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窖去露江首尔怎么去江原道

泸州的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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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心里很想念她,这篇转载的文章虽然没得把家乡描绘得很具体,但也能让没到过泸州的人有个了解,让离开家乡的人更思念她.
& &&&在泸州,你会发现,1元钱面值的钞票原来是那么有用。花1元钱,可以买两个猪儿耙、三块白糕、乘公交车环城一圈、或者在东门口喝一天茶。有个大娘端个脸盆卖5角钱一串的酒米糖葫芦,竟还有6种不同口味      在《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的笔下,泸州,这座西南部的地级城市,是如此的慵懒和幸福,人性的自在袒露,人与人之间不设防的状态,如同我们早已遗忘的悠悠小诗和风土画册。      “泸州的空气里有酒。夜幕降临后,整个城市都是微醺的状态。泸州人爱喝39度的郎酒,许多壮年的男子可以喝二斤不醉倒。无论男女,30人以上的宴饮,每个月总得一次,朋友间的小酌,基本上天天都有。看到泸州人喝酒的快活样子,从不喝酒的人一定会忍不住破戒。酒宴过后便是歌舞,领导和员工称兄道弟,60岁和30岁的人呼朋唤友,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也没那么多拘谨,一概亲亲热热,搂搂抱抱。”      生活在酒城的人们,也许会羡慕大都市的繁华富庶,却不知道我们享有都市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情调——微醺、慵懒、沉醉。在百年老窖的香熏中生活,在长沱江水的涛声中入梦,泸州山美水秀,人杰地灵。本期《泸州印象》将从泸州人的视野和外地人的眼中,细致描绘泸州的轮廓。      生在泸州的N大好处      有两千年历史的泸州,是一座自然环境优美、文化积淀深厚的城市。2005年末,泸州成功晋级,成为中国优秀城市。2006年初春,泸州游人如织,我们从吃、喝、玩、住、行、游等方面,历数生在泸州的许多好处,力求从泸州人的角度,描绘出一个完整到了泸州,才知道“吃”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古人说蜀地生活富庶,锦衣,担心年少时进川会消磨意志,安于享乐,因此有云“少不入川”,其实应该“少不入泸”才对。      泸州拥有外地人最不可能的模仿和引进的美味享受——在鱼船上吃江河鱼,于是到长江边渔船上吃鱼成为不少外地人到泸州的必修功课。      到泸州吃火锅没有人会放过最有泸州风味的鱼头火锅,凭着这道菜,有人断定四川火锅起源于泸州。      泸州是中国最北端的“南国风景线”,可以吃到典型的岭南水果——荔枝和桂圆,杨贵妃是否吃的是泸州荔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年最后一颗新鲜荔枝和桂圆都是让泸州人给吃掉的。      四时均有土特产,春天时可到樱桃山吃樱桃;夏天可以到张坝桂圆林吃桂圆;秋天可到各农家乐吃红桔;冬天可以到方山吃雪梨……总之让你的嘴巴应接不暇,四季不休假。      泸州的和特色菜肴看起来更符合北方人的口味:黄粑、猪儿粑、伦教糕以及荤豆花、酸菜豆花,都不以川味的麻辣取胜,质朴而个性突出,一如泸州人的性格。      在泸州吃早餐绝对不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光面食就有几十种“常规武器”佐料让人选择。      泸州很多小饭馆炒的菜比大饭店还好吃,找这样一家馆子并不难,坐下点一份回锅肉就知道好坏的泸州印象..... 在泸州吃一顿美味很便宜,一毛钱一串的串串香、10元钱随便吃的片片鱼、几块钱的豆花饭到处都是。      泸州的街边零食“豆腐鱼”不用吆喝,不用做广告,满街的香辣味就会把人吸过去。      泸州以酒城之名享誉世界,有着两千多年酿酒历史,以盛产国家名酒“泸州老窖”和“郎酒”驰名中外。      泸州好客,但请人“吃饭”往往不是真的,你根本没有吃饭的机会,喝酒才是真的。      泸州人在酒桌上行酒令的方式可以申报吉尼斯,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种,但万变不离其宗,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喝酒,都希望别人喝酒。      在泸州人的餐桌上,一顿就可以吃到古今中外各种酒,从泸州老窖到郎酒到啤酒到葡萄酒,作为酒城人,泸州人在酒文化上包容性很强,不排外,曾经流行在白酒中加红牛饮料便是明证。      和泸州人在一起喝酒不可能喝到假酒、歪酒,很多人都是行家,不要说品种,香型、度数、年份都是他们选择酒的理由。      泸州酒文化崇尚酒仙、酒神,反对酒鬼。      泸州也有兵马俑,而且在溶洞里——古蔺郎酒贮存在天然的天宝洞、地宝洞中,无数酒坛方阵构成了独特的“酒中兵马俑”,气势壮观。 传奇的赤水河也是一条“美酒河”,茅台、郎酒、董酒等一大堆名酒都拥有赤水河的“户口”,在跟喜欢饮酒的欧洲人介绍这条河时,直接说这是“中国的莱茵河”,只有屈驾,没有高攀。      做一个泸州人其实挺惬意的,不用烧煤气罐,呼吸有天然氧吧,傍长、沱两江,也没有缺水的担忧……      泸州人居住条件太优越,想不依山傍水都不行。      泸州的家庭很早就开始使用天然气作燃料,泸州城的汽车也是采用压缩天然气,清洁燃料让泸州的空气质量很适合人生活。      有忠山香樟林这块“绿肺”,泸州的“小气候”很不错。      有张坝桂圆林这个天然“氧吧”,泸州人享福也不难。      “夜泸州”的繁华不亚于其他城市,而生活在其中就更能体会。      泸州人要怀旧很容易,像枇杷沟、宝莲街这样风韵犹存的老街很多。      泸州人要展望未来也很容易,到城北新区去看看,未来的生活离自己也不远。  在泸州接受高质量的教育并不难,除了城区、各县城的重点中小学外,即使在不少乡镇也有名气很大、水平很高的学校,比如泸县的那些中学。      泸州的公交和的士,走遍全省都找不到更好的。      泸州人早晨上班能搭乘全省最好的公交车,车厢宽敞明亮,而且时常有空着的软皮座位,不用像铁道游击队员那样拿爬火车的技巧来抢登公交车。      花上一元钱就可以坐上喷满鲜花的观光巴士,观赏全城景观。      泸州的士车很多,打的非常方便,的哥非常文明,服务态度一流,很难见到他们出口成“脏”。而且眼睛特别尖,在街上用手梳一下头都会引得几辆的士“注目”。      任何一种交通方式都可以到泸州——无论是铁路、公路、水路还是航空。      泸州人发展了公路超长客运的交通方式——用汽车把旅客运送到几千公里以外,历时几天几夜。对上千万的打工者而言,泸州成了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和衣锦还乡的见证。      虽然泸州城的桥梁越修越多,多到大家都不知道沱江三桥、长江三桥在哪里,但泸州人依然保持了坐渡船过河的生活方式,沱江渡口保持了几百年也许上千年,长江渡口已经成为四川最大的渡口。坐船渡河的独特感觉是过桥没有的,尤其是在客轮运输渐渐衰败的 无论从还是到泸州,泸隆高速公路的开阔都让人眼前一亮,比起小气的成渝高速,让驾车人和旅客一进入泸州就有个好心情。      泸州的街道高低起伏,让泸州没有成群结队的烦恼。当然,拥有一辆自行车也不错,至少在城市里骑得很悠闲。      有道是“蜀人尚文、巴人尚武”,泸州地处川南蜀地,文采风流自是不必多说,风俗民情中却有些惫懒的意味。只有置身泸州才能感受那种光阴停顿的感觉,只有置身泸州才能体会闲暇生活的滋味。      泸州的城市广场个个都有个性,在白塔广场看喷泉、在馆驿嘴广场看两江汇合、在凤凰山游园晨练、在澄溪口广场喝茶、在国窖广场品味酒文化、在大梯步跳舞、在百梯步隔江看新区,这样的城市生活其乐无穷。      每到枯水期,长江、沱江江边和江心就会露出河滩沙坝,泸州人可以享受海滩的乐趣。      “泸州有座钟鼓楼,半截陷在天里头。”虽然钟鼓楼已经变矮了,但声音还是很宏亮,半个城都听得到。      忠山公园不用门票就可以进去,这个曾经是不少泸州人童年向往的地方,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腻了,搞得现在不怎么去,但就园林景观而言,这里依然是泸州最好的。 今天。  在滨江路上可以悠闲一天而不觉得枯燥,早上散步锻炼,上午喝茶,中餐晚餐都可以在“城市农家乐”里解决,下午在路边打麻将、看报纸,晚上唱卡拉OK、喝夜啤酒、吃炒田螺。      小市沿江路虽然名气比不上城区滨江路,但在涨水期,市民可以在沿江路上直接垂钓,从沱江里钓起来的黄腊丁味道很不错。      *泸州电视塔是全城至高点,夜间置身塔上伏看全城,有君临天下的感觉。      在泸州,游泳横渡一条江也很容易,比如冬季的沱江,当然,你得冬泳。      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春节到乡下家串门。主人多半要杀只整猪,而后酒不喝醉不离宴、肉不吃饱不下席。游在这片土地上,构筑了集名山、江川、湖光、瀑布、清泉、洞穴、生物为特色的七大自然旅游资源,形成了古镇、古民居、石刻、木雕、寺庙为特色的人文景观。      工作生活压力大了要过一段“躲”起来的生活,泸州在这方面得天独厚,无论是城郊的张坝桂圆林、佛教名山方山,还是原始的佛宝森林、质朴的福宝古镇,都可以让人忘掉烦恼和苦累。      春天,泸州人可以观赏到独特的“桃花水母”。      冬天,泸州人可以在城郊以及附近的高山上赏雪景。      从城区出发,只要几个小时,就能感受到少数民族民族风情,特别是苗族场和一年一度的踩山节。 看看神臂城、龙透关、棉花坡的战场遗址,就知道“铁打泸州”是怎样来的。      泸州有最好的石匠,看看龙脑桥就知道了。      泸州有最好的木匠,看看春秋祠也就明白了。      泸州的“农家乐”像宾馆一样评“星级”,市民耍起来很上档次。      到佛宝森林、黄荆老林、尧坝古镇、蜀南竹海、赤水旅游,泸州是最好的中转站和后勤基地。      泸州的“现代山顶洞人”仍然生活在福宝的岩居中,冬暖夏凉的自然空调让城市人羡慕不已。      在泸州,可以体验著名的“鸡鸣三省”,全国这样的地方很多,因为红军中在这里开了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所以这里是最有名的。      川南二级城市的泸州,****了汇通、人人乐、摩尔、成商等大商场,也成了诺玛特、芳邻的滑铁卢。      “泸州有座塔,离天三尺八”。说对了,报恩塔离天堂最近——购物天堂。这里****了四五家大商场。      泸州有好福气,打扮购物不愁、泸州人均拥有的商场面积在国内同水平城市里是相泸州商场的“促销秀”每周都有,从普通的歌舞演出的时装秀,到综艺节目,泸州人都可以一饱眼福。      泸州的专业商城可以把泸州人“武装到牙齿”,从电脑、家具、灯饰到建材,每一个商城都能轻易摆平自己领域的事情。      回龙湾市场发展很早,名声在外,这里的商品像百科全书一样多,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又有专业的购物精神,这里可以淘到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      泸州出美女——不是自夸,这跟一方水土关系很大,成都重庆街上的美女拉来问一问,说不定就是个在那里学习工作的泸州人。      泸州人对传统美德的继承很好,不相信就坐坐公共汽车,很容易看见有人给老年人和不方便的乘客让座。      想发财吗?到长江边去吧,一不小心就捡到一块黄金——泸州奇石价格不菲,关键看你是否有善于发现的眼睛。   泸州人拥有四川第二大的图书馆,在精神财富领域里算是富贵之家。      泸州活在很多文化人的记忆里:茅盾笔下的龙马潭,琼瑶笔下的泸南中学。虽然茅盾根本没来过泸州,琼瑶也只是在泸州度过童年      泸州的商场促销大战能把老大爷老大妈也吸引到超市里,每打折促销,最情绪高涨的就是他们。
自己顶自己下哈
我是泸州勒!
