尽头,桌上零乱地堆放着食品和废弃物。他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安吉拉跳舞。
阿克寒尔突然发出一声人猿泰山似的吼叫,把那位曾替他佩带石竹花的伴娘举过头顶,绕着圈走。她刚才一直在剪礼品上的丝带,当他猛然将她举到空中时,她手里仍拿着剪刀。
伴娘乙:阿克塞尔,你干什么呀!阿克塞尔!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我要用这把剪刀戳你了!
阿克塞尔:我要亲你。一个人要么找女人,要么去打仗!
这时,斯坦正和约翰站在一起。斯坦怒火中烧,因为他的女朋友正和别人跳舞。
斯坦:你知道那个婊子养的在干什么?那个臭小子在捏她的屁股!
约翰:这只不过是一场婚礼,斯坦德利。
斯坦:你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一场婚礼?那个家伙确实……看!他又干了!约翰尼,我要去把我的枪从大衣里拿出来,我要毙了他!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斯坦一面说,一面走上前去,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那男人放开斯坦的女朋友。姑娘等待着,一只手塔在腰上。斯坦冷不丁地,恶意用左肘弯狠狠地把她打翻在地。这时斯坦上蹿下跳地叫喊着。那男人被他恶骂得迅速逃窜。斯坦这才再次轻轻拍拍他那仍旧整整齐齐的头发,仔细地把头发都弄平整。
内景。酒吧区,晚间
尼克、史蒂文和迈克尔站在一起盯着那个年轻的退役中士,他们的目光中表达了他们在目前的状况所能表现出的最崇高的敬畏和尊敬。
迈克尔:那家伙刚刚回来。
尼克:是的。
迈克尔:他看上去像个大杀手。瞧见他左胸前那个勋表了吗?
迈克尔用头示意,尼克和史蒂文随他走过去。
迈克尔:我们,啊……我们也要到空降部队了。
中士看着他们,发出一阵茫然的冷笑。
中士:他妈的。
迈克尔:什么?
中士依旧笑着。
迈克尔(对尼克):他说什么?
尼克:他说“他妈的”。
迈克尔:“他妈的”?
尼克:“他吗的”。
迈克尔:我想他说的是这句话。
史蒂文点点头。
尼克(清了清嗓子):嗯……那么好吧,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那边怎么样了?
中士:他妈的。
迈克尔看看尼克,尼克看看史蒂文。他们都笑起来,但有些不安。
迈克尔(对中士):是的,那么,多谢啦。
中士:别客气。
他们转身走开,当他们走到人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的地方,便忍不住笑得声嘶力竭。阿克寒尔走过来,大汗淋漓,他的上衣后身裂开了。
阿克塞尔:他究竟是什么人?
迈克尔:鬼知道!
阿克塞尔:他是从附近什么地方来的吗?
迈克尔:鬼才知道!
阿克塞尔:那么,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迈克尔和史蒂文(齐声):鬼才知道!
迈克尔(不动声色地):可能他迷路了。
阿克塞尔:去他一边儿的吧!
内景。舞台,晚间
客人们都围拢在舞合周围。人人都醉醺醺地拿着彩带和米袋。当史蒂文和安吉拉出现在舞台上时,一片喧哗喝彩声。安吉拉抛出花束,琳达接住了。然后鼓手擂起鼓,其他乐师们紧接着弹奏起来,彩带、米粒纷纷飘洒,忠告声、鼓励声四起,史蒂文和安吉拉走到台前史蒂文母亲跟前,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坏用高脚双联杯节的酒递给他们。
史蒂文的母亲:如果你们一点都不洒出来,你们的后半生会很幸运!
史蒂文和安吉拉共同饮酒。响起一片喝彩声。尼克转向琳达,出其不意地对她说话,好像说什么别的事那样―――
尼克:嫁给我好吗?
琳达脸红了,对尼克的问话颇感意外。
琳达(隔了半响后):好的。
尼克:你说什么?
琳达点头―――庄重地点点头。
尼克:你会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从……回来,我是说,当我们返回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说什么。
琳达:我猜想,你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
琳达的嘴唇哆嗦起来,热泪盈眶,她努力轻轻点头。
尼克:当真?
琳达:当真!
尼克凝视着她。他简直不能相信她刚才说的话。
尼克:太好了!
琳达:是太好了。
尼克点头。琳达突然激动起来,焕发出幸福的容光。她丢掉花束,扑到尼克怀里。
琳达(闭着眼,爱抚地):我不知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尼克: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使自己镇定下来。琳达不安地笑了。之后,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这时史蒂文和安吉拉刚好喝完葡萄酒。
一小滴酒洒在安吉拉的白色婚礼裙上(只有我们注意到这点)。
这时,妇女们一下子全都唱起歌来,史蒂文抱起安吉拉,跳下舞台,跑过大厅,直奔等在外面的迈克的轿车。妇女们的歌声更嘹亮了。
外景。莱姆克退伍军人会堂,临街大门,晚间
约翰、阿克塞尔和迈克尔正站在门边。他们那租来的极不合体的礼服被弄得脏乎乎的,而且还扯破了。他们的石竹花被压扁了,那些用别针别上去的领结有的彻底掉了,有的在他们衬衫的领口处晃荡着,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几个人还在大喝啤酒。只有斯坦看上去仍未失态,和他刚进来时一样,连一根头发都没乱。他转向迈克尔,向他眨眨眼,笑起来……
迈克尔(看着安吉拉):扯淡!全是扯淡!
斯坦:你想打赌吗?
迈克尔:扯淡,你满嘴扯淡。
斯坦:多少钱?你想赌多少钱?说出个数来。
迈克尔:去你的吧,斯坦。
史蒂文和安吉拉奋力挤进汽车,哄闹声和掌声更激烈,飘带和米粒铺天盖地而下。约翰搀着安吉拉上车。阿克塞尔和尼克搂着史蒂文,领他绕到司机座上。汽车后面拴着好大一串空罐头盒(注2)。
尼克:不必在乎斯坦说的……
史蒂文:知道。
尼克:忘掉算了,忘掉斯坦说的话。他是个说话没准的人。
史蒂文(低声对尼克):我真的从未和安吉拉干过那事,尼基……
尼克:太好了,真太好了。
史蒂文:那是我这辈子一个真正的秘密,尼克……
尼克(掩饰他的吃惊):没什么。没什么。就……忘掉它吧。
史蒂文:有个孩子会怎么样!(周围聚拢了人们)到她生孩子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尼克:那是安吉拉的事。这一切都让安吉拉处理吧……保持镇静。
史蒂文:保持镇静?
尼克:只要保持镇静!
尼克只是紧紧地抱住史蒂文。史蒂文坐进车里。
尼克:嘿,别那么愁眉苦脸的。不要担心。星期一火车上见。
史蒂文:好的,星期一见。
内景。汽车内,晚间
史蒂文看着安吉拉。
史蒂文:好了吗,宝贝?
