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游戏可以换角色其中一个是英雄杀鲁智深技能有个技能是口臭

什么游戏可以换角色其中一个是鲁智深有个技能是口臭-土地公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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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原因分析】:深龋窝洞内、不良修复体悬突下常残存食物残渣和菌斑,细菌经过发酵分解,产生臭味。牙髓坏死或化脓性牙髓炎,未经治疗也可发出臭味;牙周病患者常伴有大量的牙石、菌斑,牙周袋内细菌发酵产生硫化氢、吲哚和氨类,因而产生臭味。...
【原析】:深龋窝洞内、良修复体悬突残存食物残渣菌斑细菌经发酵解产臭味牙髓坏死或化脓性牙髓炎未经治疗发臭味;牙周病患者伴量牙石、菌斑牙周袋内细菌发酵产硫化氢、吲哚氨类产臭味另外牙周脓肿牙周袋溢脓金黄色葡萄球菌合并牙周致病菌染发臭味【我建议】:1、晚饭吃饱吃肉、油腻食物或辛热刺激性调料且晚餐距睡眠间太短睡觉胃存留着类食物等第二易引发口臭2、轻说理压力经性精神紧张使消化腺尤其唾液腺泌减少导致口干厌氧菌量容易现口臭 3、预防口臭首先要注意口腔卫起码能戒烟戒酒饮食要相清淡避免吃冷、刺激性、臭味及易消化或油腻食物作息规律保持情舒畅参加体育锻炼希望能帮助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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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杀,关于鲁智深的技能。
在3v3中,鲁一般是不敢乱杀的,但是如果有放群的,鲁一共四滴血,掉了两滴,这样是不是就要赶紧杀了他?还是说不能杀?谢谢!
我有更好的答案
他可以GG了、和尚二血时藏药的比较多、他二血时是生存和爆发兼具这个要分情况、和尚翻盘的真不少、不过没有几个和尚敢无脑掉血的、比如他手里有老虎、一把摸四张、谁受得了、如果给他一个牢而且中了?所以你轻易别动和尚、我的建议是
采纳率:40%
就算不补回来,谁知道抓什么爆发用的牌,放群的时候一般鲁智深喜欢故意掉血,所以不要随意的放,要么开始不管他杀别人必须杀,不杀的话,当你们有画地为牢的时候,要么上来就急火死他,他一个哇呀呀出五张牌,很快就补回来,可以杀他一轮来个牢
如果能杀死还是杀了好
不过要是被救了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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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个JAVA小游戏,和水浒有关的角色扮演游戏,里面有人物武松,吴用,李逵。人物会很多技能,这些技能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升级,有些技能好像叫落石术,流沙术什么的。装备分白色,蓝色,黄色品质,可以组成套装,有些装备叫砍柴刀,砍马刀,宣花斧什么的...
我有更好的答案
不知道您是否还在找。原来按键手机的游戏,按键格斗。我这里有压缩包想要可以直接发给你。
不是三国杀
是不是你操控一个人向前走的呢?
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回合制的,几百K的JAVA小游戏
我经常玩的,以前
现在都不好啊的
不是,三国杀我玩过,这不是我要找的
你去找一下呗.不是现在的三国杀.是旧版的.
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了吧
好吧,我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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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紫菱》(一至十三集)
紫& 菱(引子)
&&&&“同学会,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
&&&& 丽娜是同学中的开心果,虽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遇到同学聚会总喜欢扯起鸭公嗓,咿咿呀呀地哄闹几句,然后哈哈喧天地讲发生在自己或某个熟人身上的笑话。
“好了,好了,讲点别的。”向来稳重端庄的欣姐毕竟是当年的班长,一开口还是指挥若定的领导风范。“仲谋去国三十多年,这次偕全家重归故里,请老同学聚一聚。在北京当专家、教授的两位,省城、深圳当头、当老总的都请回来了。今天大家别象我们滞留家乡的十几根老油条聚会一样,尽扯点吃的、喝的,家长里短没品位,让人笑话。”
“那是,那是。”在座的几位都表赞同,丽娜伸伸舌尖,扮了个鬼脸也识趣地坐了下来。于是,欣姐便有条不紊地给大家一一分配任务。
&&&&&&&&&&&&&&&&&&&&&&&&&
&&&&&&&&&&&&&&&&&&&&&& (一)
&当欣姐在家开始为同学会忙碌的时候,衡州一中高大的教学楼旁,一位长者正默默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身着一件灰色立领夹克衫,天蓝色衬衣领从玫瑰红薄毛衣的桃子领口傲然而出,挺括的深色西裤下,一双棕白相间的软底休闲皮鞋显得富有青春活力。老人的着装看似随意,但仔细打量,便知他全身服饰无不做工精良,质地讲究。尤其是头上那顶防水、防紫外线、透气的英国贝豪斯米色棒球帽,特别抢眼,让人感觉他身份不一般。我想,你已经猜到:他就是衡州一中66班这次同学聚会的发起人,一个离别故乡三十余年的海外游子——欧阳仲谋。
在南方人中仲谋身材偏高,但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无论如何装束,还是略显佝偻,额头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面色红润,目光自信,炯炯有神,看得出体格健壮,精力充沛。那是多年食物充足、搭配合理、营养丰富且又精神开朗的结果。此刻,面对昔日的母校他感觉有点失落,如同黎明蓦然苏醒的美梦中人一般,惆怅之情袭满心头。
是啊,他记忆中的母校是那样质朴、宁静、自然而又美丽,沙土铺就的操场上洋溢着喧闹与欢乐,荷塘垂柳下充满少男少女清纯的目光和朦胧的情愫。那座由家乡有名的萧家大屋改建成的教室和土砖青瓦盖的男女生宿舍,虽说都布满沧桑,却饱含着温馨,承载着少年的梦想。然而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眼前,由钢筋水泥铸成的成片教学楼、科技馆、学生公寓,由绿色塑胶跑道围着的水泥操场,给人一种现代、豪华却难以亲近之感。仲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回转身来向玉屏山方向望去,眼前倏然一亮,一股暖流顿时从心中漾过。杜园中那一片丹枫,在晚秋的凉风中瑟瑟舞动,如同春花般的枫叶红得象一簇一簇火焰,鲜亮夺目,让人心醉。仲谋的双眼湿润了,啊,这才是我的母校!这才是我的故乡!迸发的激情使他的思绪从历史的烟云中穿越而去,又从记忆的深处款款而来......
&在江南地区,衡州是个大县。县治离著名的太岳大庙四十余里。县城依江而建,背靠玉屏山。山系太岳东麓,绵延数十里,俨然为山城屏障,故而得名。玉屏山虽不高,但古木参天,风景秀丽。山泉清洌依势蜿蜒而下,曲折成溪,叮咚有声,灵气动人。山中松苍柏翠,樟槐杂处,浓荫蔽日。县城南郊山腰处有一大片丹枫,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晚秋时节,霜浓露重,一夜之间枫叶红透,灿烂如花,不知倾倒多少墨客骚人。相传晚唐诗人杜牧曾来此游玩,感山林秋色之美,写下千古流传的七絶《山行》。后人谬传,误为潭州(今湘省省会长沙)。历久经年,国人但知杜牧所咏乃南岳余脉岳麓之美景。加之近代巨擘写下“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诗句,又为爱晚亭提写亭名,此传便成定论,衡州枫叶渐不为外人所知。细细考证也不为冤,因本土好事之徒遍查县志,也找不着杜老先生的踪迹。看来确是乡人爱屋,穿凿附会而已。
&&清道光二十八年(公元1849年),衡州籍翰林萧云圃告老还乡,在玉屏山下萧家祠堂老宅西侧置地建房,并在山脚凹处辟出一处幽静的私家花园。山腰那一片丹枫恰似园中巨幅壁画,春去秋来色泽变幻,令人赏心悦目,韵味无穷。萧老先生熟读唐诗自是雅人,即将此命名“杜园”。又在山坡建一凉亭,亲笔提名曰“晚枫亭”,似含与潭州争峰之意。多年之后,翰林驾鹤西归,族中主事在杜园东百丈处荒地,开挖十来亩大水塘一口,挽山溪之水养鱼植荷;所弃之土置于南侧为丘,引种柑橘桃李等各色果树。不出数年,所养所种皆成气候。春来桃红李白,夏至荷香鲤肥,仲秋菱鲜果熟,待到雪满玉屏时,几树寒梅怒放,杜园又是一番气象。整个衡州府方圆数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世外桃源。当年从浙江远嫁湘中的鉴湖女侠秋瑾女士,也曾慕名来访,赞誉有嘉。
&武昌首义后,萧家将荷塘修葺一新,沿岸遍植垂柳,取名“瑾湖”。湖边山丘则称“瑾丘”,表达对先贤的缅怀景仰之情。一年后,萧家长房长孙萧剑凡从日本留学归来,深感国家衰败,力主教育救国。遂说服族中各支系捐出萧家大屋及杜园产业,创办衡州学堂。经地方工商各界乡绅耆宿中有识之士鼎力相助,颇有成就。虽社会动乱世事维艰,几十年来仍为地方培养青年才俊无数。国共两党及国内文学、艺术、科技、实业各界精英不少由此步入社会,登上历史舞台,衡州学堂也因而闻名全省。
&&新政权建立后,将衡州学堂收为国有,依系列定为衡州一中。因地方尊师重教风气较浓,又有高层眷顾,衡州一中学校环境、教学设施设备、教师素质在江南地区皆为上乘。高考上国内名校、中考进省城重点的,年年不乏其人。1958年,县教育局长在县长的暗中支持下,将北京、上海和省城遣送回乡劳动改造的近十名右派分子收留进校,充实师资队伍。沦落之人深感桑梓之情,个个尽心尽力教书育人。数年后,清华、北大、复旦的几位年青教师在招生咨询时,面对南方偏僻小县农家子弟一口流利纯正的伦敦英语,侃侃而谈的气度与见识,无不莫明惊诧。一问才知他们的英文教师在外交部曾任过中央首长的翻译,其他几科任教者在各自领域均为泰斗级人物,是自己的师叔、师伯辈,方如梦初醒,感叹不已。
&60年代初,仲谋以那年全县总分第三,语文第一的优秀成绩考取衡州一中。记得报到那天,他是扛着十多斤米、薯干和辣椒萝卜干,光着脚板,跟在背着被子、蚊帐、草蓆的爷爷后面走到学校的。他家住在杨林公社,离县城五十多里,也是个丘陵地带。为了爷爷当天能赶回来,他们鸡叫就起来淘米煮饭,吃过天亮饭就急忙赶路。中途只歇了口气,在小河里洗了把脸,顺势捧了几口水喝。
&&阳历都八月底了,太阳还是象火烤。泥土小路嗮得焦枯烫人,赤脚走过,扬起噗噗灰尘。爷俩身上早已没一根干纱,口里也干得苦。仲谋站在小河里,象牛崽子一样喝得肚子滚圆,满足地对爷爷嘻笑着说:“爷爷,你多喝点,这河里的水好象放了红糖,好甜的!”爷爷笑了,看着一脸水珠的仲谋也满足地嗔道:“你个蠢宝崽,如何考上了一中啰,娭毑要在世还不晓得要烧几炷香!”