家乡的东西都来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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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大梯步滚几滚几久下来了。。。从过尼安。。。
说 的 相当 不错 哈&&呵呵
在滨江路上可以悠闲一天而不觉得枯燥,早上散步锻炼,上午喝茶,中餐晚餐都可以在“城市农家乐”里解决,下午在路边打麻将、看报纸,晚上唱卡拉OK、喝夜啤酒、吃炒田螺。
严重 同意 呵呵
路过,字太小,其实我是拉过了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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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人们反对商品过度包装呼声不断。高档酒由于其定位是“高档”“礼品”,讲究包装无可非议。但是,像上文所述的过度包装,不仅容易造成城市垃圾的增多、资源的浪费,而且,也增加了消费者的购买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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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9个月LV.2
《嫡女生存计划》全集
作者:木末发红萼
第一章 凤凰涅槃
无双国夏氏王朝,庆德二十二年。
天下三分,无双国、明唐国、吴阳国鼎立于世,三国实力相当,百年间无战事发生,盛世太平,人民各自为安。
祁阳镇位于无双国的最北方,凭借连绵的祁阳山脉与吴阳国、明唐国划山为界,是无双国的边疆重镇。
祁阳镇最豪华的庄园当属庄家大院,青砖红瓦,绿树白墙,里面隐隐传来丝竹声声,还有几多欢声笑语。庄家在祁阳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庄老爷本是在朝中做大官的人,几个月前因为得罪权贵,所以辞官荣归故里,在新盖好的宅院安住下来。
庄老爷育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可谓妻妾满堂,儿女成行,尽享天伦之乐。
庄府最偏僻的一处宅院,房屋低矮,纸糊的窗户多处破损。里屋的摆设更加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粗瓷杯盏,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那个首饰盒,红木材质,雕花描金,盒子旁边搁着一只金手镯,闪闪发亮,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木床上,坐着一名年轻的女子,看样子最多十六七岁的年龄。穿了身家常的杏色襦裙,已经洗得有些泛白,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曾束起而是自然地披散在肩头,模样十分端庄,眉眼低顺,樱唇微抿,只可惜右侧的面部被一大片不太规则的红色胎痣罩住,令人看之生怖。
女子面带戚容,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手里握着一条白色的绫绸,双目无神呆呆瞪着窗外。
“嘭嘭嘭!”
有人在外屋拼命拍着门板嚷道:“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夫人的病又发作了,您快过来看看吧。”
女子无奈地闭上眼睛,眼角溢出莹莹泪水,小手死死绞住白绸,下唇被咬出丝丝血痕,愣是没让自己哼出声来。
良久,她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颤声道:“春菊,我知道了,你先去照看一下我娘,我稍后就过去。”
外面的春菊“哎”了一声,忽然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三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你快过去吧。”
春菊顿了一会儿,犹豫着说道:“三小姐,夫人现在这个样子,七哥儿年纪还小,全指着您呢。现在可好,听说长信侯家的二公子今日就要为了您正式登府向老爷提亲,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您可要好好着啊。”
“我知道了,你去吧。”
她几乎是哽咽着回了这句话,隔着门板,春菊没听出异常,匆匆往花园奔去。
苦日子要熬出头了么?
她仰起头,泪眼朦胧地扫视屋角的灰尘。从她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个疯子,动不动就会昏死过去,人事不省还抽搐不止。在这个大宅院里,没有母亲的维护,小姐其实还不如一个上等丫鬟,吃的永远是最差的伙食,住的是最破的宅院,穿的是最次的衣衫,最令她头痛的就是母亲发病的时候,她总是要低三下四哀求掌管银钱的二夫人提前预支月钱,受尽白眼。
这门亲事本来是她脱离苦海的唯一指望,今天,今天,那个英俊的二公子就要来提亲了。
她无力的垂下头,泪水汩汩而下。
她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一切的记忆是那么清晰,就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昨天她照例去城外的慈念庵上香,在慈念庵的后院花园里却看到了极为不堪的一幕,一男一女在丛木间搂搂抱抱,十分亲昵。
她下意识别过脸,打算赶紧离开,但是一段断断续续的对话让她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步。
“……小侯爷,您真的打算娶那个丑八怪啊,还专程为了她来跑一趟。”
“瞧,嘴巴勾的那么高,爷心里记挂的不是爷的小玉儿嘛,刚来到祁阳镇谁也不见这不就奔着你来了。来来,给爷笑一个。”男子轻佻地逗笑道。
女子不依不饶,撒娇地埋怨道:“爷就嘴巴甜,只会哄人家开心。镇子上人人都知道,明日侯爷您就要为了那个丑八怪,向我父亲提亲。玉儿知道,她虽然丑,却是正室之女,论身份,是玉儿配不上小侯爷,是玉儿福薄。”
说着话儿,眼泪就落了下来,雨打梨花般惹人生怜。男子一阵心疼,不由得搂紧那女子,皱眉道:
“玉儿别哭,本侯爷绝不会让玉儿受苦,明天我就去府上向庄大人提亲,我可以保证我要娶的一定是我心仪的女子,绝不会是那个丑八怪。”
院里枝叶茂密,瞧不清那两个人的面孔,只听声音,她就能听出来,那个依偎在公子怀里的女子正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庄美玉,而这位公子,姐姐嘴里的小侯爷,难道是--
她不敢想下去,跌跌撞撞离开后院,浑浑噩噩回到庄府。丫鬟春菊还以为她撞了邪,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任凭春菊怎么追问,她只会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想到这里,她茫然的目光掠过桌子上的铜镜,看到里面那张脸上令人生怖的红痣,不由冷笑一声。
丑八怪!呵呵!丑八怪!
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菊满是惊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小姐,三小姐,小侯爷已经到了正堂,您快开门呀!”
时候到了!她叹了口气,心横到底,毅然把手里的白绫绸挂到房梁上,系了个死扣,闭上眼睛把脖子伸进结扣中央。
娘,是女儿不孝;小弟,是姐姐无能,这日子太难了!
……先走一步了!如果有来世,我愿意造化筋骨,重塑灵魂……到那时,我们三个人再来团聚,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人欺辱,更不会让你们吃苦。
春菊像疯了一样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撞开门板,也不晓得她哪来的力气,居然一个人踩着板凳就把三小姐从房梁上抱了下来。这个忠心的丫鬟趴在三小姐的身体上哭喊道:
“三小姐,您怎么这么傻啊!”
“您让夫人和七哥儿怎么办啊?……我的小姐啊!你太傻了!”春菊哽咽着哭诉着。
三小姐娇弱的身体毫无生气地被平放在地上,一双眸子尚未完全闭拢,犹如死不瞑目一般瞪向半空的虚无。
就这样,死了么?
第二章 重塑信心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的,渐渐飞升到半空中。她瞧着下面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心有不甘地瞪大双眼仿佛在与自己对视,而旁边趴在自己身体上悲恸大哭的是忠实的丫鬟春菊。
这,就算是死了么?
她慢慢想起自己的名字,庄魅颜,庄家的第三个女儿。家里的女儿都用“美”字命名,大姐庄美玉,二姐庄美仪,四妹庄美玲,五妹庄美婷,唯独她用的是“魅”,只因她生来长得丑,受父亲嫌弃,连名字也只配用鬼魅的魅。
据说她刚出生时差点把接生婆给吓死,连说主母生了个小妖怪。父亲找相士算过,说她命格不好,克父克母,父亲本打算把她送给乡下的亲戚抚养,是母亲一力坚持,她才留在府中,那时,母亲还未疯癫,还是庄家的正室夫人。
一切不幸被相士说中,她的命格果然不好,找了三个奶娘,居然连连得病,要不就是家中出事,弄得没人敢来照顾她,母亲只得亲自抚养她……可是,母亲居然也疯癫了。
果真就是自己的命不好么?
庄魅颜觉得自己越飞越高,已经脱离居室,来到宅院上方,俯瞰众生,看见不远处一个蹒跚而行的中年妇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一片怔忪茫然之情,嘴里不住的喃呢着什么,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啊!
母亲一不小心撞到迎面而来的一个仆妇打扮的女人,那个女人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母亲便摔倒在地上。仆妇模样的人轻蔑地啐了一句:
“疯子!”
庄魅颜心中悸动,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偏偏无法哭泣,想高声骂人,却喊不出声来,她听得清清楚楚,她听见母亲嘴里在不住念叨着:
“颜儿,颜儿,你在哪儿呢?快回来!到娘这里来啊!”
母亲疯癫之症越来越厉害,已经到了不认得人的地步,却还是记着她--在那个可怜疯子的记忆中,始终觉得她的颜儿是个很小很小的婴儿,还需要她的保护。
不过,这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她死了不是么?
再往远处,宅院的外角,家族学堂的门外,跪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头上顶着石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学堂,学堂里其他学子正在听夫子讲授新的科目。他是自己的亲生幼弟庄容熙,他是疯母所生,惹了很多传言,比他小四岁的族弟都能坐在学堂里念书,而他直到今年春天,才入了学堂,这还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到处求人,跟管事的二夫人央求再三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在学堂中,他常常被人欺负,如果跟人吵了架,先生总是会罚他。
这以后跟她也没有关系了,她死了啊!
