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沉静在神武帮派生机勃勃勃的什么?

融入野地&(张炜)
&&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这&
纯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热烈的歌谣,在那儿引诱我。市声如潮,淹没了一切,我想浮出来看一&
眼原野、山峦,看一眼丛林、青纱帐。我寻找了,看到了,挽回的只是没完没了的默想。辽&
阔的大地,大地边缘是海洋。无数的生命在腾跃、繁衍生长,升起的太阳一次次把它们照&
亮……当我在某一瞬间睁大了双目时,突然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簇新。它令人惊悸,感&
动,诧异,好像生来第一遭发现了我们的四周遍布奇迹。&
&&我极想抓住那个“瞬间感受”,心头充溢着阵阵狂喜。我在其中领悟:万物都在急剧循&
环,生生灭灭,长久与暂时都是相对而言的;但在这纷纭无绪中的确有什么永恒的东西。我&
在捕捉和追逐,而它又绝不可能属于我。这是一个悲剧,又是一个喜剧。暂且抑制了一个城&
市人的伤感,面向旷野追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些又到底来自何方?已经存在的一切&
是如此完美,完美得让人不可思议;它又是如此地残缺,残缺得令人痛心疾首。我们面对的&
不仅是一个熟知的世界,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原来那种悲剧感或是喜剧感都来自一种&
无可奈何。&
&&心弦紧绷,强抑下无尽的感慨。生活的浪涌照例扑面而来,让人一拍三摇。做梦都想像&
一棵树那样抓牢一小片泥土。&
&&我拒绝这种无根无定的生活,我想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真实和落定。这永远只能停&
留在愿望里。寻找一个去处成了大问题,安慰自己这颗成年人的心也成了大问题。默默捱&
蹭,一个人总是先学会承受,再设法拒绝。承受,一直承受,承受你的自尊所无法容许的混&
浊一团。也就在这无边的踟蹰中,真正的拒绝开始了。&
&&这条长路犹如长夜。在漫漫夜色里,谁在长思不绝?谁在悲天悯人?谁在知心认命?心&
界之内,喧嚣也难以渗入,它们只在耳畔化为了夜色。无光无色的域内,只需伸手触摸,而&
不以目视。在这儿,传统的知与见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神游的脚步磨得夜气发烫,心甘&
情愿一意追踪。承受、接受、忍受——一个人真的能够忍受吗?有时回答能,有时回答不,&
最终还是不能。我于是只剩下了最后的拒绝。&
&&当我还一时无法表述“野地”这个概念时,我就想到了融入。因为我单凭直觉就知道,&
只有在真正的野地里,人可以漠视平凡,发现舞蹈的仙鹤。泥土滋生一切;在那儿,人将得&
到所需的全部,特别是百求不得的那个安慰。野地是万物的生母,她子孙满堂却不会衰老。&
她的乳汁汇流成河,涌入海洋,滋润了万千生灵。&
&&我沿了一条小路走去。小路上脚印稀罕,不闻人语,它直通故地。谁没有故地?故地连&
接了人的血脉,人在故地上长出第一绺根须。可是谁又会一直心系故地?直到今天我才发&
现,一个人长大了,走向远方,投入闹市,足迹印上大洋彼岸,他还会固执地指认:故地处&
于大地的中央。他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一小片土地生长延伸出来的。&
&&我又看到了山峦、平原,一望无边的大海。泥沼的气息如此浓烈,土地的呼吸分明可&
辨。稼禾、草、丛林;人、小蚁、骏马;主人、同类、寄生者……搅缠共生于一体。我渐渐&
靠近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故地指向野地的边缘,这儿有一把钥匙。这里是一个人口,一个门。满地藤蔓缠住了手&
足,丛丛灌木挡住了去路,它们挽留的是一个过客,还是一个归来的生命?我伏下来,倾&
听,贴紧,感知脉动和体温。此刻我才放松下来,因为我获得了真正的宽容。&
&&一个人这时会被深深地感动。他像一棵树一样,在一方泥土上萌生。他的一切最初都来&
自这里,这里是他一生探究不尽的一个源路。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他的激动、&
欲望,都是这片泥土给予的。他曾经与四周的丛绿一起成长。多少年过去了,回头再看旧时&
景物,会发现时间改变了这么多,又似乎一点也没变。绿色与裸土并存,枯树与长藤纠扯。&
那只熟悉的红点颏与巨大的石碾一块儿找到了;还有荒野芜草中百灵的精制小窝……故地在&
我看来真是妙迹处处。&
&&一个人只要归来就会寻找,只要寻找就会如愿。多么奇怪又多么素朴的一条原理,我一&
弯腰将它拣了起来。匍匐在泥土上,像一棵欲要扎根的树——这种欲求多次被鹦鹉学舌者给&
弄脏。我要将其还回原来。我心灵里那个需求正像童年一样热切纯洁。&
&&我像个熟练的取景人,眯起双目遥视前方。这样我就眯朦了画面,闪去了很多具体的事&
物。我看到的不是一棵或一株,而是一派绿色;不是一个老人一个少女,而是密挤的人的世&
界。所有的声息都撒落在泥土上,混和一起涌过,如蜂鸣如山崩。&
&&我蹲在一棵壮硕的玉米下,长久地看它大刀一样的叶片,上面的银色丝络;我特别注意&
了它如爪如须、紧攥泥土的根。&
&&它长得何等旺盛,完美无损,美气逼人。与之相似的无语生命比比皆是,它们一块儿忽&
略了必将来临的死亡。它们有个精神,秘而不宣。我就这样仰望着一棵近在咫尺的玉米。&
&&时至今天,似乎更没有人愿意重视知觉的奥秘。人仿佛除了接受再没有选择。语言和图&
画携来的讯息堆积如山,现代传递技术可以让人蹲在一隅遥视世界。谬误与真理掺拌一起抛&
撒,人类像挨了一场陨石雨。它损伤的是人的感知器官。&
&&失去了辨析的基本权力,剩下的只是一种苦熬。一个现代人即便大睁双目,还是拨不开&
无形的眼障。错觉总是缠住你,最终使你臣服。传统的“知”与“见”给予了我们,也蒙蔽&