仲谋一听爷爷提到娭毑,鼻子一酸,半天没吭声。他从懂事起就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有爹娘,自己没有。问娭毑她就扯起衣角抹眼泪,要不就抱起他嚎啕大哭,吓得他要命,不知闯了什么祸。以后仲谋再也不问了,反正他也不知道爹娘是个什么样子,做梦也不会梦到他们。娭毑比那个都好,有好吃的东西自己从来不吃,让仲谋吃过个饱。前几年不暁得出了什么鬼,队里口粮越分越少,家家连红薯都吃不饱。因娭毑吃东西都让他先吃,仲谋饿还不觉得,就是觉得好久好久没吃过油一样,心里欠得很。但他也奇怪,每天吃饭总是不见娭毑上桌。她横竖在厨房里吃,爷爷喊她,她还发脾气,也不知她吃饱没有。只发现她脸有点肿,上茅房半天不出来。那天隔壁龚满爹来家里聊天,讲到没饭吃,有腔有调地哼起民谣道:“一粒米—度-三 -关,两粒米—出-南-山,毛主席的—政-策-好,六两米——吃-三-餐。”爷爷一听脸都白了,细声细气讲:“满老倌,你积点德,别祸害我家呀。你一个贫农放什么屁都没有事,我们吃不消啊!”好在爷爷担心的事并未发生。也许干部认为一天有六两米(旧制一斤16两)吃很不错,这不算对政府和毛主席不满,不是反动话没人追究。真让人担心的是娭毑病了,肚子痛得不得了,屙屎不出,一身肿得发亮,哼了两天便落了气。那年月死个把人不稀奇,公社里吃观音土死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只有仲谋想到这世界上再没有娭毑了,哭得死去活来。
&晚上他守着娭毑一点也不知道怕,拿着她的手不放,象要把娭毑从阎王爷那儿夺回来一样。天蒙蒙亮时爷爷把仲谋叫醒,轻声对他说:“你看娭毑手里拿的什么?”仲谋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娭毑的右手紧握,小指弯曲处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他慢慢地抚摸着娭毑僵冷的五指,等到发热才轻轻将她的手掰开。一张寸来大的硬纸片掉下来。仲谋拿起一看是张旧照片,照片上的人和爷爷挂相,但年轻得多,穿着一身军装,带一顶大盖帽,和电影里国民党军官一样。仲谋吓了一跳,娭毑为何有坏家伙的照片,他不解地望着爷爷。爷爷象知道真相,回头向外搜索了一阵见无声息后说:“你看看背面。”仲谋忙翻过来一看,只有模模糊糊一行字:军校毕业照
父母大人存念 不待仲谋再置疑,爷爷接过照片注视片刻,抹了一把涕泪,断断续续为他解开了埋藏十多年的迷团。
&四十多年前,杨林欧阳家虽说人丁不旺,但还算殷实。祖上留下几十亩田和一片山林,足够一家三口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儿子征夫天资聪颖,生性活泼,从小学业优良,很受师生喜爱。十五岁镇上完小毕业后,在国文老师的劝说和鼓励下,告别双亲,赴省城第一师范就读。十八岁时感于外敌入侵国难当头,与同学数人投笔从戎,考进黄埔军校(时已更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成为通讯科学员。1938年,因战事急需,提前毕业。他匆忙中给家里寄回一信和一张毕业照,即奔赴抗日前线。直至十年后才带着怀孕的妻子回到家乡,面见望眼欲穿的父母。仅仅一月,不待妻子分娩,又奉命出发。次年春,家中辗转收到来信,征夫受伤在汉口住院,望妻子前往探视。考虑到路途遥远,战云密布,一个女人带着不到一岁的婴儿多有不便,妻子只好忍痛将孩子拜托给公婆,挥泪前往。岂料此一去竟成永诀,给亲人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和对子媳刻骨铭心的牵挂。战事甫定,又有消息传来,征夫已随部队逃往台湾,生死不明。从此,两位老人在没收田地、山林后,被赶出原来居住的正房,带着年幼的孙儿搬到一间侧屋,过上了屈辱的生活。依儿子临行前的嘱咐,老人将孙子取名仲谋,他明白这是儿子的心愿,也是自己余生的寄托。
&听罢爷爷的讲述,仲谋接过父亲的照片,凝视着那张年轻、英俊,似曾相识而有陌生的脸,年少的心思恍惚一下沉重起来。送走娭毑后,他变得不再喜欢玩耍、嬉戏,而是以他稚嫩的双肩,为爷爷分担了力所能及的劳作。春插和双抢时,他参加生产队里的插秧、扮禾挣点工分。平日砍柴、种菜,爷孙相依为命艰难度日。两年后的今天,他以骄人的成绩考上县一中,看到爷爷布满折皱的脸上浮出难得的笑容,他心里特别高兴。报名结束后,爷爷在拥挤的学生宿舍找到有仲谋名字的双层床,铺好草席,挂好蚊帐,又带他到街上吃了一碗面和一个肉包子,便趁天色尚早匆匆回去了。
&一片新的天地,一种新的生活如同画卷,在一个贫穷的乡村少年面前将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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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紫菱& & & & & & & & & & (二)& & &送别爷爷后,仲谋在县城转了转,买了一支牙刷一支牙膏,便来到新华书店漫无目标的翻了一阵书。他知道自己买不起,只是看看有什么想看的书,记下名字,以便到学校图书馆借。早就有在一中读书的学长告诉过他,学校图书馆有好多书,够他看一辈子呢。
时间真是个怪东西,有时过起来觉得特别慢,可是一干自己喜欢的事,又觉得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店里的钟敲了五下。仲谋抬头循声望了望壁上的挂钟,将手中的《趣味数学》合上,又扫了一眼柜台后面高高的书架,才恋恋不舍地跨出书店的大门。& & 门外,红日西斜,暑气未消,行人稀疏,几只半大不小的狗卧在屋檐下阴凉处,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呼地出气,无精打采的懒得搭理人。脚下的麻石路面依旧烫人,仲谋光着脚板连蹦带跳穿过南门口,向学校走去。刚到校门口,就听到有人叫:“仲谋,你怎么才来?”仲谋一看,原来是小学同学常建清和胡立秋站在树阴下朝自己招手,赶忙走了过去。其实,他们的父亲一个是公办教师,一个是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两人都是吃商品粮的,在校时仲谋和他们不在一个班,没有什么来往,彼此熟悉而已。今年整个公社就他们三个考上了一中,现在相逢在县城,自然有点他乡遇故人之感。仲谋心里很高兴,忙道:“我早报了名,在街上转了一圈。你们分在哪个班?”常建清笑着说:“我俩一个班,胡立秋分在68班,听说是学俄语的。”见胡立秋有些沮丧,仲谋安慰道:“那还不是一样。”胡立秋苦巴着脸说:“苏联是修正主义,学俄语有什么好?”仲谋笑了:“那英国还是老牌帝国主义啊,英语学了也不晓得有什么用,反正读大学都要考外语,学那门考那门,都一样的。”常建清也安慰胡立秋:“是啰,都一样,别想那么多,晚饭还早,走,我们到校园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二人都赞同,于是一路欣喜和好奇地朝校园深处走去。&& &&& & 傍晚的校园安静了许多,报完到,县城和近郊的学生都回家了,留在 学校的基本都是农村乡镇来的寄宿生。在显得空旷的校园里,仲谋三人边走边聊十分快活。与他们所在的公社学校相比,县一中简直就是天堂。从校门口开始,一条林荫大道笔直地向里延伸,路两旁的行道树都是粗壮的小叶樟,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细密的叶片郁郁苍苍,象两行排列整齐的卫兵,又如同一把把绿色的巨伞构造的拱门,把道路遮得严严实实。只要走到这条路上,立刻就有种阴凉的感觉。大道两侧分布着篮球场和水泥制作的室外乒乓球台,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操场,那架势怕是能容纳几千万把人。仲谋等看得目瞪口呆,兴奋不已。离操场二十来米,有一条东西向的小路,东侧通向教学区、学生宿舍、食堂以及靠河边的一大片菜地,西边连接着瑾丘、瑾湖和杜园。上午报到已到过教学区,三人便不约而同向西拐去。
通向杜园的小路边种植着各种花草,虽说已是绿肥红廋时节,沿途数株月季花却开得红艳艳的十分醒目。几十盆海棠卧在花圃中,星星点点的粉红色小花颇惹人怜爱。淡紫色的木槿花、暗红色绣球般的紫薇花经过一天的烈日,显得有点勉强地支撑着,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展示着她们曾经的绰约。跨过一座曲桥,瑾湖便在眼前。花事早过,湖面一片苍绿,田田的荷叶下肥硕的锦鲤戏于其间,宛如一幅彩墨画。沿湖丝丝垂柳轻吻涟漪绵绵的湖水,两情依依,趣味无穷。三个乡村少年坐在草坡上,将双足浸在凉凉的湖水中,身心格外爽朗,放眼欣赏着自己的校园美景,道不尽的自豪与欢乐。& & &一轮骄阳缓缓隐没到玉屏峰下,山峰上的蓝天白云幻化为一片金黄,呈现出华丽而壮美的暮色。趁落日余晖未尽,仲谋三人离开瑾湖,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坡道相互踩着他人的身影,嘻笑着走向闻名遐迩的杜园。昔日杜园的风采已不复存在,高高的粉墙早成断壁颓垣,唯有围墙根荒草丛生的泥土中偶尔露出的彩色琉璃瓦残片,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仿佛在彰显她往日的辉煌。然而,百年沧桑,又有谁能经得起岁月的侵蚀和摧残。所幸杜园的门洞为花岗岩建成,历经风雨依旧挺立如故,门楣上“杜园”二字清晰可见。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葡萄架,一株巨大的古槐兀立园中央。古槐主干粗壮非一人可围,劲枝四逸,气概非凡。后人为护古树,在其周围用青砖砌了一个高约一米的大花坛,填满熟土将其团团围住。花坛边沿约一尺来宽,平平整整。夏日里,坐在花坛上,背靠枝繁叶茂宛于华盖的古槐。凉风习习,一卷在握,神游古今,自然是莘莘学子最大的乐趣。
当仲谋三人浏览完由杜园“藏书阁”改建的学校图书馆,准备绕过古槐去玉屏山脚下的凉亭时,突然发现古槐背面花坛边沿坐着一位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姑娘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正看得入神,隐约感到有人闯入自己静静的世界,心里有点恼怒,“啪”的合上书,撅起小嘴,一双黒白分明的大眼睛斜瞪着三个不知所措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正值初开情窦,小学五年级时班上男女同学一夜之间变得互不理睬,因此仲谋早不习惯与女生打交道。万不得已老师有所交待要联络女同学,他也是走上前喊一声“喂”,便低下头叽叽咕咕讲完就逃,决不敢抬头直视。尤其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更是莫名其妙的噗噗心跳。眼前这个女孩虽说是个梳着两条小辫的黄毛丫头,但园园的脸蛋新瓷般洁白,两撇淡淡的蛾眉下,明亮的双眸如同一泓秋水清幽动人。她鼻梁精巧端正,鼻尖儿园润有致,如刻刀轻轻剜出的人中,线条柔和轮廓分明,红润的小嘴突噜着,满脸娇横。仲谋抬眼一望,便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敲了一下,小脑袋立即耷拉下来,心中忐忑无问自答嗫嚅着道:“我们是新同学,随便看看。”那姑娘捧着书,“噔”的一声从花坛边跳下来毫不客气地说:“这是老师住的地方,你们不要乱跑。”常建清见这姑娘口气不小,心里气不过,指着“藏书阁”辩道:“图书馆学生来不得?”姑娘鼻子里“哼”了一声,仍不屑地说:“那也是有时间规定的,不是学生想来就来的!”仲谋刚不打自招受到抢白,见黄毛丫头又指责建清,觉得太丢脸,顿时顾不上羞涩,抬起头直盯着刚才还不敢细看的脸,狡黠地说:“那你又不是老师,也在这里乱坐?”胡立秋、常建清闻言兴奋不已,立即不假思索七嘴八舌发动攻击:“对,你又不是老师,你又不是老师,想来就来啊!”姑娘心里清楚仲谋他们三个小子肯定知道自己是教师子弟,家住在这里,却故意指责她不是老师,把问题搞混淆。嘴上一时不知如何反击,气得杏眼园瞪,脸蛋飞红,泪水都要涌了出来,一蹬脚恼怒地道:“懒得理你们!”便转身向家里小跑而去,引得仲谋三人好一阵得意。可是,这得意第二天就让仲谋付出了代价,使他在班上狠狠地丢了一回脸。&& & 第二天,仲谋早早来到教室,在第二行课桌中间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整理东西,额头上“咚”的一声被“纸弹”击中。他抬头一看,只见常建清正朝自己挤眉弄眼,挥手示意他朝门口看。仲谋一偏头,两眼就呆住了。一位个子高高身着中山装的老师正盯着他右边的空位,然后低头朝一侧身着白色无袖衬衣,黑色短桾的小姑娘点了点头,又朝那空位指了指,看神气大摡是告诉她座位在哪儿。真是冤家路窄,他旁边冒出来的居然是昨天黄昏那张嗔怒的小园脸。仲谋迅速躲过迎面射来的目光,埋头在地上寻觅。天遂人愿,一颗蚕豆般大小的红色粉笔头,落在他视线内。他起身弓腰拾起,便在课桌中间重重的划下一条醒目的“三八线”,又在坐着的长条凳上也划上一条,才心满意足地瞪了兴灾乐祸的常建清一眼,然后便装模作样地开始收拾刚刚整理过的书包。
“你好!”刚凭感觉判断有人来到身边,仲谋便听到一声清脆热情的问候。他不习惯这般彬彬有礼,且心怀鬼胎,于是头也不抬,用微弱的声音“咕噜”了一声以示应答。他心里想表达的词语是“你好”,至于对方是否听清楚并理解,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他是不负责的。所幸小姑娘并无怪罪之意,即便是那条刺目的“三八线”,也未引起她任何不快。只见她弯腰嘬唇朝课桌面由左至右吹了一遍,又朝长条凳吹了吹,才放心坐下。眼前这个小屁孩与她的过节,她怕是一时未想起来。