再往远一点,是奇石嶙峋,种植了各色草木的园子,里面穿红戴绿的丫鬟奶娘们拥簇着庄家的掌上明珠,她的姐姐妹妹们,正在院子里嬉戏,享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人生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老天爷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副丑陋不堪的相貌?她心中觉得悲愤莫名,如果老天也可以给她换一身皮囊,她一定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越升越高,渐渐可以看到整个城镇,甚至还能看清在祁连山半山腰的那座庙宇--慈念庵。她每个月风雨无阻到庙里烧香祈愿,尽管银钱紧张,可她从没断过自己的香火钱,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祈求神灵的庇护。
可是,神灵,给她的是什么?是一个更真实更悲惨的真相。
她的视线掠过慈念庵门前的石阶,看到一个佝偻的模糊身影,那个身影应该是那个疯癫老道,前些日子不知从何而来,每天呆在慈念庵门前,嘴里经常说着胡话,动不动就会狂笑不止。
昨天她看老道可怜,就把手里仅剩下的一点碎银放在他身边,老道泛着一双浑浊昏黄的眼睛,傻笑呵呵地望着她,一点也不知道感激。
“姑娘,你去拜什么?”
“进庙拜佛,烧香许愿。”
“呵呵呵,姑娘,里面不过是木偶泥胎,你哭了,他看不见;你喊他,他听不见;你吃苦受累委屈难过,他都不理不睬,从不应你,你拜他,有何用?”
昨天在庵庙门前的那番对话,蓦然在她耳边再次响起,声音越来越大,振聋发聩,庄魅颜有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感。
“……姑娘,你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双心想事成手……求人,不如求己啊!哈哈哈!”
她相貌丑陋就该受苦受累,受尽世人白眼,连一个公平的机会都抓不到么?她的姐姐妹妹生的美丽,就该享福,甚至欺负她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求人,不如求己!
庄魅颜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天籁一样,只觉得心中清明,过了好久才猛然睁开眼睛。
轻飘飘的感觉骤然消失,她感觉到身体的沉重和自己的虚脱无力,费了很大劲才撑开眼皮,艰难地打量着四周。
“小姐,小姐,小姐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春菊了。”
春菊激动地拉着她的胳膊,又是哭又是笑。
庄魅颜定了定神,知道自己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没死成,可是她已经知道,死,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包括命运;想改变命运,只能活着。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
“我娘呢?”庄魅颜没有回答春菊的疑问,而是急切地抓住她的袖子反问道。
春菊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小姐,夫人她已经没事了,等奴婢回去的时候,夫人已经恢复正常。唉,夫人这病真的该找个好大夫给瞧瞧了,自从回到老宅,乡下郎中给开的药根本不管用,夫人的癫症发作的反倒厉害起来。小姐,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才好啊。”
春菊忧心忡忡的说着话。
庄魅颜知道她是个好心肠的丫鬟,这些年亏得她不离不弃守在她们母子身边,若没有她,日子更不知怎么艰难呢。她顾虑的这些,魅颜都知道,可是,找个好大夫,需要银子呵。
春菊忽而展颜一笑,道:“现在可好了,小姐,奴婢刚在园子里听柳姨娘房里的红儿说,长信侯府上的小侯爷今天过来,现在就在老爷的书房呢。奴婢就说么,太夫人忘不了咱们,忘不了夫人和小姐的。”
庄魅颜的母亲本是齐大将军的千金小姐,唯一的掌上明珠,齐大将军显赫一时,后来因伤病复发早早亡逝。庄魅颜依稀记着这位威武的祖父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祖父活着的时候,父亲对母亲尚好,至少不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
祖父齐大将军跟长信侯是结义兄弟,两家交好,听说祖父曾救过长信侯的命,太夫人待母亲更是如女儿一般疼爱,所以,在母亲怀着她的时候,两家就交换信物,定下姻亲。后来长信侯调到边关驻守,两家来往自然少了。前几年,长信侯调回京城,两家又渐渐走动起来。
一直以来,这件飘渺的亲事始终是她们唯一的希望,每逢她受到欺辱,偷偷咽泪的时候,春菊就会安慰她:“小姐,等小侯爷来接你的时候,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在她的心里,那位不曾谋面的小侯爷,就好像是神龛上供奉的一尊神像,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换在以前,春菊跟她说起这样的话时,肯定会给她苦闷的心灵带来一丝宽慰和希望,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嘲讽。
庄魅颜低了头,一笑,把话题岔开,说道:
“你快去花园把我娘接回来吧,让她老人家自己呆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她催着春菊出去,春菊似乎不太放心,走到门口,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第三章 瞒天过海
庄魅颜随手收拾了一下屋子,床上放着几个做了一半的荷包,这是昨天大姐房里的丫鬟青碧送过来,叮嘱今天务必要做好。她的女红做得好,所以家里的这些活多半交给她做--姐妹们使唤她就跟使唤丫头一样,觉得理所应当。
她以前怕事,倒觉得是自己分内的事情一样,每每尽心竭力去做,如今拿在手里,心里忽而起了一丝不忿,尤其是翻到那个鸳鸯戏水并蒂莲图案的荷包时,她的心不由一颤。大姐向来从不做女红之类的活计,总是吩咐丫鬟叫她去做,做完之后大姐再以自己的名义拿出去赠人,在京城落得个贤惠淑德的好名声,绣了这样的图案,想来是要赠给他的。
心里想着事儿,庄魅颜手里却没闲着,依旧拿起针线,一下一下细细地缝着。
不多会儿工夫,外间有了响动,是春菊搀扶着母亲进门,庄魅颜搁下针帮忙照料母亲。服侍母亲躺下,她听见春菊惊叫了一声:
“呀,小姐,全做得了,早上的时候,奴婢不是说等奴婢回来再做么,你怎么全给做出来了。”
春菊是在说荷包,庄魅颜一震,她记得自己拿起荷包,都是半成品,有的还没动针线,合起来五六个,怎么可能这会儿工夫就做出来了?
庄魅颜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整整齐齐放着的荷包,却是已经做好了,针脚匀称,绣工精致,竟比自己平日下功夫做出来的还好看。
庄魅颜心里只觉的恍惚,含含糊糊的答应着春菊的问话。
春菊一边数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六个?昨晚青碧说只要五个的,奇怪,料子也是合适的,怎的多出一个来?”
庄魅颜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荷包,果然是六只,她不动声色,抬手握下那只鸳鸯戏水并蒂莲的荷包,对春菊说道:
“你拿了去送给青碧她们吧。”
春菊微微诧异,她家小姐向来老诚,偶尔多出来的料子从来不敢私自留下,有时若是送来的料子不足,她自己还会悄悄的贴钱补上。春菊一边纳闷,一边应声拿着荷包出了房门。
不多时,春菊便回了屋,脸上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进屋瞧见庄魅颜正在简陋的桌子前对着梳妆镜梳头,便不言语,悄悄上前接过梳子帮她打理起来。
庄魅颜从镜子里瞧见春菊脸上的神情,心里有数,便问道:
“去的这样快,莫不是没寻着青碧她们?”
春菊胸脯起伏了两回,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说道:
“奴婢没进大园子里--她们拦着不让进,先番奴婢搀着夫人想去大院子里走走,就被他们拦了下,害得夫人病发--现在可好,奴婢说进去送荷包给青碧姐,她们还是不让进,倒把荷包接了去。”
“哦,对了,奴婢还撞见二夫人身边的翠霞姐,她问奴婢……”
春菊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拿眼睛偷偷望了望自家小姐,见她脸上并无异色。
庄魅颜问了句:“问你什么?”
春菊叹了口气,说道:“她问奴婢有没有见着小姐的双盘龙缠金丝的镯子,说是二夫人想打一副金镯,想借来做样子。”
庄魅颜心里明镜一样,她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以前虽说性格懦弱,凡事却心里清楚,此时微微一想,就猜出端倪。
看来全家人一心是要瞒着她了,偷梁换柱把大姐庄美玉顶替她作为定亲对象。说什么“借来做样子”,这种双盘龙的镯子岂是平常官宦人家能随意模仿的?这镯子是皇帝御赐给长信侯,当时就言明是留着他传给嫡子长媳,而且只赐一只,说是将来嫡子大婚之日再赐另外一只。
这只手镯可以说就是未来侯爷夫人的身份象征,没有了它,大姐就算嫁了过去,也不得正名,弄不好还会犯上欺君之罪。
庄魅颜心中雪亮,这些年,二夫人从不让她抛头露面,家里来了客人女眷,便想着法子不让她出闺房。以前她自惭形愧,总觉得低人一等,自己也不愿意出去见人,常来常往,外界竟然很少有人知道她这个嫡长女的身份。
庄魅颜瞥了一眼镜子,只见春菊跟往常一样,把自己额前的头发堆了下来,松松垮垮地遮着右半边脸,用来掩饰她的胎痣。然而,胎痣面积太大,还是会露出一些边角,腥红的色彩掩映在乌发之间,显得格外刺目。庄魅颜抬手接过春菊手里的梳子,三下两下把额前的头发全部梳了上去,重新结了发辫,取一根普通的银簪轻轻别住。她打开衣橱,里面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好不容易挑了件半新的蜜合色夹袄换上。
春菊暗暗称奇,小姐以前最讨厌这片红痣,总是想方设法要遮掩住,今日怎的了?她想也想不通,只是觉得今日的小姐与往日仿佛有些不同,却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小姐神色端庄,气度稳重,自有一番别致的魅力。
庄魅颜来到园子北面的角门,轻轻推了推,果然,看门的张婆子向来惫懒,忘记锁门,魅颜就悄悄挤了进去。
她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从山木林间远远传来,便循声而去。
绕到一片假山后面,声音更加清楚。庄魅颜便停下脚步,从假山后面偷眼望去,只见前面的一处空地上,几十名丫鬟奶娘拥簇着五六个精心打扮过的姑娘正在指点着园中美景说笑着。
为首的正是大姐庄美玉,穿着雪白的银狐皮对襟旋袄,海棠红流云百褶裙,越发衬托着那张鹅蛋脸的粉白细嫩,一双丹凤眼波光盈盈,含嗔带笑,身材丰满,凹凸有致,说不尽的风流韵味。
庄美玉正亲切地挽着着身边一个美人,热情地攀谈着。这美人儿削肩细腰,身姿窈窕,柳眉纤细,长睫微垂,下颌小巧尖瘦,显得娇弱不胜,惹人爱怜。
看大姐殷勤的神态,她身边的这个姑娘肯定是京城过来的贵客,庄魅颜虽然常不出来会客,对家里的客人还是略知一二。她听见庄美玉叫了那姑娘一声“左姐姐”,顿时想到二夫人跟左丞相的夫人走动很勤,两家甚至攀了干亲,想必这姑娘就是左丞相的大女儿左思茹。
庄魅颜看着大姐春光满面,巧笑盈盈的得意之态,心里像刀割滴血一样难受,真想一下子冲到众人面前,当众揭穿她的伪装。但她终究还是忍住气,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冲过去只会自取其辱,说不定还会酿出别的祸端来。
她不禁有些踌躇。
第四章 馈赠荷包
庄魅颜再次抬头时,看到姑娘们三三两两走开在院子里闲逛,不知怎的,左思茹竟然独自一人往假山这边走来,看她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庄魅颜灵机一动,把袖笼里的那个荷包往前面的拐角处一丢,低了头,露出一副焦急的神情。
左思茹转过拐角来到假山后面,可巧,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荷包,因为看着刺绣精巧,那双鸳鸯竟似活了一样逼真,不由得弯腰捡起来细细观看,脸上露出赞赏之意。
她抬眼望见迎面走来的庄魅颜,见庄魅颜低着头自顾右看,神态焦虑,便开口问道:
“你在找什么?可是丢了这个?”
