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怎知此后经年,苍山负雪,浮生未歇什么意思,终有变故。只因那一年,陌上花开,正妖娆,阳光独好。

搜索结果_苍山负雪 隐藏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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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武林苍山负雪4.7怎么出精鲁门 为什么有人能出这个门派?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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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陌上花歌(下)
陌上花歌(下)
  第4节 君临天下的必要条件  是夜,下起了春雨。  忽疏忽密的雨丝,被风吹得斜斜地飘在窗外,侯府后花园的青石路面有着一小圈一小圈的水雾漾开,远处不知哪里有着隐约的人声,或许是在收拾白天喜宴留下的残局。  花叶姜披着深黑的披风,立于屋檐之下,雨水把天地也变得混沌,模糊了稍远处的景致。  这场结亲,他终是撑到了尽头。  他相信此时已有人快马加鞭将这结果送回了帝京,而真正的帅印,也离他咫尺之遥。  但送信之人不会料到,明日之后,当他与花叶禅会合,他将挥兵回京,逼皇上将太子之位传于花叶禅,并助花叶禅登基。这是他与花叶禅的约定,条件是花叶禅一日为君,便一日不犯苍山。  以他对花叶禅的了解,他相信这是一个能够信守承诺的新君。  往事如同抽不清也剥不开的茧,所有的新愁旧债都要退出舞台,才能平息这场酝酿太久的战事。  皇上,苍山侯,还有他自己。  他回过头,朝着未知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所能做的,都已经做到,而剩下的,则取决于他所信任的那个人,是否会如他安排。  可是,自己真的信他吗?  他苦笑了一下。  有些心烦地轻轻挥了一下手,信步走进了茫茫的雨幕里。  随身的几名侍卫赶紧跟上,花叶姜也无意阻止。  他慢慢地走着,他的黑衣和黑发在这夜色里沾满了厚重的雨水,像他沉沉的心境,唯有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在这一刻,他终于不必再遮掩自己。  虽是侯府,却似王宫,面积之大,令人惊叹。  花叶姜一路走来,遇见几队侍卫,但看到是太子,都很快噤了声。  看来苍山侯也对他放下心来。  他在心里苦笑,原来把爱过的女人送进别人的怀抱,在皇上和苍山侯看来,竟是决定他是否成熟,是否狠心,是否足够君临天下的首要条件。  多么荒唐。  杜疏香又怎能知道,除了这条路,他其实没有选择。  其他的路,都无法保全她的性命。  甚至如此,皇上仍然派出了一队人马,出其不意想在途中杀她,而目的或许仅仅只是要考验他的应对能力。  他缓缓地朝着雨幕呼出一口气,但心里那沉沉的感觉却并没有好上半分。  他的心里,承载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  无论他是否会成为皇帝,那些都终是永远的秘密。  自小,他在宫中的地位便非常奇特,敏感聪慧的他开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后对他的态度疏离而冷淡,而父皇却很少来看他。  他也曾努力想取得所有人的喜爱,然而他很快发现,如果他表现得令父皇欣喜,就会转眼遭到莫名其妙的攻击与其他皇子皇女们的唾弃。  他们都有着护短的母妃,而他的母后,只会拈着一串古旧的佛珠不言不语。  他也不敢向父皇倾诉,渐渐的,他开始变得沉默而孤僻,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存在,努力不发出光彩,这样果然令他获得了很长时间的安全与宁静。  直到十四岁那年,父皇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宣布,立他为太子。  一时间,四野哗然,他接下来遭遇的种种,每每想起,仍会心惊。  直到端淑妃对他说出那番话,而他终于第一次亲手结束了一个曾经亲近之人的性命,他才正视这个事实。  他已经不可能再像十四岁以前那样逃避。  除了面对自己的命运,他无从选择。  待他的忠心侍卫老木也背叛了他后,他已经不再对保护者抱有任何期望,他开始履行和面对一个太子应尽的一切义务,并享受一个未来国君能享受的一切权利,他的帝王本色如掩埋沙土的珍珠,很快闪耀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杀了第一个人以后,就不在乎杀第一百个人。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会爱上杜疏香。  他毕竟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心存恐慌需要温暖的少年,无论他表现得再如何冷静,他也预料不到爱情的来临。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也许是每夜嗅闻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无法入眠的时候,也许是一次次因剧烈呕吐几乎想立刻死去的时候,她有些羞怯的软软的笑,她掌心里递来的片片桃花瓣,她发间闪耀的属于阳光的味道与光芒,都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何况他始终记得她,那一年唯一没有忘记他,在父皇的书房里找到了他的女孩子。  当他对她说出不离不弃的誓言时,他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这一世,他为皇,她为后,无论身处多寒的岁月,他都不再害怕。  但当他的母后无声无息地惨死在佛堂里后,他才明白,他的羽翼还如此稚幼,黑暗中有那么多不可测的命运之手,令他无能为力。  偌大皇宫,一国之母的死因竟然成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皇上到底能改变什么?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太子身份产生怀疑。  