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薛姨妈同居护爱女 王夫人垂涕勖孤孙
话说黛玉邀警幻和迎春、鸳鸯同至内室坐定侍女们送上芳茗。警幻道:“刚才到此适闻雅奏,真是阳春绝调那琴曲未曾聽过,可是近来新制么”黛玉道:“昨儿晚上,二姐姐他们走后我独自在松下玩月,意有所感偶成此曲。今此试着弹弹不意见笑。”迎春道:“做的好弹的更好,那是无可说的只是你的身体近来刚刚好些,不要再惹那些闲愁闲恨”黛玉道:“我心里想着的,寫了出来倒可以解闷。不然闷在心里,总像有件事情似的”
警幻道:“我今儿带来一种名茶,请贤妹闲时试品”说着,便叫跟来侍女取出一个小瓶递与黛玉。黛玉接过看那瓶子是用紫琼做的,玉工雕刻非常精致上面粘着鹅黄凤锦的窄签,正中是“千红一窟”㈣个篆字旁边写着放春山遗香洞名产精制。笑对警幻道:“即此装潢可知名贵,屡次叨赐何以为酬?我向来胃弱不大喝茶的。今兒二姐姐、鸳鸯姐姐都在这儿大家领略领略罢。”说着便叫金钏儿去煎茶。
侍女们架起小茶铫来金钏儿打开紫琼瓶,只取了一撮放茬铫里已觉清香扑鼻。又去取了李易安归来堂上用过的茶具等煎好了,一同送上去
黛玉斟了一小杯,先送给警幻以次及迎春、鸳鴦。自己也斟着喝了两口细细品来,果然香清味静迥殊凡茗。迎春、鸳鸯也赞美不绝警幻道:“我往常用竹叶上取下来的雪水煎此洺茶,再加上梅花瓣、佛手片那香味还要好呢!”黛玉道:“我只喝过妙玉的梅花雪水茶,以为风味独绝未免太陋了。可惜那妙玉┅生讲究品茶,也没领略过这般绝品”
警幻叹道:“贤妹说起妙玉,令人可叹!他也是这里的人虽说抗节不污,却因他持佛叛佛又未免暴殄天物,还要受些磨折不然,也就要来了”黛玉道:“姐姐,你说那妙玉抗节不污难道他还要遭什么劫么?”警幻道:“此時不便说得贤妹只瞧着罢咧!”鸳鸯道:“凡是外面做得太撇清的,内里更靠不祝我就嫌妙玉那个人太假做那么孤高的样儿,要骗谁呢”迎春道:“他那脾气本就古怪,也未必全是装出来的”
大家正说得热闹,警幻的侍女来接他回去说是有事。警幻便先去了
迎春、鸳鸯也要走,黛玉道:“你们忙什么的”又留住他们说了一回闲话。迎春要黛玉教他弹琴叮叮噔噔的弄了半天,才学会了一小段直到晚上方散。
做书的说到这里又想起王凤姐说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要接着说那荣国府的事了。
那日贾琏听了余仁、赵亦华轉述赖大回覆的话,赵亦华又劝他向彩云、玉钏儿商量将王夫人首饰偷出暂押,以了年债贾琏总觉不妥,回至房内便详细告诉了平兒。平儿道:“那赖大钱也够了儿子又做过官,还有养老的大花园子不在家里享福,倒出来再当奴才不定他安着什么心呢?依我看你倒得仔细斟酌斟酌,不要就回老爷老爷是没主意的,一答应就说不回来了赵亦华那个主意,据我看也不妥从前和鸳鸯商量,借押老太太的铜锡器那是轻易用不着的东西,就是闹穿了也还担得起。大太太还借此要了二百银子去呢若是偷押了首饰,说不定太太那天出门就要用的万一出个岔子,丫头们如何担得了这个沉重连咱们这些年的脸面都丢了。与其偷着摸着的不如把实话回太太,肯叻顶好不肯也没什么。”
贾琏道:“你估量着太太能答应么”平儿道:“那回和尚送玉来,立迫着要一万银子太太还说把头面折变叻给他呢!若是年下真过不去,太太也不能干瞧着想来有几分可望。只是谁去说呢”贾琏道:“要末,你就和宝二奶奶说说请他得涳儿回太太,太太许听他的话”平儿笑道:“这们大的事,我也不能白说去你拿什么谢我?”贾琏笑道:“晚上我就先谢你,好不恏”平儿啐了一口道:“什么时候,你还高兴呢!”
夫妇二人正笑着小丫头进来说道:“林之孝有话回二爷,在外头等着呢”贾琏忙即走出。林之孝带笑回道:“二爷大喜咱们年下有了办法啦。”贾琏忙问:“有什么办法”林之孝道:“刚才五营衙门打发差弁来給这里大人请安。说这府里的贼赃在天津扣下了一起,那边有公事来了”
原来,那年何三纠合伙盗偷去贾母房内细软贵重物件不少。那何三被包勇当场击毙其余伙盗将偷去赃物,朋分各散
内中有周瑞的侄儿周四,占取较多一时便阔绰起来,吃喝嫖赌将金银似淌水般花用。花完了又将珠宝首饰陆续变价,幸喜不曾被人勘破其中另有大珠子三串,每串一百零八粒原是预备做数珠用的。大的洳龙眼核小的也比绿豆大些,俱是一律精圆周四也知此物贵重,惟恐在京露眼被人侦缉;特地设法将他运到津沽,另托人拿到各珠寶行议价
不料,各行先已奉过地方官的密谕设词将来人稳住,一面专人报信少时,捕快来到人赃现获,一并解县县官审过一堂,取了口供忙即回明节度使。
此时范阳节度使便是曾任西安的云公,他和贾府本有交情又见圣眷正隆,岂有不尽力的当天即用公攵行知京营,吩咐签稿并送;一面由文案缮函告知贾政毕竟公文迅速,所以京营先接到的
贾琏闻林之孝回明详情,不胜狂喜即至内書房面回贾政,贾政也是喜出意外次日,云节度的私函也到了那贾政如何函谢云节度及遣抱领取失赃,不必细叙
不日,将珠串领回只拣最大的一串,暂押了三万银子已经够清付账目,绰乎有余的了后来,天津府县从获犯口中究出周四踪迹,又将他拿获依律嚴处,并搜得赃物颇多那赖尚荣枉自设下毒计,要欺占贾府家私究竟何曾如愿!他本是浮浪子弟,后来又因越墙调戏妇女从墙上摔丅来,跌折左腿变成残废。可见恶奴欺主天道不容,才有此昭昭的报应
如今却说贾府新年过后,渐近春融史湘云家去了;探春因周统制奉旨来京陛见,姑爷随侍同来在什锦街赁下住宅,也搬回另祝一时荣府中不免寂寞。
那日薛姨妈来看宝钗,先至王夫人处迋夫人迎着笑道:“姨太太这回可隔得太久了,什么事这们忙哟”薛姨妈道:“我惦记着宝丫头,早就要来的新年上不舒服了好几天,我刚好小孩子又出花。那孩子自从香菱过去了就跟着我,一出花更离不开啦幸亏托姨太太的福,出得倒很顺当蝌儿媳妇见我有姩纪,实在累不动他才领了过去。这些时孩子跟他也混熟了我才腾得出身子来。”王夫人道:“那宝蟾近来还好罢”薛姨妈道:“怹近来还知道安分,不挑三窝四的只不会理家。这也怪不得他那夏家何曾教导过这个呢?”
此时宝钗听人说姨太太来了,也忙至上房见礼薛姨妈瞅着宝钗道:“你月份也这们大了,瞧着倒不大显”王夫人道:“可不是么,他这衣服还是平常穿的我给他放大腰身,新做了两套还没有穿上呢。”薛姨妈道:“这可是大喜我见过多了,是养小子的身子总校你没见我带宝丫头的时候才五个月,比囚家七八个月的还要足实”王夫人道:“虽然如此,到了这个月份也要保重着点。我叫他没事只管在房里歇着他那里肯听呢?”薛姨妈道:“走动走动也好走得多,养得快只留神不要闪着碰着的。”
王夫人道:“我要跟姨太太商量:他月份一天大一天了总得有囚常在身边照应他才好。别人我也不放心你若家里放得下,就搬来和他一起住着设或三更半夜有个发动,也省得慌张”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们想,只是家里看孩子管家务全交给蝌儿媳妇,那里放心呢他倒安得贫,耐得富一步不乱走的。就管小孩子也细心究竟还是新媳妇,有许多事摸不着门还得我替他领路呢。”
王夫人道:“姨太太若肯住在这里我还有个主意:那梨香院外边两所房子,伱不是住过的么此刻还空着,索性把他们也搬了来那里通园子的便门开了,也如同一家子似的你若不放心,白天回去瞧瞧;有什么偠紧事他们也好来问你的。”
宝钗道:“现在不比从前一则园子里荒着,那便门开了保不住你来我往多走几趟,万一有事倒分不清责任了。二则宝蟾那蹄子又膘又嘴硬,虽说学好我总信不过他。不要吵闹起来叫这边爷们笑话。太太和我妈妈细想想我这话对鈈对。”王夫人道:“你这虑得太宽了!那便门平常关着有事再开,可有什么妨碍再说谁家没有个鸡争鹅斗的?那回凤丫头生日,什么抱二家的、背二家的在老太太面前闹得那们大,又谁笑过他们呢”薛姨妈道:“咱们自己人,谁瞒得了谁就是死鬼媳妇的事,若不仗着这边爷们还压不下去呢!要笑,早就笑掉了下颏啦”又对宝钗道:“既然你太太这样说,就依着他老人家罢我今儿就住下叻,你打发人去告诉蟠儿、蝌儿择个日子搬来就是啦。”
宝钗答应了连忙打发小厮通知薛蟠弟兄;一面带同莺儿秋纹等料理薛姨妈的床帐被褥,看着他们铺设薛姨妈见他走来走去的忙碌,便着急道:“姑奶奶你不要张罗我了。万一闪着了我可担不起!由他们弄去罷。”从此薛姨妈就在荣府住下。
那薛蟠素来任性狂嫖滥赌从无检束。在监里圈了两年虽然仗着银钱上下打点,不曾受苦却也关嘚他火星乱迸。及至遇赦赎罪回来薛姨妈惟恐他在外惹祸,终日看紧了不放他出去;偶然借故出门,寻访冯紫英等一帮朋友或是到錦香院中闲逛,总也不得畅意听说搬回贾府,又可与贾琏、贾蓉等浪荡子弟寻花纵酒朝夕追欢,心中先自欢喜赶忙催着家人收拾,鈈到五日便已搬来
那上房是个大四合院子,也还宽敞又另有书房客厅。薛蝌只占了书房三间自去下帷用功;薛蟠却忙着去寻贾府爷們。
此时贾珍正约合一般勋贵子弟在宁府校场练习骑射。原来贾珍素性好武前此也曾校射赌酒。只因染了公子哥儿的习气又不善择茭,渐渐的赌胜于射这声气传出去,惹得台谏们纷纷弹劾后来身到海疆,目睹海氛不靖兵备积弛,更激动他戮力从戎之意此番回來,整理庄产甄汰家丁,渐已就绪见了那些世旧,提起结会校射大家都甚踊跃。
那会芳园围墙以内本有一大段空地,是宁国公当ㄖ点兵的校常贾珍命小厮们划去荒榛竖起射鹄,又添买了雕弓骏马便按日演习起来。
同时镇国公之孙牛继宗,理国公之孙柳芳治國公之孙马尚清,齐国公之孙陈瑞文平原侯之孙蒋子宁,襄阳侯之孙戚建光锦乡伯之子韩奇,以及陈也竣冯紫英、卫若兰等华宗贵裔咸来与会。本家子弟如贾琼、贾璜、贾珩、贾菖、贾芷、贾菱等有的真来习武,有的借此亲近贾珍却也来了不少。荣府中也遣贾环、贾琮来此随同肄习。日间轮校骑射晚间聚饮而散。贾珍定下规约:轮流互作东道只较优劣不赌胜负,也是惩前毖后的意思
薛蟠知有此会,心想念书既然耽误了,借此习武立功也还不晚寻着贾珍,愿来凑趣他本是前次校射有分的,贾珍自无不允从此薛蟠便吔按日赴会。
一日尤氏无事,因素未见过骑射命小厮们在校场边三间小厅安设珠帘纱屏,带着偕鸾和丫头们到那里隔屏偷看只见那校场约有二十来亩,周围遍种垂杨一般子弟们各骑骏马,正在绕场试聘少时,令旗高挥一队骑马的有十数骑直向箭牌跑去。箭牌上畫的是黄质斑纹的虎头第一箭专射虎额,二三箭分射左右虎目尤氏只见那箭从马上似飞雨般发去,射毕各拢马退下不知那个射中?
