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辱人生3.6测试版电棍出装怎么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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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明媚,辽阔的海面上没有一丝风,一艘名叫平安号的小型客轮正驶向三仙岛。因为正值旅游淡季,船上只有二十几个游客,并且多数是和我一样的闲人。  我叫周齐,刚刚在J大学数学系毕业,由于所学专业比较冷,至今仍是个无业游民。找工作折腾了几个月,真可谓是看透世态炎凉,这年头,拼死拼活学数学的还不如个轻轻松松搞艺术的,说实话,我真为我熬白的满头黑发惋惜。  这次出来就是单纯想散散心,顺便静下心来考虑一下未来的事情。听说三仙岛面积很大,岛上有三座仙山,终年苍翠,周围碧海环抱,最近的城市到这里也需五个小时左右的航程。岛上的居民很稀少,大概只有一百多人,多数都是当地的渔民,还有一些看好这片资源的商人。整体来说这是一个远离世事纷扰的地方,很适合心情疲惫的人。  近处的海是蓝绿色的,几只海鸟一直徘徊在船的上方,觊觎着游人身边的甜点。在这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我实在看不进去手里过时的小说,于是开了一瓶可乐,观察起身边的游客来。  先注意到的是坐在舷窗旁边的一对夫妻,男人戴着无框眼镜,斯文却略显懦弱,此刻正在认真倾听他妻子说话;而正在说话的女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不断地东张西望,表情变幻无常,染成黄色的头发好像一板没冲开的方便面。他们似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挂在身上了,金光闪闪,显得异常夺目。  导游是一个丰满的年轻人,额头上永远挂着擦不净的汗珠。他带着红顶的遮阳帽,后背的大背包里插着小红旗,一直在不停地忙前忙后,鬼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有几次他来劝我不要吵闹,简直气得我想打人,因为我一直都像一个木头人似的坐着,什么都没说,反而是那对神经质的夫妇在争论个不休。  愤怒之余我注意到的是坐在角落里那个高大的男人。他身材魁梧,毛发浓重,脸色十分阴沉,此时正一个人摆弄着啤酒罐,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舷窗旁的那对夫妻,毛茸茸的上嘴唇抽搐两下,又低下头继续折磨那罐啤酒。我个人感觉他可能是个杀猪的,并且还是个愤世嫉俗的杀猪的。  相比站在甲板上的一对情侣就要光明得多,他们穿着雪白的情侣装,一路上说说笑笑。女生的头发不长,别着一个粉色的发卡;男生的头发不短,飘逸地垂在肩上。本来应该可以将他们描述成郎才女貌的典型,但我是一个对艺术有偏见的人,我不喜欢那个有艺术气质的男生,因此我断定这两个人智商不高,却没天理地很有运气。  在甲板的一角伫立着一个矮小的老太太,戴着不起眼的姜黄色草帽,胖胖的身体就好像一个蜂蜜罐子。这个老太太年轻时估计有一头棕黄的秀发,因而老了以后头发显出了类似俄罗斯人的浅金色。她穿着乳黄色的宽松裙子,手腕上挽着一串颗粒很大的佛珠,谦卑的棕色眼睛一直小心翼翼地眺望着远方,使她看起来虔诚又愚昧。  很抱歉地说,我不是一个尊老爱幼的人。除了这个老太太,再譬如说那个一直在我身边做飞机状跑来跑去的小孩,我真想一脚把他踢到北美去,不知道他家长死到哪去了,也不出面来管管。周围没见着一个贤妻良母,倒是坐着不少聒噪的中老年妇女,从一上船开始就像牛蛙一样放声谈笑,竟然都不晕船。我敢打赌,你要是敢瞪她们一眼,她们得集体冲上来和你争论一小时。  我忿忿不平地游荡了一圈,发现这次旅游基本不存在与我有共同语言的人,更没有预想中可以慰藉我受伤小心灵的红颜知己。大概真的是老天爷想让我自己好好反省,认真想想未来。  我们在下午一点左右抵达了三仙岛。这里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清新安静,空气里糅杂着青草与海洋的味道。海岸宽阔而宁静,就像一幅静止的画,而三座山将岛上唯一的小镇围了起来,像一个深绿色的摇篮,哄睡着洁白的婴儿。这里的小镇并不很落后,也有不少娱乐场所和商店,还有一个大温泉在山脚下。上岸的时候,十多个渔民正在海岸边晒网闲聊,对着我们这些新到的游客评头论足。  我们住在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是旅游公司建的一座三层旅馆,大概有三十多个房间。我住在二楼比较靠中间的位置,房间外正对着木制的楼梯,每次有人上楼都会打断我对未来的思考。窗子外面是一片花圃,铺着供游人行走的青石路,两边种满了雏菊和蔷薇,远眺可以隐约看到翠绿的森林中露出一角的大海。在中国很少有地方这么完美,一般都是风景好的地方旅馆蟑螂乱爬,旅馆好的地方环境乌烟瘴气,根据种种不幸判断,看来这次旅行是我二十多年倒霉人生中唯一正确的选择。  考虑到大家坐了几个小时的船很劳累,旅游团下午没有安排什么剧烈的活动,只是让游客随意在海岸上散散步,或者到海边的小棚屋里尝尝海鲜。今天天气不错,我可不想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就决定到海边去吹风。  无奈的是有不少人和我想法一样,因此海岸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安静。比如说,我又不得不注意到那对夫妇,他们仍然站在大太阳下喋喋不休,这回不止他们两个,还有那个杀猪的也在一旁瞎搅和。