安吉拉点点头。史蒂文挂档,车子缓缓开动。人们用拳头敲击着汽车。米粒和飘带阵雨似地落在车身上。突然,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见一丝不挂的迈克尔,他右手高举着飘舞的彩色纸带在车前跑着。霎时间,史蒂文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朝安古位瞥了一眼。安吉拉惊愕地捂住嘴,又赶快用手按喇叭。
外景。大街,晚间
迈克尔在轰鸣滑行着的汽车前迁迥行进,车后的空罐头盒四下跳动。他几乎不是在跑,而是在冲刺蹦跳,仿佛是在失重状况下进入了纯粹的太空境界。
阿克塞尔(茫然若失地看着,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语):操他娘的……
尼克、阿克塞尔、斯坦和约翰跟在汽车后面步履蹒跚地走在高低不不的大街上。阿克塞尔拿着迈克尔的衣服,在泥浆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绊了一跤摔倒了,闹了个四脚朝天,衣服丢得满街都是。
全体:瞧那个!混蛋!
阿克塞尔(叫喊):臭屎蛋!
外景。希尔街,晚间
街道分岔处.一条岔道通向高处一个年久失修的篮球场,球场设在能俯瞰炼钢厂的峭壁上;另一条岔道向下通向史蒂文母亲的房屋并通往山下的钢厂。迈克尔从斜坡跑向山上的篮球场,此时汽车向下开,在通向史蒂文母亲房屋的转角处消失了。
阿克塞尔、斯坦和约翰爬到山半腰,摇摇晃晃地停下来,不由自主地喘着气。斯坦设法把鞋上的泥雪擦下来。尼克向山顶走去。
外景。篮球场,晚间
尼克走上前时,迈克尔在一个篮球架下滑了一跤,刺溜倒在冻结的泥浆地上,一动不动地呆在那,望着屹立在钢厂中的高炉。夜色皎洁明亮,高炉的火焰进射出怪异可怕的红光,照亮了天空。周围人家的狗都在狂吠吼叫。
尼克出溜几步,停在离篮球架几英尺的地方。此刻狗叫声越来越响。
尼克:迈克尔?
迈克尔打个滚翻过身来。他的脸色铁青,带着一种奇怪的冷漠表情。他冲着尼克近乎野性地笑。
迈克尔:我他娘的准是昏了头了。在我这个年纪……一切都变得太快。你认为我们终归会回来的?
尼克(吓了一跳,惊恐地):从越南吗?
迈克尔:是的。
尼克扶起迈克尔,让他站在身边。他脱掉他的礼服上衣,用它裹着迈克尔。他们二人在月光辉映的球篮架下缩作一团,高炉的红光忽隐忽现。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尼克(突如其来地),你知道吗?天下的一切都在这里。我喜欢这个该死的地方……我知道听起来像是疯话。但是如果发生什么事,迈克,别把我留在那边。我的意思是别把我扔下……你得向我保证,迈克。
迈克尔(浑身发抖,似笑非笑地):尼克―――
尼克:你一定得起誓,正经地起誓。
迈克尔:好,我起誓。伙计。
尼克舒了口气……就好像卸掉千斤重担似的。
迈克尔(笑一笑):我们今晚去打猎吧。就现在。我的意思是,我们在不得不坐上那趟火车去迪克斯的报到站以前要不停地活动……
外景。公路,晚间
迈克尔的那辆1959年出产的破旧的鱼翅式卡迪莱克牌汽车急速开过来。粘在车门把手和保险杠上一些婚礼时用的彩带在风中哗哗地响着。
内景。汽车,晚间
尼克、迈克尔、斯坦、阿克塞尔和约翰。他们还都穿着租来的礼服,而且已醉得失去了理智。他们在汽车里,挤在背包、睡袋、高高堆着的六桶一盒的啤酒和猎鹿枪之间。尼克和迈克尔唱起了《号叫着的鹰队飞行之歌》。
尼克和迈克尔(唱着):从天而降的是耶稣的第十一个门徒,格罗尼莫叫道……!
斯坦:你唱的是什么?
约翰:是《号叫着的鹰队飞行之歌》。
斯坦:活像一头叫驴!
阿克塞尔:滚蛋吧!(用悦耳的高嗓音唱)让我自由!让我自由!如果……你……能让我自由……你将永远幸福……和我在一起!
约翰看看阿克塞尔,微微一笑。
约翰(发出喇叭似的声音):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外景。山路,黎明
汽车风驰电掣般驶过来,车后扬起像公鸡尾巴般的大股雪花。
内景。汽车,黎明
此刻,尼克弯腰坐在方向盘前,目光呆滞无神。迈克尔和约翰在打瞌睡,而阿克塞尔和斯坦由于喝酒过多,半睡半醒地用懒洋洋的声音瞎扯。
阿克塞尔:安吉拉和你干过吗?
斯坦:她是除夕晚会时,在车库那边史蒂文的车里和我干的。
阿克塞尔(郑重其事地):她也和我干了。
斯坦(吃了一惊):她还和你干过?
阿克塞尔:操她娘的。
好一阵令人难堪的停顿,二人都拼命地睁着眼睛。
斯坦(纳闷地):史蒂文不知道她和我们两个都干过……
阿克塞尔:他不知道。
斯坦:也许那是咱们俩谁的孩子……臭不要脸的婆娘……都一个样。
阿克塞尔(摇摇头):真她妈的。
内景。汽车,黎明
尼克伏在方向盘外缘的下方。闭着一只眼,而张着的另一只眼看上去几乎像死人的眼睛。突然,他猛地抬起头,一脚把闸踩到底,汽车车尾直摇晃,车轮擦动发出尖利的声音,又打着滑猛地停下。
车里的人都被惊醒了―――十只模糊的眼睛透过挡风玻璃向外看。
大路中间站着一只大雄鹿,在车前灯的强光下惊得一动不动地站着。
斯坦:我的老天爷呀!
外景。汽车,黎明
斯坦、阿克塞尔、尼克和约翰涌出车来,抓起他们的来复枪。斯坦立刻滑倒趴下。迈克尔呆在原处不动,看着别人,他开始清醒过来。
斯坦:狗娘养的!干掉它!看在老天爷份上,有谁干掉它!
约翰:谁有弹药?
阿克塞尔:弹药,拿弹药来!
斯坦:我去拿!放在哪里了?
约翰:在车背厢里!
阿克塞尔:不在!
约翰:就在背厢里,阿克塞尔!是在行李箱里!听我说,弹药在行李箱里!