庄魅颜喜道:“是,昨晚来园子,丢了荷包,可巧被姐姐看到,真是多谢。”
左思茹听她声音濡软,心里有了几分喜欢,不过,瞧见她脸上诺大的一片红痣不由一愣,再一瞧她手腕上佩戴着一只金镯,金丝缠成的双龙交汇在一处,断然不是寻常女儿家能佩戴的东西,心中更是暗暗称奇。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左思茹毕竟是宰相之女,颇有乃父的气量,那一抹惊愕神色转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孤傲的神情。
“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庄魅颜微笑作答,道:“小妹庄魅颜。”
“庄魅颜?”左思茹不由重复了一遍,同时露出疑惑的神情,听着姓氏名字,分明是庄家府内的女儿,可是自己常来庄府,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呢,更未曾见过此人。
庄魅颜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家母齐氏有病缠身,常要我在跟前服侍,因此难得到院中与姐妹们聚会,因此姐姐必定不曾见过我,还未请教姐姐的称呼。”
这番话大方得体,打消了左思茹的疑虑,两人一番客套寒暄,相互知晓名讳。
“姐姐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逛?”
左思茹微微犹豫片刻,答道:“这院子风景甚好,远山近水,真是静雅的去处,我只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庄魅颜心道,她明明是想找什么东西,嘴里却说出这样一套托词,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庄魅颜当下装作不做知情的样子,默默与她同行。左思茹也是无语,只想不出什么话由把魅颜支走。
“妹妹的绣工真好,改日好好讨教。”左思茹随口说着客套话。
庄魅颜谦逊答道:“胡乱绣的,昨天绣了五个荷包刚打发丫鬟送给大姐,大姐也很喜欢我绣的荷包,茹姐姐不嫌弃,这个就赠给姐姐吧。”
左思茹客套一番,收在手里,犹自赞不绝口。
“宫里的绣娘只怕也没有妹妹这般手巧。”
庄魅颜心里思忖,不知道这个左思茹要找什么东西,她既然特意远离众人,连贴身丫鬟也不带悄悄地寻来,必定是很重要而且又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东西。
庄魅颜心里想着事,忽然福至心灵,随手拨开旁边低矮的杜鹃叶丛,顿时“咦”了一声,弯腰捡起一枚半月形的玉佩,奇道:“不知是谁的东西落在这里了?”
左思茹神色一变,急促开口道:“是我……准时我那丫鬟苗儿落下的,那丫头总是丢三落四,这是前些日子我娘赏给她的呢,亏得她当宝似的成日贴身佩戴,看我回去怎么逗她。”
左思茹含笑接了去,细心地用手帕包起,置入怀中,末了还不放心似的隔着衣服按了按,这才松了口气,舒开眉头。
但凡人的秘密被他人获悉,就算没有看破,心里自然也会发虚。左思茹因了这个缘故,越发显得与庄魅颜亲近,说起家常。
“令堂齐氏,可是当年威名远播的齐大将军的女儿?”
“正是。”
左思茹微微颌首,又道:“这镯子花样不是凡品啊,可否借我一观?”
这正合了庄魅颜的心思,她顺水推舟摘下镯子递给左思茹,让她瞧个仔细。
“恕我直言,这好像是御赐之物,不知妹妹从何得来?”
庄魅颜故意垂了头,弄出一副娇羞的姿态,低声道:“是家母交给我的,只盯住我千万不可弄丢,好生爱惜,因此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左思茹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边点头,一边又问道:“今天妹妹既然到园子里来,为何不与姐妹一同玩耍?”
“我前几日感了风寒,今日晨起二夫人特特派人叮嘱,万不可去院子闲逛,免得着凉,二娘一番好意,不可辜负。”庄魅颜说着话,故意咳嗽了两声。
这番话说的非常诚恳,让人可以感受到庄魅颜心中的感激之情,庄魅颜咳嗽了一阵子,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赶紧告辞。
“既然茹姐姐喜欢独处的风景,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的雅兴,我先回屋吃药了。”
左思茹客套道:“妹妹慢走。”
庄魅颜慢步走出左思茹的视线,拐进园中山石之后,悄悄回首,瞥见左思茹犹在原地思索着什么,那张漂亮的面孔上渐渐露出得意的神情。
庄魅颜冷冷一笑,她虽然对府里的人物不感兴趣,春菊却是耳听六路的“包打听”。她听春菊说过,这个左小姐最是心高气傲,与自己的大姐是面和心不合,大姐常在丫鬟面前说起这个左小姐的笑话。现在,她提供的这些信息,想必很够左小姐利用一阵的了。
好戏要上台,她也该回屋了。
第五章 暗斗机锋
左思茹回到园子里,正好瞧见庄美玉背对着她,坐在园中凉亭的石桥上,手里拿着丫鬟青碧送来的荷包赠给女眷客人。庄家早就接到长信侯府上送来的信贴,信中称定好了日子命犬子前来拜会,议定亲事种种。
庄府喜出望外,男主人庄严元本是朝中三品礼部侍郎,刚刚辞官,想不到长信侯这样大人物仍然愿意信守约定,与他家结亲,实在是天大的机缘。在庄严元看来,自己的起复,还有未来的前程,全在这桩亲事上了。
此地离京城虽然遥远,庄府还是不辞辛苦,用二夫人的名义特意请来京城许多权贵的亲眷,说是自己新盖了宅院,请夫人小姐们过来赏玩。与贵客交往,少不了礼品相赠,庄美玉又跟往常一样,吩咐庄魅颜帮自己做好了荷包,分赠给与自己亲好的姐妹们。
庄美玉一回头,看见左思茹,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嗔道:“左姐姐,你这是去了哪里?叫我一通好找,院子差点翻了个遍。”
左思茹早瞧见她春风得意地跟其他女眷闹笑不止,心里厌烦她的作态,面上不肯带出半点,只露出一团如遇春风的亲和笑容,盈盈道:“可不是吗?还不是要怪你们家的园子太大,依我看,皇帝的御花园恐怕也没这么大的排场吧。”
虽说是奉承话,可话里有话,一个失势的官宦人家的宅院怎能比拟皇帝的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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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美玉是人尖上的人物,自然嗅到不一样的味道,暗中警惕,也是笑道:“好姐姐,就别取笑我们乡下地界误了你的眼,你瞧瞧这园子哪一处比得过咱们的宰相府,我立刻命人给你搬了去。”
左思茹立刻热情地挽了她的手臂,妙目一转,促狭地道:“好说,可巧就是瞧中了一样物件,这通体透明美轮美奂的‘美玉’,有心想叫人搬了去,却怕有人不肯!”
庄美玉早就羞红了脸,将身子扭到一旁。身边的姐妹们听了这话,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今日小侯爷亲自上门送聘礼定亲,娶亲的对象就是庄美玉。
庄美玉脸上娇羞不胜,心中却暗暗纳闷,这左思茹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反守为攻,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来,莫不是捏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左思茹依旧满脸带笑,佯作惊讶地抓住庄美玉手里精致的荷包,啧啧称赞道:“好一朵水灵的荷花,玉妹妹这手艺越发精湛,难怪人家都说玉妹妹是‘闺中第一绣’,今天可得好好教教我。你瞧这一处绣法奇特,竟是我平生未见,玉妹妹快教我是如何绣来的?”
亭中女子听闻她们在讨论针绣之法立刻围了上来,原来此朝最重女子“贤德淑良,温恭尔雅”,女子之贤,莫过于心灵手巧,擅长女红,连宫里眼下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在闺中之时也是擅长女红,做得一手好针绣。
所以,听说绣法奇特,大家都围了上来,静心听解。
庄美玉的鹅蛋脸成了红皮鹅蛋,大家还以为她是害羞,并不以为意,只有左思茹在心底冷笑不已。
庄美玉左思右想,终于开口道:“左姐姐真会开玩笑,我的针绣哪比得了你呀。”
从庄美玉嘴里说出服软的话语,左思茹心里说不出的舒畅,眉角带笑,嘴里却毫不相让,从袖中取出庄魅颜赠送给自己的那个荷包,说道:“玉妹妹你就藏私吧,我可知道你府上另藏有高人。你们瞧,这是我方才在园中捡到的,这针法可不是如出一辙。玉妹妹别怪我嘴直,我觉得论针法,两者如出一辙,论意境,还是这鸳鸯戏水并蒂莲更胜一筹。荷包本是小巧之物,绣了并蒂莲已经不易,莲下还藏着一对野鸳鸯,暗中戏水,浑然天成,实在是上上之作。”
几位姑娘连连点头称是。庄美玉越听越刺心,什么叫“野鸳鸯”?什么叫“暗中戏水”?这个左思茹唱的是哪一出?
旁边站了一位穿着粉红色襦袄,肩披银白色狐毛小坎肩的姑娘,肌肤粉嫩,身材形容尚小,脸盘有些稚嫩之态,她是卢御史的女儿卢玉娘。
这姑娘年纪尚幼,天真烂漫,口无遮拦,当下满脸羡慕地对着庄美玉央求道:“玉姐姐,你的女红做得这么好,原来是藏了一个好师傅啊,快请出来给我们见见。”
庄美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竭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勉强笑道:“本来就是胡乱绣的嘛。”
庄美玉心中惊异不定,她不知内情,更不清楚左思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她既不可能承认这些荷包不是自己绣的,更不可能把所谓的师傅提供出来--难道要她请出那个丑八怪?
在一旁伺候得大丫头青碧探头瞧了一眼,抿嘴笑道:“我当是什么--左小姐真会开玩笑,这个鸳鸯戏水并蒂莲的荷包不就是我们家小姐昨天绣的么。都怪奴婢不好,小姐吩咐奴婢取了荷包要赠给诸位姑娘们,怎么一个不留神把这个也带了出来。先回儿走得匆忙,竟然落在园子里,奴婢正心急呢,可巧让左小姐见着了,奴婢还没谢过左小姐呢。”
青碧俯了俯身弯腰行礼,嘴里头犹自说道:“这个荷包要紧着呢,小姐说是要送给--”
青碧忽然掩了嘴,一副自觉失言的样子。
庄美玉心领神会,抬起手帕轻轻挥了她一下,佯怒道:“你个死丫头,多什么嘴,就你话多。”
卢玉娘好奇地问道:“玉姐姐,你要送给谁啊。”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本来一直呆在人群后面默默无语的一位姑娘也被小玉娘的天真逗乐了。她体态娇弱,肤色异常苍白,面容娇好,微微带着病态。她是庄严元同胞亲姐姐的女儿,名叫江芙白。
江芙白搂住卢玉娘的肩膀,亲切的笑道:“好妹妹,这边风大,不如我们移到暖阁了说话,婆子们在那里支起了碳炉子,我们烫酒赏景去。‘暖香阁’就在那上头,下瞰园中锦绣,上仰祁阳山之威,咱们杯中有美酒,谈笑有高歌,岂不快哉!”