同桌是一位漂亮的女孩,仲谋表面上必需表现得很冷漠,否则那些心怀忌妒的男同学会讥笑并故意孤立他,这是孩子们小世界的潜规则。其实,他内心还是很高兴的,但同时也感到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压着,有点坐立不安。他始终不敢抬头,只是一边漫无目的地翻课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扫一下那位同桌的她。也许是女孩子第六感觉特别敏感,仲谋那游移的目光才滑过那张粉嫩的小脸,小姑娘就偏过头来粲然一笑道:“我叫蔺紫菱,你叫什么名字?”仲谋猝不及防,顿时象被老师拆穿了谎言的孩子,耳热心跳。猛抬眼看到那纯真的笑脸和黑亮的双眸,不由得脸一红,又低下头来,用对方勉强能听到的声音道:“欧阳仲谋。”
“四个字?”叫蔺紫菱的小姑娘收起笑容,歪着头瞧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少年,一脸的疑惑:“怎么写?”仲谋一五一十道:“‘区’字边一个‘易’字,单人边一个‘中’字,‘言’旁一个‘某’字。”话未落音,便被厉声喝断:“哼,你骗人!”或许是昨天的记忆被唤醒,蔺紫菱懊恼地回过头来,不再理睬一头雾水的仲谋,双手趴在课桌上,左肘弯霸道地越过“三八线”。看得出来她是觉得被人作弄而真生气了。仲谋心里也深感委屈,认认真真介绍自己的姓名,竟被斥为骗人,这小丫头不知搭错了那根筋,懒得理她。如是他也不吭声,但对“国土沦丧”也未挥拳相向,反而退“臂”三舍。要知道,在小学时同学间有个不成文规矩,凡越过“三八线”而被敲打,是天经地义的事,任何人都不会向老师告状,男女都一样,自认倒霉。&& & 很快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来,仲谋一看就是刚才那位穿中山装的老师。待同学们问好座下后,他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即转身在黑板上挥手写下三个规整劲健、仪态大方、势如列队的正楷字:蔺平湖。行家一看便知其王羲之楷书根底深厚。讲台下,仲谋突然觉得右手肘有点凉凉的柔滑感,一看是那如同嫩藕般的手臂在向自己逼近。但那丫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象一点儿也不知自己正“深入敌后”。仲谋用肘弯硬顶了一阵,那藕节也不退后,似乎还在暗暗使劲。他知道对手不是无意入侵,而是有意挑衅了。但他不想与这位娇纵的女孩较劲,如是便看似无意却有意地退让了一段,不料一会儿,那手臂又黏了过来。一丝得意的冷笑,也从那红润的小嘴角漾出来。仲谋不屑恋战,只好一退再退,最后连条凳上的“三八线”也没入他人胯下,自己屁股的重心,早已不知不觉落在凳子的边沿。
“有那位同学认识这个字吗?”正当仲谋如坐针毡之际,老师回转身用教鞭点着黑板上第一个字,微笑着问,目光随之掠过全班同学。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回应。一阵沉寂后,忽然几十双眼睛唰地聚集到仲谋所在的方位。仲谋一看,原来一只小手端端正正在他身边举起,吸引住全班的眼球。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有点为同桌感到骄傲而又有点担心。要是她读错了,会不会引得大家笑话,要是那样,她会不会恼羞得掉下泪来呢?一定会。但什么都来不及了,片刻的停顿后老师示意道:“请这位同学回答。”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在仲谋一侧腾跃而起。与此同时,他胯下的长条凳一头高高翘起,一头生硬底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后,翻到在地。也就是在这一霎那,他一屁股跌到在两排桌子之间的廊道上,脑子里一遍空白,耳边响起巨大的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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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紫菱& & & & & & & & & & &(三)& & “说说为什么欺负同学?”开学典礼结束后,蔺老师将仲谋和紫菱叫到办公室,一脸严肃的问。仲谋低着头不吭声,他知道老师是在指责身边这个垂首撅嘴的小丫头。相对而言,他只是受害者。“他骗人!”岂料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不但不认错,反倒头一偏,盯着仲谋气呼呼地说,好象受欺负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仲谋急了,抬起头望着老师,一脸的委屈:“我没有!”“哼,还狡辩!别人的名字三个字,你为什么四个?写出来又是三个,还不是骗人!”“你们吵的什么啊?”蔺老师莫名其妙地说:“欧阳仲谋你慢慢说。”待仲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蔺老师笑了,用手指点了点紫菱的额头道:“小丫头孤陋寡闻,还自以为是欺人太甚,该罚!”说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蔺紫菱看爹爹的神态,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但肯定是出了丑,脸一红小舌头一伸,朝仲谋嘻笑着扮了个鬼脸。仲谋如释重负,也乐得傻笑起来。
“来,你们坐,老师给你们开开小灶.”看两孩子高兴样,蔺平湖来了兴致,拖过两张椅子招呼他们坐下道:“姓名对人而言虽然只是一个称呼的符号,但颇有讲究,也有些来历。一般人取名无非是根据个人喜好,或依辈份排行,或依时令节气,或依爱好期望等等,来表达某种心意和纪念,没有严格的规定。以叫起来上口、响亮,看上去通俗易懂且包含吉祥喜庆或其他意义为原则。但姓却不同,它是有传承的,代表着一个家族的繁衍,一般是不能改变的。我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民族复杂、姓氏繁多,到底存在多少姓氏至今无法完全统计。据《万姓谱》记载有三万多个,其中有单姓、复姓,三字姓、四字姓,甚至五字姓。民间流传较广,影响较大的《百家姓》里收集的姓氏有五百零四个。其中单姓四百四十四个、复姓六十个。姓氏起源的研究是一门冷僻的学科,普通人很少涉猎。据我所知复姓一般有的来源于朝庭所授官名,如司马、司徒、太史;有的来源于帝王封赏给诸候的土地所在,如令狐;有的因爵系而来,如公孙;有的以居住地为姓,如东郭、闾丘;有的既包含有地缘关系也包含有血缘关系,如出自山东诸城的葛姓就称诸葛;还有一部分是根据少数民族语言翻译过来的,如呼延、尉迟、慕容、宇文等。更为奇特的还有福建厦门一个嫁入范姓的寡妇,因无力抚养几个孩子,只好再嫁于姜家。孩子们成人后,为感激继父养育之恩,就将自己的后人姓氏改为范姜。”
“有这么多复姓啊!真有趣!”听老师一番介绍,仲谋目瞪口呆,他感到知识真的就象大海一样辽阔,自己掌握的简直太少太少了。& & 忽然他又对自己是复姓有点莫名其妙的骄傲,迫不及待地问道:“蔺老师我这个姓是怎么来的?”蔺老师笑了:“我知道你肯定要问这个问题,可惜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欧阳这个姓的人数在我国复姓中为第一。”“真的!”仲谋高兴极了,忍不住朝坐在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紫菱得意地瞄了一眼。
紫菱本来为自己的无知导致作弄人感到有点愧疚,但一捕捉到仲谋的眼神,那小小的傲气的心灵又不服地变了脸。她不屑地说:“还得瑟!自己的姓都搞错,两个字写成一个字。”仲谋一时语塞,沮丧地望着老师不知如何回击。“鬼丫头,倒会挑刺。”蔺老师端起办公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温和而又宽厚地说:“按规范要求,复姓读音是两个音节,写出来也是两个字,但欧阳这个姓民间历来也有将其合成一个字的写法,即“区”字旁加一个容易的“易”字,一般人都认可。至于来历嘛,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可以说是约定俗成吧。不过新华字典上没有这种写法,以后不要再用了。”听老师这么说,仲谋知道爷爷是按老一辈的写法教他的,忙虚心地说:“老师,我懂了,不怪紫菱。”紫菱闻言,很不好意思,羞红着脸道:“仲谋,对不起!”仲谋听了,心里好快活,“嘿嘿”地笑着,眼睛象猫咪一样成了一线缝。
面对眼前这个面相憨厚、质朴,心地纯洁、善良的少年,蔺平湖猜想他的父母一定是个文化人,忍不住有点好奇地问:“仲谋这个名字有点意思,是你爹爹还是你妈妈取的?”老师的询问象一根刺,无意戳到仲谋的痛处,刚刚还洋溢着笑意的小脸唰地布满阴云。他嘴唇嚅动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天真的紫菱不知仲谋的命运,也无法理解他的心思,更读不懂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忧郁和痛苦。她毫无顾忌地扯着仲谋的衣袖,调皮地笑着催促道:“欧阳同学,老师问你,快说呀!”仲谋低下头来,他不想与老师和紫菱对视,他怕他们见到自己眼眶里突如其来的泪水。停顿了一会儿,他才平静小声说:“老师,我没有爹爹和姆妈,名字是爷爷取的。”
“噢噢”蔺平湖很后悔,他没有料到自己无心伤害了孩子。见女儿一脸的惊愕,立刻抚摸着仲谋的头,故作轻松地说:“仲谋,你爷爷一定读了不少老书,这名字有深意啊!你知道吗?”仲谋摇摇头,没出声,他仰面望着老师,目光充满探询。紫菱揪着的心也随着爹爹的话题缓过来,看仲谋变化的神态,她很感激爹爹,要知道刚才听说仲谋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她差点掉下泪来。
“公元213年,就是建安十八年,曹操领四十万大军进攻濡须,吴国孙权率兵七万抵抗,曹久攻不破,见吴军阵容整肃,统帅孙权英武异常指挥若定,不禁脱口赞叹道:生子当如孙仲谋。这个孙仲谋就是孙权,仲谋是他的字。”见仲谋和紫菱听得入神,完全从刚才的情感中摆脱出来,蔺平湖也来了情绪。他润润嗓子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古代和近代人的称呼,常常是有名有字,所指是同一个人,我们当代就不讲究这些,一般都只取名,通称名字,以后你们慢慢会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今天不多讲。曹操对孙权的赞叹其实民间流传并不广,近千年后,南宋著名爱国将领辛弃疾在镇江面对滚滚长江,豪气顿生,感慨无限,填写了《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词一首,将曹操这声感叹化入词中。词的下厥末两句是: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辛弃疾是我国有名的豪放派诗人,这首词又是在外敌入侵,朝庭偏安,作者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悲愤状况下书写的,气概凛然,对当局无能的斥责溢于字间。用典自如,遣词夺句恰到好处,字、意兼收天衣无缝,为历代志士仁人称道。曹操所言生子当如孙仲谋,也随辛弃疾的词而广为传诵。仲谋,你现在理解了爷爷为你取名的深意了吗?”老师的一番教诲使仲谋茅塞顿开,他心怀满足喜滋滋地道:“我知道了,蔺老师,爷爷想要我做个有本事、有出息的人。”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蔺平湖满腹经纶,既为人师自然有诲人之癖,今日一番说道有了应和,犹如农夫秋收见到了沉沉甸甸的谷穗,不免手抚下颌笑容可掬,没料想坐在身边的女儿有了脾气。“爹爹,他的名字有深意,我的名字就没有意义,没有来历?”刚才还满怀同情的紫菱见爹爹对仲谋溺爱的眼神,感觉象喝了一口醋,心里有点酸,蹙起小眉头不高兴地说。“蔺老师,紫菱的名字是蛮好听的,就象戏文里的小姐丫环一样。”仲谋只顾自己高兴,没顾忌到紫菱心里的想法,听紫菱说到她的名字,想也没想就冒出了脑子里的第一印象,在内心里还有点讨好的意思。哪知紫菱不但不买帐,反而更气:“哼,你是皇帝,别人是丫环,得什么瑟!”仲谋受到抢白,只好苦笑着向老师求助。
“有来历,有意义。”知女莫如父,蔺平湖见女儿娇憨之态,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忙说:“爹爹还没有讲你名字的深意呢。”蔺平湖的话果然正中女儿下怀,紫菱立即面露喜色,也不理睬仲谋,侧抬起头洋洋自得地望着爹爹,期盼爹爹告诉自己名字的由来。&& &&& & “你的生日特别有意思,正逢阴历九月九日重阳节,你想有几个人生日全国都在欢庆啊!那天也巧,你外婆和满舅舅来了,带了两只大母鸡、一蓝子鸡蛋,还有一筐水灵灵的新鲜菱角。”为了不让女儿失望,蔺平湖有意把她的出世和命名渲染一番。“看到那淡紫色的菱角,我想起晚清一位学者的一首五言杂咏,诗是这样写的:菊带黄金甲,菱着紫萝衫,岁入重阳后,人觉晚秋凉。正在这时,你姑姑急急地从医院赶回来,进门就高兴地说:生了生了,如了你们的愿,是个女儿。我和你满舅看着八仙桌上的那筐鲜嫩的菱角,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道:就叫紫菱,蔺紫菱。”紫菱对自己的降生真好象听故事一样,充满了神往和好奇,忙道:“爹爹,那有什么意义啊?”