斯坦、阿克塞尔和约翰绕过汽车冲向行李箱。阿克塞尔踢了一脚,滑倒了,跌坐在地上。斯坦朝他大嚷大叫。
阿克塞尔:斯坦莱,你反正什么鬼东西也打不中。
斯坦、阿克塞尔和约翰像疯子一样你推我挤地在行李箱里搜寻武器。
迈克尔斜了一眼尼克,然后带上他的来复枪悄悄溜出了汽车。他带着反感透顶的表情看着其他人―――然后再瞧瞧鹿。鹿在眩目的灯光下呆住了。还在静静观察着。要说有反应的话,就是它渐渐朝前移近,它那有节制的好奇表情使迈克尔陷入了莫名的狂怒中。
迈克尔:滚开,你这该死的,回家!……走开!……嘘!
迈克尔的枪已经准备好了,他把一颗子弹推上膛,朝鹿的上空放了一枪。顿时,鹿在慌乱中撒腿逃掉。
迈克尔:快点!走开,去!滚开!
这时,其他人都聚拢过来,看着迈克尔注视着鹿在雪中消失,他们都认为他准是喝醉了,居然忘了此次打猎的目的。
外景/内景。汽车,山间狭路,白天
天空阴森森的―――在天边山缘上出现了淡红色的曙光―――空中聚满了黑压压的被风驱赶着的云层。摄影机俯拍,我们见到汽车沿着一条狭路开来,狭路两侧都是密林丛生的悬崖峭壁。
尼克(斯坦的啤酒溅了他一身):当心点,冒失鬼!
斯坦(猛捶尼克的肩头):这儿!就是这儿!这里就是我们去年歇宿的地方。
阿克塞尔:不是这儿!
约翰:还在前面,斯坦。
斯坦:没门儿,就是这儿!
尼克反感地在路边停下车。
外景。路边,俯瞰的景色优美区,白天
天色刚刚变成灰白色,凛冽的寒风在树从中鸣咽着,在下面开阔的山谷里扬起一片精细的雪雾。他们几个穿着破得不成体统的礼服和破漆皮鞋涌出车来。
斯坦:不是这儿!肯定不是!不是这儿,不知怎么地有些变样了。
迈克尔:真见鬼,这儿和那儿有什么区别呢?
阿克塞尔(压制着迈克尔):你满嘴胡言,斯坦尼!
斯坦:你说谁满嘴胡言?
阿克塞尔:你满嘴胡言。你经常胡说八道!
他们怒目对视了片刻。最终,斯坦避开了阿克塞尔的眼光。
斯坦:我的天那,我饿坏了!
阿克塞尔:混蛋一个。
一阵紧张,然后大家开始吃起冷香肠来,他们从半打几乎冰冻的塑料袋里剥下薄片,把它们放入芥末罐蘸蘸,狼吞虎咽地吃掉―――人人如此,除了尼克。到处都沾上芥末,土豆片扔得到处都是,几个人传递着啤酒。阿克塞尔嘴里塞满了食物,半张着嘴,惊愕地瞪着尼克。
阿克塞尔:尼基,我问你个问题。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吃东西?
尼克:有时我喜欢让自己饿着―――别害怕。
阿克塞尔:这不合乎自然规律,你看呢,约翰?
约翰(当阿克塞尔去找他的大香肠时):那是我的!
阿克塞尔:你想要吗?
约翰:该死,一点不错!
阿克塞尔:给我一个小甜饼,迈克。
迈克尔:给你。
阿克塞尔扯掉包装,在芥末里蘸蘸,把它吞下去。
约翰(不敢相信地):那是芥末!
阿克塞尔(嘴里塞得满满的):什么?
约翰:你刚才在小甜饼上抹了芥末!
阿克塞尔(点头):你说起话来像个交通警察!……再给我一听啤洒。
约翰只是摇头。
斯坦(指着路边的地段):肯定不是这儿!我告诉你们,它们变样了!
阿克塞尔(不退让地):你白有两只手,连自己的屁股都找不到!
斯坦(转移诺题):老天爷,真是天寒地冻呀!
阿克塞尔:真是见了鬼了。
约翰(突然间想起):你们看,我们忘了给史蒂文和安吉拉敬酒了……
大家而而相觑,身穿租来的己揉皱的礼服,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站在卡迪车旁。他们的背后是高耸的苍黑山峦,寒风在空中呼啸,拍打着他们的衣服。尔后,他们举起啤酒罐畅饮。在高耸于狭路两面的黝黑的斜坡的衬托下,他们显得极为渺小。沉静片刻后,阿克塞尔踢开行李箱盖,他们一起动手往外拿东西。
迈克尔就地脱下衣服,换上猎装。阿克塞尔和斯坦各自抓起打猎用具,学着尼克和约翰的样子坐在车座边上换衣服。挡泥板、保险杠上挂满了狩猎用具。他们成了一群半裸半疯、拙手笨脚地忙乎的人。
约翰:真冷啊!
尼克:我的天,真冷啊,迈克!
阿克塞尔:他娘的!
斯坦:你知道吗,你的词汇可真不简单,阿克塞尔。
阿克寒尔:他娘的!
斯坦(摇摇头,然后,对迈克尔):迈克,嘿,迈基,你有没有多带保暖短袜?
迈克尔正蹲着察看山腰,翻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斯坦也在他带来的破破烂烂的杂物堆里四下翻找着……
斯坦:没关系,迈克,没关系。我找到了……我的靴子究竟到哪里去了?有谁看到了我的靴子?……到底谁拿走了我的靴子!
斯坦在压扁的大香肠、揉皱的礼服、炸土豆片、鞋子、睡袋等杂物中间翻找。
其他人:冒失鬼!小心点!
斯坦:有人拿了我的靴子……那双靴子是我特地买的。我没记错我带了那双专用的靴子来。
斯坦再次在行李箱内翻找,一无所获,他此刻正在打着冷颤。天气冷极了。
斯坦: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是谁拿了我的那双靴子,还给我。
迈克尔、尼克、阿克塞尔和约翰站在路边,而斯坦还没完全换掉他的礼服和漆皮鞋,只披了件大极了的红鹅绒马甲,这件马甲只可能是阿克塞尔的。他这副样子大家屡见不鲜,他们互相看看、摇摇头。迈克尔的背包就在他面前,我们可以着到包内装着一双多余的人造胶底山靴。
阿克塞尔(画外):斯坦,我替你找到一双靴子。(抬脚似乎要踢的样子)在这儿呢,就对着你的屁股!
斯坦(跳开,免遭阿克塞尔要命的一脚):啥,迈克,把你那双备用的借给我,你那双多出来的鞋。
迈克尔:不借。
斯坦(双手举在空中):不借?
迈克尔:不借。
这句话在空中回荡了一会儿。一阵突然的紧张。
斯坦:你说不借是什么意思?
迈克尔:斯坦,我说不借就是不借。
斯坦:算什么朋友……你是个混帐朋友,迈克!