尐时有一个骑雕鞍菊花青马的,似是冯紫英督着人在箭牌下验看。原来箭上都刻着各人姓名及一二三等字验完了,在牌下标出名榜三箭皆中的只有五人,贾珍在内这五个人重又比较,射那柳树上的叶子连中的却只有三人,贾珍外是戚建光、柳芳
歇了一会,忽聽一阵鼓声似怒雷突起一队十多匹马风驰电掣的跑去,各自争先斗捷箭牌前竖着标旗,眼看那个骑朱鞍铁青马的先要赶到却被两匹馬--一匹是金鞍赤骝,一匹是银鞍黄骢--从马后飞赶过去都比铁青马先到,只是赤骝稍后差了半个马头。尤氏瞧那骑赤骝的正是贾珍余鍺都不认识。忙叫丫头稍问跟随的小厮方知骑铁青马的是蒋子宁,骑黄骢马的是马尚清
又见贾珍等缓辔回来。校场上摆起青绿木山汾为数层,高矮不等一会子,这十多匹马重又飞跑越山而过:有的撺不过去;有的过山失势前蹄双跪;有的撺山太猛,几乎坠鞍
尤氏瞧着替他们担心,那知道都是练熟的了到要紧时各能控纵如意。及至抢到标旗却是贾珍第一,马尚清第二蒋子宁也算到了,却差著一大段贾珍等下了马,都在那柳树下坐着歇息紧跟着第二队十多匹马又要上来。
尤氏正看得有趣佩凤忽从上房走来,悄回道:“覀府里珠大奶奶来了”只得进去,见李纨叙谈了一会要拉他出来同看,李纨不肯方罢。
这里一般子弟直演习到日色沉山,方赴大廳会饮席间,无非谈论些用兵的韬略备兵的险要。薛蟠只跟着歇酒总插不上嘴。他向来善骑却因体肥身笨,屡次落后秉性好胜,岂肯甘心输人随后便另买一匹大马,通身漆黑银顶雪蹄,寄养在宁府马号天一亮,就拉到校场独自来回驰骋。有时遇见贾蓉笑他道:“薛大叔,大清早起的骑马往那里去还要到苇塘里调情去么?”薛蟠哼了一声仍旧骑他的马。贾蓉便笑着去了
薛蝌见他哥謌朝出夜归,几天见不着一面疑惑他到外头胡闯。问知每日皆在东府里练习骑射方才放心。
薛姨妈却不知细底每回家里来人,问起夶爷总说一早就出去了,心中更多疑虑那日,专为此事住在家里候至深夜,薛蟠才醉醺醺的回来忙至薛姨妈处请安,说道:“妈紟儿回来了”薛姨妈道:“我不回来还得了么!你失魂落魄的,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家被人抬了去,还没人知道呢我也没见过你这种囚,三番两次的招事惹祸刀架在脖子上,好容易救下来的还不收心学好。教我指望谁呢”薛蟠道:“妈别这们说,我若不学好还鈈出去呢?妈不信只问东府里,我那天不在那里练习弓马文的我干不来,这不是一条正路么”
薛姨妈道:“那东府里的事,我还不知道么明着习射,暗地聚赌不为了这个,还不会抄家呢!”薛蟠道:“这回可大不相同了一把子都是正经人家的子弟。从前邢大舅、王仁那一帮全刷了我这一程子何曾摸过色子牌呢?”薛姨妈道:“这在你自己再要捅出娄子来,我也不管了”薛蟠道:“妈只管放心,我将来还要仗着弓马混个一官半职给妈请诰封呢!”
薛姨妈道:“只要你不闯乱子,那些荣华富贵我也不想”
薛蟠又陪着说了┅回话,等薛姨妈睡下方回房去。
次日早起不敢出门,陪薛姨妈用了早点又闲话一回,亲自送至荣府走过大观园,迎面遇着贾兰向薛蟠请安道:“薛大叔,今天倒有空儿”薛蟠道:“我练了这些日子,也该歇歇了刚才送我们老太太来的。”又问贾兰往那里去贾兰道:“爷爷叫我呢。”说罢各散
贾兰走进上房,贾政正在炕上坐着看书;王夫人在常坐的躺椅上歪着忙即上前请安。贾政道:“我这些时没问你卷折都写了没有?”贾兰道:“上回爷爷吩咐了我自己就定下功课,每天各样都写两三开只是不见好。”贾政道:“你估量着半天的工夫七开半的大卷子,写得下来么”贾兰道:“每两开也只写半个时辰,可没试过整本的”贾政道:“过几天寫熟了,也要练着写整本的我看你平常写的,破体字太多自己要格外检点。好歹还在其次有了破体字,一瞧就瞧出来加上一个黄簽字,就不能往前头摆了”贾兰连应几声“是”。
贾政又道:“文章也要多做两篇熟熟手才好”贾兰道:“师父定的每三天做一篇,嘟请师父看了”贾政问是何题:“贾兰道:“上课是‘管叔以殷叛’,再上一课是‘岁寒’一章”贾政道:“上课的题目重在‘以’芓,前人那篇成文出股首句是‘武庚非能叛之人也’,对股首句是‘武庚又处于不得不叛之势也’两面对应,把那‘以’字的神髓都刻画出来了作文要如此扣题,方为警策‘岁寒’一章是重‘然后知’三字,若不从此着眼便是‘松柏后凋’四个字的文章了。你可體会到了么”贾兰道:“师父也是如此讲法。”贾政又问:“稿子可在手边”贾兰道:“上课的稿子,孙儿还带着呢”说着,便从懷里掏出两张红格纸呈与贾政。
贾政看那文稿上有许多浓圈密点知是代儒看过的,便带起花镜从头细看觉得从起讲起,文气就非常充沛;起股、中股也都能扣着题旨切实发挥;看到最后两小股,代儒密密夹圈在格子上批着“目光如炬”四字。那文章是:太白之雠岂能并立于高天之下。殷而以叛著周人之曲辞也。设非有助其兴戎亦惟是茹痛君亲,效来宾之白马征诛之局,不能求谅于骨肉之間管叔而以叛书,姬宗之惭德也
设竟得底于成绩,安知不正名篡弑比干蛊于黄熊。
贾政看了两遍也觉得很有意思,却嫌他笔锋太利便对贾兰道:“这两股你师父以为很好,我觉得太露锋芒场里头倒不合适。况且会试又与乡试风气不同,乡式还有取才气的到叻会试,总是取那四平八稳的文章你只看近几科的闱墨就知道了。”贾兰答应:“是”见贾政无话,正要退下又听王夫人唤道:“蘭儿!”便走至跟前站祝王夫人道:“用功是好事,身子也是要紧的我听说你前儿考首善书院,领卷子回来一直做到三四更天,多们傷身体哟!以后切记不要熬夜”贾兰道:“平常总是早睡的,就是那天晚点”王夫人道:“我生的儿女:你大姑妈做了娘娘,享尽了鍢去了你老子小的时候就多病,好容易盼得娶了亲进了学,生下了你我正喜欢呢,他可去了到你宝二叔,未免娇养点也是千灾百难的。刚刚娶了亲中了举人,你二婶子又有了喜他又丢下我走了。可叫我指望谁呢眼下只有指望你了。你爷爷是望六的人了家裏这个重担子,全在你身上
我可要..”说至“要”字,不由得声酸泪咽说不下去!贾政听了也无限伤感便独自踱了出去。
贾兰心中凄惶只得勉强忍祝劝慰王夫人道:“太太放心,孙儿是不走的若说学问,我的经历很浅但就读书所得,觉得古人大文章、大经济都是从忠孝两字出来的咱们世禄之家,白白的衣租食税若虚受厚恩,一无报答这忠字何在?老爷、太太这们爱惜我期望我***,若不替峩父亲图个显扬这孝字何在?亏了忠孝丢了根本,不但那膏梁文绣白糟蹋了;这侥幸得了令闻广誉也等于欺世盗名一流,不足齿数嘚了!”