“你想想,多有意思。”蔺平湖故意逗自己宠爱的小女儿,慢条斯理地道:“你出生在九九重阳,正是菱角上市的时节,紫色高贵典雅,菱角寻常朴实,一雅一俗,字面雅俗相随相映成趣,两字一为三声一为二声读来音调平和具阴柔之美。你再想想,菱角虽然是平民食品普普通通,但是其品质高贵。虽出泥塘却洁净水灵,虽外壳坚硬却果肉甘甜鲜嫩,常年供百姓当佳果品尝,灾荒年月还可用来果腹,有多好。别看菱角小小的,生命力极强,随意置于湖塘,无需悉心照料,生生不息造福人类。爹爹就希望你象那紫色的菱角一样,刚强而又内心仁厚,不论环境多恶劣都能洁身自好,顽强生长,有益于人。”
蔺平湖虚虚实实一番话,虽说有几番道理也包含了自己的心愿,但毕竟是为了逗女儿开心当不得真,紫菱听了高兴得一脸灿烂。谁料想仅仅三年后,幸福快乐的紫菱就陷入厄运之中,而博学慈爱的父亲不幸早早离开了人世,所幸他为女儿的命名,激励着紫菱走过了几十年痛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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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紫菱& & & & & & & & & & &(四)& & 经过一番小小的摩擦,仲谋和紫菱成了好朋友。仲谋少言寡言,不事张扬,但学习认真,好钻研,各科成绩都不错,尤其是语文,他的作文常常被蔺老师用来讲评。加之他小学时就在《中国少年报》发表过一篇题为《我和爷爷去放牛》的小文章,也算是小有名气。很快他就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当上了班委会的学习委员,还被蔺老师点名兼任语文课代表。紫菱生性活泼,美丽大方,能歌善舞,体育方面的强项是游泳和中长跑,她也当仁不让成为班上的文体委员。他们俩是同桌又同为班干部,除上课挨得近,自习时探讨些题目外,班委也常在一起开会,因此象兄妹一样亲密,甚至相互有点依恋的感觉。紫菱放学后不急于回家,她特别喜欢在教室里和仲谋一起完成家庭作业,然后和同学一起去打打球。晚自习她也会来教室和寄宿的同学一道温习功课,直到铃响才回家。当然,这是因为仲谋在这里。不过这都是少女心中的秘密,她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让人察觉。她大大方方的来,大大方方的去,自自然然的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手肘有意无意地与仲谋发生一下轻轻的碰撞,迎来他会心的微笑,没有谁能体会那一刻她内心的愉悦。&& & 新学期过得很快,期中考试一眨眼就来了。各科成绩出来后,班上五十几名同学考得都不错,但大部分人的特长、偏好也有所显现。在蔺老师的鼓励下,仲谋和班长欣欣、紫菱一道,与喜欢诗歌的墨痕、建清等几位学有余力的同学组成“野花”读书社,并创办了一份用复写纸手书的八开小报。这事哄动了整个年级,还得到了校长的口头表扬。仲谋在小报上发表的散文《夏夜》,墨痕的长诗《新生活开始了》,也被校广播站播放了。全班同学都感到骄傲和兴奋,要求加入读书社的一下增加十多个。
因为爷爷和小学语文老师的缘故,仲谋比一般农村少年多读了很多书。象水浒、西游、封神演义、三言二刻、七侠五义、狄公案等等,都是先听爷爷讲故事,识字后又囫囵吞枣读过不止一遍。当代小说都是爱好文学的穆老师借给他的,他喜欢的《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战火中的青春》、《红岩》、《红旗谱》、《青春之歌》等等紫菱也都看过。苏联小说他们最爱读高尔基的人间三部曲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童年高尔基和少年保尔的命运,常常引来仲谋凝重的面色和沉思,也引得紫菱对他细心的关注,其实她这也是受到爹爹的影响才这样,一个在富裕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是很难体察穷人的难处和心境的。
蔺平湖自了解到仲谋的家境后,对他特别留了点神。他注意到仲谋无论上课作笔记还是完成作业都是用点水笔,墨水用的是三分钱一包的墨水粉泡的,颜色时浓时淡,不时又掉下一滴,洇坏了作业本。于是他买了一枝块多钱的翠绿色自来水笔,要紫菱交给仲谋,说是感谢他当语文课代表,收发作业本的工作做得好。仲谋高兴极了爱不释手,趁着周末回家拿米和菜时,剪了一小块蓝卡几布缝了个笔套,用旧鞋带锁口,象女同学们一样当宝贝挂在胸前,也不怕别人笑。他不是显摆,是不放心怕钢笔不在身边丢了。长这么大除了毛笔、铅笔、点水笔,他还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钢笔,能不珍惜吗?爷爷是个识大体的人,很感激蔺老师的一片苦心,当仲谋回校时将家里仅存的五个鸡蛋包好,又摘了几根带刺的嫩黄瓜,两个油抹水光的新鲜紫茄子送给蔺老师。日落时分,蔺老师一家见仲谋风尘仆仆提着这些东西进门,十分感慨。蔺师母笑着摇摇头,急忙到厨房下了一碗面,又卧了两个鸡蛋,端出来给他吃。看着狼吞虎咽的仲谋,紫菱啃着鲜嫩的黄瓜,乐呵呵地很开心。& &&& & 那天晚上,在爹爹和姆妈的议论中,紫菱第一次体会到穷苦人家生活的艰难和知恩图报的善良,但她无论怎么也没料到身边的仲谋生活是如此不堪。当她怀着怜悯之心细细观察仲谋的生活时,稚嫩的心象被一丛锐利荆棘刺痛了。
每天早自习后,同学们一窝蜂跑去大食堂买馒头、包子、花卷、米粉,紫菱忽然意识到她几乎从来没有在买早点时见到过仲谋。一天散早自习铃响过后,她磨蹭着等同学都跑出教室,站起来敲敲课桌貌似无意地说:“书呆子,还看啊?走,吃早饭去。”仲谋抬起头,很勉强地笑笑:“你去吧,我等等。”紫菱奇怪了:“等?等什么?等一下又要上课了。”在她的逼视下,仲谋脸一红,低下头盯着课桌上的书轻轻说:“你快去吧,我习惯了不吃早饭的。”紫菱鄂然,眉头紧锁,一脸的疑惑。霎那间,她的眼神在仲谋的眼角捕捉到一星点晶莹的泪光,心一紧,便掉头向外跑去。
第二天,紫菱从积攒的压岁钱中抽出十张崭新的一元票,又从家里和要好的女孩子那儿弄到好几斤粮票,到总务处全买了馒头券。晚自习结束时,她随仲谋走出教室,在无人处将手中用纸包着的一叠馒头券塞到仲谋手上。仲谋握着留有少女余温的小纸包,莫名其妙地望着紫菱道:“什么啊?”紫菱一脸严肃,不容反驳地说:“从明天起,每天去食堂吃早点,不去我就告诉老师!”不待仲谋反应过来,紫菱如同办完一件大事,高兴地一蹦一跳跑了,转眼消失在校园静静的夜色之中。一股暖流顿时淌过仲谋全身,紧紧裹住他那颗幼小的心。他象一个总倚赖小妹照顾的大哥,惭愧地笑了。&& & 仲谋生活的窘迫也引起了班长欣欣和建清的注意,因为仲谋总是在别的同学开始吃饭时才到食堂打饭,常常是打了饭便走,很少见他打菜。有一次,欣欣约建清商量点事,匆匆吃完饭回到教室。只见仲谋就着几条家制的辣椒萝卜在吃米饭,再没有别的菜。也许是萝卜条上粘的辣椒比较多而且辣,他脸涨得红红的,鼻尖上都在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一边大口吞咽米饭,一边嘬起红唇“嘘嘘”地出气。见欣欣他们进来,仲谋一楞,随即笑道:“我爷爷做的辣椒萝卜又香又好吃又下饭,我每次回家都要带一蒸钵,还吃不到岸。”聪明善良的欣欣心知肚明,立马高兴地说:“好呀,我最喜欢吃辣椒萝卜,下次我们兑菜吃!”欣欣将自己的推测和打算告诉了紫菱,惹得紫菱又心疼了好一阵。此后,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到教室里吃饭,用自己打的菜兑仲谋的辣椒萝卜、剁辣椒和腐乳吃。紫菱和欣欣买了肉菜,老是说吃肥肉腻心,把肉都挑出来给仲谋,那神气象仲谋帮了她们好大的忙似的。要说仲谋爷爷做的辣椒萝卜、腐乳的确是不错,一个香脆爽口回味无穷,一个鲜美无比落口消融,大家吃了无不称奇。仲谋告诉爷爷,爷爷挺高兴,又特意为蔺老师家送了一坛自制辣椒萝卜干、一坛腐乳。平时仲谋回家,也时不时给蔺老师带些自家菜园种的新鲜瓜菜。东西不值几个钱,但蔺家珍惜这份情意,逢仲谋不回家的星期天,总把仲谋叫到家里吃饭,让他补充点营养。& & 紫菱的大哥汉文是校学生会主席,二哥汉武是县中学生歌舞团的独唱演员,在一中,他们三兄妹是男女同学仰视的角色,每次学校举行大型活动都少不了。球场上只要汉文哥俩出场,保准一大帮女孩子来当拉拉队,个个唯恐叫好的声音别人听不见。若是他们听到喝彩声回头望了一眼,那晚上一定有几个女生睡不好觉。仲谋这个乡村少年结识他们后,眼前仿佛展开了一个新世界,不但增添了不少课外知识开拓了视野,也悟到自己身上缺少的积极、乐观以及豁达、自信的品格。他觉得和他们一起生活、交谈、游戏就象过节一样温馨而愉快。汉文、汉武也很喜欢仲谋的单纯、善良、聪明和刻苦,他小小年纪能背诵那么多唐诗、宋词和《昭明文选》中的文章,连爹爹都自叹不如,何况自己呢。好几次玩成语接龙游戏,三兄妹都败在仲谋手下,也令他们对仲谋刮目相看。