虽然他与母后并非感情深厚,但她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养育人,那一段时间,他疯狂地出入刑部,亲自过问追凶一事,但一层层查下去,方知这深宫之中如同厚茧,层层关系与种种历史纠缠不清,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却偏偏用金缕玉衣掩盖着,令所有的真相都无从查起。  他就是在那时一点点沉默,一点点世故的。  后来很久以后他才从父皇口中证实,杀死母后,仅仅只是父皇对他的一种试炼,难怪他查不到种种,皆因下手之人本就是一国之君。  他惊问:这是为何?  父皇冷冷一笑:我将你交于她抚养,多年来她可曾尽职尽责?一心向佛却心中无佛,她早该领罪。如今你已成人,我却留她不得。  他欲张口却无语,原来母后对他的冷淡和他遭遇的种种父皇早就看在眼里。  他始知一个皇帝的心狠与手辣还有城府之深。  他感到寒冷。  父皇再笑:你杀端淑妃时,她说的话我亦知道,你起了疑心,秘密调查自己的身世,早知自己非皇后亲生,却一直隐忍不问,这很好。现在我可告诉你,你的确非她亲生,因此也无须伤心。  他默默低下头去,心中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或是害怕,翻搅得他心头泣血,但他的面上却只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他什么都没有再问,他知道父皇想要的太子,就是这般的模样。  沉默、隐忍、孤傲、狠决。  那或者是成为一个皇帝的必要条件,然而他的父皇从未想过问他一句,他是否想要重复他的帝王人生。  母后死后不久,他见到了穆缓歌。  第一次见面,缓歌如一个幽灵般轻易避开了太子宫的重重禁卫,出现在他独处时的书房里。  彼时,他正翻看着一本前朝诗集,抬头间,眼前绯红耀眼,一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正坐在他书案的另一边朝他微笑。  他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穿这样红得有些媚气的衣裳,但是他惊怔于这样轻浮的色彩穿在眼前的人身上,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和风流洒脱,却没有丝毫矫情恶俗。  他没有出口叫人,他知道此人能突然出现,他此刻叫人也必是自取其辱。  他保持着一向清冷的表情淡淡地以目光相询。  穆缓歌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他将花叶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然站起身来,似乎在自家花园般随意地取过了他案上的纸笔,轻巧地写下了几句,缓缓推到了花叶姜的面前。  归安城廓半楼台,曾是香尘扑面来。  不见当时翠辇女,今朝陌上又花开。  他写的就是这四句诗。  那是花叶姜第一次见到这四句诗。  “这是你亲娘最喜欢的诗。”这是穆缓歌对花叶姜说的第一句话。  但自此一句开始,他们之间的命运之轮开始疯转。  没有力量能够让它停滞下来。  花叶姜在一扇深黑色的门前停下了脚步,随着他身影的停顿,一直在他身后紧跟着却悄然无声的侍卫们也立时站好。  这已经是侯府深处,一般外人很难发现花园尽头的这处秘径,然而花叶姜却似乎毫不犹豫,甚至在雨夜蒙蒙中,他也没有走错半步。  他确是第一次来到苍山侯府。  然而这花园中的小路,这小路尽头的门,这门后住着的那个人,他却已经默记了六年。  他的手心竟然微微地渗出汗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竟然会犹豫。  良久,他终于示意众侍卫在此等候,他只身叩响了那扇木门。  门“嘎吱”一声缓缓开了。  门里静寂无声。  而在侯府另一端的新房里,喜气洋洋的大红被面与闪着金粉的花烛,将精致的内室与屋外的阴雨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香炉里燃着的紫绒帝香,将空气熏得似甜美梦境。  这珍贵的香料,在产地离国也只有少数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帝京皇宫多年来也只得几回进贡,最近的一次便是全部赏给了太子宫。  而这地处一隅的苍山侯府里,却也大量燃着这种香料,足可见苍山侯的隐藏势力之深。  杜疏香低垂着头面,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想起那日清晨在花叶姜身边醒来,也是嗅到了这种香气。  那时的她,羞涩而慌张,但内心却是笃定的。  而今,她却成了巨浪中漂浮着的小舟,不知道要飘向哪里,也不知道会在哪一秒被彻底巅破。  她听到世子的木轮椅被推进来的声音,然后是侍女们的掩门声。  她已经依稀听得世子因重疾身体已无法行动自如,平日需靠苍山巧匠制成的木轮椅代步,今天也是坐在此物上与她拜堂,这样一个人,既令她稍稍安心,却又令她更加悲凉,她不知此刻自己应该如何反应,耳中听得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又是谁来帮那人离椅上床?  她正暗嘲自己此刻竟还在替他人担忧时,突感眼前一亮,头上蒙着的红绸竟忽地飞开了去,满室烛火照得她有些目眩。  另一人的呼吸声轻柔绵长,却又咫尺之遥,她受惊地抬起头来。  微微斜靠在一架轻巧的木轮椅上的男子,身着和她一样的大红喜服,无力的姿态看上去却并不觉病弱,只觉一种慵懒的风流,袖下露出的一双手,竟比女人还要纤长洁白,此刻那手中正握着一支红色的尺来长的细杆,看来刚刚挑飞她盖头的正是此物。  然而令她惊骇万分的却是那人面上的青铜面具,那面具状若恶鬼,此刻在烛火下突见,竟令她几乎丧胆,她拼命掩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白天拜堂时已经听到窃语声,知道这世子是戴着面具与自己拜堂,当时她并未在意,然而突然间见着,才知那面具有多吓人。  见到那面具后的目光幽深莫测,一直盯着自己,她按住狂跳的心,慢慢垂下眼来。  是了,他是怎样的模样,又有什么重要?  “吓到你了?”面具后的人轻轻一笑,开口道。  他的声音不再似白天般喑哑,听上去竟如雪山冰泉般悦耳,而且还有着几分熟悉。  杜疏香摇摇头。  “杜疏香,白日我已在喜堂上问过你,这一拜,你我就是百年,若是你连我的面目也不敢面对,又何来百年之说?”  杜疏香微微一怔。  她再次抬起了头来,这一次,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坦然。  “是。”她轻轻回应,看着那面具后的眼睛。  握着红杆的手慢慢伸向那面具的边缘。  停住。  “无论这面具后的脸是何模样,你都愿意陪伴他百年吗?”他再问,缓慢却镇定,丝毫不似病弱之人。  “是。”杜疏香声音平静。  戴着面具的世子微微笑了起来。  他抬头缓缓取下那狰狞的面具。  面具后的脸,在一簇簇烛火的映照下,透露出了浓烈的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美。  杜疏香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就算此刻她见到的是一张被烈火焚烧后的脸,也不会比见到这个人更令她崩溃。  “穆缓歌?”她记得花叶姜就是这样唤他。  而苍山侯世子明明叫孟歌。  传闻中的苍山侯世子,自小病痨缠身,日夜挣扎在生死边缘,常年不见阳光不见生人,还因个性阴柔,男生女相,因此对男子有着异样的恋慕。  然而她见过的穆缓歌,虽然长相极美,但绝不算个性阴柔,并且他武艺高强,杀人如麻,与花叶姜更似至交。  她隐隐感到巨大的阴谋。  而这阴谋的中心,就是孤身一人的花叶姜。  “穆是我母亲的姓,缓歌是我的字。”他微笑着站起身来,温柔地低下头,将她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  “对不起,疏香,并不是有意让你受惊。”他的脸离她那么近,似乎想看透她眼里的矛盾与挣扎。  他果然不是什么病痨之人,那么,对外散播了十几年的传闻,令得所有人都以为苍山无后,苍山侯的野心到底是怎样?  而花叶姜,又是否知道这美丽男子的真正身份?  “你是叶姜信任的人。”她躲开他的目光,有意地提醒他。  “信任?”穆缓歌轻叹了一口气,仍然拉着她的手,却在她身边坐下。  “如果他信我,他就会死;如果他不信我,他还可以孤独地活下去。疏香,你想要他选择哪种命运?”  “不。”杜疏香的心紧紧揪了起来,穆缓歌的话或许只是一种假设,但已足以令她心痛,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因为他是花叶姜啊!”穆缓歌笑了起来,但那笑声里并无暖意,“疏香,忘记他吧,他已经把你交给了我,因为他给不了的幸福,我给得起。”  “我已经是他的人。”杜疏香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不知为何,当她知道她嫁的人是穆缓歌后,她的内心竟生出了巨大的抵触心理,原本已经准备顺从一切变数的情绪,开始为叶姜的命运而悲鸣。  为什么所有他信任过的人,最终都要背叛他?  “你不是。”穆缓歌任由她抽走自己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双肩,他的力量令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那天在太子宫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花叶姜自己设的局,是他下的药,令你昏迷并留宿宫中,只因他当晚就已经知道你家会发生变故。他在第二天清晨引皇上来见证你和他的决裂,并将下药之举推给你,给你们的决裂在外人面前制造一个合理的借口,使你成为皇上的棋子。其实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碰你,你的守宫砂只是用药物暂时抹去。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成为皇上眼中的一颗好棋子,以保住你的性命,如果你连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你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你父亲暴露得太突然,花叶姜得知讯息后当即应变用此法保护你,也算用情之深,可惜他到底明白自己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杜疏香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加速奔涌,令她几欲昏厥。  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她突然抬起手来,使尽全力撕开了自己臂上的衣服,她已经顾不得穆缓歌的存在,当那一颗鲜红欲滴的守宫砂映入她的眼中时,她感到自己的眼里,已经涌出了血泪。  花叶姜。  在莲池边呕吐到几乎虚脱的花叶姜。  在桃树下吻她的花叶姜。  对她说不离不弃的花叶姜。  在皇上面前沉默着跪下的花叶姜。  手执长剑拦在她身前的花叶姜。  在喜堂上代她双亲受她一拜看她与别人成亲的花叶姜。  &&  她早知他沉默似海,每一步都如在刀尖上舞蹈。  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世间的种种险恶。  他安静独行。  她却无法跟随。  她怔怔地把目光移回穆缓歌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那红色的衣,红色的烛,红色的嘴唇,似乎都是血,她心尖上的血。  “他的计划就是让你娶我,代他保护我?”虽然心头剧痛,但语气却异样的平和。  “不是。”似乎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决定说实话,“他的计划是待他办成一件大事以后,带你远走高飞。在那期间,由我保护你周全。”  “你会吗?”她轻声问。  “我或许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够逃离他的宿命,我怕他会死。我宁愿他孤独地活着,也不愿意他就这样死去。”  “他会死吗?”  “如果他失败了,他就会死。”  “所以你要毁了他的计划?”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幸福。他可以安心地去做他的皇帝,那样,他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我们都可以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  “你不在乎我爱的是他?”  “我会让你爱上我。”  “我不会。”  穆缓歌深深地望着杜疏香,他突然明白了花叶姜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子。  他看到她眼睛里柔软中深藏的倔犟,她可以死,但不会不爱。  他突然有些妒忌花叶姜。  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奇异的魅惑的笑容。  