迈克尔:你得学着点儿,斯坦。你他娘的每年到这儿来都是把脑子装在屁股上。
阿克塞尔(突然插话):也许他从屁股那儿看风景显得更有看头。(哈哈大笑)
迈克尔(与阿克塞尔同时):你没带上衣,没带裤子,没带刀子,没带靴子。你带的全部东西就是那支蠢笨的手枪,你带着它就像是个自作聪明的警察。你认为有了它就行了!你经常想的就是这个!
阿克塞尔:行了,迈克,给他靴子。
迈克尔:不给。没有靴子,什么都没有……再也没有了。
斯坦:你这个婊子养的杂种,迈克。你知道吗?你是个不要脸的狗娘养的自私自利的臭小子!
迈克尔(用手指猛向下戳,干脆地):这事就是这样,斯坦,这可不是别的什么事。这事就是这样!这次靠你自己解决。
斯坦:我为你安排了多少次,迈克!(对其他人)我为他安排了多少次!我不知道我为他安排了多少次姑娘,没有出过事……一次也没有!(对迈克尔)迈克,你的问题是从来没人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事就是这样”?这些废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就是这样”?(转向其他人求精神上的援助)我的意思是说,这是不是他在琢磨的什么胡说八道了,或者压根儿不是胡说八道!如果不是的话,那究竟是什么?(对迈克尔)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有的时候我绝对认为你是个讨厌的娘儿们!
约翰:嘿,你们二位―――
斯坦(此刻怒不可遏):上星期!上星期在保龄球场他本来可以把那个新来的红头发女招待搞到手的!他本来可以搞上她!可瞧瞧他怎么做的。我是说,瞧他干了些什么他妈的蠢事!什么事也没干!就是这么回事!
约翰:斯坦!别说了,住嘴!
约翰这句话说得态度强硬、出人意外。阿克塞尔只是用滑稽的姿态举起双手。但是迈克尔盯着斯坦的眼神是坚定不移的,这弄得其他人不安。尼克十分紧张地看着迈克尔。
约翰:我把靴子给你。我呆在车里听广播好了。
迈克尔在斯坦的长篇大论中始终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又把一颗子弹推上了他的来复枪弹膛。他的沉默和杀气腾腾使人胆寒。约翰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迈克尔,面部毫无表情。斯坦的睑上失去了血色。
迈克尔:我说过不借。
迈克尔这句话说得生硬,我们不曾见过他对朋友这个样。约翰看看就在他身后的阿克塞尔,他俩都向后退去。正站在迈克尔对面的斯坦颤抖起来,张开嘴,闭上,又张开。他的手在上衣兜里摸索着,又按住不动。迈克尔沉着脸。突然,尼克走上前,他久久地正颜厉色看着迈克尔,走到背包前拿出迈克尔的那双备用靴子,又走回斯坦跟前,把靴子扔在路上。斯坦大笑。只有他一个人发笑。
外景。高山岭,白天
早晨晚些时候,令人扫兴的大阳正从飞扬的雪雾中冉冉升起。在高高的斜坡上只听到凛冽的寒风在吼叫。
摄影机推近尼克,我们看到他吃力地呼吸着,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设法跟上迈克尔。接着,迈克尔突然停住,立刻举枪瞄准。他正要扣动扳机,此时我们听见一只鹿在雪中活动的声音。尼克呆着不动了。接着,鹿出现在那边。它的身躯是那样健壮漂亮,使它的形象添了一层近乎神奇的色彩。迈克尔朝鹿的心脏射了一枪。鹿颤抖了一下,无声无息地倒在雪地上。一时,他们二人颇感惊恐地对视着。
内景。伐木人破破烂烂的旧木屋,下午晚些时候
小木屋宽九英尺长十二英尺。地板朽烂不堪,四周围残缺不全,整个屋子向右倾斜。屋顶吊着一盏提灯,在风中摇曳不定,午后的阳光像匕首般透过墙壁的裂缝斜刺进来。
斯坦、阿克塞尔和约翰在倒头大睡;他们是一群不走运的猎人。满地都是空啤酒罐,有些是老早丢弃的、有些是刚扔的。在木板间拉出的绳子上和钉子上挂着湿衣服。雪花吹进来―――干爽、晶莹、明亮。雪花扬过屋内的一切物件,也落在筋疲力尽地在地板上打呼噜的人身上。
迈克尔和尼克走进屋来,摄影机转向他们。他们二人瞪大眼睛看着在破门两边生锈的弹簧床垫上的睡袋中睡觉的几个人。风在呜咽。
迈克尔:明天我带斯坦一起出去。
尼克:你?与斯坦一块儿去打猎?
迈克尔:是的……我的意思是,他什么也不懂。整天吹牛皮,还自以为了不起。
小屋一阵颤动,接着忽然间平静下来。
外景。公路上向外拐的坡道,夜晚
正是周末返回家园的时刻,交通拥挤,一望无尽头的车辆穿梭如流,车前灯像一股流水般悬浮在弯曲的混凝土公路架桥上,就像是漂浮在稀薄的空气中。背景是克莱尔顿城钢厂,高炉喷着浓烟,火光冲天。
尼克的汽车鸣着喇叭开来,在车流中穿行。汽车车身压得很低,那头雄壮的鹿被绑在车篷上。绳索头在风中飘动着,辟拍作响。汽车抖动着,发出嘭嘭的响声。车内,尼克、迈克尔、斯坦、阿克塞尔和约翰全都在欢快地唱着歌,痛饮着啤酒,狂笑着。
外景。迪维森大街,晚间
汽车出现,突然转向通过高架桥下的通道,开上迪维森大街,穿过小城,然后向下开往史蒂文的家,轮胎打空转。
外景。史蒂文母亲的家,晚间
我们看到阿克塞尔从后座向前按住喇叭。他和斯坦探身到车外朝房子叫喊着,吹口哨招呼史蒂文与安吉拉,并且在狂喜中敲得车门嘭嘭响。轿车兜圈调了个头停靠在房子的侧面。此时灯全亮了,狗汪汪地叫起来,史蒂文的母亲从窗口探头张望。
阿克塞尔(大声嚷):嗨,史蒂文,你看怎么样!好一块他妈的肥肉!
内景。汽车,晚间
约翰(对全体):喂,到我那里喝杯睡前酒吧!
全体:太好了!