一天傍晚大家在古树下乘凉聊天,蔺老师兴致很高,便给孩子们出了个字谜。也许他觉得这个谜语难度大,孩子们一定猜不着,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得意道:“一个字。”看到孩子好奇和跃跃欲试的眼神,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说:“斤,一斤两斤的斤,打一成语。”果然,谜面一出,叽叽喳喳的孩子都埋下头来,没有了声音。好一阵,在一旁散步的刘老师点点头刚想开口又摇摇头,用右手食指朝蔺老师点点道:“你,这个这个有点难,有点难。”话音刚落,仲谋跳起来大声道:“我猜出来了!”“是什么?是什么?快讲!”。紫菱也高兴地站起来,扯着仲谋挥舞的手臂,望着他急急地道。
“独具匠心!”仲谋侧头一脸兴奋地仰望着老师,信心百倍地说。“好、好、好!”蔺平湖神出手来抚摸着仲谋的头一连三个“好”字,赞许之情溢于言表。众人悟出谜面的奇巧,纷纷对仲谋伸出姆指。刘老师惊异之余忍不住道:“欧阳仲谋,我也出个谜语给你猜,谜底也是一个成语,如何?”蔺平湖一听忙鼓励仲谋应战,孩子们也哄闹着为他鼓气。仲谋笑着点了点头。“听好,四个字。”刘老师挑战式的望了蔺平湖一眼,低头盯着仲谋慢条斯理道:“稻—田—之—中。”说罢用洋洋自得的目光朝在场所有的人扫去,孩子们的头象被风吹过的狗尾草都低了下来,只有仲谋咬着下嘴唇,迎着那眼神锁起了眉头。紫菱的手心一下子沁出汗来,她比谁都急。不料只过片刻,仲谋的嘴角就流露出笑意。他求助一般朝着蔺平湖一字一顿道:“进—退—维—谷,对吗?老师。”蔺平湖当时并未猜出来,听仲谋一说茅塞顿开,忙说:“对对对,不错不错!”也不知他是称道谜语出得好,还是夸仲谋聪明反应快。刘老师笑望着仲谋不住的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蔺师母也忍不住赞叹道:“这孩子童子功怎么这样好。”他们那里想得到,那些年,在如同死寂般的偏远山村夜晚,一个被社会歧视的老人,面对孤苦伶仃的幼孙倾注了多少心血,寄托了多少梦想。然而,梦想终归是梦想,它与现实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对善良的人而言生活往往是冷酷的。&& & 仲谋在紫菱一家和欣欣等同学润物无声的关顾下,身心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菜色的脸有了红润和光泽,谈吐也比以前显得大方和自信。体育方面球类一直是他的弱项,但在一次校运会上,他穿上汉武送的一双旧跑鞋,居然出乎意料和紫菱一道夺得初中组四百米男女第一名,为年级都争了光。当他和紫菱双双登上领奖台时,引得男生们好一阵忌妒。
进入二年级,境况悄悄起了变化。开学时县教育局新来的局长作动员报告,一再提到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五个条件以及贯彻党的阶级路线等。不久,读高三的汉文被免去学生会主席职务,班主任说是让他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好迎接高考。汉武班上团支部在校团委举持下选举,新班子成员都是县里干部子女和出身工人、贫下中农的同学,他不但团支部书记落选连委员没当上。平日历来意气风发的汉武面对同学躲闪的目光,上牙咬得下嘴唇出血,脸都白了。仲谋班上稍为好点,欣欣家原来开照相馆算是出身小业主,她为人公正办事利落有威信,虽然免去班长一职还是班委成员。紫菱能歌善舞体育强无人匹敌,出身好的女同学无论老师如何做工作,也不敢接她的脚去显丑。而男同学若是哪个去夺紫菱的位子,恐怕会成为全校男生的“公敌”,没人讨那不自在。紫菱文体委员高枕无优,仲谋却兼职的语文课代表也没保住。这个对他来说倒不要紧,他担心的是学校流言说他们搞读书会、办小报是什么阶级斗争在校园里的反映,要是连累了蔺老师那何得了啊?仲谋为此愁得几晚睡不着觉,幸好过一段又没人说了。读书会和小报的事使得他提心吊胆再也不敢去想,蔺老师也不问他,这事慢慢无声无息就象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如同玉屛山前的江水依旧静静地绕山而过,相伴着晚风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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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紫菱& & & & & & & & & & (五)& & 真正让仲谋有晴天霹雳之感的事终于发生了,也是在阳历八月底。太阳和两年前一样象个大火炉炙烤着大地,火舌舔着头皮和身子,使走在路上的行人觉得心里发燥,恨不得冲天骂几句娘。累死累活在队里搞完“双抢”又给晚稻薅完头遍草,仲谋为爷爷砍了几担柴,便简单收拾一下行装去学校报到。汉文哥今年考大学,据说对答案后高兴得不得了,老师估分说比去年清华在本省的录取线还高几分,上个重点本科简直就好比坛子里抓乌龟——手到擒来。为此,仲谋特意一清早到菜园摘了两个露水西瓜,准备为汉文庆贺一下。旺火大太阳,几十里路背两西瓜,这孩子心也够诚的。不过十六岁的乡村少年已早早脱去稚气,成为了一条当家的汉子。在队里他早就是一天拿九分工的角色,虽说个头谈不上魁梧,但黝黑的皮肤下,鼓鼓囊囊都是肌肉,走起来风风火火,两个瓜、十几斤米不在话下。赶到学校时临正午,仲谋在食堂扒了两碗饭就急忙提着瓜去杜园,他太想听到那一家人的欢笑。可是,蔺家出乎意料的沉寂,令人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紫菱那隐忍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招呼声,使仲谋预感到不祥。倾刻,他明白了一切,手抖得抓不住网蔸,两个水灵灵的西瓜“砰”的掉在地上,红红的瓜汁象大地血泪满面。
傍晚,仲谋陪着汉文来到江边,面对着滔滔江水,一向乐观、豁达、坚强的汉文忍不住失声痛哭。这几天为了不让父母背负不应由他们承载的负疚感,不让弟妹为自己伤心,他一直拼命憋着。今天在这个有小弟弟一般亲情的外人前,他实在控制不住嚎啕的欲望,彻底放纵了自己的感情,不然,他会发疯的。仲谋紧咬牙关,陪着汉文一声不吭,任冰凉的泪水无声流过苍白的面颊。&& &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夏夜的风轻轻掠过河面,带来丝丝凉意。汉文在长长的沉默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伴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口腔呼出。此时,他觉得浑身轻松而又有气无力,要知道他已几天粒米未粘,仅在妹妹的恳求下喝了点蛋汤。想到小妹稚嫩而悲切的面容和迷茫的眼神,他的心又一阵发紧。侧身望着夜色中满脸凝重的仲谋,汉文双手猛地握住他的右手语带呜咽道:“仲谋,大哥有事拜托你,你能答应吗?”仲谋一惊,但毫不犹豫的说:“汉文哥你说,你说,我都答应!”汉文左手仍紧握仲谋,抬起右手搭在仲谋的肩上道:“仲谋,大哥准备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天下这么大,我不相信没有我汉文立身之地。如果一个社会处处都不能公平对待既有才华又肯努力奋斗的年经人,生和死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但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妹紫菱,要是我真一去不还,哥请你帮我关照她,行吗?”
仲谋听汉文一席话,惊恐莫明,眼前竟浮现出戏剧中那些生离死别的托孤场景和徐悲鸿那幅有名的油画《田横五百士》所展现的悲壮。他的双腿激动得不由自主微微发抖,但很快一股豪气自胸而出,将他稳住。他以一个少年少有的沉着一字一句道:“汉文哥,你放心,我一定象亲哥一样对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不过,你要去哪里呀?”