他慢慢俯下身去,步步逼近她,把她的身体用力按在了大红的锦被上。那被她自己撕破的一角衣裳,露出了莹白如雪的肌肤,令他的目光灼灼。  传闻中他可是个对男人才感兴趣的人呢。  传闻是多么不可靠的事情。  叶姜啊,不信,原该是你的宿命。  不要试图抵抗你的命运吧,好好儿活着,哪怕是孤独地活着,这世间,总有人要背负着帝王的命运,而我从见到你第一眼起就明白,这天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那个王位。  杜疏香紧闭的眼角,滑下了一颗巨大的眼泪。  那眼泪滚落进她凌乱的发间,冷若冰泉。  第5节 苍山 帝京 穆缓歌  花叶姜一步步地向着那个背对着他坐着的人走去。  他走得很慢,青石小径上,有着湿滑的苔癣未除,在这雨夜里更加危险,而他却似乎毫无知觉。  鼻端传来一阵熟悉的气味,是母后佛堂里的香,然而面前这小巧而精致的建筑却并不是母后的佛堂,坐在门里的那个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但他的心里,仍然忍不住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涩与悸动。  那就是生下他的人。  他盼了六年,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就盼望见到的人。  而她,自生下他那一刻起,就深居在这侯府深处。  他一步步走上了那屋宇前的几级小阶,终于,在檐下站定。  那坐着的人显然知道他来了,她似乎也在忍耐着什么,虽垂首于巨大的安静的佛像前,但双肩却难掩颤抖。  他始终未开言,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面上看不出悲喜,亦无须出声。  从缓歌告诉他这个事实,他的亲生母亲竟然是苍山侯的姐姐孟瑶光,他就要求见她,但她始终不肯。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见他,就像他不明白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孽缘。  “你来了?”她到底还是开了口,声音清丽,不似年老的妇人,虽难掩激动微颤,但身子仍未正转。  花叶姜看着她的背影,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却突然问道:“你不想看看我长成什么样子了?”  他的声音竟然是平稳的,有着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的低沉磁性,却没有他最害怕流露的焦灼与悸动,又或许是她感觉不到那些?  孟瑶光的心狠狠一揪,那明明是她想要的,但依然会如此难受。  “我们,就这样说话吧。”她把头垂得更低,努力按捺住起伏的心绪,向着那高大的佛像金身祈求着帮助自己度过这分秒间的煎熬:“我曾要缓歌告诉你,我与你父皇有过约定,你登基为皇以后,我才可与你相见。  “还是这样啊&&”花叶姜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他的全身已经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低垂的指尖击打在木廊的地板上,很快在他的周身就积了一小片水渍。  他其实很冷,非常非常冷,但他不愿意跨进那屋中,即使那里面有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迈入。  相隔了二十年的母子,近在咫尺,她却不愿意见他。  登基为皇,这是她给他的条件。  “我能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成为一个皇帝吗?”他的声音,到底还是有了一丝压抑的颤动。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为此经受了多少的苦痛与绝望。  “二十年前,你父皇带重兵攻打苍山&&一时间,苍山边境血流成河。”孟瑶光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幕,她单薄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而声音愈加缓慢,却要令他听清楚每一个字:“而帝京、苍山若要结束多年来的战祸,唯有出现一个真正英明伟大的皇帝,令天下子民臣服,令百姓远离疾苦,安居乐业&&”  “所以——”花叶姜冷冷地笑了,“那个人必须是我?”  “缓歌怎样对你说?”孟瑶光问。  花叶姜的眼已经微微垂下,他说:“你放心,他只对我说了一段偶遇的爱情&&二十年前,父皇攻打苍山,大胜后却遭遇山洪,被在庙里修行的美丽女子所救,两人倾心相爱&&他却在缠绵之后才知道,这女子是苍山的公主,因体弱自幼修行在山中,而他则是要灭她国家的恶人。为了得到爱人的原谅,他退兵千里,发誓不再犯,但那女子却始终不肯原谅他对她的子民犯下的罪恶,况且她还有了身孕,他更不敢逼她。一年后她将他们的孩子送回帝京,给他一个约定,称只要孩子长大,登基为皇,她便原谅他。那孩子就是我&&是这样吗?”  “&&是。”孟瑶光低声应道。  “不是这样吧。”花叶姜又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却是悲凉的,“根本不是这样。这两个人,都无比自私,他们既希望得到对方的心,却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国,多年来,他们围着这个孩子的存在,使尽种种手段,不断地逼他,试练他,让他变得强大却希望只为自己所用,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要挟对方的砝码&&即使这次,你明知我带兵十万,兵临城下,你也仍然赌我不会出兵,为了确认这一点,你提前答应见我&&其实你选择我也好,你赌我也好,种种缘由都是借口,唯一的理由就是,早在十四岁那年,你就让缓歌告诉了我,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苍山的血!”  最后一句,他低吼出来,如一阵惊雷,隆隆地炸过孟瑶光的耳畔。  是的,这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情故事,它是一个酝酿了二十年的阴谋,让那个一统天下的皇帝,流着一半苍山的血——这样,苍山才能甘心臣服,她才有面目去见百年后的苍山祖先。  所以,花叶姜,他必须成为皇帝,否则,隐忍了二十年的孟青峰将挥兵而上,誓与帝京玉石俱焚!  