了我们。于是我们要寻找新的知觉方式,警惕自己的视听。我站在大地中央,发现它正在生&
长躯体,它负载了江河和城市,让各色人种和动植物在腹背生息。令人无限感激的是,它把&
正中的一块留给了我的故地。我身背行囊,朝行夜宿,有时翻山越岭,有时顺河而行;走不&
尽的一方土,寸土寸金。有个异国师长说它像邮票一般大。我走近了你、挨上了你吗?一种&
模模糊糊的幸运飘过心头。&
&&大概不仅仅是职业习惯,我总是急于寻觅一种语言。语言对于我从来就有一种神秘的感&
觉。人生之路上遭逢的万事万物之所以缄口沉默,主要是失去了语言。语言是凭证,是根&
据,是继续前行的资本。我所追求的语言是能够通行四方、源发于山脉和土壤的某种东西,&
它活泼如生命,坚硬如顽石,有形无形,有声无声。它就撒落在野地上,潜隐在万物间。河&
水咕咕流淌,大海日夜喧嚷,鸟鸣人呼——这都是相互隔离的语言;那么通行四方的语言藏&
在了哪里?&
&&它犹如土中的金子,等待人们历尽辛苦之后才跃出。我的力气耗失了那天,即便如愿以&
偿了又有什么意义?我像所有人一样犹豫、沮丧、叹息,不知何方才是目的,既空空荡荡又&
心气高远。总之无语的痛苦难以忍受,它是真实的痛苦。&
&&我的希冀不大,无非就想讨一句话。很可惜也很残酷,它不发一言。&
&&让人亲近、心头灼热的故地,我扑入你的怀抱就痴话连篇,说了半晌才发觉你仍是一个&
默默。真让人尴尬。我知道无论是秋虫的鸣响或人的欢语,往往都隐下了什么。它们的无声&
之声才道出真谛,我收拾的是声音底层的回响。&
&&在一个废弃的村落旧址上,我发现了遗落在荒草间的碾盘。它上面满是磨钝了的齿沟。&
它曾经被忙生计的人团团围住,它当刻下滔滔话语。还有,茅草也遮不住的破碎瓦砾,该留&
下被击碎那一刻的尖利吧?我对此坚信无疑,只是我仍然不能将其破译。脚下是一道道地&
裂,是在草叶间偷窥的小小生灵。太阳欲落,金红的火焰从天边一直烧到脚下;在这引人怀&
念和追忆的时刻,我感到了凄凉,更感到了蕴含于天地自然中的强大的激情。可是我们仍然&
相对无语。&
&&刚刚接近故地的那种熟悉和亲切逐渐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深深的陌生感,我认识到它们&
的表层之下,有着我以往完全不曾接近过的东西。多少次站在夕阳西下的郊野,默想观想,&
像等候一个机会。也就在这时,偶尔回想起流逝的岁月,会勾起一丝酸疼。好在这会儿我已&
没有了书生那样的忏悔,而是充满了爱心和感激,心甘情愿地等待、等待。我回想了童年,&
不是那时的故事,而是那时的愉快心情。令人惊讶的是那种愉悦后来再也没有出现。我多少&
领悟了:那时还来不及掌握太多的俗词儿,因而反倒能够与大自然对话;那愉悦是来自交流&
和沟通,那时的我还未完全从自然的母体上剥离开来。世俗的词儿看上去有斤有两,在自然&
万物听来却是一门拙劣的外语。使用这种词儿操作的人就不会有太大希望。解开了这个谜我&
一阵欣慰,长舒一口。&
&&田野上有很多劳作的人,他们趴在地上,沾满土末。禾绿遮着铜色躯体,掩成一片。土&
地与人之间用劳动沟通起来,人在劳动中就忘记了世俗的词儿。那时人与土地以及周围的生&
命结为一体,看上去,人也化进了朦胧。要倾听他们的语言吗?这会儿真的掺入泥中,长成&
了绿色的茎叶。这是劳动和交流的一场盛会,我怀着赶赴盛宴的心情投入了劳动。我想将自&
己融入其间。&
&&人若丢弃了劳动就会陷于蒙昧。我有个细致难忘的观察:&
&&那些劳动者一旦离开了劳动,立刻操起了世俗的词儿。这就没有了交流的工具,与周遭&
的事物失去了联系,因而毫无力量。语言,不仅仅是表,而是理;它有自己的生命、质地和&
色彩,它是幻化了的精气。仅以声音为标志的语言已经是徒有其表,魂魄飞走了。我崇拜语&
言,并将其奉为神圣和神秘之物。&
&&生活中无数次证明:忍受是困难的。一个人无论多么达观,最终都难以忍受。逃避、投&
诚、撞碎自己,都不是忍受。&
&&拒绝也不是忍受。不能忍受是人性中刚毅纯洁的一面,是人之所以可爱的一个原因。偶&
有忍受也为了最终的拒绝。拒绝的精神和态度应该得到赞许。但是,任何一种选择都是通过&
一个形式去完成的,而形式可以是多种多样。&
&&一个人如果因爱而痴,形似懵懂,也恰恰是找到了自己的门径。别人都忙于拒绝时,他&
却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忘我也是不能忍受的结果。他穿越激烈之路,烧掉了愤懑,这才有了&
痴情。爱一种职业、一朵花、一个人,爱的是具体的东西;爱一份感觉、一个意愿、一片土&
地、一种状态,爱的是抽象的东西。只要从头走过来,只要爱得真挚,就会痴迷。迷了心&
窍,就有了境界。&
&&当我投入一片茫茫原野时,就明白自己背向了某种令我心颤的、滚烫烫的东西。我从具&
体走向了抽象。站在荒芜间举目四望,一个质问无法回避。我回答仍旧爱着。尽管头发已经&
蓬乱,衣衫有了破洞,可我自知这会儿已将内心修葺得工整洁美。我在迎送四季的田头壑底&
徘徊,身上只负了背囊,没有矛戟。我甘愿心疏志废、自我放逐。冷热悲欢一次次织成了&
网,我更加明白我“不能忍受”,扔掉小欣喜,走入故地,在秋野禾下满面欢笑。&
&&但愿截断归途,让我永远呆在这里。美与善有时需要独守,需要眼盯盯地看着它生长。&
我处于沉静无声的一个世界,享受安谧;我听到挚友在赞颂坚韧,同志在歌唱牺牲,而我却&
仅仅是不能忍受。故地上的一棵红果树、一株缬草,都让我再三吟味。我不能从它的身边走&
开,它们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在它们的淡淡清香中感动不已。它们也许只是简单明了、极其平凡的一树一花,荒野&
里的生物,可它们活得是何等真实。&
&&我消磨了时光,时光也恩惠了我。风霜洗去了轻薄的热情,只留住了结结实实的冷漠。&
站在这辽远开阔的平畴上,再也嗅不到远城炊烟。四处都是去路,既没人挽留,也没人催&
促。时空在这儿变得旷敞了,人性也自然松弛。我知道所有的热闹都挺耗人,一直到把人耗&
贫。我爱野地,爱遥远的那一条线。我痴迷得不可救药,他入了玄门;我在忘情时已是口不&
能语,手不能书;心远手粗,有时提笔忘字。我顺着故地小径走入野地,在荒村陋室里勉强&
记下野歌。这些歪歪扭扭的墨迹没有装进昨天的人造革皮夹,而是用一块土纺花布包了,背&