这一番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连左思茹也不好再说什么,庄美玉更是求之不得,叠声称是。
左思茹攀着庄美玉的胳膊,走在人群的后边,脸上春风满面,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来。
听完这句话,庄美玉心惊肉跳,却只能微笑应承,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
第六章 物归原主
“玉妹妹,听说长信侯府上当年指腹为婚时,赠下的信物可是皇上御赐的缠金丝双盘龙的镯子,能否拿出来,让姐姐开开眼界啊?”
这一番低语说的庄美玉心惊肉跳,却只能微笑应承,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
左思茹心满意足,转身与别的姑娘们谈笑风生,竟完全不把庄美玉看在眼里。
庄魅颜并不知道这些变数的发生,她往回走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情。自己当时心里正想着左思茹会弄丢了什么东西,忽然心里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双手儿不经吩咐就拨开灌木丛,就是那么的巧合,那件玉佩显露出来,倒好像是谁搁好了,放在那里等着自己去捡一样。
再联想起今天早上做荷包的蹊跷事,庄魅颜越想越想不通。回到房里,她闷声不响拿起针线就开始绣一张帕子,绣了小半个多时辰也只绣了几枝花朵儿出来。
她心里估算着,春菊到外边一来一回还没有这会子的功夫长呢,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做出来的,可是看自己的速度并没有加快啊。
她想了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懒懒地搁下针线。
春菊从外边撩开门帘进屋来,看见她坐在床边,不禁松了口气道:“方才,二夫人又打发身边的丫鬟来催要双盘龙镯子,奴婢只得说小姐染了风寒,刚睡下,说待会就给送过去。奴婢不放心小姐,去院子里寻,不想小姐已经回来了。”
庄魅颜双眸一亮,眼梢勾出丝丝寒意。这位二夫人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倘若自己不给,她会怎么样呢?
庄魅颜略一思忖,打开桌子上的梳妆镜,抽掉发簪,将头发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胡乱别住,额前的碎发就任它披散开来,遮住右半边脸。拿起粉扑随意扑了几下,遮住脸上的红润之气,顿时显得整个人面色苍白,无精打采,有些“风寒之症”的病态。
依旧换上自己平常穿的那件杏色襦袄,仍旧不让春菊跟着,自己把金手镯用手帕包好,揣在怀里,奔了正房而去。
正内室是五间大正房,两边的厢房游廊,围成一个好大的院落,轩昂壮丽。
这时节,客人们都随着主人到院子里游玩,堂屋很是清静,庄魅颜放轻脚步,瞧见游廊上只有两个小丫鬟在日头下玩耍,她没有惊动她们,悄悄地走近书房。
书房当地放着一张紫檀木的书案,几方宝砚,各色笔筒,靠墙摆着彩漆描金的书橱。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仪态方正,面色白净,八字须,正是庄府的男主人,庄魅颜的父亲,庄严元。
庄严元正与一名年轻男子热情攀谈,两人说得兴起,并不曾留意悄然出现在门口的庄魅颜。
庄魅颜头一次来到书房,心里怦怦乱跳,尤其是看到背对着自己与父亲说着话的男子时,步伐一颤,差点没有勇气走进门来。
“父亲。”庄魅颜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喊了一声,福身行礼。
父亲与男子同时看向她,庄魅颜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果然是风流潘安貌,眉清目秀,鼻梁高耸,头戴束发银冠,身穿粉白团花宽袖交领曲裾袍,腰间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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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看到她的相貌时不禁错愕,神色间不可掩饰地流露出嫌恶的表情。
庄魅颜心中一凉,探手入怀取出用手帕包裹的双盘龙金手镯,小心地放在父亲的案头,低声道:“适才,二娘打发人说是喜欢这镯子的式样,想命人照这样子打一副。女儿就想,自己并不经常佩戴这镯子,二娘既然喜欢,不如送给二娘。”
手帕是丝质顺滑之物,魅颜一松手,便层层散开,露出里面的手镯。
庄严元微微动容,低头看了一眼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庄魅颜,她是自己的三女儿,可是自己平时很少见她,所以父女之间本没有什么太深的情感。只是,今日这件事情,毕竟与她有所亏欠,庄严元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之意。
旁边的年轻男子轻轻咳嗽了两声,庄严元抬眼看了看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年轻男子微微颌首,便转脸望向窗外。
庄严元沉吟道:“这……既然是你的一片孝心,送给二娘也罢,爹爹叫人另给你打一副新的。”
庄魅颜心中更凉,原以为父亲或许会为她做主,谁知--
父亲呵,大姐是你的掌上明珠,可我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亲疏有间却也不必冷血无情啊。
那年轻男子应该就是长信侯府上的小侯爷曾世藩,他虽然缄默不语,然而方才的小动作并没有逃离庄魅颜细心观察的眼睛。果然,所有人都是串通一气,不给她半点回旋的余地。
庄魅颜见父亲提都不肯提这个镯子的来历用途,毫不犹豫地就同意魅颜把镯子送给二夫人,心中已然明了,便不再多说,谦和地告辞离去。
还没走到门口,忽然曾世藩唤住了她,道:“姑娘,你可知这镯子的来历?”
庄魅颜身形一滞,心中百感交集,却头也不回,静静答道:“这镯子是母亲给我的,并没有说明来历,镯子虽好,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从何而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曾世藩顿时语塞,眼睁睁看着庄魅颜昂首走出书房。
庄魅颜在花园中闲逛,明明是青天白日,却没看到天上的太阳,只觉得空中一片泛白,亮的刺目。园中枝条泛绿,花抽新蕊,分明是阳春三月的景象,魅颜不禁愕然,在看周围的亭台楼阁,山石摆设,竟然都不是庄家大院的格局,而是身在京城的庄府后院。
魅颜越发茫然,心中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在这院子里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转过几个奇特的山石,她看到一棵老桃树下,粉红翻舞,瓣瓣飘落,一对男女相依相偎,形状亲密,心中不由乱跳起来。
那女子慵懒地抬眼看她,魅颜的心好像浸在寒潭之中,寒意一直透到脚底。那是自己的姐姐,庄美玉。庄美玉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充满嘲弄地看着她,樱唇微吐,说出了一个冰冷的字。
第七章 在劫难逃
庄美玉的眸子充满恶毒,像两条毒蛇一样盯着她不放,这情形让她胆战心惊,那可是自己的亲姐姐啊,虽然不是一奶同胞,毕竟是同一个父亲啊,为什么她要像个仇人一样恨自己?
旁边的男人一脸宠溺看着庄美玉,那自然是英俊不羁的曾小侯爷,闻言也侧了脸,阴森地看着她,说着:“杀!”
庄魅颜越发心惊,转身夺路而逃,跌跌撞撞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力量非常大,弄得她喘不过起来。庄魅颜艰难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是二娘。二娘的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凶狠表情,显得狰狞可怖。
“不不……救命,救……”
庄魅颜双手无助地拉扯着,艰难地呼救着。
“小姐,小姐。”这声音是--
庄魅颜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睛,只看见自己面前是一张满是关切的面孔,是春菊。春菊一边摇着她的身体,一边急促地喊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庄魅颜低头一瞧,自己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紧紧扼住自己的脖颈,春菊发现的及时,连忙帮她把手拉开。原来,是一场梦。
庄魅颜吁了口气,只觉得全身像虚脱了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喘息着对春菊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准是做了噩梦,刚才吓死奴婢了。”春菊也松了口气,说道:“小姐睡了好久啊,前天从那边回来,就一头扎进被窝里,睡了整整两天三夜呢。肚子饿不饿?我去把粥热一下。”
她们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每当说起二夫人,就说那里。那里经常打发很多活计给她们做,春菊早就觉得愤愤不平,是她怕事一直压制着春菊,不许她发牢骚。
现在想想,庄魅颜忽然觉得自己好傻,自己以前认为,只要自己听话,她们就不会为难自己,而自己早晚有一天一定会熬出头的。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她越是隐忍,她们就越是作践她。庄魅颜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日后,绝不会再任凭她们摆布。
庄魅颜打起精神,喝了一碗热白粥。她吃的伙食,都是从大厨房里领来的,跟丫鬟们吃得差不多,而且每次总要等到最后,春菊端回来的时候,已经凉了大半。
庄魅颜刚准备起床,忽然听到外屋传来一阵局促的脚步声,“砰”一声推开门。春菊正在外屋,便低声说道:“翠莲姐,悄声一些,夫人还睡着呢。”
“哦,这都什么时辰了呀!”翠莲不满地嚷了一句,音调反而提高了八度。这丫头仗着自己是二姐庄美仪的贴身丫鬟格外嚣张,从来不把她们主仆看在眼里。
春菊敢怒不敢言,默不作声。
翠莲继续说道:“这件是二小姐的貂裘大氅,昨天在园子里小姐玩得兴起,一时不留神划破了一道口子,小姐吩咐我送了来烦三小姐修补一下。”
说是“烦”她修补一下,其实就是命令她,根本就没给她什么拒绝的余地。
春菊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回道:“翠莲姐,怕是不行的。小姐病着呢,动不了针线。烦请你回了二小姐,就说等几日小姐病好了再说吧。”
翠莲有些不满,大声叱道:“你这贱婢真够大胆,你知不知道这件貂裘大衣多重要啊!我们小姐过些日子还要穿着它出趟远门呢,耽误了你担负的起么?”