那个女人戴上了墨镜,在两个男人之间不断地兜着圈子,一会儿伸出两个手指,一会儿伸出五个手指,像是在激烈地争论一些什么。杀猪的那位没有过多说什么,双手卡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凭我的感觉他可能在无声地威胁那个善于说话的女人。而斯文的丈夫时不时露出讨好的神色,与妻子温和地说两句,再温和地安慰杀猪的两句。  导游正站在做海鲜的棚屋里和当地的渔民交流,圆嘟嘟的脸上满是笑意。那对情侣似乎不知道疲惫,此刻又登上了一艘小木船,在海里一边划一边卿卿我我。我想找一个舒适宁静的地方想事情,沿着海岸线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了旅游团里其他形形色色的人,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七八岁的小姑娘,这些人看来对于这里也很满意,都不愿意闷在旅馆房间里的,害得我没法按照想象中的情景去做——譬如对着大海燃起对生活新的希望什么的。  我沿着海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块比较大的岩石,就靠着它面向大海坐了下来。海风并不冷,吹动我微卷的头发,像是很久以前某个女生的气息,一阵阵吹得人心潮涌动。我忽然觉得我这二十几年真是白过了,到如今女朋友一个都没捞到,连工作也找不着。我学得比别人努力,做得比别人多,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其他人都飞黄腾达,结婚的结婚,出国的出国,只有我,光棍一根,学了这么多年数学,到底还是让计算机抢了饭碗,只能在最底层当个游民,坐在海边上喝西北风。  我的青春,我的人生……  这是什么世道……  一整个风轻云淡的下午我都在嘴里默默念叨这句话,看其他的游客都玩得高高兴兴,只有我在这里对着自己唧唧咕咕,沮丧而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愤愤不平地看着周围的人。  我看见一个年轻妈妈在陪女儿玩水的时候把戒指弄丢了,现在两个人正在大海捞戒指,为了省却这么多麻烦,我的建议是女人结婚都戴便宜实用的掌门铁指环;那个矮胖的老太太在各个游客中小心翼翼地穿梭着,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我得说这个老人有点傻;那个凶恶的杀猪人已经上了一艘小船,和一个夜叉长相的渔民聊得愉快,所谓人以群分,杀猪宰鱼一家亲;至于那对惹人注目的夫妻,妻子已经摘掉了墨镜,不出我所料,两人还在吵个不停,争吵接近尾声时妻子忽然给了丈夫一个大嘴巴子,这倒是件让人幸灾乐祸的事,看见他丈夫的脸渐渐涨成猪肝色,真是打从心眼里为他高兴。  这远远不是有趣海岸景象的结束,我留神到那个厉害的妻子怒气未消,迈着大步走到了海鲜棚附近,忽然对着胖导游大吼大叫起来,她的声音十分洪亮并且很有穿透力,我在这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你们的服务吗?我给了你那么多的钱!我希望一个单独的旅行!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懂吗?”她底气十足地吼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给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我允许他们和我一起旅行了吗?你们怎么搞的?收了我的钱不按规矩办事!”  我倒是很欣赏她的一副女高音的嗓子,可我还是得说她的话有点太过火了。虽然我没有走到他们那边去发表评论,但旅游团里的另一个高瘦的小伙子耐不住气了,他丢掉手里的螃蟹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那女人面前。  “我们来这儿玩还用你允许?你想要单独旅行还跟团走什么?”那个小伙子愠怒地前倾着身体,“从一开始你就吵吵闹闹个不停,到底想怎么样!”  “就是的。”一位富有乡土气息的中年妇女也凑了过去,一脸惩恶扬善的样子,“你要是不愿意和俺们一起走,那你就自己回去呗!”  那个女人没有跟他们大吵起来,只是翻着白眼转向海里的渔船,不断焦躁地调换着双脚的位置,看起来傲慢又尖锐,似乎完全没看到眼前的这两个人。  “咋了?生气了?”那位大嫂接着气冲冲说,“俺们都还没发火,你气个啥劲儿啊?”  “没错,你有什么资格气我们!”年轻人大声说,“还有没有一点素质了!”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周围就围了一小圈人,有旅游团里的人,也有当地黝黑的渔民。这几个人指指点点,把康师傅发型的女人围在了正中间,她似乎有点窘,但仍倔强地昂着头,恶狠狠地瞪着大海。  这时,我看见那个蜂蜜罐一样的老太太好奇地挤了进去,像是没有见过人类一样仔细地打量着站在中间的女人,又睁大眼睛看了看发怒的年轻人。她开口说话了,语调有点像刚学会普通话的**人,语速缓慢,声音轻柔沧桑,结尾还带着圆滑上翘的尾音,就好像在规劝罪人改过自新。  “我们应当相互友爱。”这句话是对不成熟的年轻人说的,矮小的老太婆讨好地微笑着转向冷冰冰的女人说,“我们应当彼此敬重。”  “敬重个屁!”善于说话的女人终于爆发了,她指着周围的人吼到,“你们这帮狗崽子!敢欺负到老娘头上了!我不说话是给你们留脸!把嘴都给我闭上!别给脸不要脸!”  “你他娘的说什么!是谁不要脸!”年轻的小伙子顿时怒了起来,三两步冲了上去,和那个女人扭打了起来。反正我是在一旁看热闹的,压根没打算去劝架。