在肩上。土纺花布小包裹了我的痴唱,携上它继续前行。一路上我不断地识字:如果说象形&
文字源于实物,它们之间要一一对应;那么现在是更多地指认实物的时候了。这是一种可以&
保持长久的兴趣,也只有在广大的土地上才做得到。琐细迷人的辨识中,时光流逝不停,就&
这样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我满足于这种状态和感觉、这其间难以言传的欢愉。&
&&这欢愉真像是窃来的一样。&
&&我知道不能忍受的东西终会消失;但我也明白一个人有多么执拗。因此,历史上的智者&
一旦放逐了自己就乐不思蜀。&
&&一切都平平淡淡地过下来,像太阳一样重复自己。这重复中包含了无尽的内容。&
&&在一些质地相当纯正的著作里,我注意到它一再地提请我们注意如下的意思:孤独有多&
么美。在这儿,孤独这个概念多少有些含混。大概在精神的驻地、在人的内心,它已经无法&
给弄得更准确了。它大约在指独自一头——当然无论是肉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的状态。一个&
动物,一株树,都可以孤独。孤独是难以归类的结果。它是美的吗?果真如此,人们也就勿&
须慌悚逃离了。它起码不像幻想那么美;如果有一点点,也只是一种苍凉的美。&
&&一个人处于那样的情状只会是被迫的。现代人之所以形单影只,还因为有一个不断生长&
的“精神”。要截断那种恐惧,就要截断根须。然而这是徒劳的,因为只要活着,它总要生&
长。伪装平庸也许有趣,但要真的将一个人扔还平庸,必然遭到他的剧烈抵抗。&
&&独自低徊富于诗意,但极少有人注意其中的痛苦。孤独往往是心与心的通道被堵塞。人&
一生下来就要面对无数隐秘,可是对于每个人而言,这隐秘后来不是减少而是成倍地增加&
了。它来自各个方面,也来自人本身。于是被嘲弄被困扰的尴尬就始终相伴,于是每个人都&
在自觉不自觉地挣脱——说不出的恐慌使他们丢失了优雅。&
&&在我眼里,孤独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放弃自尊。怎样既不失去后者又能保住心灵上&
的润泽?也许真的“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也许它又是一个等待破解的隐秘。在漫漫的等待&
中,有什么能替代冥想和自语?我发现心灵可以分解,它的不同的部分甚至能够对话。可是&
不言而喻,这样做需要一份不同寻常的宁静,使你能够倾听。&
&&正像一籽抛落就要寻下裸土,我凭直感奔向了土地。它产生了一切,也就能回答一切,&
圆满一切。因为被饥困折磨久了,我远投野地的时间选在了九月,一个五谷丰登的季节。&
&&这时候的田野上满是结果。由于丰收和富足,万千生灵都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欢喜,个个&
与人为善。浓绿的植物、没有衰败的花、黑土黄沙,无一不是新鲜真切。呆在它们中间,被&
侵犯和伤害的忧虑空前减弱,心头泛起的只是依赖和宠幸……&
&&这是一个喃喃自语的世界,一个我所能找到的最为慷慨的世界。这儿对灵魂的打扰最&
少。在此我终于明白:孤独不仅是失去了沟通的机缘,更为可怕的是频频侵扰下失去了自语&
的权利。这是最后的权利。&
&&就为了这一点点,我不惜千里跋涉,甚至一度变得“能够忍受”。我安定下来,驻足入&
驿,这才面对自己的幸运。我简直是大喜过望了。在这里我弄懂一个切近的事实,对于我们&
而言,山脉土地,是千万年不曾更移的背景;我们正被一种永恒所衬托。与之相依,尽可以&
沉入梦呓,黎明时总会被久长悠远的呼鸣给唤醒。&
&&世上究竟哪里可以与此地比拟?这里处于大地的中央。这里与母亲心理上的距离最近。&
在这里,你尽可述说昨日的流浪。凄冷的岁月已经过去,一个男子终于迎来了双亲。你没有&
泣哭,只是因为你学会了掩泪入心。在怀抱中的感知竟如此敏锐,你只需轻轻一瞥就看透了&
世俗。长久和短暂、虚无与真实,罗列分明。你发现寻求同类也并非想象那么艰苦,所有朴&
实的、安静的、纯真的,都是同类。它们或他们大可不必操着同一种语言,也不一定要以声&
传情。同类只是大地母亲平等照料的孩子,饮用同样的乳汁,散发着相似的奶腥。&
&&在安怡温和的长夜,野香薰人。追思和畅想赶走了孤单,一腔柔情也有了着落。我变得&
谦让和理解,试着原谅过去不曾原谅的东西,也追究着根性里的东西。夜的声息繁复无边,&
我在其间想象;在它的启示之下,我甚至又一次探寻起词语的奥秘。我试过将音节和发声模&
拟野地上的事物、并同时传递出它的内在神采。如小鸟的“啾啾”,不仅拟声极准,“啾”&
字竟是让我神往的秋、秋天秋野;口、嘴巴歌喉——它们组成的。还有田野的气声、回响,&
深夜里游动的光。这些又该如何模拟出一个成词并汇入现代人的通解?这不仅是饶有兴趣的&
实验,它同时也接近了某种意义和目的。我在默默夜色里找准了声义及它们的切口,等于是&
按住万物突突的脉搏。&
&&一种相依相伴的情感驱逐了心理上的不安。我与野地上的一切共存共生,共同经历和承&
受。长夜尽头,我不止一次听到了万物在诞生那一刻的痛苦嘶叫。我就这样领受了凄楚和兴&
奋交织的情感,让它磨砺。&
&&好在这些不仅仅停留于感觉之中。臆想的极限超越之后,就是实实在在的触摸了。&
&&因为我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生命的寂寥,所以我能够走出消极。我的歌声从此不仅为了&
自慰,而且还用以呼唤。我越来越清楚这是一种记录,不是消遣,不是自娱,甚至也来不及&
伤感。如若那样,我做的一切都会像朝露一样蒸掉。我所提醒人们注意的只是一些最普通的&
东西,因为它们之中蕴含的因素使人惊讶,最终将被牢记。我关注的不仅仅是人,而是与人&
不可分剥的所有事物。我不曾专注于苦难,却无法失去那份敏感。我所提供的,仅仅是关于&
某种状态的证词。&
&&这大概已经够了。这是必要的。我这儿仅仅遵循了质朴的原则,自然而然地藐视乖巧。&
真实伴我左右,此刻无须请求指认。我的声音混同于草响虫鸣,与原野的喧声整齐划一。&
&&这儿不需一位独立于世的歌手;事实上也做不到。我竭尽全力只能仿个真,以获取在它&
们身侧同唱的资格。&
&&来时两手空空,野地认我为贫穷的兄弟。我们肌肤相摩,日夜相依。我隐于这浑然一&