汉文松开仲谋,抬头仰望着暗蓝的星空无限遐想地道:“我明白由于上一辈的‘原罪’,即使考得再好我也升不了大学。但我不甘心在也不能在这个小县城里当一个社会青年,然后找一份糊口的工作了却一生。仲谋,不是说天生我才必有用吗?如果是金子终究是要闪光的。我已约好另外两个处境相同的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去新疆,据说那儿天高地阔,资源丰盛,缺的就是象我们这样有文化的年轻人。你会唱那首《咱们新疆好地方》吗?你还记得《军队的女儿》那本书吗?我就向往那地方,向往那种火热的生活。在那里我相信我们可以而且能干出一番成绩来!”汉文慷慨激昂的言辞、握紧拳头挥动的手臂和奕奕的神采,使仲谋又看到了那个朝气勃勃的大哥,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 玉屏山的枫叶又红了,飒飒作响的枫叶在暮秋的风中摇摇曳曳,象孩子们调皮绯红的笑脸。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汉文要走了。他的平静和乐观感染了仲谋、汉武和紫菱,他们对汉文的远行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和羡慕,都变得高兴起来,唯有蔺平湖两口子背着孩子默默地流泪。对儿子前途的影响他们深深地自责,可是又不知自己有什么错,错在哪里!即使他们有什么罪可以自己承担,凭什么要连累他们的孩子呢?他们是普普通通的教师,软弱善良,除了教育好学生,培养好自己的子女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对于现实他们除了忍让别无良策,只能一声不响为儿子打理行装,尽心为他炒几个平日喜欢的菜。
仲谋也想表达心意,想了很久决定将自己珍惜的奖品——一册精装笔记本送给汉文。在扉页上,他端端正正地题写上: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总有人识君。这本是唐代诗人高适《别董大》中的两句,仲谋将末句改了一下,汉文看了很喜欢,蔺老师也难得一笑地说:“改得好,符合赠者与受赠者的心境,含离别之深情无别离之悲苦,大气不俗。”紫菱听爹爹一说,朝仲谋扮了个鬼脸以示赞赏,仲谋会意心里暗暗高兴。
汉文走了,带着他的失落和梦想,也带走了蔺家的平静与欢乐。蔺平湖陡然老了许多,原来的满头青丝被风一吹,显出杂乱的灰白头发。汉文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次给他带来当父亲的兴奋和喜悦,也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他倾注心血去培养教育这个小生命,为他设想过无数美好的前途,唯独没有想到他年纪轻轻竟被逼无奈,远走边关。每每遥望北雁南飞,他的心便有阵阵酸楚之感。为了不使老伴过于思念而伤身,他还得常装出满不在乎的神态,说几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一类套话哄哄她。& & 汉文的走给家人造成伤害最大的应是汉武,他和哥哥年龄相差无几,自幼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突然变成形单影只令他孤寂感特别强烈。慢慢地他一改活泼的天性,常在玉屏山下凉亭里枯坐呆望,那是他和哥哥一道做作业、下围棋、争争吵吵最多的地方,而今斯人远去,只余下亭外落木萧萧,那份孤独和思念如何不叫人心碎。蔺平湖最感担忧的还不在这里,他知道时间会慰籍小儿子,使他走出铭心的岁月。但哥哥的经历一但破灭了他的理想,让他产生厌学情绪进而愤世嫉俗,那将毁灭他的价值观、人生观,最终葬送他的一生啊,老天,你不至于此吧!可事实竟偏偏如此。
旧历年过后,读高二的汉武本应加紧学习,做好部分学科的毕业会考准备,并做好文理分科的选择,关键时他却对书本真的丧失了兴趣。上课开始走神,作业也不能按时完成,甚至常常不交。让老师同学大为不解的是他对批评帮助不屑一顾,既不解释也不反驳,一脸高深莫测的冷笑,令人望而生畏。略通医术的蔺平湖深感危机,从眼神中他判断小儿子可能患上了精神疾病。他是个自尊心强又极好面子的人,俩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一个高考落榜,一个濒临重病使他觉得颜面扫地,倍感憔悴。为不让外人知道儿子的病情,他将汉武送到邻省的妹妹家,请一位老中医把脉就诊,对外称将儿子转到省城重点中学读书去了。&仲谋十分体量老师和师母的心,也不忘汉文大哥的嘱托,经常去老师家帮助他们做些体力活,使他们减轻不少压力。让人放心的是原本全家娇惯的紫菱,面对家庭的变故,反倒显得特别坚强,也表现得依然活泼开朗。在家里她包揽一切家务,不让爹爹妈妈操半点心。在学校各科成绩都保持在十名之内,班级文体活动在年级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这些总算让蔺平湖两口子脸上有了点笑容。
汉文去了年多,也不时寄回来一点葡萄干、哈密瓜干、核桃、红枣等。在边疆落后的小县里,他居然当上了中学老师,常来信向爹爹姆妈请教一些教学问题,还托仲谋帮忙买些书籍。他一直坚持自学大学课程,说明年准备报考函授大学。汉文的信蔺师母读一遍流一回泪,过段时间又忍不住拿出来读一遍,紫菱打趣姆妈是“烽火未连月,儿书抵万金。”蔺师母当着仲谋的面说:“死丫头,等你当了妈就知道做娘的心了。”紫菱看仲谋偷笑,擂了他一拳,羞得满脸飞红娇声道:“姆妈,我还是细妹子,你当着外人这样讲丑不丑呀!”“仲谋不算外人吧。”蔺老师也笑起来,这个家好久没有听到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声了。&& & 不知道生活本质上就是沉重的,还是有谁不让人轻松,蔺家好不容易有了点亮色,倾刻又阴霾密布。当然,只说蔺家是仲谋的视角专注了一点,稍有头脑的人在报刊的大块文章中,已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又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要开始了,蔺平湖略略回落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一年初夏,仲谋虽说已开始准备升学考试了,但他不知道会不会落得和汉文一样的结果。不过他的担忧简直是多余,传说中暂停大学升学考试的消息很快成为现实,中考自然也无人提及。很快学校停了课,天天布置学报刊社论和批判文章。全校学生都乱哄哄的,低年级的同学不上课、不做作业,天天玩,又轻松又快活。一些干部、工农出身的高年级学生则激动得象打了鸡血,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令他们寝食难安。“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等以前未听过的毛主席语录在校广播站传出来,让人热血沸腾也让人恐惧。
很快省、市中学学生的行径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县里,各班开始组织批判“三家村”、《燕山夜话》等后,又开始批师道尊严。几位拔尖的老师被指为资产阶级权威。主要是批他们鼓吹封、资、修那一套,培养修正主义苗子,压制打击工农子弟等等。其实没有那个老师不批评、表扬或用前贤鼓励学生,蔺平湖一被当成靶子,自是有口难辩,只得低头认罪。虽没有人点名,在班上那些闹腾得厉害的同学眼中,仲谋和紫菱就是修正主义苗子,他们感觉有点抬不起头来,尤其是紫菱。那几个出身贫苦家境又不好的女同学看她长得漂亮又穿得好,是男生公认的一朵花,早就看她不顺眼,背地叫她“妖精婆”。现在白眼瞪她仍不过瘾,还在她经过时大声“呸”地吐口水,这让毫无心计的紫菱感到很委屈。不久,班上的同学被班主任和团支部分成左中右三类。那些一类出身好的学生居然把守住教室门,让同类学生神气地地从前门进教室,出身不好的自然只能从后门进。苦了几个出身不好不坏的,从前门进怕拒绝,从后门进又不甘心,只好从中间窗户爬进爬出,十分尴尬。一天欣欣爬窗进教室时不小心摔了一跤,顿时血流满面,几个女同学急得大哭。团支部书记于心不忍,说了句革命还是要团结大多数。爬了几天窗户的“灰五类”同学,才麻起胆子跟着“红五类”后面进教室上课。,仲谋和紫菱等几个“黑五类”仍旧走后门,受尽凌辱不敢吭声。
课不上,书不能读,这运动也不知搞到那一天,留在这里白吃饭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仲谋决定回家去参加队里的生产,赚几个工分,好歹帮爷爷减轻点负担。等天黑透,他偸偸来到蔺老师家向他们告别。蔺平湖听了仲谋的想法,叹了口气说:“长此以往,家国堪忧,你回去避一避也好。”紫菱见仲谋要走,想到自己将更加孤单,连一点点精神上的依托都要坍塌了,心中袭来一阵悲凉,忍不住捂住口鼻伏在书桌上抽泣起来。仲谋体量她的心情,但心生无奈只得一边咬着牙说:“不远,我随时可以回来看你们,别哭!”一边任自己的眼泪哗哗直流。见两孩子伤心,蔺师母抚模着女儿的头也轻轻劝道:“过几天姑姑会送二哥回来,你就有伴了。”
临到仲谋要出门,蔺平湖犹豫片刻又招呼他回转并带他走进里屋。他掏出钥匙打开柜门,双手捧出一个蓝底百花布包对诧异的仲谋道:“仲谋,我还啰嗦几句。”仲谋见老师慎重其事的神情,以为他有事相托,忙上前扶着他坐到床沿说:“蔺老师,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为您办到。”蔺平湖闻言欣慰地说:“作为老师总想得英才而教之,实际上也是期盼自己的理想得以在晚辈身上实现。我一生热爱古典文学,总想在这方面有所成就,但生逢乱世学业不精,又成家过早,俗务缠身无法超脱,至今碌碌无为。见你聪明早慧,基础扎实,本想好好栽培,岂料世事如棋,波诡云谲,常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更谈不上实现理想了。我这里有一套祖传的《康熙字典》,是康熙内府刻本,即世称的武英殿版本,专为内庭赏赐之用,十分珍贵。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很多文化传统包括典籍恐难于保全。古训讲小乱进城,大乱入乡,穷乡僻壤历来是避祸之地,要想保存此书,只能有求于你了。”说罢,蔺平湖将放在床上的布包打开。
仲谋还未看清包裹的东西,只觉一缕暗香盈鼻,他睁大眼睛借助灯光一看,原来是个精致的紫檀木制的小箱子,约一尺多长,八九寸宽。蔺平湖轻轻抽出镶嵌的盖板,将里面平放着的两叠红木夹板套着的线装书取出一匣,退出象牙签封翻开匣面,几册黄地红印古香古色的《康熙字典》便呈现眼前。书名两侧各绘一条飞龙,天头部分中间有“御制”二字,两旁又各有一麒麟,印制十分精美。展卷一览,但见纸白字朗,墨香犹存,典雅华贵之气逼人。历经二百多年仍有此品相,仲谋推测主人恐怕也只是作为皇家恩宠或书香继世的象征传家,工具书另有版本。蔺平湖闻仲谋询问,暗暗称奇,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深会人意,看来所托之人非他莫属,心中如一块石头落地。&& &&& & 一轮晧月斜印在蔚蓝色的天幕上,银色的月光无声地流淌着复盖了整个山川。玉屏山躺在大地的怀抱里静静地睡着了,披着轻纱的峰峦不时传来悠悠的禽鸣,使这仲夏之夜显得格外幽静。趁着明亮的月色,仲谋告别老师和师母背起包裹离开蔺家。紫菱忙挽起头发扎上皮筋,套上件短袖碎花衬衣送他出来。刚才她穿的是一件无袖无领的娃娃衫,裸露着白嫩圆润的脖子和双肩,挺着微微微耸动的前胸,散发着少女清香的秀发随意飘逸,一身家常装扮。在爹爹姆妈和仲谋面前,她就是个娇娇的女儿和天真无邪的小妹,丝毫没有少女的矜持和羞涩。仲谋本来对此也习以为常,见紫菱出门要罩衣束发,反倒生出别一丝情愫。看着月光下恋恋不舍的紫菱,他徒然有了种要将她拥入怀中亲吻的冲动。
仲谋异样的眼神使紫菱觉得奇特,看仲谋两颊通红呼吸不匀的样子觉得有趣,笑着说:“仲谋哥,你怎么啦,不是舍不得走了吧。”仲谋一惊,立刻回过神来,迅速将抚摸着紫菱眉眼的目光移到地下,生怕紫菱纯净的双眸从自己的眼中看透刚一闪而过的心思。他低着头道:“紫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插完晚稻我就会回来看你们。你跟师母讲,我会背几十斤新米来给她吃,她喜欢南瓜,我也背几个来,我爷爷种的南瓜蜜甜的。”“别,别,你别背那么多,几十里路太累了,听见吗!”听仲谋一讲,紫菱眼前好象就看见他黑汗水流背着一个大袋子在路上走一样,急忙制止道。仲谋见她急了,知道她心疼自己,便故意鼓起手臂上的肌肉说:“你看,你不知道我现在好大的劲。”紫菱笑了:“你属牛的,得瑟啊!”