我看见那女人的丈夫从不远的地方焦急地跑过来,看见导游大喊大叫着拼命拉开两人,看见那个向往世界和平的老太太一脸无辜和难以置信的样子,磨动着手中的大念珠,怯懦而缓慢退出人群。  这时又有更多的人来劝架了,包括那对甜蜜的情侣。虽然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拉开了,但那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女人雪白的牙缝间都是血,而那个小伙子脸上齐刷刷地被挠去了几块肉。我很诧异到底为什么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引发血案,很可能这两位江湖儿女过惯了磨牙吮血的生活,难以抑制自己展示高超的武艺。  经过了闹哄哄的一段劝架环节,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灾难。导游的脑袋就像冬天火炉边湿漉漉的玻璃窗,他跑前跑后地讨好每一个游客,尽量显得自己服务无比周到。不过这远不是一切的结束,在我们回到旅馆以后,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不愉快。那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女人又在餐厅里辱骂起自己的丈夫来,这次大概是关于财产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又牵扯到了那个凶恶的杀猪人,最后又莫名其妙地牵扯到了餐厅的服务生。这个事件的结果是餐厅的服务生被扣了一脸鱼汤,满地杯盘狼藉,导游都快哭出声来了。而她的丈夫脾气真好,四处赔礼道歉,还不断地绕在她周围安慰她。  我们这些游客都受不了她这么折腾,但是敢怒不敢言,生怕扯到自己身上。于是草草地吃过饭就回房间去休息了。一些游客还是不改好心情,到岛中央的小镇里去游玩,顺便泡泡温泉什么的。  我被她这么一闹,关于前程的那些忧虑倒暂时忘掉了,这也算是她的功劳。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看见窗外树枝间切碎的橙黄的月亮,心里感到异常宁静满足。虽然那个女人还在走廊里叽叽喳喳,但在我这里听起来就像催眠的梵语。  做了一宿恍惚的梦。  第二天清晨,大概天才亮不久,我刚刚开门出去,就撞见导游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跑下来,额头上都是汗,嘴里不停地在念叨着什么。  一见着我,他顿时像见了救星,泪汪汪地大喊着冲了过来:“妈呀!你快去楼上看看!吓死我了!有人死了!死人啦!”  “死……死人?!”我愣住了,“什么死人?”  导游已经说不出来话,硬是双手推着我的后背,把我生推到了二楼。我看见楼梯左边的一个房间门开着,料想死人就在里面,犹犹豫豫不敢过去,但那个该死的导游硬是把我拖到了门边。  我看见屋子里凌乱不堪,窗户大敞四开,墙壁衣柜上满是深深的划痕,箱子都被掏得乱七八糟,满地丢满了衣物和日常用品,整个屋子像是恶魔降临过一样,乱得惊人。地板正中央仰面躺着一个女人,双手张开,双脚冲着门的方向,脖子被一把不短的蒙古刀从正中穿透,黄色的地毯上已经积了一大片暗红色,房间里充满了甜腥的气味。  我呆站在原地,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腿肚子不听使唤地发起抖来。这时,旁边屋子里的那对情侣开门走了出来,睡眼惺忪地走到我们这里,想看看我和导游在看些什么。刚刚走到门边,那个女孩的脸就“刷”地变成了土灰色。  “我的天——啊——啊——”  就这样,一个年轻女性悠远的尖叫彻底宣布我们真的遇上了一个可怕的杀人事件。  在这种巨大的声响下,走廊里的房门纷纷打开,好多人都往我们这里走来,接下来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大家都手足无措地挤在门口,没有一个人敢进屋去看看那女人死了没有,我们心里都断定那种姿态的必然已经死了。  就在我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说:“我想现在应该把岛上的警察找到这里来。”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见是那个矮个头的老太太,她的眼睛仍是水汪汪的,手里缓缓地拨动着佛珠。我们都吓得脚软筋酥,她却并没有显出太大的慌乱,嘴里呢喃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蹒跚地走进了横着尸体的房间。  我旁边的一堆人都已经急着跑出去喊警察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叽叽喳喳地地站在这里议论。导游像是感慨自己的事业就要走到尽头了,靠在墙上痛哭了起来。昨天和那个女人吵架的小伙子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眼中充满了悔恨,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这时,那个女人的丈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一见着妻子躺在地上的样子就差点昏了过去。但他还是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口中不断呼喊着。  “小苹!这是怎么了!”他扑倒在妻子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怎么回事!小苹!”  