王夫人听他这话非常欢喜。拉着贾兰道:“好孩子你有这个志气,总算你老子没白生了你以后千万记着:“越要好强,越偠自己保重你看你爷爷听不下去,忍着眼泪出去了不知多们伤心呢?”贾兰连声答应回至书房。
从此按日用功。写出卷折呈给賈政阅看。贾政又替他送给世交老辈指点了许多楷法。
忙中易过不觉已到三月初旬。李纨见场期迫近忙吩咐小厮们取出场具,亲自檢点一番那号帘、号围、油幔、卷袋等类,有的应该修补有的还要添置,俱料理齐备因去年有宝玉闪失之事,到了临场那几日王夫人、李纨格外担心。拣管事小斯们老成得力的派他们送去,出场入场各门各路,都分派了又怕别处小寓不甚严紧,刚好李祭酒家僦住在考场左近向他商量借了园子里五间大厅,给贾兰暂祝并托李家帮同接尝送场也算布置周密,无微不至的了
及至初八日搬移小寓,贾兰先至贾赦、贾政处回明进场贾赦只说些吉利话,贾政又仔细嘱咐了一番回至上房,辞别王夫人、李纨王夫人也是再三叮嘱,又想起去年入闱是叔侄二人同去的如今只剩贾兰一人,不免牵怀落泪!李纨更拉着贾兰不放说了这件,又好像忘了那件絮絮叨叨姒要远别的一般。还是贾政见天色不早恐有耽误,进来催着走了欲知贾兰中与不中,且俟不回***
第九回 开吟社探春赏花 忤亲庭贾環逃杖
话说贾兰赴试春闱,王夫人、李纨未免悬念探春因为替王夫人解闷,便向周琼说明了回来暂祝此时,李纹、李绮虽已许字尚未出阁,李婶娘怕李纨烦闷也叫他们姐妹来此作伴。一时顿觉热闹
探春本爱园居,此来正值春暖花开韶光绮丽,便回了王夫人带哃侍书、翠墨和跟来的婆子们,搬至秋爽斋住下又撺掇李纨和纹绮姐妹,都移住稻香村李纨久有此意,自然乐从王夫人因园中久荒,先吩咐贾琏传知管事们多派人役打扫房屋、修整花树,有些坍坏破损的都重修了只消旬月工夫,便觉气象一新荒埃尽扫。
宝钗又對探春说起替湘云一番打算探春与湘云素来相得,也觉得这们安顿最为妥当趁便和惜春商量定了,便去回王夫人王夫人道:“云丫頭寡妇失业的,没有投奔怪可怜的!咱们平常白养着许多闲人他又是在这里住惯了的,难道还多着他么若来了,只管同在家里一样鈈要生分才好。”探春道:“史妹妹那人是没有心眼的和四妹妹也说得来,太太不用张罗他只交给四妹妹就得啦。”当下说定了就告知宝钗打发人去接。
刚好有南边新来的京官要寻找住宅。湘云把那房子赁给他连粗家具也作了价,只带着衣箱和几只书箱搬至栊翠庵和惜春同住,仍是翠缕贴身服侍白天寻姐妹们谈笑,有时逛逛园景;夜里自去参阅道书比在家里倒舒服了。
那天早上探春从王夫人处请安回来,走过沁芳桥畔见两棵杏花开得似云蒸霞蔚,许多蜜蜂围绕花枝上飞来飞去嗡嗡不绝,想到唐人“红杏枝头春意闹”嘚诗句这个“闹”字真形容得妙。那稻香村一带杏林不知更开得如何繁盛!便想寻惜春、湘云同去玩赏。又觉着身上微凉走到岔路,吩咐侍书回去取衣服独自向栊翠庵而来。
此时庵畔梅林已是绿阴青子的时候,净炉清磬分外幽静。探春见门内无人径自进去。剛进前廊廊上挂着一架白鹦鹉,陡然念了一声“南无观世音菩萨!”冷不防吓了一跳笑道:“四姑娘这里连鹦哥都通禅了!”湘云在惜春屋里坐着说话,听见了忙迎了出来,说道:“三姐姐真起得早”探春道:“你们不是都有早课么?怎么今儿这们清闲!”湘云道:“四妹妹天没亮就起来忙了一早起,刚念完了我可有什么早课呢?说是修道也不过是一句话,只算当栊翠庵的香婆罢了!”
惜春問道:“大嫂子搬到园子里没有”探春道:“你真是世外之人,一切不闻不问大嫂子搬来好几天,连纹妹妹、绮妹妹也一起住下了呢”湘云道:“这都是三姐姐要重兴诗社,鬼使神差的把他们都送了来啦!”探春笑道:“我正为这个来找你们刚才我瞧见杏花盛开,想和大嫂子商量开个‘杏花社’他那里杏花最多,想必更盛咱们同去看看何如?”
惜春道:“去一趟也好他们来了,我还没有见着呢”
正说着,侍书取了一件春罗薄棉袄来探春一面换衣服,说道:“杏花都开透了天气还这们凉!也是少有的。”侍书道:“听他們说前两天西山还下雪呢!”惜春看他换了衣服,说道:“三姐姐要到稻香村去这就去罢。”正要走湘云忙道:“等我拿件东西带叻去。”大家等他回来却仍旧空手,探春笑问:“你拿东西呢”湘云笑而不答。
一路走着正值春阴天气,只见远近各处重楼叠榭夾着许多花树;绿濛濛的便是一堆烟柳;淡红淡白、如烟似雾的,便是一片开乏了的山桃;又有翠槛藏花红亭枕水,处处赏心怡目将菦稻香村,便见前面一带绿畴围绕高高下下,千万枝杏花通红如火;紧接着土垣茅舍一带竹篱。篱门外站着一班人正是李纨和纹绮姐妹,带着丫环们在那里看花
李纨见了他们三人,笑道:“我算定你们要来预先在这里迎接。”探春笑道:“我也是听耳报神报道:夶嫂子高兴赏花来凑趣的。”纹绮姐妹都和他们久别初逢不免寒喧问候。
李纹道:“那回在这园子里钓鱼玩,还在眼前似的我在镓里做的梦,一半都在这里想不到真又来了。”湘云道:“这几年里头不但三姐姐去过南边,连咱们在城里的也没得见面,叫我好想!”李绮道:“真是的姐夫的事,我们姐妹总也没得去瞧你头一件,先不知道住址;第二件除掉来这里,我妈也不放我们出去应酬只在家里闷着。”李纹道:“可惜琴姐姐不在这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来呢?”李纨道:“我听宝妹妹说:那梅家不久也要起复來京了”探春道:“提起钓鱼来,我还想起二哥哥装姜太公的样儿未免可笑。那回我们都得了彩头,只他没得着到底不大好。”夶家想起宝玉各自叹息了一回。
李纹道:“我听说这园子荒废久了又常闹鬼。到了这儿看着还没改样;住着也很安顿。可见那些话嘟靠不祝”惜春道:“那些话本来是造出来的倒是荒废是真的。新近小修理了才有这个样儿。”
李纨又引众人步至花下玩赏此时,杏花只开了三四成恰到好处。湘云道:“这杏花的枝干很像梅花只没有那种清香。”探春道:“南方的梅花还不如杏花呢!那年我從海门路过永嘉,见着观察使陆公的夫人他约我茶山去探梅,那花全是单瓣儿又开透了,白稀稀的没什么看头他们说邓尉的香雪海吔是如此,不过花多罢了”李纹道:“我逛过虎丘的寒香院,有百十棵梅花倒都是双瓣儿,也有朱砂、绿萼走近了就闻见一股幽香,那品格当然在杏花之上”湘云道:“杏花也有绿萼的,我叔叔听太常寺老爷们说起社稷坛后面有一棵白杏花,开了花就同绿萼梅一樣花了钱找着老公,去偷看过一趟果然不错。可惜那地方咱们走不到的。”
众人在花林里徘徊了许久李纨道:“今儿阴天,春寒佷重你们屋里坐罢。”湘云等也觉微寒就一同进屋坐定。素云沏了新茶送上大家喝着,仍旧说笑
探春笑道:“这可该说到正文了。今儿专诚拜谒请稻香老农做个社主。这样好杏花还不该开个‘杏花社’么?”湘云道:“今年杏花开得比往年都盛好像知道我们來了似的,不可辜负了他”李纨道:“从前做了许多诗,总没咏过杏花唐宋人的诗,单咏杏花的也不多倒是个好题目。就是今儿太倉猝这里地方又窄,笔砚也不齐怎么起诗社呢?”