片,俗眼无法将我辨认。我们的呼吸汇成了风,气流从禾叶和河谷吹过,又回到我们中间。&
这风洗去了我的疲惫和倦怠,裹携了我们的合唱。谁能从中分析我的嗓音?我化为了自然之&
声。我生来第一次感受这样的骄傲。&
&&我所投入的世界生机勃勃,这儿有永不停息的蜕变、消亡以及诞生。关于它们的讯息都&
覆于落叶之下,渗进了泥土。&
&&新生之物让第一束阳光照个通亮。这儿瞬息万变,光影交错,我只把心口收紧,让神思&
一点点溶解。喧哗四起,没有终结的躁动——这就是我的故地。我跟紧了故地的精灵,随它&
游遍每一道沟坎。我的歌唱时而荡在心底,时而随风飘动。精灵隐隐左右了合唱,或是合唱&
催生了精灵。我充任了故地的劣等秘书,耳听口念手书,痴迷恍惚,不敢稍离半步。&
&&眼看着四肢被青藤绕裹,地衣长上额角。这不是死,而是生。我可以做一棵树了,扎下&
根须,化为了故地上的一个器官。从此我的吟哦不是一己之事,也非我能左右。一个人消逝&
了,一株树诞生了。生命仍在,性质却得到了转换。&
&&这样,自我而生的音响韵节就留在了另一个世界。我寻找同类因为我爱他们、爱纯美的&
一切,寻求的结果却使我化为一棵树。风雨将不断梳洗我,霜雪就是膏脂。但我却没有了孤&
独。孤独是另一边的概念,洋溢着另一种气味。从此尽是树的阅历,也是它的经验和感受。&
有人或许听懂了树的歌吟,注目枝叶在风中相摩的声响,但树本身却没有如此的期待。一棵&
棵树就是这样生长的,它的最大愿望大概就是一生抓紧泥土。&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注意到艺术的神秘的力量。只有艺术中凝结了大自然那么多&
的隐密。所以我认为光荣从来属于那些最激动人心的诗人。人类总是通过艺术的隧道去触摸&
时间之谜,去印证生命的奥秘。自然中的全部都可通过艺术之手的拨动而进入人的视野。它&
与人的关系至为独特,人迷于艺术,是因为他迷于人本身、迷于这个世界昭示他的一切。一&
个健康成长着的人对于艺术无法选择。&
&&但实际上选择是存在的。我认为自己即有过选择。对于艺术可以有多种解释,这是必然&
的。但我始终认为将艺术置于选择的位置,是一次堕落。&
&&我曾选择过,所以我也有过堕落。补救的方法也许就是紧紧抱定这个选择结果,以求得&
灵魂的升华。这个世界的物欲愈盛,我愈从容。对于艺术,哪怕给我一个独守的机会才好。&
我交织着重重心事:一方面希望所有人的投入,另一方面又怕玷污了圣洁。在我看来它只该&
继续走向清冷,走到一个极端。留下我来默祷,为了我的守护,和我认准了的那份神圣。当&
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梦见过在烛光下操劳的银匠,特别记住了他头顶闪烁的那一团白发。深不见底的墨&
夜,夜的中间是掬得起的一汪烛晖……什么是艺术?什么是劳动?它们共生共长吗?我在那&
个清晨叮咛自己:永远不要离开劳动——虽然我从未想过、也从未有过离去的念头。&
&&艺术与宗教的品质不尽相同,但二者都需要心怀笃诚。当贪婪和攫取的狂浪拍碎了陆&
地,你不得不划一叶独舟时,怀中还剩下了什么?无非是一份热烈和忠诚。饥饿和死亡都不&
能剥夺的东西才是真正珍贵的。多少人歌颂物欲,说它创造了世界。是的,它创造了一个邪&
恶的世界;它也毁灭了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宁静的世界。我渐渐明白:要始终保有富足,积&
累的速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积累。诚实的劳动者和艺术家一块儿发现了历史的哀伤,&
即:不能够。&
&&人的岁月也极像循环不止的四季,时而斑斓,时而被洗得光光。一切还得从头开始。为&
了寻觅永久的依托,人们还是找到站立的这片土地。千万年的秘史糅在泥中,生出鲜花和毒&
菇。这些无法言喻的事物靠什么去洞悉和揭示?哪怕是仅仅获取一个接近的权力,靠什么?&
仍然是艺术,是它的神秘的力量。&
&&滋生万物的野地接纳了艺术家。野地也能够拒绝,并且做得毅然彻底。强加于它的东西&
最终就不能立足。泥土像好的艺术家,看上去沉静,实际上怀了满腔热情。艺术家可以像绿&
色火焰,像青藤,在土地上燃烧。&
&&最后也只能剩下一片灰烬。多么短暂,连这点也像青藤。&
&&不过他总算用这种方式挨紧了热土。&
&&我曾询问:一个知识分子的精神源自何方?它的本源?很久以来,一层层纸页将这个本&
来浅显的问题给覆盖了。当然,我不会否认渍透了心汁的书林也孕育了某种精神。可我还是&
发现了那种悲天的情怀来自大自然,来自一个广漠的世界。也许在任何一个时世里都有这样&
的哀叹——我们缺少知识分子。它的标志不仅是学历和行当上的造就,因为最重要的依据是&
一个灵魂的性质。真正的“知”应该达于“灵”。那些弄科技艺术以期成功者,同时要使自&
己成长为一个知识分子。&
&&将“知识分子”这个概念俗化有伤人心。于是你看到了逍遥的骗子、昏愦的学人、卖了&
良心的艺术家。这些人有时并非厌恶劳动,却无一例外地极度害怕贫困。他们注重自己的仪&
表,却没有内在的严整性,最善于尾随时风。谁看到一个意外?谁找到一个稀罕?在势与利&
面前一个比一个更乖,像临近了末日。我宁可一生泡在汗尘中,也要远离它们。&
&&我曾经是一个职业写作者,但我一生的最高期望是:成为一个作家。&
&&人需要一个遥远的光点,像渺渺星斗。我走向它,节衣缩食,收心敛性。愿冥冥中的手&
为我开启智门。比起我的目标,我追赶的修行,我显得多么卑微。苍白无力,琐屑庸懒,经&
不住内省。就为了精神上的成长,让诚实和朴素、让那份好德行,永远也不要离我,让勇敢&
和正义变得愈加具体和清晰。那样,漫长的消磨和无声的侵蚀我也能够陪伴。&
&&在我投入的原野上,在万千生灵之间,劳作使我沉静。我获得了这样的状态:对工作和&
发现的意义坚信不疑。我亲手书下的只是一片稚拙,可这份作业却与俗眼无缘。我的这些文&
字是为你、为他和她写成的,我爱你们。我恭呈了。&
&&就因为那个瞬间的吸引,我出发了。我的希求简明而又模糊:寻找野地。我首先踏上故&
地,并在那里迈出了一步。我试图抚摸它的边缘,望穿雾幔;我舍弃所有奔向它,为了融入&
其间。跋涉、追赶、寻问——野地到底是什么?它在何方?&
&&野地是否也包括了我浑然苍茫的感觉世界?&