昨天和那女人吵架的小伙子走进去,将手搭在丈夫的背上,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那个男人低下头哭了,肩膀抖动得厉害,眼泪一滴滴落在地毯上,那情景实在让人心里发堵。  不过相比这些肥皂剧的情节,我更留心的是那个古怪的胖老太太。她像一只寻找青草的绵羊,弯着腰仔细地观察着地面,甚至围着尸体转了几圈,像是做法事一样虔诚地转动佛珠。她扫了一眼四周,又缓慢地走向了窗户,踮起脚趴在窗台上努力地向下望着。接着,她笨拙地跳回地上,姜黄色的眼睛在晨光中微微泛着柔光。  “孩子们,我不得不说这是件悲惨的事,但愿你们不要害怕。”她认真地看着我们,平稳温和的说,“看来不仅仅是这位女士遇到了不幸,在这扇窗户下面,还有一个可怜的年轻人摔断了脖子。”  几个留在这里的人听了这话,赶忙跑到窗边去看,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发出了几声叹词就匆匆转过身往楼下飞奔。我没敢走进那个有死人的屋子,但还是跟着这些人跑到楼下去看是不是有人真的死了。我真后悔,还不如不看。楼下真的躺着个人,而且十分恐怖,他大概是从三楼大头朝下栽了下来,正好砸在青石板上,脖子都被挫进了身体里,脸上纵横的鼻血已经干透了。看他的穿着打扮是个当地的渔民,拖鞋已经甩飞到一米开外的地方,几颗闪闪发亮的首饰像星星一样散落在尸体周围。  人群一片唏嘘。我抑制住自己想吐的欲望,勉强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花园的台阶上,胃肠还在不停地抽筋。我从小到大没见过一次死人,今天才几分钟就看见了俩,还都死得这么惨。本以为这次旅行是我最明智的选择,谁知道反倒给下半辈子的心理阴影作了充分铺垫。  一个丰满的大妈站在我旁边,表情扭曲得就像京剧脸谱,她一直在不停地磨着牙,这实在让我的精神倍受折磨。有几个勇敢的年轻人走到死掉的渔民旁边,很多余地去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确认完毕后就陷入了一片震惊的感叹之中。那个老太太也赶来惊讶了一番,挤到人群里好奇地拨弄着尸体。我觉得没什么必要看来看去,虽然我现在极度恐慌,但大脑还是能转的,很明显这个死人杀掉了楼上的那个死人,结果自己跳窗户以后也变成了死人。贪财贪财,要是不偷不抢,到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  好在大家惊乱了一阵之后,三仙岛上的警察就着急忙慌地赶来了。看来这荒僻的小岛上当真是没人选了,与其说这是个警察,不如说这是个保安。这人身材魁梧,腰里别着一个电棍,有一个乡村化的红鼻头,眉宇间一点果断地气质都没有。他好像也没见过死人,哆哆嗦嗦地跑过来勘查现场,又急急忙忙地打电话联络城里的警察局。我对于这个警察倒是颇有兴趣,至少充满了想看他出丑的渴望,于是跟在他后面四处走动起来。  他查看完院子里的男尸以后,听说楼上还有一个女尸,满脑袋直冒汗,但也得强迫自己走到楼上去。他蹩脚地检查了房间和尸体,很快就退了出来,似乎不愿意再走进去。  “那个……”他指着房间里的女尸,茫然地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死的?呃,我是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我发现的。”导游忧郁地站在一旁说,“今天早晨,大概五点半左右,我出来找旅行社的人商量一下接待游客的问题,刚刚出门就看见这个房间的门大敞四开的,我往里一看,了不得了……她躺在地上,满屋子都乱七八糟的,吓死我了!里面全是血,我害怕,不敢去看,于是往楼下跑去找服务员,结果在楼梯口就碰见了那个小兄弟,然后我们就一起上楼来,接着大家都来了。”  “你也看见了?”小丑警察指指我。  “对,我……我是和导游一起上来的。”我努力控制语调,尽量让自己显得无比正直,“我们发现了她以后很快就报警了。”  “嗯……”小丑警察想了想,确凿地说,“很明显,王二,就是摔下楼的那个,他到这间屋子里来偷东西,结果被这个女的撞见了,他心狠手辣,就把人给杀了,没想到自己在跳窗户跑的时候不小心摔死了。哼,我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见着钱就没命似的!怎么着,见着有钱人就打坏主意,现在连人都敢杀了!他准是看你们有钱,才来偷来抢,被发现了就杀人灭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哭声打断了。我转过头,看见那个女人的丈夫捂着脸哭了起来,在他妻子旁边蹲下身,梦呓似的呼唤着她的名字,看来警察的话勾起了他的伤心事。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我看见那个凶恶的杀猪人不安地看着尸体,不断地搓着双手。  “你是她家人?”小丑同志问。  “呜……小苹……”丈夫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都怪我……都怪我……”  “你这怎么说?”警察纳闷地看着他,“你是干什么的?”  “我妻子……呜……小苹……昨天晚上她跟我吵架了,所以我……呜呜……”  “你干什么了?”小丑兄猛然把手放在腰间的电棍上,“说清楚!”  “不……不……”丈夫推了推眼镜,略微平静了一些,“昨天她说她看我不顺眼,让我从她眼前消失,我心里不好受,就到楼下的空房去住了一宿……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  “王二也真不是东西!”我们的小丑怒曰,“他知道你们有钱,昨天晚上趁你不在就来抢东西,结果被这个女的发现了,于是那混蛋就动手杀人!该死……哼,恶有恶报,这家伙到底摔死了!我常常说,人不要做坏事,做坏事的人一定会遭天谴,所以我从来不做坏事,我这个人……”  “你的手表很漂亮。”