外景。约翰的酒吧,晚间
当汽车来到铁路栈桥下时,我们看见桥后的钢厂,它好像是在夜晚的黑暗天空下迎面扑来的巨大朦胧幽影。酒吧前贴着一张告示:因去猎鹿,停止营业。
汽车开过来,摄影机定住不动。车前灯的光柱像苍白无力的巨星,那只被捆在车篷顶上的漂亮的死鹿的双眼反射出金色、绿色和红色的闪光。阿克塞尔将身子探出窗外,人猿泰山似地吼叫一声,这声音似乎有回声,好像是从远方传回来的……
内景。酒吧,晚间
男人们坐在室内的不同位置上,突然大家噤若寒蝉,一动也不动,听着钢厂传来的清晰的炼钢声。迈克尔的注意力被声响所吸引。接着,人们相视片刻。约翰突如其来地转向放在酒柜对面墙边的那架破旧的竖式钢琴。他坐下开始弹奏肖邦的曲子。这乐声是那么出人意料,那么美妙动听,那么敏锐细腻,它动人心弦,使人震颤。在灰朦朦的灯光下,约翰的面容庄重自豪。突然从墙外传来了火车驶近的声响。这声音像旋风一样地穿过,撼动着整座房屋,把搁板上的玻璃杯震得格格响。肖邦的乐曲在所有这一切音响中继续着。迈克尔朝尼克抿嘴微微一笑,显然音乐也打动了他。如同此时此刻我们听到的―――
外景。高山,北越,白天、1970年
没有比这更强烈的对比了。一架直升机超低空急速飞来,绕过犬牙交错地龇露在外头的岩石,掠过田野。阳光在它的黑色涂层上反光,机身下装载着火箭,火箭像一堆鸡蛋那样密集在机身的下方。突然,飞机发射火箭……
外景。田野,白天
当火箭射向一个个的茅屋群时,卸掉了负担的直升机轰鸣着飞过一段泥路,飞快上升,飞出视线。出现一阵怪异}人的沉静,接着整个小村庄爆炸了,在一片烟火中燃为灰烬。
然而,空中救援已经是太晚了……
一队美国突击队员在靠近小村庄的路上遭到伏击。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无头的,无臂的,无腿的,内脏散落在泥土上。没有一个人动弹,一片死寂,只是突然出现一阵苍蝇的嗡嗡声。
听到轻微的声响。一个越共中尉出现在眼前,这个越共中尉向后转,打手势下命令。五十英尺远处是那座残存的村庄。中尉用手势示意他的人散开,然后他跳起来冲向田野中的干树枝丛。
内景。地下洞穴,白天
越南南方村民―――妇女、儿童和少数老人―――在地洞的昏暗中挤成一团,洞顶覆盖着竹竿。妇女们捂着她们孩子的嘴。洞内苍蝇嗡嗡,人们流露出十分恐惧的表情。
外景。泥路,白天
一名倒在地上的美国突击队员动了一下身子。摄影机向他推近。他的脸埋在泥里,苍蝇嗡嗡嘤嘤地在他太阳穴的伤口上叮来叮去。他胡子拉碴的脸上皮肤紧绷着,眼窝下陷,眉蹙嘴歪,面容惊恐,神色近乎疯狂,但我们可以认出那是迈克尔……不是一眼就认出来的,但我们认出了他。从洞的那边传过来一位妇女的尖叫声。接着又传出一声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迈克尔用手和膝艰难地爬行,然后手脚并用地支撑在地上,像狗一样。
外景。地下洞穴,白天
一位被炸得皮开肉绽的妇女从冒着烟的洞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个死孩子。一名士兵转身,用他的AK一47型枪瞄准,一梭子弹飞过去,那妇女和小孩像兔子一样翻身倒在地上。
外景。泥路,白天
迈克尔从死去的同伴身上取下一支火焰喷射器,猛劲甩到背上,被骄阳晒得灼热的火焰喷射器烫着了他。护随即朝燃烧着的茅屋走去。他的动作缓慢,几乎是梦幻般的;他的面部毫无表情,就像个死而复生的人。
外景。燃烧的茅屋,白天
断了气的妇女和孩子躺在灰烬中。一只狗试图与孩子玩耍。一个越共士兵从一个宛去的突击队员身上摘下一只劳莱司手表,蹲在一边上弦。
外景。另一个角度,白天
摄影机推近迈克尔的眼睛。它们是冷漠的,似乎在想着什么,无表情地发着光。他转身让火焰喷射器发出最强的火力。越共士兵们尖叫着倒下,胳膊和脖子向后甩,淹没在火墙之中。在迈克尔那支火焰喷射器的嘶哑怒吼声之外我们听到了一种像闷雷一样的越来越响的声音。
外景。由远而近的“休伊号”直升机,白天
在微微发光的热辐射波中,“休伊号”机绕过龇露的凹凸不平的岩石,低空往回飞。
外景。田野,白天
村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瞪大眼晴看着迈克尔,吓呆了。
迈克尔独自站着,拿着他那支喷火器,活像拿着火焰大刀的守护神,四周围冒着滚滚的黑烟云。除了热气消退的声响和火焰的微弱噼啪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迈克尔的衣服差不多烧着了。火舌吞没了他的裤脚管。他看上去像个被弄黑了的稻草人,或者像个站着的死人。在迈克尔的前方,是一堆堆烧焦了的越共士兵,此刻一动不动,像被烘烤过的石头。
直升机只触及地而几秒钟,另外一些突击队员冲了出来,直升机在水平旋翼的气浪中猛烈颤动,擦着草皮而过。直升机径直拉起,飞走了。
一名美国突击队中尉进人燃烧的空旷地。迈克尔和中尉彼此转身相对,随后,中尉放下了他的阿姆莱特步枪。
中尉:你究竟在这儿干什么?
迈克尔(麻木地):该死的,滚开……
另外一些突击队员进入画面,足有一班人,他们排成散兵线状,从仍在冒着烟的蒿草丛里走出来。他们之中有尼克和史蒂文。
中尉:开始行动,婊子养的!开始行动!
中尉朝队伍走过去。尼克盯着迈克尔,耸耸肩,他显然没有认出他的朋友。当史蒂文经过时,他凑近看看迈克尔,注视了片刻,惊诧地倒吸了一口气。
史蒂文:迈克尔?……天哪,迈克尔!
迈克尔回转身,看看史蒂文。他的眼光似乎着穿了他。尼克停下脚步,转回身,走到史蒂文身后。他们用奇特的眼光互相对视着。
尼克:迈克尔!