她面对青灯古佛二十年,想参透自己的内心到底是黑暗的还是善良的,但她最终没有答案。  她的眼泪冰冷地滑落下来,她没有言语再留给身后那个或许比她更悲伤的孩子。  是她,给了他不可逆转的宿命。  花叶姜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回答,他的心,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缓缓地,缓缓地沉入了深黑的海底,寂然无声。  他终于忍住了上前的冲动,毅然转身,一步步消失在雨中。  在他走后很久很久,孟瑶光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她如同一个木偶般,将自己笼罩在灰色布衣下的纤弱身体转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转身的时候,她头上的灰色帽子跌在地上,一头如雪般银白的长发顺势流泻在肩,而她的脸,却比她的发更白。  虽然时过二十年,但那曾经令帝京皇帝一见钟情的倾城容颜,仍然未减分毫,除了那头银发,岁月似乎未在她的脸上打上任何烙印。  送走那襁褓中的婴儿的那一夜,她一夜白头。  二十年前,她的心夜夜在刀尖起舞,听着那孩子的种种艰辛,他每一次在生死线上挣扎,她都觉得自己在地狱走了一遭。  但,那是她选的路,她回不了头。  唯有他成为刀枪不入的新皇,才能了结苍山与帝京这亘古难休的恩怨。  然而内心深处,她是否也有着心魔,其实是想与那年侵犯她家园却又夺走了她的心的男子,此生一较高下?  她心痛难忍,跌坐在地。  身边的金身佛像,只安静地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它不言不语。  就在杜疏香的眼角滑落了那一颗冰凉的眼泪后,穆缓歌突然停止了他的动作。  他那张美得有些魅惑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眼睛却澄澈透亮,盯着杜疏香的眼泪。  片刻,他轻轻笑了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杜疏香感觉身上一轻,那覆在她身上的人已经飘然坐在了床边,衣着整齐地望着她。  她心里也一轻,眼泪却更快地涌了出来,她慌张地坐起来,却又不知接下去如何是好。  穆缓歌轻轻地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他的指尖恰好触到她刚才眼泪滑落的潮湿,不由得微微一颤。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叶姜要把你嫁给我。”他此刻的声音,就像是一个邻家哥哥般温和,令她戒备顿松。  她抬起眼看着他。  是的,她多么想知道叶姜的想法,虽然她信他,但终究不懂他。  穆缓歌似乎很了然地对上她的目光:“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其实他把你嫁给我只是掩人耳目,他希望借这次掌握兵权的机会,逼皇帝将帝位传给花叶禅,然后自己和你远走高飞。反正世间都知道苍山侯世子是个病痨,回头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让世子妃也香消玉殒&&这就是他的计划。”  杜疏香有些无法相信地摇了摇头。  穆缓歌的声音放得更柔:“我亲口答应了他,在他成功之前,好好儿保护你。”  想起刚才的一幕,杜疏香不禁缩了缩身子,眼里的怀疑之色更重。  刚才,穆缓歌分明是想侵犯她,行夫妻之实,不是吗?  穆缓歌有些无奈地笑了:“你一定在想,叶姜为什么会相信我?因为,花叶姜是个傻瓜,他一面说着不再相信任何人,却一面继续相信着你,相信着我&&这是他成为皇帝唯一的弱点,他的父皇和我爹都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断地给他制造让他心冷的机会,比如逼他送你出嫁,比如逼他杀人。”  杜疏香的眼前,浮现出花叶姜那双忧郁的似乎看不到底的眼睛,她的声音如同耳语:“为什么一定要让叶姜成为皇帝?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这么痛苦。”  “因为,他是花叶姜啊!”穆缓歌慢慢地起身走到窗边,此刻,叶姜应该已经和那个人见面了吧?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他是不是又要再次遭遇心中的刀剑?  “因为叶姜的亲生母亲,其实就是我的姑母,是当年苍山的公主,所以叶姜能否成为皇帝,关系到帝京和苍山能否从此天下太平。”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气是很少见的严肃:“所以,虽然我答应了他,但我其实并不相信,他能够成功逃脱自己的命运,因为,他终究会输给自己的善良。”  过了一夜,雨仍然未曾停歇,反而越下越大,似乎是苍天也不忍见到世间这牵扯不清的情缘与孽缘,干脆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花叶姜疾挥马,他的白衣金冠在这如泼的大雨中仍然倔犟地闪着一丝明亮的光,令跟随着他的一众侍卫能够清楚地辨明前进的方向。  而在他的身后,大批苍山武士整装待发,由穆缓歌带领的苍山军队,跟随太子前往帝京,助太子登基,并在太子登基后交出苍山兵权。  在孟青峰和孟瑶光看来,花叶姜若能顺利登基,他们也可身退,无愧于苍山的祖先,若花叶姜失败,穆缓歌带领的苍山最精锐武士队伍则必须趁机发难,与帝京共赴死。  他们都不怕死,只怕屈辱地活着。  这是他们自小身为皇家儿女就深深植入骨中的信念。  忍了二十年,躲了二十年,不就是为了让那孟家的骨血,一统这天下江山吗?  他们只忽略了一点,就是花叶姜自己的想法。  甚至于孟青峰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儿子缓歌的想法。  自小,为了这个大计划,他就把缓歌的存在变成一个可笑的流言,分明是才貌过人的孩子,却被说成是病痨缠身连行走也困难的傻子,事实上那孩子终日被禁足山中,由孟青峰早年的一位世交好友传授绝世武功。  他从来没有向缓歌隐瞒过自己的计划,助那个从未谋面的兄弟登基为王,这就是缓歌自小存在被赋予的人生意义。  他眼见自己一步步成功。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缓歌头一次摘下那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似是玩世的浅笑,却在扬手间箭一般的疾弛而去的身影,他忽然有了一丝不安。  