&&我无法停止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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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沉静中的悄然生长——2010年中国诗歌观察
名作欣赏.下月旬2011年第1期《沉静中的悄然生长》,感谢不知名的阅读和点评。
沉静中的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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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绍亚& 邵波
  摘要:2010年的中国诗歌整体呈现着稳定、成熟、多元的发展态势,诗人从世俗现实的“此在”关怀、怀旧传统的心理感知和现代文明导致的生态危机等多角度切入诗歌创作,沉潜、平和地雕琢自身的诗艺理想,同时年轻的90后诗人亦浮出水面,与老诗人一同搭建起诗坛相对繁荣、活跃的生态空间,为诗歌的未来注入了希望。
  关键词:凡俗生活 怀旧 自然 90后诗人
  2010年作为文学又一个“十年”的临界点,其在诗坛的象征意味不言而喻。诗界内外似乎都对这一总结性、坐标性的时刻满怀期冀,跃跃欲试地希望在今年搞些大的“动作”,借此将逐渐回暖的诗歌迹象夯实为持续升温的过程,营造诗坛下一个繁荣的场面。然而,时代环境赋予诗歌的冷与热,消费社会刺激下的迎合与疏离,让这些年历经外力洗礼的诗人们并未迷信时间的神话,而是更多地以宠辱不惊的沉潜姿态写作,平和地雕琢自身的诗艺理想,理性地寻找着诗歌与灵魂、诗歌与现实、诗歌与读者沟通的维度。
  一、真水无香的生活流
  2010年的诗坛,人间烟火的气息仍在弥散。诗人们置身于形而下的细碎纹理中,扫描久已迷失的诗意,在凡人凡事之间寻找与自己性灵的契合点,表现着现实对人性的磨损与销蚀以及平民世界的悲欢离合。其实,正如每天触及的日常生活一样,诗歌也满载着浓郁的世俗场景,仿佛其中发生的故事都和我们息息相关。刘波的《一个历史学者的悲哀》可视为一部分当代知识分子“此在”生活的写真,“从傍晚开始/他就坐在灯下回忆/与所有的死人共享秘密……下一顿晚饭还没有着落/妻子的离去,也已经成为历史/但这不是历史学者的研究范围/一生研究大人物的吃喝拉撒/唯有自己的身世,却永远成了不解之谜”(《星星》第1期),这个“历史学者”是诸多知识分子的缩影,他们的命运距离荣耀很远,物质条件简朴到了有些寒酸的地步,但他们对自己的“事业”却矢志不移,心无旁骛,对之我们不知是应该敬慕,还是应该同情。江非的《夜行卡车》(《上海文学》第9期)则洋尽地描绘了老百姓奔波漂泊的酸楚与无奈:旅途上偶然邂逅的几个陌生人,在寒冷的夜晚相互偎依着身体上稀薄的热气,蜷缩在一起分享各自的故事,相似的命运、坎坷的经历拉近了颠簸的心灵,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生存的隐忧和情感的失落,疲惫地睡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的灯火。平庸的日子耗尽了芸芸众生往昔的激情,诗人也不例外,他们告别了前几年经常关注的社会事件、重大题材,转而从个人化的叙述视角出发,刻写普通人的压力与不幸,在平俗现实的土壤中折射出知识分子的人文和道义关怀。像王小妮的《致屋子里的阳光》:“准时侵入我的地盘,半边桌子正接受它的照耀。/快乐学的发明者,这终身教授又进来了。/又发放温黄的安慰剂/这是太阳到访的唯一目的。/紧跟其后的,正是/这一年里成熟的花朵果子棉桃和粮食……可是,谁在后面的后面/无数流汗的咳嗽的气喘的皮肤黑裂的/不要以为我没看见。”(《诗刊·上半月刊》第19期)略带调侃色彩的语言逼视着无数被“阳光”遮盖的悲苦生命,透过市场经济光鲜的表象,诗人洞察出底层人民痛苦和贫困的缘由,知识分子的道德担当弥散入普泛的社会群体,生产一消费过程行为与结果之间隐藏的距离转化为诗人审视悲悯的文字。又如许强的《十平方米,十户人家》(《扬子江诗刊》第2期),也叙写出卑微的小人物面临的生存考验,打工者承载着社会现实“赐予”的“透明的泪水”,蜗居甚至群居的恶劣条件,挤压着只有十平方米的天空,“把自己折叠,折叠,再折叠”,直到折空所有的希冀与梦想。作者从真实的体验出发,切实地描摹出为生计忙碌的普通人“内宇宙”的隐秘,贴近“地表”的写作姿态并未阻碍诗人精神的攀升高度,相反却寻得了诗歌“及物”的技术生长点,暗合了现代人的心理特质和情思逻辑,所以极容易引起读者广泛的认同与共鸣。
  当凡俗、庸常的生活流注入诗人的体内,睿智的他们并未因此遁入写作的穷途,而是利用俯拾皆是的原生态景观,在平凡的事物、景象和情境中嫁接灵动的诗性与诗情,耐心锤炼切入芜杂现实的写作手艺,让每一个熟悉的画面都缀满诗歌的页角,或者说,诗人们不断寻找更切近日常诗意的表达方式,虽然仍走传统诗歌的感性化路线,但却不像一般诗歌那样去眷顾象征、隐喻等高难的技巧,而是极力挖掘和释放细节、过程等叙述性文学因素的能量,把叙述作为改变诗和世界关系的基本手段。的确,作者要想准确命中转瞬即逝的诗意现场,开采更为复杂的事实、经验和情感,不但应该拥有发现诗想的眼睛和激越的灵感,还要结合多元的技艺手法,通过平滑流动的语言、诚挚细腻的叙述再现普通个体的声音和繁复事项的细枝末节,以一颗平常心淘洗、提炼出人情、人性的光芒。“从记忆中母亲为我偷来了枘子/在邻村的山坡上,她用砍柴的刀,切割着柚子金黄色的皮/辛辣的汁液,溅在了母亲的脸颊上的汗珠里/溅落在我的眼眶/我的眼泪与母亲的汗水一同消失在焦黄的泥土中……母亲坐在我们中间,手中握着刀子,她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们,并把笑容噙在了眼眶”(泉子《柚子》,《诗刊·下半月刊》第18期);“车开了,那汉子,被褥置于胯下/用力扒开身旁挤着的人/将头伸出窗外……透过积满灰尘的窗玻璃/隐约看见,路边一个老女人站着/像一株孤单的老玉米/却又模糊莫辨”(江一郎《一辆开往县城的班车》,《扬子江诗刊》第4期)。随着岁月的磨砺,诗人逐渐以缓平的心境烛照日益淡去的亲情,生活中不易觉察的细微动作和感人情境生动、清晰地返归诗歌文本:母亲切割柚子的过程、汗珠滴溅的轨迹、儿子挤到车窗后的遥望、老女人孤单的身影……种种事态性的行为龙茸质感的画面修葺着记忆的碎片和别离的愁绪,刻印下母子间微妙挚深的纯朴感情。正是这些叙事因子的点落渐趋组合成诗人整体的情绪律动和写作节奏,使浮动的感性情绪有了粘着的载体,从而切面式地释放、支撑生活的隐匿细节,唤醒读者尘封的亲情体认。在这方面马永波的《幸福的蒸汽——给大姐》(《诗林》第3期)更为典型,对亲人的挂念演化成简洁紧凑的变焦镜头,大姐慈母般的关怀、团聚的温暖等鲜活的场景特写都定格于爬满玻璃的蒸汽中,诗人叙述的笔力穿透或模糊或驳杂的小城往事,传递出悠远、智慧的诗歌之光。