突然响起一阵嘶哑喊声,随即中尉倒下。小突击队遭到了凶酷的伏击。迫击炮弹从远处树丛中阵雨般飞进出来。迈克尔、尼克和史蒂文猛扑到地上。
士兵开始从冒烟的蒿草中钻出来,越来越多,成群结队地蜂拥而出。
外景。河流,附近山岳的某个地方,暴雨,白天,1970
河流中一盛景色奇特秀美的弯道,具有亚洲风韵的奇峰异岭像个庞然大物高耸在远处的从林上。往下着,我们的视线渐渐移近一个平凡的渔家棚屋,是这一带河流上常见的,而当我们仔细看时,会发现沙滩上有一个人工挖的浅坑,上面盖着竹编栅栏,压着石头,还覆盖着鱼网。河水汩汩,坑里灌满了水,水位离竹编栅栏约一英尺。坑内大约有六个人―――南越人和几个美军突击队员。他们牢牢抓住栅栏,他们的眼窝塌陷。除了偶有呻吟声外,我们只听得见下雨的声音了。突然,一名越共士兵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渔家棚屋。当他走到沙坑时,他踩着抓住栅栏的手走,并冲着栅栏撒尿。抓在栅栏上的手抽回去了;一旦有人再抓栅栏,这个越共士兵就狠狠往上蹬。
我们的视线继续往近移动。我们看清了渔家棚屋的全貌。这是一个草草搭起来的棚屋,支撑它的桩基高出河滩。棚屋很小,铺着茅草顶,四周围几乎没有遮档,我们看见有几个越共士兵在里而走来走去。现在镜头移到地板下方,我们注意到桩基从上到下都缠着带刺的铁丝。
在地板下的黑暗中,我们远远看到这些人的面孔,他们满脸胡子,眼睛紧盯着外面,像野兽那样。他们又盯视头顶上劈啪作响的地板。
棚屋里传出一声喊叫。又听见步枪托砰地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喊声嘎然而止。
内景。渔家棚屋,白天
棚屋中央摆着一张厨房用的洋铁皮塑料台面的桌子。桌子两头放着两把椅子。两名南越俘虏分坐在两端,他们的头上都有鞭痕,缠着肮脏的红布。棚星内有六名越共士兵,其中的一名正厉声催促着。桌子中央,两个南越俘虏之间放着一把单发、速射马格南左轮手枪,象牙枪柄上雕着一头美国双头鹰。
战俘营中发生这种难以置信、不能忍受、触目惊心的场面是十分恐怖的。我们正看一场俄罗斯的轮盘赌游戏。(注3)
迈克尔抬头,透过地板缝看着,默默地等待着,但他的眼珠却在转动,像狼眼似地闪闪发光,注视着这个奇特场面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越共士兵给了其中一个南越俘虏一记迅雷般的耳光,用一个戏剧性的动作拿起马格南左轮手枪,把一颗子弹推上膛。其他的士兵立即开始摆赌注。
越共士兵凶相毕露―――他们喝着缴获来的米乐啤酒,已经半醉了,过了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在这里,没人理会什么日内瓦公约。
内景/外景。绕着带刺铁丝网的临时战俘收容所,反转角度,白天
现在,镜头推近站着的、坐着的、跪着的南越人和美国俘虏,全都目不转睛地向上看着。多数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全被反绑着。尼克和史蒂文井排在他们中间。尼克面色苍白,像个皮包骨的幽灵。史蒂文在悄悄地掉泪。迈克尔继续透过地板缝向上凝视。
内景。棚屋,白天
这时,赌博结束了。那个越共士兵小头目四下挥动马格南左轮手枪,要人们安静下来,然后啪地合上有一颗子弹的旋转弹膛,他把左轮手枪对准天花板,卡嗒卡嗒扣扳机逐次搂空,直到左轮手枪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屋顶被打穿了一个大洞。茅草纷纷从屋顶上飞落下来,雨水从洞口淌进来。南越俘虏开始哆嗦,倾盆大雨从屋顶的洞口流到他们的脸上,他们不断地眨着眼挤掉雨水。
这时越共士兵小头目又给左轮手枪重新上了一颗子弹,啪地合上旋转弹膛,把枪放在两个南越人之间的桌上,猛力转动它。左轮手枪转得慢了,最后停下来,枪口指向一个人。那人长时间地凝视着它。然后,他拿起枪,转动旋转弹膛,扳起击铁,把枪对准太阳穴,扣动扳机。击铁落在空弹膛上,发出响亮的卡嗒声。
越共士乒小头目抓起左轮手枪,把它扔回桌上,并把它推向另一个南越俘虏。此时,那南越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手不住地哆嗦,终于好不容易才把枪拿在手里。他转动旋转弹膛,扳起击铁,把枪口对准太阳穴。枪四下摇晃……南越人闭上双眼,随即扣动扳机。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卡嗒声。
那个越共士兵小头目再次迅速地拿起左轮手枪,他转动枪,扳起击铁―――这是用一个熟练动作完成的―――把枪口对准另一个南越人的太阳穴,并亲自扣动扳机。又是一声卡嗒声。他把枪推回桌子对面。这一回,另外那个南越人晕晕呼呼地自觉有把握地拿起枪。他转动旋转弹膛,扳起击铁,把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扣动扳机。猝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那南越人被崩得飞离桌子,一直撞到草墙上钻了个窟窿飞了出去。顿时一片死寂。这时下面―――
迈克尔甚至没眨一下眼。此时,看守们开始怪声呼叫和狂笑,揩拭着他们衣服上的血斑。迈克尔抬头盯着他们,像猫那样观察着每一个手势,每一个动作……他的睑上突然绽出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外景。棚屋,晚些时候,白天
倾盆大雨中,台阶旁撂着几具尸首,这些尸体是南越人或美国人。硕大的黑色水老鼠已经在尸体上跑来跑去。
内景。棚屋,赌桌区,白天
此刻,史蒂文坐在桌边迈克尔的对面。这一切太突如其来,令人震惊。他的脸抽搐着,淌着汗,他和迈克尔二人都在死死地盯住对方的眼睛。史蒂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他的眼珠开始在眼窝里滴溜溜地打转,好像他的眼球与眼眶脱掉联系似的。在守卫们兴奋地嘁嘁喳喳开始另一轮典型的东方式讨价还价的游戏中,迈克尔设法与史蒂文交谈。
迈克尔:你对付得了,史蒂文。
史蒂文起先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摇头。然后―――
史蒂文:哦,胡说……哦,胡说。我对付不了它……
迈克尔:史蒂文……听我说,史蒂文!你不得不对付它。
史蒂文(用极小的声音):我想回家,迈克尔。我们不属于这片丛林。
迈克尔:动动你他娘的脑筋吧!
史蒂文:啊,上帝。多么可怕啊!
迈克尔:听我说,史蒂文。如果你不干,他们会把你扔进那个深坑里。如果他们把你扔进那里,吏蒂文,你就会死的……你明白吗?
史蒂文:我们不属于这片丛林,迈克尔,我就想回家!