苍山的武士们集体沉默着,虽然苍山侯突然将兵权交于世子,而世子的形貌分明与以往所闻有太大出入,他们却没有丝毫慌乱与质疑。  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死士,为了苍山的荣耀与百姓随时准备牺牲。  苍山临界处,又见十万大山。  在暴雨中连续疾行,花叶姜白衣的身影愈显单薄,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因他的目地的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帝京十万大军的行军帐蓬,如一片连绵而沉默的阴影,密布在那大山的脚下,通往苍山的必经之路上。  跟在穆缓歌身后的苍山两万死士大军骤然紧张了起来,一种难以言状的激动情绪在那些训练有素的勇士中蔓延,令得策马与花叶姜并行的穆缓歌也察觉到了异样。  穆缓歌突然一弯腰,勒住自己马匹的同时,也伸手勒住了疾弛中的花叶姜的马,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凶险,但他做来却如厅中饮茶般行云流水。  “怎么?”花叶姜问。  这是今天他第一次与穆缓歌对话,经过昨夜,他们之间似乎有了某些微妙的不同,这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他亲手将自己所爱的女人,送入了他信任的兄弟的洞房,然而春宵苦短,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那般坦然,那般平静,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自小便被告之,我学武功,我自幼不能出现在人前,我吃的苦,我受的屈辱,都是为了一个叫花叶姜的人。”缓歌曾经这样对他说,“父亲告诉我,我的人生目标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帮助花叶姜登基为皇,我曾经非常痛恨这样的安排,也痛恨着那个叫花叶姜的人。但是,直到在那个很深很深的皇宫里第一次见到他,我才知道,世界上是真的存在那种叫命运的东西的,我的命运,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花叶姜,让他好好儿活着——无论是他想登基为皇,还是不想。”  他第一次听到缓歌这样说,心底涌起的巨大震动,自然无法言说。  他和缓歌的血脉里,有着相同的成分,但他相信那并不是他们互相信任互相认可的原因,他想那也是缘于那种叫命运的东西。  他信任缓歌,如同信任另一个自己。  所以,才会放心地把疏香交到他的怀里。  但是,直到昨夜,他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会妒忌,会害怕——原来他一直不相信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真的能够给予疏香最终的幸福吗?如果他不能,但是缓歌可以?  他明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却仍然阻止不了暴雨中游走的思绪。  “等一等。”穆缓歌向他摇一摇头,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楚。  因了这一停顿,苍山大军也停止了前进,因迅速接近不明营队的紧张似乎得到了一些缓解。  花叶姜明白了穆缓歌的意思,他微微侧身向身后的兵士交代了一句,片刻,一面鲜艳巨大的金色旗帜便高高挑起,虽在雨中,但那气势却丝毫不减,隐约的一个巨大“花”字更是帝京皇族的专用标志。  穆缓歌缓缓道:“你笃定花叶禅会如约交出帅印,随你回京?”  花叶姜道:“他是真正有抱负的人,当皇帝是他的梦想。”  穆缓歌沉吟道:“也许他不喜欢这种赠予的方式——若自己抢来,似乎更加得意。”  花叶姜沉默片刻,微笑道:“你知道我为何选择了他而不是我大皇兄花叶鸿吗?”  他不待缓歌回答,便自行揭晓:“因为他是恰好不喜欢你说的那种方式的人。”  话音刚落,就见一队兵众从帝京军队扎营处渐渐奔近,一面相同的“花”字金色大旗也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片刻之后已能看清来人的服饰,奔在最前面的人显然正是花叶姜的二皇兄花叶禅。  第6节 她的幸福,终究不是他来给  “太子真的要挟兵权逼皇上退位?若传遍天下,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花叶禅似乎仍有些不确定。  他自小聪明过人,胸怀天下,自认是执掌天下的人选,然而通过这样方式得到皇位,却是他所不曾想到的。  “我怎会挟兵权逼父皇退位?我只是途中突染病疾,不得不带队回京而已&&只要父皇自愿将皇位传于皇兄你,我自相信皇兄会履行对我的承诺,有生之年不动苍山一草一木,以仁治国,福泽万民。”花叶姜微笑道。  “但父皇恐怕不会&&”花叶禅欲言又止。  “帝京十万兵众和苍山两万死士均在我手,父皇不得不同意我的要求,将太子之位传于你,让你即刻登基,若传出去,说到底,还是天家之耻&&可是,如果太子恶疾加重,成为废人,皇上换太子,立新君,就是为万民福泽着想的圣举了吧?”  “废人?”花叶禅微微动容,未等他有所思索,忽见花叶姜快如闪电地翻手为掌,击在自己的胸口,瞬间一口鲜血喷出来,站在他身边的穆缓歌的衣上也溅上了点点触目惊心的印记。  花叶禅震惊莫名地看着穆缓歌似乎身形微微一动,以他的身手,他显然可以阻止,但他竟然未出手,最终沉默着把脸扭开。  花叶姜轻轻地咳着,但他的脸却呈现出柔和的笑意,此刻雨势渐歇,天地间仍然昏暗,浑沌不清,几滴鲜血滴落在泥地上,很快模糊不清。  “缓歌,如果到时候我下不了手,你一定要帮我。”花叶姜低声说。  穆缓歌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听到花叶姜的话,他猛地转过脸来,他的眼里似乎有着某种灼人的火焰,就连花叶姜也为之怔忡。  他冷笑一声:“放心,我会如你所愿地帮你,尽断你全身经脉,让你从此成为一个连行走也不能的废人。”他的语气明明是冷的,但却在轻轻地颤抖。  花叶禅又是一惊,他道:“太子这又是为何?”  花叶姜却没有回答他,他轻轻地将嘴角边的血迹拭净,低声道:“即使是个废人,也可以安心地在河边钓鱼,晒太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会一夜噩梦盼天亮吧&&”  他话音未落,突然穆缓歌伸手一指,远处,帝京的方向,竟然又依稀出现了一面“花“字大旗。  