  二、诗歌的怀旧梦
  当人们不无欣喜地迈入新世纪的大门后,意外发现市场经济在重塑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夺去我们曾经熟悉的事物,消费文化无孔不入的商业活动、娱乐消遣、拜物主义导致传统价值观念分崩离析,大众的存在模式、伦理形态和情感体验也随之发生深刻的变化,可以说,现代性的强势扩张横扫人们本已焦虑的内心世界,宿命般地吞噬诗意的存在。正是这种现代社会的“疯癫与文明”培植了怀旧的文化语境,存心怀旧(罗兰·罗伯森语)几乎成为社会行为的驱动力量,人们纷纷向后转,通过与过去对话的方式返归逝去的精神家园,在故土乡愁、从前的事物和传统文化中寻求灵魂的栖居。
  怀乡是怀旧情结的重要向度,“社会学意义上的无家可归,是现代化的一种心理后果,而且本身便是促使
一个人产生‘对自己在社会中和最终在宇宙中曾有过的某种在家状态的……怀旧’的发生器”。在怀旧中滋生的乡愁则是游子难以消弭的伤心源泉,常常诱发对故土的无限渴望。尤克利的《村庄》(《诗潮》第7期)和柳苏的《那是一只来自故乡的鸟啊》(《诗潮》第1l期),就酿造了故乡熟悉的味道、声音和景色,岁月中无意识丧失的对过去的感觉悄悄回归,让流浪的人魂牵梦绕、铭记于心。但是,乡愁这支想象性的安慰剂无法引领人们重人伊甸园之门,脆弱的怀旧情丝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也经常无处依傍,“现在起,我用指尖丈量故乡/在几厘米的版图上,用力抠出绿地和房舍……地理总是残缺的,喝早茶的人/要拨开云雾,要取下变形的脸和镜框/但今日,它们全都老了……哪怕用特殊的比例,刻上标记/我也无法摸清,回家会有几种方向”(俞昌雄:《地图上的故乡》,《诗潮》第8期)。地图上咫尺距离散满模糊的泪水,回家的方向只剩下回忆里老去的惆怅,作者依稀可辨的仅仅是坐标性的原点,围绕它演绎着破碎的乡村挽歌。此时,诗人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今天的乡土已在城市扩张、工业发展、交通网络的碾压下,失去了原有的存在根性,蝉蜕成一片哀痛的存在场域。正如南书堂的《村子》(《诗潮》第9期)和马新潮的《今夜的村庄里》(《诗刊·上半月刊》第7期)所描绘的图景一般,商业的强势入侵、资源的无度采掘、廉价劳动力的输出使村庄密布忧伤、凋敝的底色,作者述说着农耕文化风烛残年的呻吟与不幸,虽有同情和哀伤,但更多还是深深的思考与尖锐的批判,“农耕文明的逝去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成为现实,它是一点一点被工业文明乔噬的,也是一点一点为农民被迫抛弃的”。现代工业压榨着农民贫瘠的土地和孱弱的精神空间,灰暗的天空、荒芜的大地和失去青年的宅院噩梦般地笼罩着苍凉的乡村,诗人深陷绝望的双眼看到的是农村残败的境况和日益积聚、暴露的问题,他们孤凄地游走于遗失的田园和困顿的现状之间,不停地叩问时代的良知。
  怀旧拉近了时间的距离,让今天与昨天重叠、交织、映现在一起,瞬间的聚合铺展为回味良久的记忆图片,成为重返过去的触发点。诸如童年纪事、成长历程、情爱往事等都转化为怀旧主体的现时感受,让回溯的时间弥补心中的缺憾。如谈雅丽的《丽江旧事》,“那时我年轻,相信爱情和远方,在小街,我感到风吹动玉龙雪山/巨云从山顶滚过,在我心里投下阴影,街道越来越窄,青石板留下时光磨碎的/光亮,溪水也越来越薄/——我离开人群已经很远很远”(《诗林·双月刊》第4期)。年轻时懵懂、清纯的感情透过时光的棱角投射到文字中,镌刻下浪漫、斑斓的诗意轮廓,回忆的魅力让作者打量过去的每一个细节,口语化呈现“旧事”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中仿佛那年的故事就发生在不远的昨日,恰如溪水般平淡、恬静、安闲,让人充满温馨的期待。时间烙印的标记是怀旧的原点,它延伸向个体的私密历史,同样,这也是寻觅自身踪迹的契机和重新定位现时自我的有效途径。因此诗人常常采用编年体或纪传体的形式,反思个体、家族、社会的历史命运,绵延怀旧的心理情感,给人以新的启示。如霍俊明的组诗《一个人的编年史》(《诗歌月刊》第9期)就以个人的视阈介入那段被湮没的历史,将经过时间积淀的情愫注射到复杂的怀旧文化体系之中,借助极具时代特色的事件、物象和名词,不动声色地讲述其中隐含的过去和现在,并将人物的历史戏剧性地融入地方史甚至整个社会的变迁史,增强了诗歌对厚重生活的穿透力度。
  任何社会价值标准的形成都根植于过去稳定、持久的文化传统,正如安东尼·吉登斯所说:“传统是必需的,而且总是应该坚持,因为它们给予生活连续性并形成生活。”然而在嘈杂、污浊的后工业时代,诗人仅能凭借打捞传统文化的因子和失落文明的碎片,延续被割裂的传统之根,以求在怀旧中寻找安宁的栖息之所。譬如许仲的《乌衣巷》(《诗刊·下半月刊》第8期),作者化用唐代刘禹锡的著名诗句,重新装点南京秦淮河岸的乌衣巷,并与古代的文人墨客跨时空地徜徉于巷内魏晋遗风之中,交流每一扇门倒映的传奇和故事,感慨物是人非的历史沧桑。诗人将传统士人的文化心态和审美取向融入诗歌的肌理,通过交流与对话寻找自我身份的归属感。像韩簌簌的组诗《趟过宋词的苏轼》(《诗刊·下半月刊》第16期)就以苏轼曲折、艰辛的人生历程生发出事事难料、历史弄人的无限感喟,作者努力开启历史的“重门深锁”,默默地凭吊古代诗人的悲剧命运,为其理想性的忧患意识和永无休止的生命探索涂抹下伤感而厚重的一笔,“明明是乡关渐远声渐歇/你却要在这浩大的镜面上,抛光出一片/柳荫苏堤/明明是强弩之末危楼立,你却要用瘦削的肩膀,支撑起大宋/缺钙的骨骼”,时隔千年的遥远的应和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时空界限,使作者从先贤豪放、洒脱的性格中,获得了精神的滋养和慰藉,同时,广博、深邃的传统文化也过滤掉浮躁的物质欲求,还身心于安宁。