春菊实在忍无可忍,连呼吸都变得很是急促。
庄魅颜心中愤懑,随手把自己手里的碗丢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紧接着她也提高音调,喊着春菊的名字说道:“春菊,我叫你倒杯水,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这一声脆响把屋外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庄魅颜一向从不发火,忽然间语气不善,别说春菊垂了头,连翠莲也觉得有些不安,她毕竟是个丫鬟,屋里面的好歹是个主子小姐。
春菊推开房门轻声道:“小姐,我这就去倒水。”
庄魅颜瞟了一眼屋外站着的翠莲,那丫鬟满脸不屑地神情,远远看见自己,居然无动于衷,连礼数都忘了。魅颜一边接过春菊递上来的茶杯,一边佯装没看见翠莲,随口问道:“你在外间跟谁说话呢,怪吵的。”
翠莲听得清爽,竟然大咧咧地推门进屋,身子略略一矮立刻起身,道:“三小姐,我们家姑娘打发我过来把这件貂裘大衣送来,说不小心勾破了,劳烦你给补一下,过几日急着穿,实在是等不得。”
庄魅颜心中火起,真想把手里的茶杯直接扔到她头顶。转念一想,她立刻忍住气,似乎没看到翠莲的猖狂举动,平心静气地问道:“我病着呢,二姐急着穿么?拿来我瞧瞧。”
翠莲不敢怠慢,赶紧把手里的包袱打开,露出一件墨青色的貂裘大氅,毛色光亮,通身纯色。庄魅颜心中一动,手里摸着貂裘光滑的裘毛,嘴里随口道:“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呢,二姐怎么忽而巴拉想起穿这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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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魅颜拂开裘毛,看到身后豁开挺大一个口子,边缘整齐,像是被锋利的刃器割开,并不像是在园中被树杈划破的样子。她瞥见翠莲脸上隐隐有些不自在,心中顿时雪亮。搁下手里的貂裘,她含笑道:“口子这么大,我也没把握能修补的一点痕迹也看不见啊,放这里吧,我尽力就是。对了,等我补好了,你也不必来取,我直接送过去--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问二姐呢。”
翠莲有些慌神,嗫嚅道:“这怎么使得,本该是奴婢的事情,怎么好让三小姐劳动?奴婢自己来拿就好。”
庄魅颜冷笑一声,断喝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你的本分--我只问你,府里也有专门管着针线活计的娘子,这事情你怎么不去找她们做,单来寻我?就这一桩事,我今日就要说给二姐听听,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庄魅颜好好说着话,原本还是和颜悦色,忽而变得如此严肃。翠莲慌了手脚,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央求道:“三小姐,三小姐,千万别去。都是奴婢的错……”
翠莲吞吞吐吐,说出事情的原委,原来,二小姐庄美仪吩咐她把衣柜里的衣服翻出来晒一下,翻找衣服的时候,她与另外一个小丫头嬉闹,一不小心用剪刀戳开一个大口子。翠莲自然不敢找做针线的娘子来缝补,于是想到庄魅颜软弱可欺,手艺又好,就想冒用二小姐的名义命令魅颜缝补。
她自知理亏,越说声音越小,偷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庄魅颜,只见她面无表情,脸上的红痣显得整个人丑而肃穆,尤其是一双眼睛,眸深似海,竟有种让人看不透的深沉感。翠莲也觉得这位三小姐跟平时不太一样,心中的忐忑感越发强烈。
庄魅颜轻蔑地笑了,不置可否,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也瞧出端倪,却没敢戳破。原来,这些假装狂妄的人也是会怕的。
庄魅颜清了清嗓子,道:“搁在这里吧,等我得闲就会缝补。”
翠莲松了口气,连声道谢,正要告辞离开。她刚走到门口,被魅颜唤住。
“你停一下,我问你一句话。这件大氅二姐什么穿呢?”
翠莲赶紧回头陪笑道:“不敢催三小姐,只是我们小姐最近要随着大小姐回京城一趟,要不然也不急着拿的。”
“回京城?”庄魅颜不禁有些疑惑。
第八章 亭中偶遇
“咱们要回京城了?可是爹爹起复了?”庄魅颜不紧不慢地说道。
翠莲多少有些得意,炫耀道:“有了曾小侯爷的帮助,老爷起复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却不是现在。过几日,曾小侯爷回京城,说是太夫人日夜盼望见到大小姐,一定要他把大小姐带回侯爷府上。”
“那二姐这是要去哪里呢?”庄魅颜故作不解道。
翠莲热心地解释道:“我们小姐说在家里闷得慌,吵着也要去京城,二夫人最疼二小姐,就央求小侯爷将她一并带去。”
二小姐庄美仪与大小姐庄美玉是一奶同胞的姐妹,都是二夫人生养的。
庄魅颜心中一动,大姐等不及完婚就要跟着夫君回到侯爷府,这与规矩不和啊。庄家虽然因为父亲罢官,毕竟还是体面的大户人家,按道理只有没落的穷人家才会让夫家提前把女儿接走。看来,为了讨好曾小侯爷,府里什么都顾不上了。
庄魅颜丝毫不肯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变化,看似无意地又问了一句:“二姐什么时候走呢?”
“就在这三五日里。”
“好,我知道了,耽误不了二姐的事情。”庄魅颜微笑着把翠莲打发走了。
过了三日,早上,魅颜就打发春菊告诉翠莲,貂裘大氅已经补好让她得空来取。翠莲接到信儿,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翠莲看到完好无损的大氅,十分欢喜,迭声道谢,不敢再有半点猖狂之色。
庄魅颜刚刚起床,她病了几日,缝补这件衣服又是最费心力的事情,所以精神疲倦,面色还是蜡黄的。她还没吃早饭,桌子上摆着白米粥和两碟佐粥清淡小菜,都是平常的家常菜。
翠莲小心地卷了衣服,抱在怀里,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赔笑道:“三小姐,我在二小姐的小厨房熬了一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还请不要嫌弃。”
庄魅颜微微侧脸,这才注意到翠莲此趟来并没有空着手,身后放着一个竹编漆器食盒。翠莲弯下腰,搬开盒盖,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鸡汤微黄清亮,香气四溢。庄魅颜病中没有食欲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翠莲露出讨好的微笑,说道:“这是奴婢熬了一早上的,现在喝刚好,三小姐尝一下吧。”
她一片热心,庄魅颜不好拂她的意,用白瓷调羹撇去汤上浮着的油腻,舀了一勺抿了小口,不禁赞道:“嗯,味道果然不错。”
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调羹。
翠莲受了夸奖,心中得意,道:“一碗汤没什么好不好的,以后三小姐要是吃不惯大厨房的饭菜,就让春菊跟奴婢说一声,奴婢给三小姐额外做几道菜。”
庄魅颜跟她客气了几句,让春菊把她送出门。
推开雕花木窗,阳光扑面而来,暖暖地照进屋子。庄魅颜看到一棵老海棠树隔着围墙探出粗杈,绿叶凋零,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颇有一番深秋的迹象。
庄魅颜望着窗外的景致出了会儿神,轻声吩咐道:“春菊,春菊。帮我梳梳头,我想到园子里走走。”
园子里,阳光正盛,园子里有个面积不大的人工湖,湖面上波光粼粼。俗话说,十月里还有个小阳春,说的就是这样的天气,温风吹拂,阳光和煦,这样的温暖让人感觉还在春天里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病后体质虚弱的原因,庄魅颜走了一段路,不由气喘吁吁,便在湖边的凉亭里歇息。
她以前生病通常都是自己躺几天,多亏体质还算健康,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这一次的病症来势汹汹,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反而越躺越虚,早上还觉得好一点,怎么现在反而一点力气也没有,头还晕乎乎的,说不出的难受。
春菊看出她难受,劝她回去,她怕春菊担心,就让春菊回去拿一件外套给自己,如今只有她自己坐在亭子里,静静的欣赏秋天的美景。
亭子外面传来一串“咯咯”的笑声,庄魅颜眯起眼睛,望着笑声传来的方向。那是一片海棠树林,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林间穿梭交往。好像两只嬉戏的蝴蝶。
庄魅颜正在纳闷,是何人如此大胆,裹着一身白色貂裘大氅的庄美仪已经闯进亭子里。大约是因为活动剧烈,一张原本白净的小脸红润可爱,美丽的唇瓣像两片美丽的红玫瑰花瓣,勾勒出自然而妩媚的笑容,高耸的胸脯上下起伏着,与姐姐庄美玉的丰满不同,她的身段苗条俏丽,这两个姐妹都是京城数得着的美人儿,各有特点。
庄美仪一边弯腰局促的喘息着,同时拍着胸口,然后她笑着扬起脸,扭头对着亭外嚷道:“好啦,姐夫,算人家输了嘛,你再追人家,我就去告诉姐姐你欺负我哦。”
一个俊朗的身影紧随着闯了进来,笑声爽朗,道:“小丫头,现在知道求饶了?晚啦!东西快还给爷。”
庄美仪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一件粉色的手帕,摇头道:“才不要给呢,这是罪证,你快说这是谁的,我姐姐才不会用这么轻贱的东西。”
庄魅颜凝神看去,那块手帕丝质普通,显然是市面货色,庄美玉自然不用那种东西。
庄美仪忽然惊呼一声,白皙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轻巧的扭住,劈手夺下手帕,男人微笑着说道:“小妮子,脾气蛮刁的,等跟我回了京城,非替你找一个厉害的婆家管着你不可。”
从庄魅颜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半张脸,鼻山高隆,明眸如星,嘴角凝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显得有些轻薄风流,原来是曾小侯爷曾世藩。
庄美仪的力气自然没有曾世藩的力气大,少不得又是一番怨嗔。
曾世藩轻笑低语:“弄疼你了,去亭里坐下爷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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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魅颜坐在最里边的石柱旁,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亭子口,被亭前的柱子挡住了视线,所以魅颜看得到他们,而他们却没有看到亭子里还有别人。
庄魅颜有心躲开,偏偏这亭子三面环水,只有一个出口,只好扭头看着湖面,假装没看到他们。
曾世藩与庄美仪进到亭子里,不由一怔,各自松开手,庄美仪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在这儿?”庄美仪素来骄横,如是使起小性子来,连大姐庄美玉也要让她三分。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她手下的丫鬟格外嚣张跋扈。
庄魅颜熟知她的性情,她不软不硬的回答道:
“今天天气真好,坐在亭子里也不觉得冷,这边景致又好,二姐和小侯爷不也是被这里的景致吸引过来的么?”