迈克尔:嗨,听着,我也想。(史蒂文点头,麻木不仁地)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干这个。如果我们两人都干,那么我们都可以回家,明白吗?你和我和尼基。
史蒂文低下头。手枪终止了旋转,枪口转过来指向他。他睁大眼睛看着枪,泪水湿润了眼眶。看守朝他叫喊着,催促他接着干。迈克尔朝他笑笑,这笑容中蕴含着如此坚定的信念,使史蒂文拿起枪,摸索着旋转弹膛周围,扳起击铁,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迈克尔和史蒂文对视片刻。史蒂文从迈克介的眼神中取得了信任,这时迈克尔又朝他鼓励地点点头。
史蒂文扣压扳机,但就在最后的一瞬间,猛然一动,枪口偏离他的头。一声爆炸,接着他的头顶被严重擦伤,鲜血直流。史蒂文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张着口,脸上作出可怕的困惑表情。随即他的面部开始抽搐起来,就好像肌肉本身在设法做出一副愁苦的样子。史蒂文四下看看,涓涓血流从他的头部流进他的眼睛。他再次朝迈克尔看看,哭了起来。我们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已失去了全部青春气息。
突然,史蒂文被揪着站起来,又被推了下去。一个南越人被拖上来,按在迈克尔对面。这个南越人还是个孩子,甚至比史蒂文还年轻,他吓得浑身筛糠。
内景/外景。缠著带刺铁丝网的临时战俘收容所,大雨,第二天
一对南越人蜷缩在高处的淤泥中。第三个人摊开手脚仰面躺着,死了。大雨滂沱,通过顶在他们头上的几片叶子,成瀑布状地泼到他们的脚旁。
史蒂文、尼克和迈克尔在低处。史蒂文呈胎儿状,抱住自己的膝盖,身子前后摇摆。迈克尔扯下一只衬衣袖子,尽力包好史蒂文的伤口,史蒂文目光呆滞,脸部凝结着恐惧的表情,仿佛他仍坐在赌桌旁一样。尼克在史蒂文身旁,他萎靡不振地倚在竹子上,提防着铁丝网的倒刺为。他抬起一个膝盖,膝盖部分的裤子已经划破,他在拽线头。
迈克尔站着,紧抓着缠在临时战俘收容所铁丝网上的刺,朝外看着深洼。
外景,深洼,迈克尔的视线,大雨,白天
深洼距此大约有二十英尺远。河水夹着泥沙汩汩地流入,又从下坡那边的浅沟里流出来。紧抓在竹编栅栏上面的手比前天少了许多。只剩下一双手了。当迈克尔看的时候,他看到这两只手在拼命挣扎着抓牢。
突然,一只手滑脱了。过一会儿那只手又伸了出来,随后两只手都消失在浑浊的河水里。
内景/外景。缠着帝刺铁丝网的临时战俘收容所,大雨,白天
迈克尔转过脸去不再看深洼。他低头看史蒂文,再看看尼克。他满面怒容,就好像刚进行了一场长时间的辩论一样。
迈克尔:听我讲,尼克,全看我们了!
尼克: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是上帝吗?
迈克尔:什么?你还在期待吗?在祈祷吗?是不是?
尼克:还有什么?
迈克尔:我以为你是在祈祷。(没有回答)你想逃出去想得有多么厉害,尼克?
尼克:你以为怎么样?
迈克尔:那么……听我说!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没有他娘的时间再去幻想、祈祷、祝愿,或胡扯八道什么天使的翅膀啦!这就是现实。我们在这里……我们必须想法出去!
尼克:你说得对……好,你说得对。你总是对的!行了吧?
迈克尔:抬起你他妈的屁股,站起来,(抓住他)抬起你的屁股,尼克!
尼克(站起来):好,好!(他挺直肩膀)史蒂文怎么样啦?
迈克尔:忘掉他吧。
尼克:你究竟在说什么?
迈克尔:我在说忘掉史蒂文……史蒂文挺不到那儿了,尼克。
尼克:忘掉史蒂文?
迈克尔:看看他的眼睛。简直就像蛇在他的皮下绕着跑。他沉醉在梦幻中,他不会再复原了。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尼克:迈克……
迈克尔:听着,尼克!这事要往脑子里去,你要想通这一点,不然连你和我也要完蛋!
上面传来二声喊叫。两个还活着的南越人吓得匆匆转过身去。迈克尔和尼克回过身来。
透过地板上的窄缝,我们看到越共士兵正从棚屋走下楼来。这些看守们全都在狂饮着米乐啤酒,那个看守小头目正挥舞着珍珠镶柄的马格南左轮手枪。
尼克看看迈克尔。整个事情终于使他开始丧失全部勇气。
迈克尔(镇定地):我们必须摆弄更多的子弹。
尼克:什么?
迈克尔:我得想法把更多的子弹装进那支枪里,尼克。这是唯一的方法。
尼克:把更多的子弹装进哪支枪里?
迈克尔(平静地):把更多的子弹装进那支枪里……困难在于我们两人之中有一个人要受到束缚,所以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互相耍弄。
尼克(不解地):更多的子弹?……互相耍弄?……你发疯了吗!!!
迈克尔:这是我们的唯一选择。
尼克:这是一个相当糟糕的选择!
尼克凝视着迈克尔。雨渐渐小了,在小河里消失了。看守们下楼的声音越来越大。
尼克:多要几颗子弹?
迈克尔(注视着他):最低限度―――三颗。
尼克(即刻恐惧起来):没门儿!
迈克尔(平静地,用眼晴盯住对方):我来寻找时机,尼克。在我采取行动以前继续赌博。当我开枪射击时,袭击靠你最近的那个卫兵,夺他的枪,弄死这个婊子养的!
尼克:我没有这个准备!
迈克尔:关于这最后一点,不管你夺到什么枪,也得弄死这些杂种。
尼克(叫喊着):你发疯了!没门儿!我说你疯了!完全疯了!
看守们开始从楼梯上大嚷大叫地发号施令,他们中有一人开了火,一梭子自动步枪子弹刚好挨着尼克的头皮擦过,打碎了桩基。尼克瞧瞧迈克尔,他们观望着,这时看守们抓住史蒂文,并把他拖往深洼去。
外景。深洼,白天
当史蒂文从棚屋底下露出来时,一名看守用枪托猛击史蒂文,尖叫着发号施令。尼克和迈克尔移动了一下,就都被赏以重拳,倒在地上。他们站起身来,看见了史蒂文。
史蒂文确实并不理解将会有什么遭遇。他眼光呆滞,神情恍惚,仿佛并已魂不附体。由于他又受到殴打,头部添加了又深又长的伤口,而当他站在沙地里等待的时候,他看上去确实像个经历过一些可怕动乱的小孩子。
迈克尔:轮到你了,尼克。现在全看你了。
尼克:我淮是昏了头了。
突然,站在史蒂文一边的看守猛力拧着他转过身来。此时我们看到了深洼。近景。只见污水上浮漂着四具膨胀的尸体。
我们看见史蒂文的脸,特写镜头。他叫了一声,试图转过脸去。看守们揪起史蒂文,大叫大嚷。他们把史蒂文扔进水中时,污水溅起水花,随后我们看见他在膨胀的死尸之间浮现出来,还在尖声叫喊着,拼命地搅打着,试图抓到什么牢靠的东西可以支撑住身子。后来他抓住竹子栅栏,栅栏塌了。
史蒂文(哇哇地哭喊):唉呀,天啊,这里面有蚂横!!