过了瑾湖就见到宿舍了,仲谋催紫菱打转,紫菱犹豫了一阵,好象有什么心思一样,眼神幽幽的盯着仲谋,象要把仲谋吸到脑海中似的。仲谋心中也有些不舍,但还是催着她说:“太晚了,回去吧,免得师母操心,有事记得给我写信,我马上赶过来。”紫菱不答腔,突然扑向仲谋,伸开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头一偏,在他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转身朝杜园跑去,丢下仲谋半天未回过神来。朦胧中,只觉得今夜天上的月亮好圆,瑾湖的荷花香得好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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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紫菱& & & & & & & & & & &(六)&
& & &回到家来,仲谋把蔺老师所托之事告诉爷爷,爷爷仔仔细细想了一阵,便在一口小缸中放上角灰、木炭,然后将书匣用油布包好置于其中,再覆盖一层木炭、角灰后,用三合土密密实实将缸口封牢,趁着夜色和仲谋将小缸深埋于后山一棵老松树下。&& & 转瞬又是月余,虽说县里的一切都要比省城慢几拍,但闹腾的消息也不断传来,听说地委所在的江州市发生打死老师的事,仲谋好担心,不知紫菱一家境况如何。不过他想紫菱没有来信,说明情况还不至于很糟,真正糟糕的倒是自己。插完晚稻,仲谋准备歇一天工到山上砍几担柴,那晓得“双抢”累了一季,人一放松一觉睡过了头,待他醒来太阳都快当顶了。正当他要起来时,外面鬼叫一样有人喊他,出来一看,是住在坳背的大毛。大毛一见他,忙扯起便走,边走边慌张地告诉他,爷爷受伤了。原来今天爷爷在坳背看牛时,两条水牛牯子不知为什么打死架。不但扯不开,爷爷的小腿还被牛角戳了,血是止住了,人动不得,怕是伤了骨头。仲谋大惊失色,急急忙忙赶去,找人把爷爷抬回家。又到公社卫生院去请医生。伤筋动骨一百天,爷爷年纪大了恢复慢,尤其是头两个月动弹不得,屎尿都要人伺候。仲谋要出工,还要做饭喂猪招呼爷爷,里里外外一把手,累得黄皮刮廋,七窍生烟,一天到晚不得床到手。待爷爷能摸摸索索下床帮仲谋烧火做饭时,已是晚稻归仓,秋风瑟瑟了。& & 几个月来仲谋虽说忙得不可开交,一颗心还是被紫菱一家牵挂着。晚上做梦经常梦到紫菱笑眯眯的向自己跑来,正要打招呼,她又哭着跑开了,衣衫褴褛,头发散乱,面容戚戚。仲谋惊醒过来一身冷汗,久久难以入睡。他好想回学校去看看,可实在分不开身。何况抽空给紫菱写封信也不见回音,想必蔺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可他哪里料到,紫菱的命运已经被强力扭折,蔺家悲剧的序幕,早已轰然落下。
仲谋是出早工回来接到紫菱来信的。他急忙撕开一看,寥寥数语,希望他尽快来家一趟,并嘱人来即可,不要带任何东西。可一看落款日期,却是一个月前的。在乡下信件常被扔在大队部或小学校,碰到热心人十天半月转来是常事,若机缘不巧转丢也可能。仲谋顾不得追问来人,迅速为爷爷挑满一缸水,也不炒菜,就着罗卜干吃了两碗饭,便匆匆往县里赶。走到半路,只见天空彤云密布,冷风飕飕;地面黄叶飘零,尘土飞扬似有雨下。心想只怪自己走得急忘记带伞,现在也顾不得了。幸好紧赶慢赶,日近黄昏来到学校时,天边才扯起闪电,响起炸雷,下起雨来。
几个月不见,学校已变了模样。原来静宓的林荫道两侧树起了两排芦蓆蒙的宣传栏,上面贴满大大小小五顔六色的大字报。将人名颠倒书写,并划上红色的XX的大标语随处可见。有的未粘牢,被风一吹哗哗拍打着芦蓆,发出的声音令人胆寒。革命的波涛已在伟大领袖的战略部署下流入社会,发源地倒显得冷清了。教室和学生宿舍空无一人,窗户的玻璃几乎无完整的一块。未被栓好的烂门破窗随风关合,巨大的撞击声动魄惊心。窗户上嵌着没有掉尽的碎玻璃牙子,在砰砰的关合声中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尖厉的脆响。沿路的花圃早就七零八落,经日嗮雨淋的枯枝败叶伴着倾倒破碎的花盆,横七竖八地卧在泥地里丑陋不堪。好在那些美丽的花儿早早超生为泥,免去了被风霜欺凌的命运。看到破败的校园,仲谋的心越发沉重,脚步更加匆匆。
风雨中的杜园悄无声息,那一片枫林,在暮秋中红得象玉屏山张开的血盆大口,叫人不寒而栗。仲谋来到蔺家门前,本想见到紫菱站在门口,惊喜地看着他,轻轻地说:“你回来了。”可迎接他的是门口的一张刺目的封条。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见园中没有一个鬼影,便不顾一切伸手将它撕开,搓成一团丢在泥地里,然后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开门声不大却很刺耳,但隔壁的人都充耳不闻,只有几声干咳示意有人在。仲谋心里已豁出去了,没人理睬使他更无忌惮,大胆地在房中巡视。头上的雨水从发尖往下流,他也顾不上擦。面对房中光裸的家具和墙上未曾揭走的几张旧风景画,他泪眼模糊,心如刀绞。早就听说过在大破四旧时,城里有“黑五类”分子全家被遣送回乡接受改造的事,蔺家莫非就是如此?紫菱,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不等等我?一想到此,仲谋恨不得回去杀了那个乡邮员。& & 室外乌云滚滚,秋雨霖霖,屋内昏暗不清。仲谋穿过里屋又来到厨房,只见灶台上布满蜘蛛网,切菜的案枱上一层灰。想起紫菱向师母学做菜的情景,他倍觉满目凄凉,忍不住又重重抽泣起来。后面小院本是紫菱养鸡和小白兔的地方,如今也空空如也。秋雨,打在院里梧桐宽大的叶面上,又顺着叶尖流下,一滴一滴落在水沟中,发出空洞的回声,这一切更让仲谋的心,象冰一样冷。
忽然 窗外一道电光伴着雷声闪过,将屋里唰的变得透亮。仲谋顺着闪光抬头一望,只见紫菱书桌的墙头上,有几个笔法熟悉的行草。他扑上前定睛细看,果然是紫菱用彩色粉笔,在墙上写下的诗句“秋风秋雨愁煞人”。他知道,那是紫菱所景仰的鉴湖女侠秋瑾临刑前的绝笔,充满了这位杰出女性的满腔悲愤,及对祖国、民族、个人前途的深深忧虑,读来令人顿生苍凉之感。仲谋的心又感到一阵刺痛。眼前好象看到紫菱满目忧虑地望着窗外的秋雨,仿佛在期待着他的到来。一会儿又失望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抬起右臂在白色的粉墙上,一挥而就写下几个字便飘然而去。他伸出双臂想搂住她,可扑了个空。他象一头关在铁笼中的孤狼,焦燥地在空无一人的房中来回转悠着、寻觅着,总想找到紫菱留下的与自己相关的东西,可是一次又一次失望。深深的绝望感使他陡然生出一股怨气,心里恨恨地叫道:紫菱你为什么这样絶情,为什么不等我来就走了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也开始变得稀稀落落,唯有远处浓云翻滚的天空,还不时被玉树银枝般的闪电划破,从中传出阵阵轰鸣。仲谋背靠着墙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无力,脑子里一遍麻木。突然,一股秋风吹开房门,逼人的冷气使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同时也使他清醒过来。看着室外古槐巨大的剪影在风雨中摆动,他明白那树下欢乐的日子,随着紫菱的消失,将永远离他而去。不,他不甘心,他必须去寻找。他咬咬牙,侧起上半身,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墙面挣扎着站起来。回望了一眼这曾经给予他温馨的小屋,便借助着不时闪过的电光,泥一脚水一脚向县城顽强地跋涉。他要去找欣欣,他认定欣欣一定知道紫菱的下落。&& & 冷冷的秋夜,雨,落在冰凉狭窄的石板路上。街面上除了偶尔窜过一条耷拉着湿漉漉尾巴的野狗,阒无一人。仲谋极力睁大双眼,在昏暗的路灯中摸索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饥寒交迫的他在一条小巷木门前停住踉跄的脚步。他抬手擂了几下,不待屋内转出询问,就歪倒在地失去知觉。
“仲谋、仲谋!”朦胧中他听到少女声声亲切的呼唤,眼前好象紫菱正朝他展开笑脸。他的心一阵颤栗,勉力想睁开双眼,可就是打不开。他急得叫起来,嘴一张一合。很快,嘴唇有了一丝凉意,似瓷汤匙贴近唇上的感觉。接着一股甜蜜而且带有点辛辣的热流,从口腔进入干渴的咽喉,倾刻温暖了他的腹部和全身,接着又是一勺。这暖流浇灌了他几近枯萎的生命,滋润了他的心灵。他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欣欣坐在床沿,左手端着一只小碗,右手拿着汤匙,往斜躺在一床厚棉被上的自己喂红糖姜汤。两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女正焦急地望着自己,那是欣欣的爹爹和姆妈,他以前见过。看他们俩那关切的神态,仲谋的心顿时感到特别温馨。
“姆妈,你快去端点粥来,记得放点糖噢!”见仲谋醒过来,欣欣很高兴,忙招呼母亲给他拿吃的。刚不久,当她和父亲听到敲门声,手忙脚乱将仲谋抬进门时,母亲探了一下仲谋的脉道:“别急,没大碍,怕是多时没进食又淋了雨,吹了风,中了邪,体虚得很。把头脚抹干,换件衣放床上,我去熬点老姜汤灌下会好。”欣欣听了顾不得羞涩,忙照母亲的吩咐将仲谋湿透的上衣、泥巴糊糊的罩裤换下,和爹爹一起将他抬到床上,擦干身子,又帮他换上干爽的衣裤。眼见他苏醒过来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必他是饿极了,于是急叫母亲拿东西给他吃。“你个鬼妹子,娘老子还不知道?”欣欣妈看仲谋有了知觉也放下心来,不免为自己的沉稳干练感到有点得意:“粥我早就熬好了,只等他开口。”说罢,便急忙去了厨房,仲谋闻言,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仲谋感情脆弱,身体却很贱。喝了红糖姜汤、吃了碗粥,身子软软的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到天亮边边捂出一身老汗,便觉全身轻爽了八九分。早上,欣欣端来一大碗面,又煎了两个鸡蛋,他转眼吃个碗朝天,还意犹未尽。欣欣知道仲谋来找她的目的,饭后便没出门,坐在床边,将这几个月看到的、听到的和紫菱告诉她所有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给他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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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紫菱& & & & & & & & & &(七)&
& & 仲谋回乡后,学校里越发闹得厉害。地区派的工作组来后,又把老师、学生对运动的态度分成几类,发动学生积极投入文化革命,批判修正主义。一些原来在班上成绩平平,没有什么特长的同学,那时不起眼,现在都来了劲。又是开会,又是写大字报,动不动就把那些过去对他们要求严格的老师喊去训一顿。有的为表示革命,还给自己改名换姓。有的叫小兵、有的叫赤心、有的叫文革。高4班县委周书记的儿子改名周卫东,好歹没忘记祖宗,武装部孙部长的两个儿连姓都改了,一个叫毛卫兵、一个叫毛卫军。孙部长眼见絶了后,又不敢公开反对,只气得深更半夜抄起瓶子喝酒,哭着骂过堂客又抽自己嘴巴。