这番话说得非常得体,饶是庄美仪骄横,也顿时语塞,心虚似地瞅了一眼身边的曾世藩,而后者却若无其事地把粉红色的丝帕塞进袖口里,表情平淡。
庄魅颜不想让自己置身这种尴尬的环境,只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没有过的空虚感,连大脑也变得空洞起来,所有的力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模糊间,她看到大姐和一干姐妹也来到了亭子里。
也许是错觉吧,大姐的眼神非常锋利,像是要吃掉谁似的。
“噗通”!她的身体像一截烂木头一样重重倒在地上,耳边传来一阵惊叫,意识渐渐消失。
第九章 死里求生
庄魅颜的身体失控倒在地上,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引得大家慌张起来。魅颜听见离自己最近的二姐庄美仪怪叫一声,恼怒地嚷道:
“哎呀,我的新衣服!这可是姐夫从京城带来的雪貂毛大氅。”
许是这一口鲜血喷到了庄美仪的大氅上吧。
“二姐,现在天气这么暖和,还不到穿貂毛裘衣的季节吧。”五妹牙尖嘴利,素来得理不让人。
“三妹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青碧,青碧,你去瞧瞧春菊这小蹄子躲哪里顽去,竟把她主子自己放在园子里,也不在身边伺候着,太不像话了!”大姐“贤惠”的名声并不是白来的。
庄魅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所有的人影都在她的上空盘旋着,一张张美丽的面孔变得模糊而狰狞,忽而变成想吃人的怪兽围着她不停打转。
这时,她听到一个恬静的声音,温雅稳重。
“……撑着点啊,要活下去的。”
是的,她要活下去的,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混沌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明,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春菊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一双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红红肿肿,嘴角勉强够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小姐啊……你可醒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春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个劲念佛。
庄魅颜心中一热,勉强笑了笑。她微微转头,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这时,床头有人轻轻摁住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安慰道:“颜妹妹醒了就好。堂哥,颜妹妹醒了,烦你再来帮她把把脉,看到底要不要紧。”
她后面这段话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庄魅颜抬起头,看到床头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素衫的女子,容貌秀丽端庄,面色异常苍白,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双眸低垂,目光暗敛,偶尔抬起的眼梢间却传递着隐隐的锋利。
庄魅颜心中牢牢记下了这个女人,江芙白。江芙白是她的表姐,是姑太太家里的独生女儿,两年前姑太太染病身亡,她便寄养在庄府,为人谨慎,通常深入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
她与自己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想不到在危难的时候,竟然是她施以援手。
三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间,江芙白的堂哥与她有几分相似,容貌俊美,穿着一身普通的烟青色交领长袍,他正在专心搭脉,眉头微皱,神态凝重。
“这位是我堂哥江玉堂,家叔是太医院的前任医正,医术高明,堂哥尽得真传,今日亏得他在。”江芙白解释道。
原来在园子里,庄魅颜昏倒之后,几个姐妹都说有事就脱了身。春菊赶了过来,只吓得六神无主,除了哭还是哭,江芙白看不下去就帮忙把她扶到自己的房间里,正巧表哥江玉堂过来看望江芙白,看到此景自告奋勇进行救护。
紧接着,江芙白又问道:“堂哥,颜妹妹到底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江玉堂松开手指,叹道:“借一步说话。”
江芙白会意,两人正要离开房间,庄魅颜却沉声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就算是天塌下来,魅颜也顶得住。”
江玉堂有所顾虑,抬头看了一眼江芙白,后者微微颌首。
江玉堂这才说道:“从庄小姐的脉相来看,应该是中了毒,所幸中毒不深,我已经用针灸之术帮庄小姐将余毒逼出,只需要再煎几服药就可以康复。哦,对了,请问庄小姐最近吃过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中毒”这个词强烈的震撼着庄魅颜,她轻轻咬住下唇,沉思片刻,反而笑道:“邱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明明是偶感风寒,肺经不畅,吐了几口血,怎么会中毒呢?这里可是深宅大院,宅子里住的都是至亲骨肉,此事万不可乱说啊。”
江玉堂面色不悦,怫然道:“某虽不才,中毒的脉象和肺经不畅的脉象还分得清楚,庄小姐若是不信在下的医术,大可找别的医家再行诊断。”
江芙白赶紧拦下自己这个性情耿直的堂哥,她知道庄魅颜的难处,对身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很是乖巧,立刻轻手轻脚跑到到门口瞧了瞧,然后回来在江芙白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芙白深深地望了庄魅颜一眼,缓缓点头,吩咐道:“你在门口盯着,有人来了就喊一声,晓得不?”
这个丫头是江芙白从自己家里带了来的,十分贴心。
江芙白叹了口气道:“颜妹妹所虑极是,果然隔墙有耳--巧儿说出门的时候看到一道影子贴着墙根,看到巧儿就躲开了。”
庄魅颜低声道:“多谢邱先生救命之恩,刚才是情非得已,请先生不要怪罪。所谓救人救到底,魅颜还要请先生再帮一个忙,不知先生是否答应?”
江玉堂也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他点头道:“但说无妨,只要在下做得到,一定尽力。”
庄魅颜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巧儿忽然在外间屋子里喊了一嗓子,笑着招呼道:“奴婢给二夫人、表小姐请安。”
“巧儿越发乖巧了,你们家小姐呢?听说我们家三姑娘在园子里突发急症,现在在哪儿呢?”
随着话音由远及近,人已经进了屋。来人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夫人,头戴秋板貂鼠昭君套,鬓上斜插着一只沉甸甸的纯金打制的雕花簪子,中间镶了颜色通透的碧玉。她的身材与肤质都保养得很好,让人看不出具体的年龄,跟身边的庄美玉一比,倒好像是两姐妹。
这位就是庄府的二夫人刘氏,庄美玉和庄美仪的母亲,她原本不过是行院里的一名歌女,后来被庄严元赎了身,娶回家里做姨娘,论身份该是妾室,当不起“夫人”两个字。庄家正室夫人早年疯癫,庄严元一直不肯停妻再娶,在京城的时候,颇得外界赞誉,有道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人人称赞庄大人不忘旧情。
庄严元不喜欢家务琐事,刘氏就掌管府上的一概事务,渐渐地,有些趋炎附势的下人就称呼她二夫人,更有甚者,直接称呼她“夫人”。
刘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的庄魅颜,没有上前慰问,反而抓住站在一旁的江芙白的手儿,急切的说道:
“我听你姐姐说三姑娘病了,赶紧过来瞧瞧,乡下就是比不上京城--我叫人去请大夫,谁知跑了两三家竟然都不在家,可把我急坏了。”
一团话说的热热乎乎,好似心肝肺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人看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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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芙白叹了口气,道:“二夫人不要着急,可巧堂哥今天来看我,他略懂医术,已经帮着颜妹妹看过了。”
刘氏微微惊诧,道:“怎么样?到底是什么病?”
江芙白微微摇头,蹙眉道:“颜妹妹这病--怕是不大好。”
第十章 离开庄府
江芙白难过地叹了口气,只是摇头,好像没法说出口的样子。
刘氏探寻的目光扫过虚弱的庄魅颜,泣不成声的春菊,最终把目光放在江玉堂身上。
“这位是--”
“晚生江玉堂,家父是太医院的前任医正,所以在下粗通一些医道。”江玉堂拱手行礼,说道。
刘氏“哦”了一声,道:“江公子,不知我们家三姑娘到底的的是什么病?”
江玉堂面色凝重,道:“据小姐的脉象看来,应该是肺痨之症,请恕晚生之言,古书记载,此证乃‘死之气,染而为疾’,请府上探望和照顾三小姐的人万万小心为上,不要染上同疾。”
庄美玉本来距离床边就有好几步远,听到江玉堂这样说,立刻退到门口,面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间屋子。
刘氏也有些坐不住,勉强应酬了几句。
眼看她们母女二人都有想要告辞的意思,一直半闭着眼睛的庄魅颜忽然咳嗽两声,朦胧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喊道:
“二娘,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对你说,咳咳!”
庄魅颜娇喘连连,却挣扎着爬下床,踉跄着走了几步,脚下一空,顿时扑向刘氏。刘氏毫无准备,被她抱了个正着,脸色吓得十分苍白,偏偏魅颜喉头仿佛堵了一口痰,对着她的脸连连咳嗽起来。
春菊赶紧上前把她扶住,帮她拍着后背。
咳了半天,魅颜依旧紧紧拽着刘氏的衣角,喘息着说道:“二……二娘,魅颜知道自己的病怕是好不了了,所以魅颜不愿意呆在府里连累他人,求二娘代为转告爹爹,就说女儿想跟母亲一起回乡下老屋休养些日子。若是女儿有命,等病好了之后,自当回来敬养双亲;若是……那是魅颜的福薄,请他老人家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说到后面,真假参半,魅颜触动情肠,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这--”刘氏跟她距离太近,生怕她把病气带给自己,有心把她推开,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又怕损了自己 “贤惠大度” 的好名声。
她只得虚伪应付道:“三姑娘这话说得叫人伤心,有病且慢慢养着,只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这病是要静养才行,这么大的事情,二娘也不敢做主,我自会跟老爷商量。”
说完,刘氏母女二人便匆匆离开江芙白的居所。
等确定她们已经远离这间屋子之后,庄魅颜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抿着嘴唇,眼角已经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倾泻出来。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呵呵大笑,十分畅意,有生以来,这是笑得最为舒心的一次。
江芙白也是抿嘴笑道:“好个刁丫头,古灵精怪。”
春菊也憋不住,笑着随声说:“二夫人简直吓破了胆,小姐你没看到她那张脸,血色都没了。”
江玉堂却是心有余悸,抚胸道:“倘若令尊大人放心不下,另寻良医为你诊治可如何是好?”
庄魅颜微微侧脸,从江玉堂的角度看过来,看到的恰好是白皙完好的左脸,柳眉修长,眸光低垂,流露着些许落寂之意。
她叹息一声,道:“若是如此,倒还好了。”
语调忧伤,江玉堂心中一动,多少有些同情这位相貌丑陋的三小姐。
江芙白见她伤感,连忙把这个话题岔开,含笑问道:“颜妹妹,去了乡下老屋可比不得在府里,虽说府里照顾有些怠慢,毕竟是大户人家,样样齐全,离开这里,凡事无可依靠,千万珍重。”
“妹妹明白,多谢姐姐记挂。”庄魅颜俯首,她见惯了府里人们的冷眼,因此格外感激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
江芙白忽然又记起什么似的,指着江玉堂说道:“堂哥,对了,堂哥在祁阳镇上开一间诊室,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就跟堂哥说一声,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定会尽量相助。”
江玉堂假意皱眉道:“芙白妹妹这是故意拿话将我一军,我虽然一介布衣,没有什么大本事,头疼脑热的小病来找我,还是医得好的。”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魅颜一一点头,心中对这种温馨的氛围不禁产生了眷恋,有些不舍地望着江芙白。
江芙白寄养在舅舅家里,也是有诸多不便,与魅颜算得上是同病相怜,想到魅颜此后要独自漂泊,眼圈红润。两人手挽着手在房里絮絮说起体己话。
有话就长,无话就短。这一黑一白,又过了一日。
早晨,霞光万照,庄府后院最僻静的一处角门笼罩在高大松木的阴影中,金黄的霞光透过林木的间隙照了过来,映在雪白的围墙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斑,随着微风不断变换着各种形状。
红色的角门前静静地停着一辆普通的二轮马车,马车简陋,篷布用青色的粗布草草包裹而成,显然是临时当地雇佣的农家马车。马车夫是一名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穿着褐色的短袄,双手抄在袖子里,缩在座位上。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对车厢里的人说道:“小姐,我们可以走了么?”
坐在车厢里的庄魅颜看了一眼身边的翠菊,还有紧紧依偎着自己的母亲,她们就是她可以带走的唯一财富了。
二娘只打发一名婆子隔着她们的房门远远地通知了她们早上可以离开庄府,那婆子大概也知道她的病比较厉害,生怕带了病气,连门都不肯进。
府里的人全离得她们远远地,连车夫也不肯送她们走,多亏江芙白里里外外帮她张罗着,好歹托江玉堂从外边雇了一辆马车,听说是江玉堂治过的病人家。临走前,江芙白还从自己的体己里拿出三十两银子硬塞进她手里,让她留着急用。
庄魅颜挑开车厢的小窗帘,最后看了一眼庄府,毫无眷恋。
走吧,我还会回来的!
所有欠我的,我都会一一讨还!