外景。临时战俘收容所,白天
尼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茫然不知所措,听着史蒂文那可怜的哭喊声。与此相反,迈克尔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看守小头目身上。当那个小头目的目光朝他们这个方向扫视时,迈克尔猛击尼克的肚子,并且开始凶狠地揍他,把他打翻在地。尼克挣扎着站起来,满面狐疑。迈克尔又一次袭击他。看守小头目走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迈克尔再次向尼克冲去,拼命叫喊着。
迈克尔:他打我了!他打我了!
看守们相互瞅瞅,渐渐感起兴趣来。
迈克尔:他打我了,该死的!他打我了!
内景。棚屋,白天
迈克尔和尼克而对面坐在洋铁皮桌子边。着守们全都在嘻笑,连南越人也用一种惊恐迷惘的神情观看着。尼克拿着左轮手枪,看得出来他在颤抖。迈克尔早已设法把看守们招引得近些。当尼克旋转致命的马格南左轮手枪的旋转弹膛并扳起击铁时,迈克尔跳起来,开始猛烈敲打桌子。
迈克尔:你他妈的说对了!他现在就要干这事!瞧着!你瞧着!
尼克几乎失去了所剩无几的自制力,他的手剧烈地哆嗦起来。
迈克尔:瞧瞧他!看哪!就是这一下子了,他心里明白!
赌徒们在一旁开始交换手中的牌。
迈克尔:赌钱的开始交换赌注,赚钱的最后机会到了。好啦,孩子们。再会吧,钞票!快点,快点。他开始了!
尼克把左轮手枪对准太阳穴,扣扳机,发出卡嗒一声闷响。尼克把左轮手枪放回桌面。他的手抖动得很厉害,致使枪砰地掉在桌上。迈克尔抓起它,旋转弹膛,把枪贴在大阳穴上,扳上击铁,他自始至终都在说着话。
迈克尔〔把左枪手枪扔到桌上):多装点子弹!你明白多装吗?在膛里多装点子弹!(他用手指比划)三颗子弹!你明白吗?三颗。
迈克尔狂笑起来。看守小头目看看自己的同伙。他们一起吆喝迈克尔继续干下去。那小头目噘起嘴,就好像在模仿一位将军作出判断时的姿势,随后点头表示同意。看守们全都狂笑起来,迈克尔正好也参加进去。
迈克尔:了不起!
那小头目拿起左轮手枪,打开旋转弹膛,放进两三颗子弹。尼克只是不相信地摇摇头,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
迈克尔突然朝尼克尖叫着,用手指猛戳他,仿佛是大发脾气。
迈克尔(说给看守们听的):有你就没我!现在咱们得真干了!有你就没我!(他搓搓手,向后靠在椅背上)现在咱们要真赌一下了!
看守小头目把左轮手枪放在桌上,转动它。
迈克尔:打你们的赌吧,婊子养的!
枪停止转动时,枪口对着迈克尔。迈克尔面带怒容,看一眼那看守小头目。那小子已经提起他的AK47型枪的枪筒,正密切注视着他。其他的看守则全神贯注于赌博,正在大嚷大叫着。
迈克尔:你们这些家伙以为我要倒霉了,我没说错吧?
迈克尔抓起左轮手枪,转动旋转弹膛,扳上击铁……
迈克尔:没门儿!不可能!(开始吟诵)迈克大!迈克壮!迈克有魔法!迈克活得长!让我听听法官的吧。来呀,婊子养的,让我好好听它!
迈克尔又扫了一眼看守小头目。那小头目仍在小心谨填地注视着他,对迈克尔刚才说的话一句也不明白。
迈克尔把左轮手枪放在太阳穴上……卡嗒一声空放一枪。
迈克尔:瞧!什么也没有……
他把枪推给对面的尼克。随之用手指戳戳他,再次高声大叫,仿佛勃然大怒。
迈克尔(声音低沉,然而猛烈):我得想法儿让咱们俩离开这里!你轮到的是空弹,尼克,你记住这是空膛。
尼克低头看看左轮手枪,把枪拿起来。他盯着迈克尔片刻,然后转动旋转弹膛,扳起击铁,把枪放在头上……卡嗒一声撞到空膛上。
看守们面露怀疑之色。那些把赌注压在尼克身上的看守开始呵斥并嘲笑把赌注压在迈克尔身上的看守。
迈克尔坐在那儿呆若木鸡,好像被打昏过去!又好像被彻底打败了,在他那阴郁的额头上,双眉紧锁。
尼克把左轮手枪推到桌子对面。他的颜面痉挛,但姿态颇为潇洒,仿佛是在反击挑战。
迈克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左轮手枪―――神情十分忧戚。他伸手拿枪,拉到面前,就好像他没有力气把枪拿起来似的。
迈克尔:有谁拥护这傻瓜蛋?(拳头重重捶在桌上)有人拥护这傻瓜蛋吗?
迈克尔怒目横扫在周围观望的看守,就好像猛然发觉他自己处身在卖国贼之间似的。他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枪仍在桌上,仍在他的右手中,当他起来时,他向前俯身趴在枪上。
迈克尔:这里谁是拥护迈克尔的……?迈克尔,大天使!
此刻要不是那突然又下的淅沥雨声,真可谓万籁俱寂了。就好像战争已经过去,一切化为乌有。看守们屏息静气,完全被迈克尔的表演迷惑住,以致于他们突然像小孩子一样。
迈克尔:这里……谁……拥护天使?
迈克尔又开始单调地吟诵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富于感染力,看守小头目亦模仿迈克尔的声调吟诵起来。
迈克尔:天使大,天使壮!天使有魔法……!
突然,迈克尔猛扣手中的左轮手枪,朝正在吟诵的看守小头目射去,打了他个满脸开花。
迈克尔:要你的狗命,婊子养的!
与此同时,尼克全力扑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看守,攫住那看守的AK-47型枪,并用它猛击他的下巴。迈克尔的左轮手枪又发出两声枪响,我们看到又有两个看守倒毙在桌上。这时尼克端起AK一47射击,迈克尔稍稍后退到他旁边,也用AK一47扫射,他们把余下的看守打倒在地,看守们倒在地上时开火还击。
顿时,硝烟弥漫,接着一切都立即结束了。在一盏可怜巴巴的纸灯下,一片混乱,尸首遍地,血肉模糊,雨已经停了。
尼克步履蹒跚,看来伤势很重。迈克尔从地板上爬起来,扶尼克离开棚屋,走向小河。
外景。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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