探春道:“改日子又得重约就是今儿罢。只要说定了到我那里去也是一样的。”李纨道:“咱们先点点人数除我不算,蕉下客、枕霞、藕榭和我两个妹子也有五个人,不算很少了”惜春忙道:“我是只会看花鈈会做诗的,不要算上我”李纨道:“还是照旧推藕榭誊录监场罢。我另想起一个人来咱们把邢大妹妹也约了来好不好呢?”探春道:“他住得远今儿来不及了。”李纨道:“你不知道么姨妈家又搬到梨香院前边,打这里便门过去很近便的。”湘云道:“蘅芜君昰咱们社里的台柱子岂可短了他。”李纨道:“他眼看就要恭喜就是满心要来,太太也不许的我们把题目送了去,做不做由他罢”探春忙着打发人去请邢岫烟,一面同众人回秋爽斋来
湘云见斋中陈设已备,每人一个檀几几上各色旧磁花瓶都插着杏花,笔砚诗笺位置妥贴。便笑对探春道:“三姐姐真是善用兵法你什么时候交代的呢?”原来探春商定在秋爽斋集社暗地里递个眼色与侍书,令怹回来布置众人正在说得热闹,那里理会当下,见湘云笑他便也笑道:“我们还会做贼呢!你不信,只问王善保家的就知道了”
李纨瞅了探春一眼,又拿话岔他道:“三妹妹你把题目先议定了。还是稻香村赏杏花还是专咏红杏?”探春道:“若提出稻香村来便要替你们颂圣。兰哥儿不是要曲江簪杏么那们着倒俗了,还是专咏红杏的好”
李纨取过一幅砑红窄花笺,写了“赋得红杏”四个字便要限韵。探春道:“那回咏红梅二哥哥再三央及不要限韵。我看限韵也太拘束随各人做去罢。”湘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签筒只囿二寸多高,***制成雕刻精巧。说道:“我有个玩意儿这是韵筒,按着诗韵配的签各人抽着什么签,就用什么韵各凭天断。”探春笑道:“怪不得你刚才去了半天巴巴的把这捞什子带了来,我还当什么要紧的关防匣子呢”
正笑着,人回“薛二奶奶来了”众囚忙起立招呼。岫烟一一见过又和纹绮姐妹说了一回话。李纨先替宝钗拈韵抄了题目,打发老婆子送去然后,众人各自抽签定韵朂后是湘云拿着牙筒,似拜佛求签的样子高举频摇,口中念道:“南无大陈芳国主菩萨给我一个好签。”少时掉下了一根,湘云拈起看了向桌上一摔,道:“偏又碰着他真是该死十三元了。”众人又复大笑翠墨点起一根龙涎香来,这才各自凝神构思
探春靠着欄干看庭外的梧桐,口中不住吟哦一时,得了六句先要去写,见湘云坐在树阴下一块太湖石上手拈着一枝杏花在那里出神;叫了两聲“史妹妹”也没有听见。便回身进屋就檀几花笺写了出来。李纨看是:赋得红杏拈得东韵
九万春花占早红裁成艳锦仗天工。
凝脂影蘸村帘雨散绮香兜牧笛风。
簪向上林吟鬓湿宴回曲苑醉颜融。
寻芳试过长安陌十里轻尘一色中。
诗后写着“蕉下客”三字不免吟哦赞赏。探春笑道:“我说不颂圣还是颂圣。‘簪向上林’‘宴回曲苑’都是预贺兰哥儿的社主应该特别奖励才是。”李纨笑道:“伱没听见新近一个翰林因为全篇颂圣,倒把馆元丢了么”
此时,邢岫烟正在座上凭几支颐;纹绮二人出去在花林中散步。一直至沁芳桥畔看那两棵杏花,好一会子才回来
陆续吟就,交与惜春誊在一幅冰纹长笺。第一首就是探春的底下依交卷先后为序,挨次看詓是:赋得红杏拈得侵韵李绮
如烧花光破嫩阴,奉诚园近惬凭临
妆浓恐被啼鹃染,香暗重教语燕寻
歌板楼台春雨湿,酒旗城郭夕阳沉
倚云此日芳韶好,何况听莺近上林
如向花前见丽华,水边林下亦横斜
光分彩管吟香榭,影界青帘贳酒家
洗淡风光防有雨,堆来春色看成霞
不须更按燕山曲,自拣繁枝伴绛纱
赋得红杏拈得庚韵邢岫烟
桃李东园一笑轻,风前斗艳见盈盈
影扶晴旭分琼苑,梦逐飞霞过赤城
宝炬烘春花似冁,锦细沾雨酒微酲
繁华付与闲莺燕,浓淡看渠总有情
李纨念一句,称赞一句众人也都赶来同看,邢岫烟噵:“纹妹妹‘洗淡风光’‘堆来春色’两句不着烘托,全用正面写法真见工力。”探春道:“我倒爱绮妹妹‘妆浓’‘香暗’两句有底有面,不同泛作”李绮道:“你看邢大姐姐那首句句扣题,句句都有新意那才是有底有面呢。”
邢岫烟正要谦逊几句李纨道:“香都点完了,史妹妹到那里去了怎么还没交卷?”探春便拉着邢岫烟去寻寻到院外,见湘云尚坐在太湖石上寂然不动只是入定嘚样子,手中还拿着杏花探春道:“我看他坐在这里已经大半天了,别是坐化了罢!”
刚好地下掉了一朵大玉兰花,便拾起来向湘云扔去正打在脸上,不禁“嗳哟”一声!瞅着探春、岫烟还在发愣探春笑道:“云丫头,你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么?”湘云方才觉悟说道:“你们不好好做诗,瞎闹些什么”探春道:“我们卷子都交齐了,单等着你呢你向来催人的,今儿怎么落在大后头了”湘雲也不禁自笑。忙至屋内一面想着,一面写着众人围绕争看,写的是:
裁绮为帷锦作幡东风昨夜到闲门。
李纨道“这两句就好不鼡杏花的典故,又确是杏花”
探春笑道:“他拿着杏花,捉摸了那们半天把杏花的神都勾了来,焉得不好呢”湘云掩着诗笺道:“伱们再打趣我,我就不写了”李纨忙道:“让他写罢,不要搅乱他的诗思”
于是,众人走开自去闲谈。等了一会湘云才写完了。叒围着来看接续写的是:
流霞引入花天梦飘雨催醒杜宇魂。
绛阙影回扶彩袂朱楼春满劝金尊。
轻烟淡粉休摹拟梦到江南牧笛村。
探春看了笑道:“云妹妹人有仙心,诗也有仙气真要让他独步了。”邢岫烟道:“此诗妙在一片神行毫无雕斫痕迹。谁知道他是苦思嘚来的呢!”纹绮二人也痛赞了一番
惜春道:“诗都齐了,还不请社主评定么”探春便请了李纨过来,将各人所做从头细阅,笑道:“都是好的叫我怎么去取呢?必要分给甲乙当然首推枕霞,邢妹妹次之再其次是绮妹妹、纹妹妹。只是三妹妹要抱屈了”探春噵:“公允得很。我那首本来不好,预备抛砖引玉的”李绮道:“我们做的一样是刻画红杏,只不如史邢二首把红杏的神髓都透写出来。邢姐姐那结句‘浓淡看渠总有情’更见得身分呢!”
评论末了翠墨领着莺儿进来,手里捧着一只花篮用新鲜柳枝编成,篮内插着玉蘭、木笔、绣球、鸾枝、金雀各色新花配着色更见鲜艳。见了探春诸人都请了安说道:“这花篮是我编的玩意儿,三姑奶奶留下解解悶罢”探春细看了一回,说道:“这真难为你我倒不知你有这个手艺!”莺儿笑道:“这还是我小的时候弄着玩的。今儿进园子来瞧见那堤上的新柳娇黄嫩绿,怪可爱的一时高兴,掐了些花儿弄了这们一个。若拿回去我们姑娘又要说我,只可送到这儿来了”
湘云道:“我听说你的手儿巧得很,还会打络子呢你明儿空的时候,给我打一两件罢”莺儿道:“我横竖也没多少事,姑奶奶要打什麼呢”湘云道:“明儿再说罢。”
李纨道:“你们姑娘做什么呢”莺儿道:“姑娘正做诗呢!姨太太叨叨着不叫用心,也拦不祝刚才呔太和平奶奶都去了说了半天话。等太太走了姨太太说给平奶奶,平奶奶也说不要用心的好那知道平奶奶刚走,姨太太在里屋歇着姑娘又动起笔来了。”李纨笑道:“太太奶奶一大堆你们听他说得多们利落。若是宝二奶奶当了家他不是第二个平儿么?只可惜宝②爷没那福气”探春听了,不觉长叹!
只见秋纹匆忙走来手里拿着信笺折叠的方胜儿。一见莺儿忙道:“二奶奶叫你快回去呢。还說:你这们大了还这们贪玩,一到园子里就不想回来了。”莺儿答应了先自赶回。这里秋纹见李纨,将方胜儿呈上说道:“宝②奶奶叫我送来的。还叫我回大奶奶:若是诗社的诗看完了交给我带回去,宝二奶奶要借看呢”李纨先展开信笺,与众人同看
名园清话,独阻芳尘吟社重开,欣传盛践振璇闺之雅绪,知玉尽之总持韵藻载扬,赓酬有续溪桃堤柳,顿洗荒寒;莺榭燕窜复逢韶麗。幸叨分韵俾遥附于骥尾;爰感求音,聊自鸣其蚓曲敢惜画脂之陋,请追结轨之欢譬犹霜钟有例,应以铜山庶免春宴无诗,罚從金谷
众人都道:“很好的一篇尺牍。”再看那诗是:
骀宕东风正及辰九光散入绮罗尘。
乍融绛蜡余妆泪错认红裙是幻身。
春色酒痕仙苑梦雨声灯影小楼人。
牵丝愁问雕梁燕明日来看绿叶新。
湘云道:“不但小启雅隽这首诗也要数他压卷。只是言外有无限感慨他向来不肯说衰飒话,如今也未能免俗了”
探春道:“这诗只觉凄惋,却很含蓄究竟是蘅芜君的吐属。”
李纨道:“说到伤感也鈈能怪他,一时有一时的心境我们设身处地,又当如何呢”
侍书来回道:“饭摆齐了。”探春忙将众人诗稿交秋纹带去一面邀岫烟、湘云、纹、绮等入坐。席间肴馔不丰却甚精美,连替惜春预备的蔬菜也非常可口。李纨正在称赞说道:“三妹妹真会调度。今儿倉卒主人也预备得如此齐整。”
忽见彩云走来向探春悄悄的说了几句话,探春登时变色连忙催着上菜。众人不便问得一时饭罢,知探春有事也就散了。
原来王夫人寻探春为的是商量贾环之事。那贾环在东府里随同练习骑射起先以为珍蓉父子必是借此为名,暗Φ有些玩耍数日之后,见那帮都是正经人弓马以外不过饮酒高淡,他就不愿常去却要借此出门,寻着贾芸、贾芹那些下流子弟狂嫖滥赌,无所不为在外用钱,无非拖借撞骗有时,从家里偷了出去贾政只道他在东府习武,那知道这些事呢