  三、生态意识与诗歌现场
  如今,全球化阶段的竞争与共享促使人的欲望无止境地蔓延,以致毫无保留地将自然分裂、分解、分化为无数可供使用的基本单元,任意透支、挥霍着自己的未来。而当人口爆炸、环境污染、能源匮乏、交通拥堵、暴力犯罪等问题日益突出,人们才放弃对社会文明最后的乌托邦想象,此刻我们已被现代性的“幽灵”抽干血性,逐渐异化为“单向度的人”。在这样的背影下,深具忧患意识的诗人纷纷对环境危机和精神危机做出回应,思考如何化解现代性的伴生问题,如何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如何重返纯然、宁谧、轻灵的初始之地等诸种问题。
  面对现代性的含义,艾恺曾说:“我的定义建立在两个关键性的概念上:‘擅理智’和‘役自然’(即对环境的控制)”,其精辟的概括不但诊断出社会高度工具理性化的致命弱点,同时也尖锐地谴责人类对自然野蛮的占有态度,生态灾难正是这种科技理性支配自然的终极后果。更为甚者,现代性推动的全球化使区域资源被全国乃至全世界共同消费,气候变暖、雨林消失、物种灭绝亦成为整体性的连锁事件,严重威胁我们的生存和发展。“这些灰暗的街树伟大的塑像和我一样/呼吸着污染的空气,这些年迈的老人咳嗽的麻雀
  和我一样/为一片纯净的蓝天祈望上苍/看吧
  活过夜晚的鸽子又飞进了新的,有害的一日”(娜夜:《这些……》,《诗歌月刊》第9期);“肮脏的早晨树叶是灰的/鸟是灰的/街道、云层、孩子们是灰的,我是灰的,裙子是灰的/手提包是灰的、嘴唇/是灰的……沙尘暴袭击了这个城市/又在预谋下一个”(余小蛮:《沙尘暴》,《诗林·双月刊》第4期),两首诗的色彩基调都是灰色的:一轮又一轮密布的黄沙遮掩住生机勃勃的清晨,纯净的蓝天只能成为遥不可及的想象,人们呼吸着重工业的气息,早早地住进了医院,在没有阳光的日子离开人世,最后一次拉动GDP飙涨。诗人以犀利的笔锋刺穿灰暗的天空,聚焦环境污染带给地球的生态灾难,为人类的恣意妄为敲响警钟。此外,为满足城市人光鲜富足和
过度奢华的消费理念,城郊和农村也俨然成为原料加工厂和垃圾输出地,大地被勾连城乡的高速公路无情地肆意篡改、切割,脆弱的生态链条遭到严重破坏。方向的《农业的黄昏》(《诗选刊》第8期)、井秋峰的《两滴墨》(《诗潮》第5期)和柯健君的《沿海地带》(《诗刊·下半月刊》第20期),都充斥着诸如废旧塑料、污水、烟尘、铁屑、碎玻璃、腐锈、轰鸣等工业性词汇,人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急功近利地破坏自然生态,这种肆无忌惮的侵占与征服,终究会使人的活动范围不断萎缩,人性日趋单薄,人心也将在大自然的衰败中渐渐枯竭。
  其实,现代性负面因素导致的生态失衡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危机,更表现为人的价值信仰、道德体系的崩溃与瓦解,人们创造的科学技术正在戕害着人类自身,它梦魇般地驱使“孤独的人群”走向深渊。如余小蛮的《横穿公路》(《诗林·双月刊》第4期)和徐南鹏的《窗外正对着一条马路》(《诗歌月刊》第8期):城市遍布汽车的公路阻隔了人们前进的步伐,在车流间穿行、在斑马线上等待成为恒固的日常情节,人们麻木地走在被公路缠绕的都市,观赏窗外水泥和钢铁混铸的冷漠风景,脑海早已失去了季节的概念,沦为陌生的看客。郑小琼的《从生活》则突人工业文明的纵深处,舔舐滴血的伤口:“从生活。折叠的铁片突然张开玻璃和金属的面孔倾注着整个下午的寂静。落在机台的寂寞/磨损的光线中我听见体内的钟敲响/当当,当,它走着……时间的背面……在衰老,消瘦。生活……它淡蓝色的舌头,舔着。重复着的日子——我自己的舌头/舔着生活。生锈的铁片在雾气中望着/顺着机台上黯淡的灯它迷蒙的面孔……闪动”(《山西文学》第6期),钢铁铺展的工厂没有半点绵软的角落,一个个衰老、消瘦的面孔被隔绝在机台的尺寸之间,机械而繁重地重复每天的工作,蛮横的工业法则篡弑打工者微卑的生命,毫无怜悯可言。郑小琼对现代工业的抵触,对科技革命的担忧,对人丧失主体性的痛心,都尖锐地指向现代性鬼魅的症候,“世界不再是温暖的、有机的‘家同’……不再是爱和冥思的对象”。
  当诗人从现代化催生的幽幻中抽离出来,他们警觉地意识到人类无知的行为正把地球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心灵的干涸和思想的焦灼将会愈演愈烈。因此他们把目光投向前现代的自然之物,重拾朦胧世界的灵秘之光,传达万物本身的信息和吁求,追寻天人合一的恒定规律,“一个白昼的最后,落日/把我引向知悟,由此揭开黄昏绚烂的篇章。/豪猪在山径中蹒跚,它的尖刺染得血红。/而松鼠在树枝上跳动,像从火圈中掉落的/一个小火球……万物又在一根链条上熔消,世界喑哑,游离于时间的沉落,我仍然相信/灵魂可以永生。”(津渡:《落日》,《诗刊·上半月刊》第13期)诗人展现出自然美幻、神秘的原始面貌,揭开大地之上、林丛之中匿藏的灵性空间,宣谕包罗万象的大自然独立的主体地位,把权力交予大地,弥合人与自然之间的裂隙,从而唤起我们尊重、敬畏自然的原初情怀,“作诗并不飞越和超出大地,以便离弃大地、悬浮于大地之上。毋宁说,作诗首先把人带向大地,使人归属于大地,从而使人进入栖居之中。”像潘洗尘的《自然是如此的具体》(《诗潮》第11期)、苇子的《雨季诗章》(《十月》第4期)、黄礼孩的《昨夜梦见故乡的繁星》(《上海文学》第6期)和朱零的《微山湖记》(《诗歌月刊》第5期)等诗歌,纷纷从细小、平常的自然景物中探查人与自然相通的秘密甬道,真诚地谛听大自然的本真言说,每片叶子的纹路、每滴雨水的声响、每颗星星的闪动都轻轻地飘落在逶迤的音节之间,萦怀不去,可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诗人摒除孤立于自然的“独语者”趋向,重返与生态圈和谐相融的环境之中,让每天的朝花夕月熏陶出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四、90后诗人的准备与提升