太子贴身近卫已经冲上前去,却见来的人众中一黑衣老者高举着一帧黄色卷帛,远远地就尖声啸道:“圣旨到,太子何在?”  花叶禅和花叶姜均是一凛。  这时,帝京军队已经辨清了来人,是当今皇上座前大太监明德,而列队在前方的兵众也听清了他的喊话,顿时,一排排兵众如潮水般跪倒,一时间气势如虹,而苍山诸军则不明所以,仍然严阵以待地站立着,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转眼间明德的马已经到了跟前,花叶姜上前一步,惊讶地道:“明公公?”  只见皇上的座前大太监,平日里锦衣华服的老者,此刻却须发沾泥,跟着他的十来骑人也俱是狼狈不堪。  明德却翻身下马,再次拉尖嗓音啸道:“太子接旨——”  花叶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的胸口有些起伏,刚才吐过血使他的脸更加苍白,但他终是顺从地缓缓跪下,而花叶禅和穆缓歌也在他身后跪下。  苍山军队看到世子跪了,这才依样跪倒,一时间原野苍苍,只见俯首的人身,没有了雨,也没有了风,令得明德的声音如幽灵般在这山谷间来回穿梭,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花叶姜接传国玉玺后,即刻成为帝京新皇,着火速回京亲政。钦此。”  所有的目光都在偷偷抬眼看着那一个人,而那一个人则如远山般沉默,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很远。  明德轻声道:“太子,帝京有变,大皇子花叶鸿已经带人控制了皇宫,挟持了皇上,逼他退位,立自己为新皇。幸而皇上觉察到了危险,先一步让老臣带着传国玉玺和圣旨前来寻太子,皇上说见玉玺如见新君,只要太子接了这旨,则即刻成为新皇,请太子立刻起程回京救皇上&&”  花叶姜仍然默默地跪着,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明德开始宣旨的内容已经令帝京和苍山的军队都笼罩在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情绪里,尤其是苍山军队,他们在出发前已得苍山侯命令,护送太子登基,如有生变,则誓要血染帝京!  穆缓歌的手心也微微渗出了冷汗。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急转直下,花叶姜出京的日子里,帝京里竟然也暗潮汹涌,而花叶鸿竟然会趁机逼宫。  更意外的是,当今皇上会先一步察觉到变故,派明德将圣旨和玉玺送出宫外,帝京自建国以来的传统,新皇登基必须持传国玉玺,恐怕这棋行险着已经起了作用,花叶鸿虽然控制了皇宫,却找不到玉玺,也无法立刻自立为君。  如果花叶姜现在不接旨,恐怕帝京宫变将成为父子相残的惨剧,而这十万帝京军也将因为对太子的质疑而陷入失控状态,自己带领的苍山军队也一触即发,一切已经无法按照花叶姜的预期进行,他将成为第一个被迫在野地里登基的君王。  命运再一次显示了它神奇的力量,它带着嘲笑的声音,将花叶姜轻易推翻在浪尖潮头。  穆缓歌默默地看着花叶姜的衣角,它们纹丝不动,他的眼睛却渐渐模糊。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花叶姜的情景,那时他的武功已经极好,他躲过了深宫守卫,在暗处观察着这个他曾经痛恨的人。  那是一个有着淡淡雾气的早晨,空气很潮湿,有些阴暗的感觉。  他看到了什么呢?  他看到了在没有人的花园里,那个被叫做太子的瘦弱少年,轻轻地将衣袖上沾着的一只小虫拈了下来,再慢慢地小心地把它放到了一片桃树叶上。  他看着那小虫爬走,淡红的唇边浮起了一朵如莲花般清静柔美的微笑,那微笑安然而落寞,而他眼睛里的光彩,却如虹彩般惊心动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刻想起那一幕。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有着一种难言的疼痛和气闷,他用力地将那湿润逼回眼中,这时,他突然看到花叶姜的身影动了动。  但是刹那间,一直跪在他身边的花叶禅突然疾伸出手,捉住了花叶姜的衣角,同时低叫了一声:“太子!”  他低声道:“太子&&这是天意啊!”  花叶姜的身体滞在空气中,他已经听懂了花叶禅的意思,现在,十多万军队都听到了皇上的圣旨,花叶禅已经不可能成为新君,否则人心浮动,天下大乱并不是危言耸听。  花叶禅就此认了命,他决定甘心臣服于天意,不再奢求那本不属于他的皇帝梦。  然而花叶姜呢?  花叶姜用力地闭了闭自己的眼睛。  已经没有时间再容他犹豫。  他缓缓地伸出了双手。  “儿臣接旨。”  金色的龙袍慢慢披在身上,徐徐转过身,将墨线般的长发高高绾起,明德为他束上代表帝皇身份的金冠,花叶姜朝着苍茫大山和他的军队举起那枚晶莹剔透的传国玉玺。  瞬间,“吾皇万岁”的震天之吼震天彻地,无论是帝京的将士,还是苍山的将士,在这一刻都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誓要为新君孝忠终生!  只是,这个成为了天下至尊的男人,没有人看到他低头束发的那一刻,跌落在尘埃里那一滴冰凉的眼泪。  新皇登基三个月后。  帝京继续繁荣,民心稳定,数月前由大皇子花叶鸿发动的一场宫变,由当今皇上的及时返回而解除,据说危急时刻,当今皇上的一位异人朋友出手,从叛军手中救回了被挟持的老皇上,起到了关键作用。  而当今皇上登基后立刻回收了苍山兵权,令边境民众更加安心,而他同时大赦天下,连之前获罪的杜太傅一家也从天牢中放出,允许回归苍山安老。  新皇治国干练果断,成熟睿智,事实上在他当太子期间,就已经代老皇上处理了无数政务,并多次视察民情,解决顽症,深得民心,因此百姓甚为拥戴。  但唯一令帝京百姓稍稍不安的是,近日有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新皇对自己的身体不甚爱惜,经常夜以继日地伏案,却不思饮食,不进汤药,才登基三月,竟有了隐隐咯血之疾。  虽是传闻,但到底令怕极变故的百姓们惶恐。  一朝皇帝一朝天,一个好皇帝是万民之福,而一个行有差池的皇帝却是苍生之祸。  新皇还如此年轻,若是他生变故,这帝京天下将如何改写呢?  是夜,御书房里,一盏盏金色灯烛点亮,将那书案上执笔的人照得白衣胜雪。  他的手边堆着如山的奏折,还有一碗凉透的汤药,黑色的药汁分毫未动,他却轻咳几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来。  花叶姜不以为意地拿起一块帕子将嘴角的血抹净,目光却未离笔下的那份奏折,然而灯烛突然一暗,几盏灯竟然同时熄灭。  他还未抬起头来,殿外守卫已经发觉异样,高声叫道:“皇上?”  