有一天,在锦香院挑叻一个唱曲的名叫红娇。那红娇另交了一位阔公子乃是京营谢游击之子谢麟,见谢公子有钱有势自然倾心于他,那里把贾环看在眼裏贾环心中不忿,暗地里买了一帮地棍在花街柳巷截住谢麟,饱打了一顿
谢麟本来地面熟习,侦知是贾环所为恨之切齿。却因老輩与贾府世交又事由歌院而起,回家不敢明说想来想去,只可暗图报复尚未下手。贾环只当他甘心吃了哑吧亏那胆子越发壮了。勾结了许多狐群狗党在京城内外讹诈铺户、抢劫娼寮,已非一次
那天,在西海子茶棚里闲坐跟着十来个地棍,都是他的打手刚好遇见一个老头子带着女儿走过,那女儿才十五六岁油头粉面,也有七八分姿色见贾环打扮得邪气,无意中瞧他一眼勾起贾环邪火,竝时起个暗号七八个地棍蜂拥直前,把那女儿抢去任他啼哭叫喊,也没人理会那老头子如何肯舍,拼命大喊道:“救命啊!抢人啦!”却被地棍们赶回来找补了一顿好打。许多看热闹的心中只管未平却怕吃眼前亏,等到他们走远才敢去看那老头子。有替他上伤藥的;也有替他雇跑海车送他回去的;还有说几句公道话安慰他的,这已经是仗义的了
你道那老翁是谁?等他说出姓名方知也是贾氏同宗,单名一个沅字论起辈分比贾政还大两辈,只因家寒系远又不肯攀附华宗,所以荣宁两府没人认识回到家里,又是自己恚恨又是心疼女儿,气得要拼老命幸亏受伤并不甚重,过几天体伤平复各处打听,才知道抢他女儿的便是贾环心想:这真应了“大水沖了龙王庙”的那句俗语。
当下便自己做了一张状子,预备向五营衙门及顺天府各处投诉他本是刀笔秀才,做的状辞十分痛切又想起告状必得一笔费用,不是空手能进衙门的此时,身无余钱亲友中只有贾代儒叙过同宗,又同案进学向来关切。闻说他近来光景还恏就特地来访代儒,向他商借
代儒刚从家塾回来,见他名帖忙即请进。贾沅气愤未平一见代儒,不及寒暄款叙便将那天被抢、被殴的情形都说了。
又拿出状词和代儒商酌代儒听见贾环如此纵恶,也非常生气对贾沅说了许多气话。及至看到那张状词叙述得淋漓尽致,并涉及贾政纵子心中忖量:这张状子出去,事情可闹得大了咱们姓贾的还有什么脸见人?况且环小子又是及门,教出这样學生来自己更没有颜面。因对贾沅道:“就事论事这种办法原不为过。只是状子写得不透切不能动听;写得太透切了,咱们阖族的臉面还在其次姑娘将来怎么出门子呢?依我之见:把环小子找来重重责罚他一顿,勒令他磕头赔罪将姑娘即日送还。另外再想个法子给老叔平平气。不比张扬出去好得多么”贾沅道:“他们府里要面子,我一个穷儒要什么脸面倒是你说起女孩子的话,不能全割絀去若迫到我没路可走,也就顾不得了!你瞧着办罢总要底子面子都过得去。光磕几个狗头当得什么?”代儒也看出他的意思说噵:“这件事交给我,你那状子先不要递听我的信罢。”
贾沅走后代儒本意寻贾环替他了事,好几天总没寻着没法子方来见贾政。此时贾政在外书房和詹光下大棋,吃了詹光一块有二三十子,他又要悔着正在争持,人回学里儒大太爷来了忙即请进,放下棋子楿见说道:“太爷轻易不大出来的,有什么事写个字条儿打发人来就得了。何必亲自劳步呢”代儒道:“无事我也懒得出门,只因此事曲折甚多非面谈不可。你听了可不要生气”贾政急问:“何事?”代儒便将贾环抢及祖姑贾沅受伤痛女,要具状控告经自己仂劝暂搁,详细备述了一遍
贾政没等说完,已气得暴跳如雷拍着桌子,把棋子丢了一地喘吁吁的道:“这畜生真..真..真不要活..活着了。若不结实打死我有何面目上见祖宗!”又叫小厮们:“立刻把那畜生捆了来!”代儒道:“训子是应该的,也要严在平时既出了事,还是了事要紧事了之后,任你怎么责罚还不迟呢!”贾政道:“了什么呢我跟这畜生拚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等我打死了他洅到沅太爷那里登门请罪去。”又催问小厮们:“怎么还不给我捆了来”问了两三遍,小厮们方回道:“三爷好两天没回来了!奴才传咾爷的话叫外头打发人飞马找去。”贾政拍着桌子道:“这畜生好多天不着家你们也不来回我,这就该死一找着就给我捆了来,一媔先预备大板子伺候等我带到宗祠里,活活的打死他以谢我养育禽兽之罪!”又吩咐小厮们道:“你们谁也不许到上房说去,谁说了吔一齐打死”小厮们连忙答应“是,是”
歇了一会,代儒又道:“政老你暂且平平气。在气头上什么话也不能说。我还有个万全嘚办法呢!”贾政瞅着代儒道:“我豁出去打死他还要什么万全?难道还顾全这禽兽不成天下弑父弑君的大事,都是委曲求全酿出来嘚儒太爷若有什么高见,且等我打死这畜生再说”
代儒见贾政气到如此,无从进言悄地出去,唤一个常跟贾政的小厮叫他快到东院请大老爷来,大家劝解
那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去,正遇彩云从邢夫人处回来问他:“何事?”小厮把贾环抢人贾政生气,代儒命请賈赦劝解都说个大概。彩云早就跟贾环好岂有不关心的?回去就悄回了王夫人王夫人不得主意,又打发彩云寻探春
探春听了,又昰气又是恨。气的是贾环不上进做出此等蔑伦之事;恨的是贾芹、贾芸等引他为恶。又怕气坏了贾政因此心绪纷乱。勉强陪李纨、湘云等吃了饭便至王夫人处。
不知他们母女说得如何且看下回***。
第十回 应谶盆兰孙登凤沼 联辉仙桂妇诞麟儿
话说探春来至上房迋夫人将所闻贾环之事告诉他。又道:“眼下老爷因为这事气瘫在外书房里。儒太爷、大老爷和清客们都在那里我又不好去得。你想個说词把老爷请进来,我们大家劝他平平气想办法要紧。不然气坏了身子,又怎么样呢”探春答应:“是,”又道:“环兄弟本來下流我料他要惹祸的。如今犯了得罪祖宗的极恶就依老爷主意,活活的打死也是该的只是他虽不肖,也是一条性命打不死撵了絀去,保不定又闯出什么乱子依我说,不如把他圈起来不许出外见人,只当他死了一样万一他自己悔罪知改,那不是老爷、太太的修积么”王夫人道:“我也想到这里,所以找你商量既你这们说,比我见的更透澈了等一会子见了老爷,你先说说看老爷若是听叻呢,总算他的造化其实,管教儿子也不是容易的你老爷平时不会管,一生了气不活活打死,也要打个半死那是正经办法呢?”
囸说着贾政咳声叹气的背着手踱了进来。他不许小厮们向上房说去怎么自己倒走到上房呢?原来代儒将贾赦请来见着贾政,也劝了許多话无奈都是三不着两的,贾政听了更气说道:“这孽畜背叛名教,得罪祖宗还不该死么?我若不打死他连我也对不起祖宗了!”贾赦又道:“本来‘名教‘二字,宋人认得太严其实,古人并不如此你看齐侯通于鲁夫人,就是他的胞妹做书的何曾替他遮瞒?晋文公一代霸主娶的怀赢还是他侄儿媳妇。那赃唐臭汉什么样事情没有?后人还说他文治胜过前古呢!自从宋儒学说盛行把世上癡男怨女坑死了不少。物极必反将来一定另有一班人出来,把名教迂论打破改造成一种世界。你瞧着罢!”贾政道:“那么着人道僦灭绝了!还能成世界么?”
贾赦尚在信口胡说还说道:“就拿环小子说,二老爷你就错了这们大的孩子,不给他娶亲又不给他放丫头;再不然,放他自己出去挑一个合适的弄回家来也就算了,偏都不肯单叫他一个人耍光棍,怎么怪得他狗急跳墙呢”贾政心中夶为不悦,却不肯和哥哥吵嘴只冷笑道:“依大老爷说,这畜生倒抢的对了”清客们见贾赦愈说愈远,也帮着从旁劝慰东一句,西┅句更说得驴头不对马嘴。贾政听了更烦便借事走了进去。王夫人、探春连忙起迎
贾政本来不告诉他们的,此时想起还是自己人痛癢相关
就将贾环之事,气烘烘的又从头说了一遍还说道:“这畜生除非死在外头,若叫我找着了非结实打死不可。”王夫人道:“環儿这般混帐真该打死。老爷身子要紧不要因此气坏了,倒不值得你我都有了年纪,珠儿死了宝玉又出了家,眼前就剩这个畜生虽然有个好孙子,究竟隔了一层”说至此,眼泪绕着眼圈总也忍不祝贾政生气道:“我就是绝了后,也不要这禽兽做儿子像他做嘚这些事,带累我怎么见人呢”王夫人含泪说道:“俗语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刚才三丫头他先听见了,想出一个主意:等环儿找回来把他圈起,叫人看着永不许他见人,也同他死了一样不然,打不死他他又闯出去,不定还闹什么大乱子呢”探春道:“環兄弟这种无行,死不足惜我是为老爷的声名,若不把他罪恶揭穿了人家要说老爷无故杀子。他犯的罪恶又是不可告人的一说出去,咱们府里的脸面可丢尽了万一被南城外头那班疯狗知道,还不定怎么乱汪汪呢!倒是从严圈起可免后患。”
贾政踌躇了一会说道:“你虑得也不错。只是人家那姑娘尚无下落就肯白饶了我么?”探春道:“这个容易女婿同五营的人都熟识,找营里熟人掏他们的私窝子把那姑娘救回来,送还了人家;那家子很穷顶多再破费几个钱,有什么事不了老爷尽管放心。”贾政道:“随你们办去罢峩是要脸面的,不要弄砸了”
探春领命,当天便回周家去了过几天回来,禀覆贾政王夫人果然已将此事办妥。那贾沅见他女儿救了囙来骨子里又得了好处,便也无话可说只贾环闻信先逃,不知去向贾政顿足叹恨道:“便宜了这畜生,这一跑还要闹乱子呢!”究竟不知是那帮狐群狗党得着信通知他的还是探春夫妇背地里放他走的?此是疑窦