周卫东成了学生头头,带着几个干部子弟到地区江州市和省会走了一趟,回来穿上他爸的旧军装,成立了红色政权保卫军。他们在学校贴上杀气腾腾的成立宣言,又大书“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俨然成了当然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工作组也依靠和支持他们打击出身不好和有历史问题的老师。尤其是那些对他们的行为持不同看法的老师,头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开就开大会批斗,莫名其妙成了“黑鬼”。男的的被剃光头泼一头墨汁,女的则被绞掉半边头发,成了“阴阳头”,屈辱不堪。出身“黑五类”的学生近两年就受歧视,原来还对“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选择。”的所谓贯彻阶级路线政策心存幻想,现在失望了,更是小心翼翼,不敢随便说什么,生怕讲错话、做错事,自己遭罪不说,最怕连累父母。周卫东在学校闹革命还觉不够,在报上看到北京和省里红卫兵大破“四旧”的消息,又领着队伍到县城砸牌坊、砸老字号商店牌匾;到庙里庵里砸菩萨、毁香坛,最后还封庙宇,逼着和尚还俗。有的还要和尚和尼姑结婚,彻底革命,闹得一个尼姑投井自尽才一哄而散。&& & 仲谋走后,汉武被姑姑送了回来。病虽不见好转,但他是所谓“文疯子”,不吵不闹,也不会打人骂人。蔺平湖不想他出去惹人耻笑,只得将他关在家里。看他不声不响,毕竟痴痴呆呆,让人见着伤心又无奈。紫菱没资格当红卫兵闹革命,便隔天去班上点点卯,看看大字报。多数时间在家做家务、看书或陪着哥哥说说话,倒也悠闲。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又被打破了。一天,她整理完家务正准备看看书,外面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和脚步声。出门一看,只见父亲被几个穿旧军装的学生反扭着双手,跌跌撞撞推进杜园。他花发凌乱面色灰黑,一身灰土脏兮兮的,裤子膝盖处两个明显的泥印痕迹。玳瑁边的眼镜早被打落,右眼眉骨肿胀,已结上血痂。没了眼镜,他那双原来充满睿智的眼球突出,如同垂死的金鱼。几十个初中一、二级的男女学生跟在后面,喊着“打倒反革命分子蔺平湖!”“蔺平湖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等口号,蜂涌而至。邻家几扇门里显露的身影刹那间消失了,只留下怯怯的关门声。紫菱的心象被揪了一把,脸变得寡白,强烈的羞辱感和恐俱感使她一时不知所措。当她看到人群中那几张同班同学熟悉的脸和他们躲闪的眼神,心中格外难受。为首的几个穿军装、戴军帽,腰系宽军皮带的红卫兵吆喝着。面对平时不敢正眼瞧的漂亮姑娘,他们显得更加神气活现趾高气扬。其中一个女孩满脸傲气对惊恐的紫菱大声道:“蔺紫菱你老实听着!”,紫菱一楞,抬头一看,她对这人竟毫无印象,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似乎对自己充满敌意和仇视。不待她从迷惑中清醒过来,那女孩又看了身边几个男红卫兵一眼,得意地昂头挺胸用手指着她训道:“我们今天来抄反革命分子蔺平湖的家,你作为反革命狗崽子滚一边去!”紫菱望了望低头勾背的父亲,退一步侧开身子,抿着双唇,让哄闹的人群一拥而入。瞬间,室内一片翻腾。书、报、纸、笔从抽屉、书架上飞落在地。柜门被撬开,衣服、被褥被扯开抖落,但一点让人感兴趣的也没有,更何况手枪、匕首和电台那些电影里常在特务家中搜出的东西。
汉武目光痴痴地看着学生们丢东拿西,一会儿立起一会儿坐下,莫名其妙地摇头晃脑。看到他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和古怪的神情,几个小点的男孩和女孩在兴奋之余有点胆怯,便悄悄溜了出来。一个高个穿军装的红卫兵在失望之余,见汉武一手似乎紧紧捂着裤口袋,顿时来了劲,猛扑过来抓住汉武的手,往他裤口袋一搜。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把口琴。这把口琴是蔺家兄弟平时的乐器,本来很普通,只因汉文去了遥远的边关,对手把手教会自己吹琴的汉武而言,这口琴就有了特别的意义。哥哥走后,他便将口琴藏在身边,每当思念哥哥时,不是拿来吹奏兄弟俩喜欢的曲目,就是把玩一阵,视若珍宝。见来人翻箱倒柜,他熟视无睹,而一旦有人拿他的口琴,便立即激怒了他。他双目圆瞪,手指那人斩钉切铁地道:“把口琴还我!”。呆在屋里的人被他一嗓子镇住,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回望着他们二人。高个红卫兵一下也呆住了,不知所措。但一看身边幸灾乐祸的眼神,便色厉内荏地道:“狗崽子,你吼什么?”。说罢随手将口琴扔到地上,又用脚踢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他脚未落地,汉武便象头熊一样扑过来,挥起一拳击在他下颌上。他火冒金星,仰倒在地,腥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汉武未再攻击,弯下身子找口琴去了。
红卫兵抄家挨打的消息转眼就传出去,成为阶级报复的典型事例。很快周卫东带着一伙人,手握棍棒、皮带冲进杜园,冲进蔺家,将汉武拖到古槐下打得嗷嗷直叫。蔺平湖心疼儿子,扑上去挤开众人,一把抱住汉武的头,用自己的身子抵挡着飞落的棍棒皮带和扬起的校官皮鞋。不一会,便和儿子一样血肉模糊,巨痛难忍。他顾不了尊严跪在地上嚎叫道:“爷哎,爷哎,我喊你们做爷,求求你们别打啰,别打啰!”紫菱闻听父兄的哀叫,心里又痛又急,便也不管不顾,拼命拉扯开人群挤了进去,与爹爹和二哥抱成一团,抵御着这飞来横祸。她刚挨一皮带,耳边就传来“嘭”的一声闷响,接着看到被木棒打到的二哥惨叫一声昏倒在地。“打死人啦,打死人啦!”有人惊叫起来,围攻的人见状忙停下来往后退,马上又转身一窝哄地跑出杜园。
眼见周围没人了,紫菱和爹爹急忙把汉武抬到床上,打了一盆冷水将他洗抹干净,又连声呼唤他。汉武苏醒过来,痴痴地望着父亲和妹妹只唸:“口琴,口琴!”。紫菱抬起他紧握口琴的左手道:“二哥,口琴在这里。”汉武看了一下,闭上眼睛。一滴清清的泪,从眼角顺着他浮肿的脸颊流到枕上,洇成一朵浅黑的小花。紫菱的心,如同刚被摔倒在地的青花瓷瓶,成了一地晶莹的碎片。
“汉武,汉武!我苦命的儿啊!”蔺师母买菜回来刚过瑾湖,就有人偷偸告诉她家中发生的事情。她好似五雷轰顶,顾不得劳累,紧紧攥住菜蓝气喘喘嘘嘘往家奔,一进杜园就忍不住大声呼唤。紫菱闻声,急忙打开房门将头发凌乱,满脸煞白的母亲迎进来。蔺师母扔下菜蓝扑到床前,一把捧住汉武的脸,又是儿啊儿的一阵呜咽。紫菱拾起菜蓝,咬牙强忍着没出声,一任泪水默默地从眼角往外涌。
倒是汉武懂事,看着焦急的母亲竟微笑着抬起右手说:“姆妈,没事,口琴在这里咧。”蔺师母苦笑着摇摇头,抚摩着他的脸安慰道:“没事就好,你好点睡,姆妈去做饭给你吃。”说罢,朝戴着副瘸腿眼镜的蔺平湖使了个眼色,起身进了里屋。紫菱知道父母有话要讲,便侧身坐到二哥床前陪伴着他,两只耳朵却跟着溜了进去。这一去不要紧,没料到不一会儿就叫她心惊肉跳,浑身发凉。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和唉声叹气中,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 &原来慈祥、柔弱的母亲读大学时也能歌善舞,非常活跃。抗战时期曾组织同学上街发传单、刷标语、演戏剧宣传抗日救国,受到当局嘉奖并吸收为三青团员。大学毕业后经人介绍在县政府当过两年秘书,后来便和爹爹一道应聘来到衡州育才完小教书。解放后爹爹来到一中,她仍留在小学任教。生下紫菱后一年,她不幸染上肺结核终日轻咳不止,脸色苍白。何况带着三个孩子还要坚持上课,面容自是显得憔悴。一天,市教育局领导来学校视察工作,其中一个穿着列宁装的女人见到她笑着问道“你是觉慧吧,那年在广西你好出风头的,是骨干分子呀,怎么变成这样了。”母亲并不认识那人,只好微笑着点点头以示礼貌。那人见她神态似想不起自己是谁,略有点尴尬的笑笑:“我也是经济系的,我们不同班。”说罢道声再会便和一行人走了。放学回家,母亲将白天的事告诉爹爹,爹爹并未在意,而母亲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决定向学校告病离职。当年肺结核老百姓称痨病,一般人都看成不治之症,又传染,因此学校和教育局很快就批准了。后来的十多年虽运动不断,母亲早成了家庭妇女,所以一直没人理她。每每成惊弓之鸟的蔺平湖背人时不得不戏称妻子为女诸葛。
不料这次文革闹得凶,什么事都扯了出来。也就在这天上午,蔺平湖被一伙学生从办公室叫到高一班教室。开始,有人揭发他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蔺平湖莫名其妙急忙道“不可能,我无限热爱伟大领袖毛主席,决不可能攻击毛主席!”那人说:“你还狡辩,你在教研室说过,毛主席说的东风压倒西风,是从《红楼梦》中王熙凤说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中学来的。《红楼梦》是大毒草,王熙凤是封建王朝的孝子贤孙,你说毛主席学她的,这不是恶毒攻击毛主席吗?”蔺平湖闻言大惊,知道是备课时无意说的话被人曲意泄露给学生,故意要整自己。一时不知如何辨解,急得满头大汗直流。接着那人又拍打着桌子问他:“你老婆是三青团骨干,受过国民党的嘉奖为什么不老实交代。”蔺平湖大惊,心想这一定又是妻子当年的校友揭发出来后,工作组和校领导作为问题告诉他们的,不然,学生不会知道。如是他就一五一十,将当年妻子参加宣传抗日的事叙述了一遍,企盼学生会因此放过他。哪里知道一个高个头红卫兵挥手就是一皮带大声吼道:“你这家伙不老实,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八路军、新四军抗日才取得抗战胜利。国民党不准人民抵抗,还会因你的臭老婆宣传抗日嘉奖她!”
蔺平湖被一皮带抽懵了,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国民党也抗日,在衡阳、常德、长沙还打了几次大仗,消灭了好多鬼子啊!”话音未落,教室里立即响起一片愤怒的吼声。站在蔺平湖对面的男学生抬手一横拳砸在他左太阳穴上,他眼镜掉在地上,眼前直冒金星,被眼镜腿挂破的眉骨顿时渗出血来。
“红卫兵战友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早就说过,八年抗战蒋介石躲在峨眉山上,抗战胜利后他才下山摘桃子,蔺平湖居然说国民党打死好多日本鬼子,他和毛主席唱反调,还恶毒攻击毛主席,是个地地道道的现行反革命分子。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战友们怎么办?”一个腰系宽皮带挽着袖子的女生跳上课桌,甩开额际的短发,舞动着紧握的拳头激动地吼道。
蔺平湖眼前一片模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解释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孩子们讲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和其他老师教给他们的。他自己脑子里想起的抗日,也是毛主席在延安窑洞里运筹帷幄,胜日酋于千里之外,是共产党“坚持抗战八年多”还“改善了人民生活”;而抗日战争,主要就是一捷两战(平型关大捷和地道战、地雷战),打鬼子是两军三队(八路军、新四军,敌后武工队、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抗日英雄是李向阳、小兵张嘎、王二小,怎么今天会冒出常德会战、长沙会战、衡宝战役国民党打鬼子的事呢?真是昏了头啊!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当然,用不着他,在愤怒的声讨声中,他很快就象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倒在地上,倒在凌乱凶狠的拳打脚踢之中。
接下来的抄家和殴打紫菱亲历了,她象傻子一样呆看着。十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温馨的环境当中。父母有教养且受人尊敬,家庭和睦,兄妹友好,学业优秀,各有专长。这一切使聪明伶俐天生丽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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