人群里有一个滑稽的声音说,“换了新的?”  小丑警察可能是被这样抢饭碗的声音吸引了,于是调转身去看。原来是那个矮胖的老太太,她正像个评论玩具的小孩一样热情地赞美着杀猪人的手表。在警察铁青着脸的注视下,她似乎才突然感觉到我们的存在,于是又不再说话,怯懦地退到了一边。  我看见这情景竟忘了恐怖的杀人场面,差点笑出声来。我所见过的老人,多数因为见过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变得异常冷漠精明,甚至有一些被熏染得充满了怨毒。但这个幸运的老太太,大概一辈子什么都没遇到过,表现得就像个小孩子,或者说,像是一只刚刚进化成人类的熊,到底该说她可笑还是可怜呢?  其他人似乎与我有同感,于是又把目光聚集回小丑警察的身上。他有点尴尬地咳了两下,说:“基本上都清楚了,这就是抢劫杀人。你们也别围在这儿看热闹,该散的就散了吧,咱们得保证现场啊。我已经联系了城里的警察,可能再过几个小时,下午就能来吧。”他转向哭得凄惨的丈夫,“那个……你也别太伤心了,我这人不会说话,人死了是不能活过来了,你哭也哭不回来……咳,你别难过,城里的警察就要来了。”  “对不起……”那个圆乎乎的老太太又像蘑菇一样从人群里冒了出来,“都清楚了吗?”  “啊?啊……是。”警察叔叔挠了挠脑袋,确凿地说,“这是很明显的抢劫杀人,王二想偷东西,结果被发现了,他情急之下就杀人灭口。反正老天有眼,王二自己也死了,他家也没有亲戚,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了,等城里的警察来了立个案就拉倒吧。”  “可是……作为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被杀是多么痛苦的事啊。”老太太说着,大家都把目光挪到了泪眼朦胧的丈夫身上,“我感到很遗憾,瞧这孩子哭得多么难过。”  “你……呃,您想说什么?”可以看出红鼻头警察正极力显出温和可亲的样子,“您觉得?”  她环视着破烂的屋子,像是自言自语地在说:“愤怒的划痕。”她轻轻拎起床上的皮包,“成叠的现钞。”她指指地上的尸体,“不舒服的位置。”她看了看窗外,“错误的时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纸片,“有红字的碎纸屑。”她将目光落在杀猪人的手表上,“还有,新换的手表。”  她说完这些古怪的词,就好像一尊微笑的弥勒一样看着我们。  “没有任何想法吗?”她和蔼地说,“孩子们,我的眼睛没有多看见什么,你们也没有忽视掉什么,相信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对于这些摆在面前的疑点,你们聪明的头脑不能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这个……婆婆……”警察犹豫地说,“哪里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孩子,有些事情表面上看是顺理成章的。”老太太磨动着手里的佛珠,小心地在屋子里走动起来,“我很想知道,坠楼的那个年轻人头脑清醒吗?”  “头脑清醒?”小丑同志愣了一下,“他……他应该很清醒吧,看他总是精打细算的。”  “不,孩子,我不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精明,我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个破坏欲异常强烈的人?”老太太好奇地打量着屋子,就好像刚刚她不在这里一样,“这个可怜的房间,唔,连柜子都被划坏了,窗帘也破烂了,床单被撕碎,如果这不是旅店老板的别致创意,我想就应该是那个疯狂的年轻人做的。”  “那又怎么样?呃……为什么这么做?”  “大概……因为很可怕吧。”蜂蜜罐子一样的老太太含糊地说着,慢慢走到窗边,“来,你看,窗台附近有脚印,它们所展现出来的特征和楼下的年轻人很接近。”  “哪有脚印……”小丑警察看了看窗台附近的地面,“我怎么看不到……噢,地毯上是有那么一点,很模糊嘛……也看不清是谁的……”  “我想我应该能够确定它是谁的。”老太太缓缓地说,“从窗台上跳落的人的脚印往往有前重后轻的痕迹,喏,你来看一看,就是这样。我们的窗台有一米左右,算一算,你来试着看看,这个脚印的清晰度能够显示出它的主人大概有一百五十斤重。”她像是老师在教小学生写字一样,“我们一起来目测一下它的长度,好的,脚印的主人有一米六十七左右的身高,比我要高很多呢。这种泥土告诉我他是岛上的人,并且已经很久没有到岛以外的地方去过了。可以说,它应该是属于坠楼的年轻人的。”  “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看不出来?”红鼻子警察瞪圆了眼睛,“这种脚印哪有那么清楚?”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清楚的脚印,你甚至不一定能看出它们是脚印。”老太太姜黄色的眼睛虔诚地看着他,“孩子,脚印和犯罪是一样的,它们不会光明正大告诉你一切,这需要你细心的观察与分析,当然,还需要良好的视力。”  我们这群旁观者看着这个看起来幼稚极了的老人平静地发表她的言论,竟然没有一个插话。我很怀疑他们正和我一样处在云里雾里。  “接下来按照你的说法,嗯,我觉得你的说法很符合逻辑。”她走到窗边,像树袋熊一样做出向上爬的动作,然后假装跳进屋里,“强壮的小伙子从窗户到屋子里,没错,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可怕的刀。他看见放在床头柜上的首饰,感到非常高兴,于是他首先走向那边。”