花叶姜叹了口气,他稍扬声道:“没事,我休息一下,不用进来。”  在外当值的侍卫和太监们顿时放下心来,皇上实在是太累了,他又是三天未曾合眼了,他愿意休息一下,自然是好的。  花叶姜微微闭了眼睛,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疲惫地将身子靠在那宽大的椅子上,轻声道:“缓歌。”  穆缓歌从他的身后走出来,他在黑暗中凝视着花叶姜的脸,一缕月色清辉从天窗里漏进来,照着花叶姜因为削瘦已经失去了神采的脸庞,一别三月,他竟然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他冷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他突然挥起一掌,将那案上如山的奏折击得如片片纸蝶般飞散。  花叶姜却不为所动,他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语气如同轻叹:“我只是太累了&&既然当皇帝是我一定要走的路,我就想快些走完它,这样而已。”  穆缓歌不说话。  花叶姜说:“他&&已经见到她了吗?”  缓歌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没好气地道:“当然,你还在他们当年相遇的山上给他们建了别院,他们现在过得那叫一个风流,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快死了。”  花叶姜微微笑起来。  从阴谋开始,到相守终老,谁说不是一个好结局?  他静了片刻,终是又问:“她呢?”  缓歌似乎也已经从初见花叶姜的震惊中缓解了过来,他轻笑了一声。  “她还在等你&&不过,我相信有我的陪伴,她总有一天会忘记你,和我过上神仙日子的。”  虽然没有烛光,但穆缓歌却清楚地看到花叶姜的手指蓦然收紧,几乎是瞬间,一柄冰凉的长剑抵上了他的心窝。  花叶姜轻轻地喘着气,但穆缓歌却未退分毫。  他当然可以避开,花叶姜的身手远远不够对付他,但他们都知道,若是他们一人下得了手,另一人绝不会逃。  花叶姜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会恨你。”  缓歌仍笑:“我还知道,你这样摧残自己,是因为你那样不甘心。”  花叶姜咬着牙,他手中的剑已经刺破了穆缓歌的衣服,或者剑尖已经扎进了肉里,只要他再推一下,他爱过的那个女人就永远不会再属于他人。  但是,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叶姜啊,你要的,不过是她能幸福。”  “你不甘心,是因为你贵为天子,却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一入宫门深似海,就算她做了你的后,她仍然要与无数女子争宠后宫,面对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叶姜,你什么都清楚,所以你才不要她入宫,宁愿放她走,可是,你不甘心,你在挣扎。”  花叶姜猛地用力,他感到剑尖刺破皮肤的一丝快感,有鲜血瞬间涌出来,腥甜的气息进入鼻端,像十四岁就开始的不能停止的噩梦。  他猛地后退一步,一个踉跄。  穆缓歌微笑着,他用一只手捂住那个不深的伤口,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花叶姜的肩上,力道却是坚持的。  “叶姜啊,别再挣扎了。放过自己吧,今生,那普通人的路,就让我替你走了吧。”  虽仍是微笑,他的言语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与郑重。  仿佛是一种仪式。  花叶姜微微地颤抖着,他的手指,一直死死地握着那剑,然而它终于“咣”的一声落下地来,溅起细细尘土。  是的,他什么都明了,十万大军前,他接过玉玺,披上皇袍,他就已经顺从了今生的宿命,然而折磨自己的,仅仅是那一点点不甘心。  不甘心的是,她的幸福,终究不是他来给。  他忽地仰天而笑。  “那普通人的路,你就替我走了吧!”  穆缓歌的眼眸蓦然缩紧,这一句,既是承诺,又是托付。  他赌赢了这世间最是重情的帝王。  自他还是那瘦弱少年,他便看蝼蚁之自由也心生欢喜,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会在承诺天下后又负天下?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吧?然而他却为何更加心痛?  花叶姜撤剑之后,再无犹豫,回身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汤药,一饮而下。  穆缓歌的眼泪瞬间滚落。  “什么都不用对她说。”他低声嘱咐。  “叶姜&&”缓歌终是忍不住唤他一声。  “从今以后,这世间只有皇帝,再无花叶姜。”那熟悉的声音,此刻听来竟如此平静,有如心死,而他白衣清瘦的背影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金色龙形纹饰赫然在目,显示着他已然不同的身份。  穆缓歌的心缩紧。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所有人期待他走的路,镇定地,悲伤地,无法回头地。  走向他的的命运颠峰。  他低声似是说给自己听:“这世间再无花叶姜,却会多一个好皇帝。”  穆缓歌突然疾伸手,用力拥抱住那个与他有着血脉之亲的身影,然后快速松开。  就在那一瞬间,他已在他的耳边说完了那句话:“叶姜,要好好儿活着啊,哪怕是孤独地活着。”  从此之后,他将代替这个叫花叶姜的男人,守护着那个叫杜疏香的女子,在远远的地方,如万千蚁民般默默地看着他,仰视着他,守护着他,他将永远威仪,永远睿智,永远平安,永远长乐。  而那个会哭泣,会颤抖,会思念,会痛楚的少年,他从这一刻起,将消失在世间。  再也没有人能够触碰到他。  尾声 今朝陌上又花开  十年后,帝京空前繁荣,国富民强,再无战祸,史称“帝京盛世”,百姓欢欣地称他们爱戴的皇帝为“鹰帝”。  只因他的衣着纹饰上,总有一只金色的鹰孤独而骄傲地飞翔。  多年前,他含笑对着自己所爱的女子说:“比起龙来,我或者更喜欢鹰一点。”  她看着他,她的眼睛亮如繁星,他毫不怀疑地伸出手,她就会陪他走完一生。  又怎知此后经年,苍山负雪,浮生未歇,终有变故。  只因那一年,陌上花开,正妖娆,阳光独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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