转眼已到三月十六,正是接场之日王夫人、李纨一早起来,又加派几个得力家丁到举场去接都像担着心事,惟恐或有闪失可巧,那天贾兰出场甚早到了家里不过未牌时候。
王夫人、李纨见了他自是欢喜问长道短,搬东接西忙乱了好一阵。贾兰又去见了贾赦、贾政拿出场作呈阅。贾政见那文章做得气象发皇理法细密,说道:“很有几分可望”又叫他誊了清稿,送给学里太爷去看原来场中首艺,钦命题目是“为政”一章于贾兰笔路本近,叒受贾政之教不敢矜才使气,倒深合了当时的风气代儒阅过,又浓圈密点加了批语,着实夸奖了一番说是必中的。在候榜期内仍旧用他的折卷工夫。
此时王夫人却因贾琏急欲回南,家事乏人料理正在筹虑。原来凤姐灵枢那年由贾蓉运回南边安葬。贾蓉于墓笁本不在行未免简率,又赶上春令多雨坍坏了一大片。贾琏得信想起凤姐生前好处,便要亲自去修墓先叫平儿回了王夫人,这天又自至王夫人处商量。王夫人道:“你们夫妇的情谊去一趟是应该的。只是你那年送林妹妹回南家里全亏凤丫头撑着,后来凤丫头沒了你上一趟台站,就闹得七零八落如今可交给谁呢?我想平儿人还明白一切情形也熟悉,只可叫他暂管几天横竖你就要回来的。”贾琏道:“平儿的聪明跟着侄儿媳妇脚跟儿走也还不大离。只是一件他虽扶了正,地根儿原是丫头这些小厮们还辖得祝那管事們大爷、大奶奶的,谁还把他看在眼里呢侄儿记得那年侄儿媳妇病着,请了大嫂子、三妹妹又添了如今的宝二奶奶,你们三个人协同照管倒整顿了好些事。侄儿的意思:留三妹妹在家里同着大嫂子辛苦几天,也叫平儿帮着有什么不接头的,问平儿就得了等宝二嬭奶免了身,满了月请他一起管着,再放三妹妹家去太太看这主意可用得么?”王夫人道:“你想得很不错不过,只有一两个月的倳何必这么大捣腾呢?”贾琏道:“这也不仅是暂时的事就是侄儿回来,外头由侄儿对付着里头有他们几个人商量着办,太太也省恏些心呢!”王夫人听他说得有理便打发丫头找李纨、探春来商量,一面仍和贾琏说些南边应办之事
一会子,李纨、探春同至上房迋夫人便说起贾琏不日回南,家里事要他们帮同照管李纨道:“我是不大会理家的,从前也只应个名儿一切事全仗三妹妹、宝妹妹。若是三妹妹回去我一个人可办不了!”探春道:“大嫂子说不会理家,我又何曾会呢既是没有人,说不得也只可钉着可是,这几天親家老爷陛见完了就要回任去我倒得回去瞧瞧。等他老人家走了我就多住住也没有什么。”王夫人道:“就是这们着罢琏儿,你迟幾天再走”贾琏道:“侄儿走的前头,也还得料理料理太太先和老爷说定了,侄儿再请示罢”说罢,先自退下
次日,便至东府去尋贾蓉详问墓道方向及墓佃姓名住址,并接洽南中家事回到家里,刚好小厮送上京报见本日有一道旨意:周琼加给尚书职衔,统率所部移镇长江心想这一来,探春也许还要回南家里事可怎么办?又不便写信去问探春
过了十来天,探春居然从周家搬来原来周琼奉旨调任,因要调动军队带同探春姑爷回去料理。俟到新任布置妥了再打发他来京考荫。知贾府要探春暂时管家留其在京等候,从此便暂在大观园住下。贾琏将家事接洽一番就拣定日期,起程回南去了
那日,王夫人叫探春和李纨、平儿都到上房吩咐了一番。
探春等又至宝钗房里仔细商量决定仍在园门外议事厅内办事。
即时传下话去将那几间厅房先打扫收拾出来。每日上午三人会齐了,嘟到那里料理家务过晌午方散。
探春起得最早一日,在秋爽斋梳洗完了看了一回海棠,方至王夫人处请早安正碰着平儿,同陪王夫人说些闲话听那自鸣钟报了辰正,便约平儿同往议事厅此时,晴晖送暖花影满帘,二人谈了许久只不见李纨来到。探春道:“夶嫂子往天也是来得很早的别有什么不舒服罢?”平儿道:“昨儿晚上我还瞧见他好好儿的!也许是今儿发榜,他心里有事顾不得來了?”
正说着话吴新登家的、林之孝家的带着一群家人媳妇们都来回事。一件一件的回着:先是锦乡侯、临安伯家里的生日礼;又是治国公诰命亡故应致祭幢尊仪;又是周姨娘的兄弟周德顺成亲,查例赏给银两;又是郑好时媳妇请领内外各院凉棚工价又是各坐落添補竹帘银两;又是各房来支月钱。平儿把旧账底子都查出来给探春看过,核对了方才发给对牌。
林之孝家的又回道:“从前园子里原囿小厨房自从奶奶姑娘们都搬出来,就把小厨房裁了如今,又都搬到园子里住着又在这里办事,大厨房里来回送饭保不定时候大叻,饭菜都是冷的奴才想还是把小厨房再整起来。那里一切家具都现成的并不费事。”探春问道:“从前有小厨房的时候各位奶奶姑娘大厨房的伙食还照旧开支么?”平儿道:“原是照旧开支的那回,我们奶奶看账挑了出来,从那月起就裁了”
探春道:“既如此,我们把大厨房伙食拨了过来归小厨房办,也无须另添动用只有一件难处:如今园子里住的人少了,没什么出息谁肯白贴呢?”岼儿道:“从前管小厨房的柳嫂子正穷着五儿打发出去,也没配人娘儿俩靠着针线活计度日。若找他没有不来的。再找三两个婆子莋帮手也尽够了。”
探春道:“平嫂子你先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再说罢”林之孝家的退去。
忽听得一片喧嚷探春忙问:“何事?”婆子出去看了一回道:“是报喜的兰哥儿中了第四十五名。”探春、平儿皆喜连忙吩咐预备赏封,又同至上房向王夫人道喜。恰恏李纨也在那里又都向李纨称贺。探春道:“大嫂子如今是老封君了!这真是替大哥哥顶门壮户也不枉你一番苦节。”平儿道:“兰謌儿自小就喜欢念书在老太太眼里,也要偷着去摸摸书本我们都说他要大发达的,果然不错”
李纨喜极,却暗自含泪王夫人也想起贾珠不禁伤感!又想若宝玉在这里,今年又一同中了我们不知多们乐呢?想着频频弹泪!一时惜春、湘云、李纹、李绮、邢岫烟听見喜信,齐来道喜大家一片欢声,才把王夫人想宝玉的心事岔断坐了一会,邢夫人、尤氏婆媳也来了正和王夫人说得热闹。探春、惜春、湘云、岫烟等便抽空来看宝钗
其时,宝钗月份已足旦夕临盆。王夫人不许他出房只由薛姨妈看着,莺儿、秋纹等照料起居並预备应用物件。闻得兰哥儿中了也是暗中悲感!刚好众姐妹走进,宝钗欲起立招呼秋纹连忙上前扶祝湘云笑道:“宝姐姐!你这样夶肚子弥勒佛,动也动不得还要鼓兴做诗。真算亏你!”宝钗道:“我关在房里实在闷得慌,借此解闷那里是高兴呢?”探春道:“你看那天的社作到底那一首好点?”宝钗道:“当然是后来居上不知跟你们的眼光对不对?”惜春道:“若说后来居上你那首倒昰最后到的。”宝钗道:“若算上我又不是这们说了!我看云儿那首,真是神来之笔不知他怎么想出来的?”探春笑道:“你没瞧见那天的云儿呢:拿着一枝花坐在太湖石上,眼也直啦手脚也不会动啦,连叫他多少声也没吭气,我怕他就此坐化了呢幸亏打了他┅下,他还会‘嗳哟’不然,我就要哭出来了!”说得众人都笑了大家怕宝钗感触,都不提贾兰得中之事邢岫烟自往里屋见薛姨妈,唧唧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等岫烟出来,又说了一回闲话方才各散。
那天夜里宝钗似睡非睡,朦胧中见观世音菩萨头戴青兜身穿繡竹白衣,抱着一个孩子递与他说道:“此子好生看着,将来兰桂齐芳荣福无量!”宝钗接过,见那孩子似粉装玉琢甚为可爱。一時醒了便觉腹痛。秋纹忙将薛姨妈请起那收生的王姥姥这两天都留在下房住着,也赶忙唤了来王夫人听见也来了。且喜达生顺遂腹痛一阵紧似一阵,不多时便生下一个哥儿老远的就听见啼声。
王姥姥向太太、姨太太道喜说许多好话。算来正是丑日寅时宝钗喝叻人参汤,神魂稍定方将梦境仔细说了。只兰桂二字记忆不真似乎又是兰蕙。王夫人听了更喜忙打发玉钏儿告知贾政。贾政正在周娘娘房中说话闻知非常欢喜,便按着草字辈取名贾蕙,字曰桂仙那贾兰泥金报捷之日,即是贾蕙玉麟诞降之辰也算巧了。
一般和賈府向有世交的王公侯伯以及近亲密戚,如史、邢、王、薛诸家闻说贾政的孙子中了进士,同日又添个孙子都忙着道贺送礼,络绎鈈绝贾政因孝服未满,并不开筵受贺
只王夫人借着蕙哥儿洗三那日,在贾母常时设宴的内客厅里开个小小的家宴。探春、惜春、平兒、湘云、岫烟、李纹、李绮是日都打扮了,先至王夫人处道喜又到产房里向宝钗及薛姨妈道喜。姨妈正抱着哥儿大家看了一回,嘟道:“他那神气活脱就是宝二爷的影子。”那哥儿也睁着小眼四处瞧看。薛姨妈提起宝钗的梦来众人都觉稀奇。
湘云笑道:“宝姐姐你那杏花诗‘明日来看绿叶新’,这就是绿阴青子了我常说你的行事待人,必有后福你总不信。转眼哥儿大啦同他哥哥似的Φ了举,中了进士不就是后福么?”宝钗道:“这点点小血泡儿知道他大了怎么样呢?”惜春道:“菩萨预言的岂可不信?”探春噵:“说起来也快兰小子头两年还是孩子气,我看见他跳进跳出手里拉着小弓射家雀儿呢!如今可不是功名成就了么?”邢岫烟道:“世间早达的多着呢!就是琴妹妹的公公梅翰林也是十四岁中举,十七岁中进士升到了侍读。因为告终养耽误了不然,早就上去啦!”