第十一章 新的生活
她们随着马车在镇子上兜了大半个圈,原来马车夫就是那个村子的人,村子离镇子太远,他出来一趟不容易,还要给村里的人捎带很多东西。
坐了大半天的车,三人都乏了。庄魅颜斜靠着马车厢,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着,春菊早就蜷缩着身体在角落里睡着了,母亲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也是沉沉睡去。
母亲的头发乌黑发亮,微微垂下挡着了半边脸,肌肤雪白,神情安详,眼角露出细细的鱼尾纹,然而这皱纹并不惹人讨厌,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的确,她的年龄尚且不到四十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成熟的风华时刻,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即便就是现在,倘若母亲不疯癫,好生保养一下,梳洗打扮之后,仍旧是个美人儿。
其实仔细看一下,她跟母亲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只可惜,脸上那片红痣……
如果母亲没有疯癫,肯定会得到父亲的宠爱,身为夫人定能主持庄府大局,而自己的脸上没有这片胎生的红痣,那么……父慈子孝,膝下承欢,尽享天伦之乐;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她的人生就不会像这样沦落无常。
昨天,江玉堂帮她治病驱毒的时候,跟她讨论过关于她中毒的情况,奇怪的是,当她让春菊把剩下的鸡汤拿过来给江玉堂查看时,他皱紧了眉头。
经过江玉堂的仔细查验,鸡汤竟然是无毒的。这一点令大家大惑不解,江玉堂思索片刻,才说道:“三小姐中毒的迹象绝对是砒霜无疑,然而量非常轻微,只因小姐体质特殊,所以反应才会更加明显--如果换成平常人,不但不会发作,还会相安无事。”
“但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毒素并不会排出体外,而是会慢慢蓄积,达到一定的量时,才会致命。因为毒素入骨,普通的验尸方法根本验不出来,除非焚尸炼化取骨才能得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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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这番话,魅颜心头发冷,这法子实在歹毒,要不是自己体质特殊,又遇到江玉堂伸手相助,恐怕这条命又没了。自己三番两次寻死不成,遇难成祥,看来是老天爷有眼,要她活下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情不自禁问道:
“先生,此毒是如何进入我体内的?”
“这碗鸡汤?!”江玉堂仔细端详着碗里的鸡汤,淡然笑道:“五年以上的家禽,体内会形成天然的毒素,蓄在骨内,取骨熬汤,验无异常,常日服用,毒如砒霜。”
庄魅颜心中一动,她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下毒也可以做得如此隐秘,普通的食材竟然也能谋夺人命。
这样做的结果是,她只能怀疑,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即使闹起来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她的确涉世太浅,并不知道人心险恶,更没有想到自己一退再退,已经把镯子都交出来了,她们居然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思虑至此,她望着母亲熟睡的面孔,心里猛然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正要费力捕捉清晰,而母亲的身体却抽动了几下,打断了她的思路。
母亲露出痛苦的表情,她闭着眼睛挥动着胳膊,低低地叫了起来。
“熙儿,熙儿。”
“颜儿,颜儿。”
“不怕……不怕,娘在。”
庄魅颜心中一软,紧紧搂着母亲的身体。母亲虽然已经疯癫,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做事也没有常人之度,但是她的心中始终牢牢记着她的一双儿女。
春菊顿时惊醒,惺忪着一双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说道:
“夫人,小姐,咱们到了么?”
庄魅颜摆摆手,示意春菊不要大声说话,免得惊吓到母亲,母亲的病很怕受到刺激。果然,母亲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并且大声尖叫起来。
庄魅颜把母亲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
“娘,娘,颜儿在呢。”
“熙儿呢?”母亲红着眼睛逼问道:“我的熙儿呢?你们把我的熙儿弄到哪里去了?”
母亲眼泪汪汪,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庄魅颜赶紧哄道:
“娘,你怎么忘记了?弟弟不是到学堂里念书了么!”
“念书……熙儿……念书……状元郎,骑大马,戴红花。”母亲似懂非懂,脸上露出惯有的傻呵呵的笑容。
庄魅颜心中酸楚,把七弟独自一人留在府里实在是不得已的事情,把母亲带走还好解释一点--府里人人都知道母亲这个病根本离不开她,而且府里也不愿意照顾这个累赘。七弟就不一样了,他是家里的嫡子,虽然受人轻视,可毕竟是公子哥儿,把他一块带走就说不过去了。
到时庶母刘氏会起疑心,整个计划也会全盘失败。
她只能忍痛割爱,把七弟留在府里。
马车剧烈摇晃了几下,最后慢慢停下,马车夫喊道:“小姐,到地方了。”
终于到了!
老屋是父亲庄严元发迹之前居住的地方。父亲的本家也在祁阳镇,庄家是个很大的家族,父亲一家因为出身贫寒,受族人排挤,赌气搬到这个偏僻的村落居住。父亲从小苦读圣贤书,后来进京赶考,却没有像说书里说的那样,考取功名,戴红花,骑高马,然后娶了富家小姐,风风光光还乡。
他名落孙山,就在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候,遇到了母亲。
这些都是她很小的时候,母亲陪嫁过来的奶娘常妈妈讲给她听的,她至今还记得,常妈妈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每次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
庄魅颜缓缓下了马车,虽然她从常妈妈的叙述中已经知道父亲的老屋有些破旧,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跟在她身后下车的春菊更是脱口而出:“这屋子是给人住的吗?”
展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处破败不堪的三间土坯房,房前杂草丛生,显然多年没人来过。屋子经久失修,两边的木棱窗户烂光了大半,只留下黑洞洞的大口子,北风在屋子里穿梭发出古怪的尖啸声,屋顶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塌陷,时不时的滚落下一些泥土。
看来这些年父亲从来没有回来过,府里也已经遗忘了这个地方,重修宅院的时候直接另行选址,也就是现在的庄家别院,距离这里足足五六十里地。
这屋子看起来的确不像能居住的样子,好像一阵风吹来就会倒塌似的。
春菊再次嘟囔道:“这根本就不能住嘛,咱们还是回去吧,小姐。”
“怎么不能住呢?”一个洪亮沉稳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
庄魅颜转过头看向此人。
第十二章 开天辟地
“能住人的!你不要看着屋子外表破旧,其实很结实的,它的地基打得牢,墙壁都是用最好的石头砌起来的,外面涂了一层黄泥,房梁用的也是结实的木料,我爷爷说老庄家的房梁能抗一百年呢。”
说话的人不是别的,正是带她们过来的那位马车夫,小伙子满脸憨厚。
大概是怕她们不相信,他又补充道:“这房子是我爷爷盖的,我爷爷的手艺在这十里八乡都是最有名气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只要说出‘老成爷’的名头,谁不竖起大拇哥啊!”
憨实的方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有些炫耀的比划道:“这房子只要换上新的毡草,换好门窗,重新涂上黄泥,屋里再拾掇一下,就会跟新的一样。待会我回家卸了马车就过来帮你们把房子修好。”
春菊撅嘴道:“你能行吗?”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伙子。
他一拍胸脯,骄傲地道:“我从小就帮爷爷打下手,绝对没问题。”
“这地方,真的很美。”庄魅颜打断了他们俩的争论。
她正在环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座很小的村落,依偎在祁连山巨大的怀抱中。三面的是崇山峻岭,树林茂密。祁连山的主峰山势陡峭,奇石凸显,在半山腰处,山势渐渐放平缓,露出一片开阔地带,而这片小村落就坐落在西南山坡的这片开阔地带上,景色异常秀美。
此时已经是下午,虽然还没到傍晚时分,但是这里靠近山根,太阳已经隐于祁连山主峰的背面,把主峰映成火红的一片,几道刺眼的光芒从参差不齐的山峰边缘透了过来,穿过杉树从林,投下缕缕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带中间欢快的跳着舞。
再向远处眺望,便是山连着山,一座连着一座,望也望不到头,视野非常开阔,令人心情明快。
这个村落最多几十户人家,老屋独居,屋后有一小片竹林,风吹竹林沙沙,不远处的茅草屋升起袅袅炊烟,好一幅静雅悠闲的乡间隐居图。
庄魅颜并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倒,反而展颜一笑,安慰春菊道:“至少我们不必露宿街头呢,等会我们进屋收拾一下,今晚先住下再说。”
春菊和年轻的马车夫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时,庄魅颜已经弯下腰在门前拔起杂草。春菊一看急了,连忙跑过去,嘴里说道:“小姐,这怎么使得?这些粗活该是奴婢做的。”
庄魅颜微微一笑,手里却没有停下,一边拔着杂草,一边说道:“春菊,以后这些事情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这里不是府里,一来没那么多规矩,二来以后凡事都必定要靠我们自己,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
两个人动手清理起来,可是两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也只不过清理出来一小块。庄魅颜不禁焦虑起来,整理房子需要时间,而且现在这间房子实在太破旧了,晚上根本挡不住风,自己和春菊倒还能忍受,可是母亲年纪大了,有病在身,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不该把母亲带出来跟着自己受苦呢?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仿佛有很多人的脚步声,还有叽叽喳喳说话声。庄魅颜疑惑地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一名健壮的老者,衣着朴素,穿着土黄色的夹袄长裤,腰间捆着的黑布带上别着一根黄澄澄的旱烟袋,他身后还跟着很多村民。
老者主动开口道:“哪位是庄家的三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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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魅颜迎了上去,恭敬的说道:“老伯,我就是庄家的三姑娘,您就叫我魅颜好了。”
老者上下打量着她,笑呵呵地点着头道:“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知书达理。”
老者旁边的一位大娘,面容慈祥,上前一步,拉着庄魅颜的手,热情地说道:“可不是么?一看就是个乖巧可人的姑娘,细皮嫩肉的,你瞧这双手儿,软的像面条似的。哎哟,这是怎么--”
庄魅颜生平看到的只有白眼和歧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真诚的夸奖着,不禁羞涩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大娘握着她的手,本来是夸她的手儿细嫩,却看到她手心上布满条条伤痕,顿时失声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弄伤了?”
大娘瞧了一眼门前堆在地上的枯草,立刻明白了,有些心疼地埋怨道:“这些粗活你们大小姐是做不来的,都怨憨牛儿不好,客人来了也不告诉大家伙儿一声,居然自己呆在后院给卸马车,要不是我多嘴问了一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已经来了呢。”
大娘絮絮叨叨,话语平白真诚,山里的庄户人家很少跟外界接触,习惯性把外来的人当成很尊贵的客人。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几位从里来的大户人家,特别是庄魅颜这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们穿的衣料,虽然在府里是很普通的样式,然而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还是让女人们称啧不已。
老者挥了挥手道:“这间老屋子早就该拾掇一下,小胜子咋不跟你一块回来呢,他自从三十年前离开家就再也没回来过啦。”
庄魅颜一愣,过了老半天才醒悟过来,“小胜子”原来是父亲的乳名,春菊捂嘴偷笑。山里人们淳朴,消息闭塞,并不知道父亲飞黄腾达,早就改用了官名。
老者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一个人不管做了什么都不能忘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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