  新世纪以降,当代诗歌代际更迭的速度和频率都异常惊人,当大家还在述说、阐释70后、80后的诗歌印象时,90后诗人已经不知不觉间浮出水面,大有崛起之势。随着“2009年度90后十大新锐诗人排行榜”的i=H炉和“90后诗歌群落”的组建,90后诗人正利用网络的便利快速集结,并向诗坛发起集团冲锋,以青春的活力和朝气推开了缪斯之门。与70后、80后的童年、少年体验相比,在网络文化、大众传媒、信息爆炸的时代大背景下成长起来的90后,行为更加独立、思想更加开阔、意识更加前卫。然而,出乎批评家的意料之外,这群青、少年的写作者并不想通过革命或反叛等行为手段标新立异,因为他们对诗歌拥有了自己独特的理解:真实、随意、平静、自然……那么就让我们跟随散落于2010年诗歌刊物上的文本,走进90后诗人的别样天地。
  还处在十六七岁花季的90后诗人,即使过早成熟也不想放弃青春之笔,去尝试“深度写作”,所以阅读他们的诗歌,直接给人的感动是童话般的梦幻、唯美的自然和飞升的想象力。换言之,90后诗人并不压抑、减损稚趣的“小情小调”,而是将纯真的梦想寄托于空灵的诗歌创作,“冬天,用猫的眼睛看世界/世界披上了一件/毛茸茸的外套/冰冷的
  无家可归的,黑夜瑟瑟发抖/钻进灯火的怀抱/冬天,用猫的眼睛看世界/世界变得多么乖巧/每个人都把尾巴放出来/在太阳的游乐场里滑雪蹦高/雪花送给大家一个寒冷的玩笑”(慈琪:《冬天,用猫的眼睛看世界》,《诗刊·下半月刊》第10期),诗人没有被现实玷污的眼眸看到一个纯美、洁净的童话千国,童真童趣欢快地奏鸣青春的和弦,轻盈、精妙、富有梦幻色彩的笔触,描摹出童年和自然新鲜的原初之态,天真烂漫的孩子气给读者带来如饮清泉的美妙感受。又如张牧笛的《你听见蝴蝶的歌唱了吗?》(《诗刊-下半月刊》第10期)和朱雀的《生命》(《诗选刊》第3期),将真切、生动的直觉感观放在首位,以或优美或戏谑的语言,将平时常见的蝴蝶和蚊子写得生趣盎然,毫无先验抒情范式的束缚,率真、自由的思绪,飞腾、跳跃的想象,使他们的诗歌直抵物我相通相融的诗境。另外,像李唐的《迎接冬天》(《诗刊·下半月刊》第10期)和高璨的《流水桃花》《花、鸟、山路》(《诗刊·下半月刊》第10期)等诗作,诗人更是以独恩妙想捕捉自然天籁的美好回声,简约朴质的白描、自然唯美的图画、清新隽永的文字,都纯然发自诗人心灵的张翕与律动,单纯的思想亦使诗绪顺自而下,逸出山水鸟虫的拘同,打通生命的限阈和青春的密道。
  在少年与青年之间过渡的90后诗人,对自己、对世界充满懵懂的感知和探试的好奇,情思纤细的变化、忧郁孤独的少年愁、人生道路的困惑与迷惘,都点滴嵌入他们飘渺的文字,“设想我的初恋在一张宣纸上/窗外的风漫卷着纸张/我落笔在一片有风的空旷里/一滴墨洇开/我的恋人穿一袭黑衣袅袅而来/他的神/在我无形的把握中”(原筱菲:《水墨初恋》,《诗刊一下半月刊》第10期),具有浓厚绘画功底的原筱菲对诗歌的色彩极为敏感,其诗作常常富有画面的质感和氛围,《水墨初恋》
将少女对初恋的设想演染得朦胧迷离、似真似幻,人物内心的悸动、梦寐中的遥想,都变幻为宣纸的水墨情凋,爱意款款;苏笑嫣的《日子渐暖了》(《诗刊·下半月刊》第10期)也含隋脉脉地述说一个女孩浪漫的爱情插曲,温馨、动人。蓝冰丫头的《去流浪》(《诗林》第2期),则在秋风瑟瑟中想象流浪的生涯,没有家、没有熟人的远方,褪去纠结的往事,让心慢慢宁静、踏实下来。作者在想象中暗自品味身体内成长的啧啧之声,隐隐地溢山无形的压抑与孤独——他们渴望在纷乱的尘世能“与人细细交谈”,能“对生活放心/爱上许多人”。孩子长大后总会为求学、为生存离家迁徙,这也许是人生的必修课,1990年、1991年出生的诗人已经跨人大学的校门,环境的变迁、陌生的城市,为他们平添了第一抹乡思,陈思楷的《好快》就描绘出异乡少年对故土的迷恋,“我等太久了:故乡的云脚如/漫天都是雪白的蜗牛。/我承受不了明显的对差:我的审美观/陈旧,固执,迷恋大同。……蜿蜒的前方挂满火红的苹果:/甜美的剧毒的,参在一起难以辨认/我饿了,厌倦了形影单只/转过头:故乡的云正在快马加鞭”(《诗林·双月刊》第2期),作者在成长的转捩点上澄明、真挚地展露情感的波澜,以浓郁的感性同汇尽显对故乡的依恋之情,绝不扭捏、做作或“强说愁”,固执地保留诠释诗歌的少年经验。
  当然,90后诗人大多还处在靠“才华写作”的青春期阶段,缺乏驾驭复杂诗情或深入现实题材的功力,“我们大多数的诗歌都在逃避现实,而陶醉在个人的情感里,这样的感情虽然是真挚的,但同时也缺少真正诗歌的意义。”90后诗人对自身具有清醒认识,但他们并未因商业、媒体抑或批评家的诱导,放弃抒写属于自己的诗篇;而是凭借绘画、音乐、影视、摄影、动漫、书籍等资源条件,汲取多元的营养完善诗歌创作,可以说,是多种文化艺术的熏染使他们的诗歌保持着一贯的创新与活力。90后诗人才刚刚上路,他们如何跨越青春文学的樊篱,我们拭目以待。
  2010年的中国诗歌,整体呈现着稳定、成熟、多元的发展态势,老诗人雄风仍旧、新诗人锐意出击,共同搭建了诗坛相对繁荣、活跃的生态空间,但也应该适时警醒:不少诗人倦于艺术的实验和先锋的操练,倾向创作四平八稳、平滑庸俗或微情小意的诗歌作品,僵化、停滞、缺乏原创性,譬如“及物”写作被大范围运用的当下,像“个人化写作”一样,都有流于泛滥的危险,秉持“及物”的尺度极为重要;在大众社会的整体语境下,诗歌怀旧应避免陷入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囹圄和媚俗的窠臼,折戟而归;自然充盈的诗歌现场,更不能因缺少感性的言说和神性的启迪,而沦为景物的陈列室,毫无生机可寻。当然,新诗写作技巧的难度演练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我们也不能急于推进诗歌经典化的过程,当边缘已成常态,沉寂的诗坛自会蓄积发展的动能,相信诗歌的未来不会让大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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