她像是沿着脚印在向那边走,但我们真的在短毛的地毯上看不到一点痕迹,“他将首饰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又走到床边,把行李里的东西统统翻了出来。他感到非常遗憾,因为并没有他喜欢的东西。”她露出失落的表情,“是的,他只拿走了几件首饰,因为他对钱包里几千元的钞票都不感兴趣。”  “这怎么可能!”红鼻子警察喊道。  “然后这个无欲无求的小伙子忽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内心的冲动,他对所有眼前的物品都充满了仇恨。于是他紧握着锋利的刀,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捣毁了,撕烂了所有能撕烂的东西,他把所有的家具都当成自己的仇人,勇敢地和他们搏斗。”她笨拙地比划着,就像自己手里有一把刀,“他最终用力地将刀插在了柜子的门上,给了柜子致命的一击,让它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伤口,你们可以看到,就是这个。”她指了指柜门上的一个洞,然后突然转过身面向我们,“就在这时候,我们那位可怜的女士走了进来,刚刚我问过隔壁的孩子们,他们昨晚上都没有听到尖叫声,所以我可以说,这个可怜的女士吓呆了,连叫都叫不出来,于是她径直走到屋子的正中间,忽略了拿着刀的强盗,只是转过身来面对着门的方向,等待凶恶的年轻人从她背后走到她的对面,等他把刀刺向自己的脖子,然后如愿以偿地倒在地板中央。”她并没有停止这种荒谬的言论,“杀了人的小伙子很害怕,他匆匆地跑向窗台,在跳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于是造成了这样的惨剧。表面上看这的确很符合逻辑。”  这哪里符合逻辑啊……  “这……”小丑警察的表情更像小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叙述的过程有问题,也许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她微微弯下腰,拾起女士的手臂,“最关键的一点是时间上的错误。岛上的条件有限,我想如果城里的警察能够尽快赶到这里,事情的矛盾所在就会很快显现出来。好的,孩子们,根据僵硬程度和尸体状况我可以初步断定,这个可怜的姑娘大概是在昨天夜里十二点以后遇害的。你们有去看过楼下的小伙子吗?不幸的年轻人,他在昨天夜里九点多就摔断了脖子。”  我听到人群中有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不想自己吓唬自己,但我真的无法遏止自己任意驰骋的想象:一个尸体,一个脖子被蹲进胸腔里的尸体,在午夜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提着尖刀,走过我的房门前,走上了吱嘎作响的楼梯,敲开了这个房间的门,一刀刺穿了开门人的脖子……尸体,杀人的尸体……杀人的尸体……  我觉得自己背后冷汗直冒,仿佛现在还在楼下的那个尸体又阴森地站了起来,在向我们走来……  “哦,不要害怕,孩子们,虽然我信仰宗教,但我并不相信死尸能够自由地活动,因为那样殡仪馆的人会遇到很多麻烦。”老太太天真地说,她轻轻转动着手里的大佛珠,“不过我相信这个事件本身远远比尸体杀人要更可怕。”  “那么……”人群里有人沉不住气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孩子们。”矮胖的老人温和地说,“为什么房间会这么乱?为什么没有尖叫?为什么这位女士会面向门倒在地板中央?为什么门开着?为什么走廊的垃圾桶里有写着红字的碎纸片?这是一个很直白的事件,作案的手法也很简单,只不过忽略一些巧合和细节,就会使它变成一个难以找出凶手的案子。”  她微笑地环视着我们,然而我们只是傻傻地注视着她。  “好吧,我来分析一下人们正常的心理,这种心理你们应该很了解,不要忽略它。”她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如果你打开门,看见一个拿着刀的陌生人站在门口,你会怎么做?尖叫对吗?不,有一些人遇事很冷静,不喜欢尖叫。但如果不是及时关上门的话,几乎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半步。继续想象,我们此刻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要是这时那人举起刀冲过来,我们一定不会呆站着等他,正常人会躲闪,或者用手臂来挡,因此作为一个罪犯,他最好下手的地方并不是细细的脖子,而是目标比较大的部位,比如说肚子或者胸膛。我相信凶手并不是因为异常爱好刺别人脖子的感觉,也不是因为迫不得已必须要刺这个部位,他之所以选择这么做,是因为他能够做到。”  “难道说……是个职业杀手?”我心惊胆颤地问。  “哦,孩子,你应该知道中国还没有发达到职业杀手满街跑的地步。”她和蔼可亲地说,“我再进一步解释一下,比如说,你在刷碗,你妈妈正在旁边切萝卜,你会担心她忽然举起菜刀把你当成萝卜的一部分切下去吗?我们可以想到,这位可怜的女士也没有过类似的担忧,她信赖身边的人,她是在毫无戒备的状态下被人残忍杀害的。”  “我已经说到这地步,没有人想要承认自己的罪行吗?警察就要来了,自首的话也许会减轻刑罚。”老人缓缓地磨动着佛珠,耐心地注视着我们,善意而悲伤地说,“在邪恶的道路上,杀人者也是被杀者,没有人能够平稳地走下去。我已经给了他机会,如果他不愿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行,只好由我将昨天晚上的事情讲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间,这个幼稚可笑的老太太渐渐变成了主角。  “有一对夫妇,他们欠了一笔钱,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打麻将欠下几百块钱,他们欠下了一笔巨款。讨债公司的人已经收钱办事,开始找上他们了,因此在长久的压力下,夫妇两个决定到别处去散散心。”她温和地说。  面色苍白的丈夫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杀猪人。  “不……不是……”杀猪人毛茸茸的嘴唇慌乱地动了动。  “不,孩子,不要怀疑他对我说过什么。”老太太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死者的丈夫,“他不是一个四处宣扬别人丑事的年轻人,相反,他很沉稳守密。这些话只是我小小的联想和演绎。”她向上推了推滑下来的草帽,“请允许我继续猜下去。这对夫妻没有想到,讨债公司的人也跟来了。他不断地提醒这对夫妇还钱的问题,妻子暴躁地和他交涉,并且拒绝了马上还钱,而丈夫则在私下里用自己值钱的东西去交换暂时的安宁。”她谦卑地微笑起来,看着门口愣着的杀猪的,“你的手表很漂亮,是这位小伙子送给你的,对吗?”  杀猪的面色青了下来,低头不断搓着双手。  “但是你并没有停止讨债行为,你想要给这对夫妇一点颜色瞧瞧。你找到了岛上一个贪财的渔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到他们的房间里捣乱。”她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碎纸片,“我不会玩拼图,这个是我在走廊的垃圾桶里找到的,如果你们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来拼一拼。但是相信上面写的只是一些恐吓的话,那个渔民在破坏了这个房间以后,就将这张纸用刀插在衣柜门上,让那对夫妇一进门就能看见,造成了柜门上那个伤痕。”她遗憾地说,“可怜的年轻人,他没有仔细地翻找过钱财,只是顺手牵羊拿走了一些放在桌面的首饰。在他完成任务以后,跳出窗外的过程中发生了不幸。当然,没有人料到他死了。”  “十二点左右,那对夫妇回来了。至于为什么会回来的这么晚,我猜想你们可能去泡了温泉。”她看着丈夫的头发,“发质软的人在洗头前后往往差别很大。总之你们走进屋子,就发现了这种狼狈的景象,你的妻子气得发抖,而你很冷静。你以为这是讨债的小伙子一手造成的,并且告诉你妻子你要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走向房门,而你不知情的妻子跟你在身后,就在这时,你转过身,将刀刺进了自己妻子的脖子里。你在杀完人之后很害怕,跑出了门,把门关上,将纸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里,自己躲在楼下的一间空房里。你是个对于作案略知一二的人,相信你用纸包住了刀柄,美其名曰地告诉你妻子,要留下讨债人的指纹证据。警察就要来了,如果你没这么做,很快就会被发现,就算你这么做了,他们也会发现渔民的指纹曾经被按压。”  “不,不……不是……”丈夫苍白的嘴唇在颤抖着,“不是我……”  “在早晨四点多左右,讨债人就来到你们的房间,他发现门没有锁,打开之后就看见了你妻子的尸体。他很惊慌,他以为是自己雇用的渔民干的,于是赶紧跑开。”她看看杀猪的,“年轻人,吓坏了吧。接下来过了不久,我们的导游也看到了这一幕。”  “你……你说的……不对!”丈夫的面色涨红了,“不对!”  “你大概已经为你妻子买了保险,今后可以还债了。”她的眼眸中闪动着深深的悲哀,“我相信你不是策划已久的,这次杀人是临时起意,因为你的妻子和你吵了架吗?不管是什么原因,就算不是昨天,而是明天,后天,或是未来的某一个日子,你是不是还会对你的妻子痛下杀手呢?”  “不……不对!”丈夫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你没有理由说是我!不是我!”  “我很愿意听你的解释,但要在你无罪的情况下。”老太太姜黄色的眼睛沉静地注视着他,“孩子,你可以说我的推断是错误的,是一厢情愿的,你可以让别人把我当成一个说疯话的老太婆。但是你心里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没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犯下罪孽。谁都有能力去伤害别人,不过谁都没有能力逃脱双刃剑的另一面,有一些惩罚是无形的,但永远存在于我们的内心。我看到你哭得那么伤心,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的推断荒谬,为妻子哭泣的人杀了妻子,还可以平静地说出谎言,我觉得这是件比尸体杀人更要可怕的事情。”  “我……不……”丈夫低下头,最终长吁了一口气,“唉,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再说下去也没有意思……婆婆,你可能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看见我杀人的过程了,既然这样,我没什么能说的了。”  “不,孩子,我没有监视别人的好习惯。”老太太微笑地向上推了推下滑到眼皮的草帽,“一切都是我异想天开的推测,如果恰巧蒙对了也没有什么稀奇。分析事情的经过就好像根据脚印来判断人的特征一样,它们都模糊不清,但把所有的细节堆到一起,总能从中找到穿连的主线,当然,这需要一个接受胡思乱想的大脑。”  “你是怎么怀疑我的?”丈夫虚弱地说,“就因为小苹死的样子吗?”  “不,在这个可怜的姑娘死之前我就已经怀疑你了。”