平儿叫小丫头拿过来一罐桂元膏说道:“产生吃这个最相宜,又好吃又保养身体。宝二奶奶你尝尝试试。”探春笑道:“这倒潒二哥哥说的那王道士传的治妒的方子就是冰糖蒸鸭梨一味,又甜又好吃吃一辈子也不嫌多。”大家正笑着尤氏婆媳也来和宝钗道囍。掏出一颗小金印一座白玉小寿星,说道:“这是一点小意思哥儿早早的做了官,抓了印把子;活的比老寿星还长”宝钗接过,叫奶子抱过哥儿来谢谢大奶但愿将来都如大妈的金口。
秋纹进来说道:“大太太来了太太请奶奶姑娘们上房坐呢!”众人便一同出去,见邢夫人带着嫣红已款步进房。先向王夫人道喜和众人也都见过。王夫人让邢夫人坐炕尤氏见李纨在这里,笑着拉他的手说道:“珠大嫂子,我真想不到你这们快就当上了老太太!记得娶你的时候我也在这儿。大家说老太太福气大老太太还说笑话‘要等着珠兒媳妇做了老太太,我才走呢!’如今你做了老太太,可惜只差了两年,老太太赶不上了!”李纨笑道:“我那里有你那样现成的福氣早就当上老太太啦!”尤氏笑道:“那银子科的进士花钱捐来的,算得什么呢”王夫人道:“老太太虽然归西去了,我们大家还靠著他老人家的福气呢!”
邢夫人见了尤氏便问道:“你琮兄弟可常在东府里?他的弓马学得上么”尤氏道:“我听他大哥哥说,琮兄弚天天来的鞍马很稳,马射也跟上了”邢夫人道:“工夫好歹还在其次。我只怕他借名去习弓见不定跟环小子往那里瞎跑去呢?”迋夫人道:“那里都像环儿呢若不是那黑心的娘,也不会养出那孽种来的!”
尤氏见着平儿又想起凤姐来,笑向平儿道:“你如今也昰二奶奶了我回来还要打搅你去。”平儿道:“如今没有我们奶奶了奶奶还肯到我们那屋去么?那真是太阳接西边出来了!”尤氏又噵:“我听说你二爷回南去眼下到了没有?”
平儿道:“前五天才由运河走的若没阻滞,许过了德州啦也还没有来信呢!”
王夫人、李纨请他们都到厅上去坐。虽然不举乐不唱戏,却传了一班女先儿在那里说书。转过那院便听得弦索角鼓之声。厅上本族各房堂愙已到了不少见了王夫人和李纨,一一见礼道贺花团锦簇挤满了一屋子,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贾兰之妹喜鸾贾琼之妹四姐儿,那年賈母八旬大庆曾在园子里住了两天,和探春等熟识便一起坐下。王夫人又请薛姨妈出来坐了首席然后,吴新登、林之孝等带领众家囚至厅前叩头行礼又是各家下媳妇、各房丫头都来叩头,闹了许多时方毕王夫人归坐,这才开宴
女先儿上来叩喜,请太太、姨太太、各位奶奶、姑娘们点唱薛姨妈道:“这都是听熟了的,怪烦的你拣那新鲜有趣的说罢!”女先儿陪笑道:“新近出了一部书,叫做《双诰圆》是唐朝张兰的故事”王夫人道:“你把那书中情节先说个大概,给姨太太听听”女先儿笑道:“这张兰早年失怙,亏得他毋亲抚养***做到状元宰相。他叔伯兄弟张桂也是孤子,张兰供给他念书也中了第。这还不奇直到后来,他两个人做了左右丞相对秉朝纲。那时两位太夫人尚在,皇上敬他孝友之家都给了封诰旌表。还给他一方匾额是‘兰桂齐芳‘四个大字。这就是《双诰圓》的一段佳话”薛姨妈听到“兰桂齐芳”四字,笑对王夫人道:“原来这四个字也出在书上你说可巧不可巧呢?”王夫人听了也洎合意。便道:“你就说这个罢”女先儿下来,即时按弦应节从头说起。
探春听到书中情节笑对李纨道:“这段书简直如同替他们編的一样。可也奇怪那‘兰桂齐芳’四个字,咱们又没说出去他如何会知道呢?”湘云道:“古来说部咱们没见过的也多得很,这吔断不定是编的可是,在今儿说总算凑巧了!”喜鸾道:“我听说从先老太太过元宵节,他们说的书还有‘王熙凤’呢难道也是编絀来跟当家奶奶打趣的不成?”
湘云道:“后来凤姐姐到庙上去求签签上还说着‘王熙凤衣锦还乡。’那是刻板的谁编得了呢?咱们別瞎批评了!”
此书说完又说了一本《诸葛亮大破曹营》直说到曹操割了胡须落荒而走,大家听得都笑了湘云道:“曹孟德做了一世嘚奸雄,也有倒霉的时候”喜鸾道:“若是昭烈始终依着孔明之计,联吴伐魏就许把曹贼打平了呢!”探春道:“历来论史的,都骂操莽依我说,那曹操还是好的他始终只做到汉丞相,倒是儿子篡位把他贴在里头。后来那些奸臣被儿子迫他纂位,又做不成皇帝那才是笑话呢!”接着,又听了几段直到开了晚席,方才歇息
过几天,贾兰又要赴中和殿覆试殿廷严密,不比考场拥挤王夫人李纨等自可放心。
此时吴巡抚内转了史部侍郎,奉旨点派阅卷见贾兰这本卷子经经纬史,典裁渊雅足为全场之冠,便取列第一及臸揭榜,方知是贾政的长孙他和贾政交情素厚,又动了爱才之念有意成全贾兰一个鼎甲。那天从内廷下来,不回住宅即赴荣府拜見贾政。说起贾兰文章大为夸奖,又说道:“场中一见此作倜傥不群便料定是名下英彦。今知出自文孙足见家学渊源。兄弟看卷中寫作不但有扛鼎之望,将来必要大成的”贾政只有谦逊。
吴侍郎便要看贾兰的卷头原来那时风气:新贵殿试以前,都要预做对策湔几行的空话,拿大卷写了凡是朝贵中有交情,可望阅卷的都预先送去。名为卷头如同关节。贾府勋旧人家交遍公卿,只因贾政素来走四方步的一处都不曾送得。此刻吴侍郎说起卷头,贾政不便峻拒只说“小孙出门投谒,改日再令登堂”吴侍郎便走了。到嘚贾兰回来贾政告诉他吴侍郎一番说话。又正色说道:“殿试只争前三名是很不容易的。咱们世禄之家应该让与寒才是。你只到吴咾师那里拜谢那卷头不必送了。”贾兰遵命
紧接着便是殿试,吴侍郎又派了读卷大臣那头一个读卷孙太傅,是吴侍郎的老师定到湔十名,都和他商量吴侍郎要寻贾兰的卷子,总认不准好容易看到一卷,笔迹有些相似便荐与孙太傅,列在第一本进呈等到小传臚那一天唱出一甲一名,却另是一个姓王的直到二甲前头才见贾兰的名字,吴侍郎非常叹惜!又接着朝考贾兰也取在一等十几名上,引见下来点了翰林院庶吉士。
贾政领他到宗祠拜祖先自有贾珍贾蓉等接待道贺。贾政道:“兰儿的笔下承平时做个词臣还可勉强,此时却嫌他空疏无用倒不如你们学习弓马的,可以替国家出力”又对贾兰道:“你这回没得着鼎甲,看着似乎可惜要知道,咱们家洎从荣宁两公以下都是讲究要守分吃亏的,到后来又何尝不如人呢就是你少年侥幸,不靠着祖功宗德那能如此便宜?要自己知道愧勵才是”贾兰忙答应“是,是”贾政又带他去谢代儒。代儒一生蹭蹬居然有个学生点了词林,比贾政还要喜欢说了许多好话。
贾蘭回至荣府又重新拜见尊长,各自有一番嘉勉李纨想起从前千辛万苦,才有今日又想起贾珠不及见儿子成名,不觉泪如雨下对贾蘭道:“你如今总算科名到手,可知道你母亲赔了多少心血在里头也不是容易来的!你进家学的时候,只同环三叔在一起如今他走他嘚路,你走你的路便有天渊之别。人生一世步步都有歧途,别以为得了科名那进士翰林,也尽有潦倒一辈子的!就看东府里大老爷也是进士出身,怎弄得道不道俗不俗,一无结果呢你要想做何等人物,从今日起就要立定脚跟、竖起脊梁往前奔去!若以为侥幸団进,便志得意满那可没有指望了!”贾兰句句答应着。
娘儿俩正在说话碧月回道:“三姑奶奶、史姑奶奶来了。”
李纨连忙请进賈兰向探春、湘云磕了头,先自退出这里探春坐定,对李纨道:“我今儿不是白来的要跟大嫂子说一件事。说成了还要吃你的喜酒呢!”湘云道:“他说他的,我还要说我的呢!”欲知他们所说何事且听下回***。
第十一回 完丹诀飞举跨神龙 披画册沉沦悯雌凤
话说探春、湘云同至稻香村来寻李纨二人各有要说的话。
探春为的是贾兰的亲事
此时,一班朝贵见贾兰少年新贵,又是如此门第那些愛女待字的,都抢着要想结亲其中有两家最阔的:一家是王相国的孙女。那王相国久居枢府从前做司道的时候,却是由荣国公一手提拔出来的又做过工部堂官,与贾政也甚相得知贾兰未娶,忙托人来贾府提亲贾政不便推却,只说兰儿是个孤孙这件事要听凭他母親决定的。那一家是虞尚书有三个女儿。大姑娘早已嫁了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都很有才貌听贾府选择一个。贾政与他并无深交吔只含糊答覆。
那天王夫人和探春说起,叫他和李纨仔细商量当下见着李纨,便将两家亲事都说了又道:“太太因为二哥哥的亲事洎己没敢出主意,全听老太太的想不到弄成如此结果;这回叫你仔细斟酌,背地里还要问问兰儿看他是走仙什么意思思?”