她转动着佛珠,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地说,“当一个人的忍耐力超乎人想象的时候,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做,求婚,或者谋害。”  她站在金色的阳光中,温和又谦卑地看着我们,圆圆的脸上带着安慰人心的笑容。我们这群人站在门口,一个个目瞪口呆,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个小时以后,城里的警察赶到这个小岛来了,罪犯主动去自首,尸体也都被处理掉了。奇怪的是那几个警察见到和我们一起旅行的这位老太太,都敬重地和她交谈起来。我心里感觉怪怪的,那个蜂蜜罐子一样的老太太真的那么神通广大吗?  因为遇到了这种事,我们美好的旅行不得不终止了。在傍晚返程前,我站在海边等船的时候,我那位奇怪的旅伴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小心地按着头顶的草帽,以防它被风吹走,抬起脸来对我说:“孩子,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麻烦,但是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对未来的希望。”  “吓?”我愣了一下,“你知道我遇到麻烦?”  “呵呵,学数学的人找不到好工作很正常。”看到我呆滞的样子,她补充说,“我是看到你随身带的书籍才知道的。”  “哦……”我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做了很多,我自认为也很好,反正我运气不好,做什么都是白费的。”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天真的老太太哪里能理解我壮志难酬的悲凉呢?  “孩子,”她剔透的眼睛流动出远方夕阳的光彩,“每个人都会犯很多错误,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人,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改变你的人生轨迹,但这些都不应该成为我们怨恨命运的理由。你得知道,并没有什么能够真正毁掉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  可能那时,我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她所说的含义,直到我坐上了带我返回现实的和平号,听见身边两个警察的谈话。  “你知道那个是谁?为什么大家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其中一个小警察低声问,偷偷地用眼角溜着站在甲板那边的老太太。  “那可是咱们局长的师父,了不得的人物。”年长一点的警察说,“听说她手底下带出来的几个徒弟,现在都是警察局长了。她是个脚印专家,哪怕是水泥地上都能看出痕迹,光是看到脚印就像看到照片似的,能把人形容的分毫不差。”  “吓,这么厉害!她是在哪学来的?”  “要不都说她是个奇人呢。”年长的警察绘声绘色地说,“她是满人,小时候就被送到外国去留学了。”  “学辨认脚印?”年轻的警察问。  “不是,她是学医去的,在国外学了那么多年医。”年长的警察说,“后来回国来,可以说是咱们国家最厉害的外科医生。谁想呢,回国以后病人 还没看几个,就被国家派到内蒙去了。”  “派到内蒙去当医生?”  “派到内蒙去放羊。”年长的警察低沉地说,“最好的医生,和大老粗一起放了二十多年羊。等被召回来的时候,亲戚朋友什么的早就没了,人也老了,再做不了医生了,这一辈子就完了。这事儿就是我们听了都觉得憋气。”  年轻的警察诧异地说:“怎么这样!”  “还没说完呢。”老警察来了兴致,“你知道她有多奇?就算那样都没能让她自暴自弃。不是放羊吗,一共三百多只羊,她后来能光凭着脚印就判断出是哪只羊的,羊的都能认出来,人的自然没问题。等这位奇人一回来,警局的知道她厉害,经常找她去勘察现场,基本上她涉足的案子,没有一个破不了的。你说神不神?后来教了几个徒弟,现在怎么样,个把个都是老大了!”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愣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涌起了一波波愧疚。  “没有什么能够真正毁掉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  我可算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我这算什么呢,我这算什么壮志难酬呢,我不过是找不到工作而已。看看那位老人,因为时代的错误要把自己二十五年的青春都耗在放羊上,然而她的眼睛里却没有留下悲观和怨恨,反而乐观温和如同一个孩子。  我惭愧地低着头,夕阳的红光在胸前投下了我棕灰色的影子。我忽然间觉得自己有很多的承诺要说出来,刚刚抬起头,却发现那位老人正追着被风吹掉在甲板上的草帽,正如我最初感觉的那样笨拙虔诚。人群涌动着,她那平凡矮小的身影很快就融在了柔和的夕阳光芒之中。  几个月以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不是自己满意的,但我仍在努力地做着。那次未完结旅行,是我人生旅行的另一个开始。  那个不知道姓名的老人,我还是常常想起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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