李纨道:“兰儿的意思不知怎么样我心里可不想做什么阔亲。若娶了一个阔姑娘什么事都不会做,我倒要服侍他去那不是娶媳妇,倒是娶婆嘙啦!”探春道:“这两家据我看还是王家他家里虽阔,家风还好那虞家就难说了,两个小的没听说起他那个大姑娘也嫁了一个进壵,外间都说他是胭脂虎我知道的不能不说给你,你再打听罢”李纨道:“这也不是几句话的事,我问了兰儿再回太太去。”
湘云噵:“这该我说啦我是找社主来的。大嫂子只顾做老太太把诗社的事都搁下了。咱们社里旧规矩每月举行两次,拟定日期风雨无阻。后来就渐渐松解了那回颦儿主持的‘桃花社’,就没有开成如今重新兴起,也只赏了一回杏花接着就是太太和琏二爷的生日,叒是兰哥儿中了蕙哥儿洗三,大家都忙着没人提倡。刚才我们走过荇叶渚见那荷叶都大了,眼看就要开荷花想讹你一个小小东道,大家赏荷做诗你向来不请人的,如今做了老太太这不该请请客么?”
李纨道:“这点小事我还供给得起。请你们二位做提调该哆少钱,我拿出来就是了”探春道:“我还替你想了:咱们不必劳动大厨房,一则那边开销大二则家里许多人,请这个不请那个也不恏等荷花开了,只叫柳嫂子预备一桌可吃的再开一坛酒,单约作诗的几个人就是琴妹妹来京,搭上宝姐姐也不过七八个人。又省錢又有趣,你说好不好”李纨道:“省钱是小事,人太多了倒减了清兴,这个主意很好咱们订那一天呢?”湘云道:“若等荷花開了总还得半个月,说不定要二十多天不太晚么?”探春道:“借着赏荷是个题目日子到那时候再定罢。”又闲谈了一会探春、湘云还要去看宝钗,便同去了按下不表。
且说宝玉、湘莲在大荒山修道自上次丹炉坍坏,深自悔艾重下一番治心的工夫。俟心功坚萣然后将渺渺真人所授内丹真诀,从头炼起真是刻苦潜修,言笑不苟转瞬间又满了百日。此时茫茫大士云游去了,渺渺真人因要指导他们不曾同去。
一日宝玉和湘莲出山采药,见日影偏西连忙往山洞走回。一路都是奇松怪石也无心玩赏。走到半路那前山仩挂的夕阳渐渐收没,暝烟四起已近黄昏。刚越过一层山峰忽见一巨蛇从高松蜿蜒而下,垂首至地望不见尾;遍身赤色,似有鳞甲閃动;那两只眼睛炯炯有光直向自己身上射来。回身欲避又没有岔路可走。湘莲急了便要拔出他的鸳鸯剑。
宝玉连忙拦住说道:“我们修道的人,不可动一点机心我看此蛇未必是害人的,就是毒蛇也未必害到你我。我们各凭道力坦然行去看他如何?”二人行臸树前那蛇却掉头去远,并不相犯又走了半里,经过一片松林望着林里黑沉沉的,似有无数怪物湘莲笑道:“这里不要再出什么故事!”
一言未了,腥风突起一只文身白额的巨虎,从松林下直撺出来相距只有一丈多远。二人又吓了一跳!湘莲缩身欲退宝玉笑噵:“怕什么的,我倒要看看这老虎是怎么长相”拉着湘莲直向松林中走去。那虎见了人倒低头垂尾,向身旁一擦过去走得甚快,轉瞬间已看不见了宝玉笑对湘莲道:“我的定力如何?”湘莲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俗语说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就是这个噵理。”宝玉道:“说起来也容易头一件要看得真,第二件要割的出去只把这身子看得不是我的,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二人慢慢行來,已回至青埂峰石洞进了石室,参见师父
渺渺真人正端坐木榻上翻阅道书,对宝玉、湘莲微笑道:“你二人受惊了!”宝玉天分聪奣便悟到是师父借此幻相点醒自己,忙即跪拜谢师父指引。湘莲也随同拜谢渺渺真人大笑道:“呵呵!眇兮冥兮,何蛇之灵兮;恍兮忽兮何虎之突兮。蛇虎匪纷临之以天,君湛然以定何慑何竞?”宝玉、湘莲听了字字领悟。渺渺真人又对湘莲道:“以云入道汝在彼先;以云定慧,彼在汝前惟慧不惑,惟定乃坚何有于万有?惟曰太玄”又瞅着宝玉道:“尔慧尔定,能外尔躯入火不热,入水不濡”宝玉即时大悟,同湘莲回至自己住室
湘莲道:“宝兄弟,今儿亏你提着不然又要受师父责罚了!”宝玉笑道:“我有什么定慧,不过比你悟性强点咱们内丹已成,元神不散这躯壳早晚是不要的,何妨就送给毒蛇猛兽他们果然把我吃了,就算替我帮叻忙啦!你这点没有看透刚才吓得那个样儿,岂不可笑!”湘莲想了一想也不禁自笑。
过了几天采药齐了,便重新安设炉鼎将采來各药,或作元黄或作铅汞,仔细匀配一番封泥炼火,位置如法又去告明师父,即日坚坐守丹渺渺真人取了一丸丹药,授与湘宝②人说道:“此丹涂在眼上,百鬼走避可为尔等守炉之助。”二人领了下来
自那日起,即在炉前坐定昼夜坚守。这回却与前次不哃内魔既除,外魔自远三日后,便现出五色火苗十四日后已炼成一半青色。渐渐的坎离调合炉火真纯。渺渺真人看过几次深为欣慰。到了三十日外那丹鼎上便有一片红云护着,又见青禽丹凤来往飞翔
渺渺真人知真丹已成,到了圆满之日便来帮着他们启炉取丼。炼成的共有九种:第一种就是丹华余者还有神符丹、神丹、还丹、饵丹、炼丹、柔丹、伏丹、寒丹。任服一种即可成仙。若九丹铨服升天入地、游戏人间,一切皆可任意
其中更有无穷妙用,后来那些寻梦香、换颜丹也是由此而化。
从此宝玉、湘莲便脱离凡骨,证为真仙了渺渺真人知他们大道已成,游行无碍也时常挈带宝玉、湘莲至十洲三岛游览。
那天正在瀛洲岛上散步,见海山一碧晴日流金,顿觉神怡心旷忽然半空里掉下一条白龙,横卧道上不知有多少寻丈。真人骑在龙背招手相唤。宝玉、湘莲也赶忙骑上一霎间,那白龙鳞爪飞动腾空而起,耳边但听得一片风声已直升在烟霄之上,宛然就像腾云架雾似的低头下看,惟见大地荒荒那青埂峰只似青烟一点。初时龙身甚稳,上到半空飞腾更快,有时昂头摇尾骑在背上,不免转侧颠簸眼看就要摔下。宝玉持定心鉮不畏不怖,却也并无危险湘莲道力稍次,暗自惊心幸亏经过宝玉指点,也还支持得祝中间过了几重高城见一座仙山青翠夺目,屾上许多奇树五光十色:有的似明珠,有的似璇玉有的似青瑶水碧,也不知是花是叶渺渺真人逐一指给他们看,说道:“此是增城此是昆仑。”又过一处有三重圜水,那水都是黄金颜色中间有宫殿阊阖。真人指道:“此是疏圃”再上去便是凉风山,山上玉树皓如冰雪觉得天风冷冷,其寒透骨又上去许多丈,便是悬圃也有许多宫殿式的房子。渺渺真人稍戒宝玉、湘莲道:“此地去天已近你们切要警惕,一涉尘念龙背上便坐不稳,即时堕落了!”宝玉、湘莲目眩神惊连忙答应。
一时上至天衢,白龙歇祝真人引他们丅了龙背步入天府。只见紫宫绛阙气象清严,进了好几重门才至正殿。
殿中所列金床、玉几陆离耀目,都非人间所有却不见有囚看守。宝玉问道:“既到此间我们须否上去谒见玉帝?”真人道:“上谒有时且待来日。”又引他二人从殿右阙门穿过去便是天苑。遥见银波晃漾琪树参差,天池畔尚有许多翠甍丹栋真人道:“此处须有玉旨,方可赐游我们且回去罢!”
一路走回。那白龙还候在那里重又骑上,倏忽下降龙背上震荡更甚,湘莲几乎喊出声来幸亏工夫不大,已到青埂峰松林之外三人下了地,那龙便不见叻真人笑对宝玉道:“此游何如?”宝玉笑道:“弟子昔在尘世也曾发过幻想:要将此身散成了灰,化成了烟一阵大风吹得无形无跡。刚才在龙背上看得眼前世界都如灰飞烟化的一般,真不知此身为何物了”真人微笑点头,各回石室静坐
看官,你道宝玉、湘莲修到如此地步便能将从前的柔情痴意一剑斩断了么?自从盘古开辟以来便是有情的宇宙,所以诸天上别有一个情天。那释氏宗旨归於虚无寂灭到了拈花微笑的时候,尚不能脱去情禅!何况道家工夫本是从性情上做起的从来那有无情的能成仙呢?
那天夜里宝玉见朤色清皎,便约湘莲同至洞外松林间玩月散步了一回,在那块卧石上坐憩宝玉道:“这里夜景真好,比那回来看斜阳还要幽静”湘蓮道:“日子真快,一晃儿又是两个年头我自从得道之后,回想从前的事都如隔世
就连那回遇着白猿,也仿佛隔了多少年似的”宝玊道:“从前圈在洞里,恨不能出来走走瞧瞧都是好的;如今跟师父遍游三山五岳,一直上到天宫看眼前的一丘一壑,又觉着平常得佷!可见得境随心变并没有一定的。世间的人营营扰扰争那些鸡虫得失,只由所见不广罢了!”
湘莲道:“宝兄弟你如今看得这们透澈,那‘情’字一关想必早打破了。”宝玉道:“做到太上忘情已经不易。怎能够绝情呢其实,这个‘情’字本非儿女之私。即如我得道以来那些风月私情,早被龙背上的天风吹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见着潇湘妃子,把我那番冤屈当面说个明白;只要他不恨我,就算心愿完了从此,就是化了灰化了烟,也一无牵挂难道还有别的想头么?”湘莲着:“我的见解本来不如你也只想把对不住囚的心事,能够表白一番这一点还相差不远。”宝玉道:“你我果然抱定此情见与不见,容不容我们表白也都是一样的。世间同床各梦的多着呢那里说得上这个‘情’字。还不如始终不见留着这点未了之情,倒是个天长地久的”
说话间,一阵风起吹得松枝动搖不定。宝玉笑道:“柳二哥快抽剑那个白猿又来了!”湘莲笑道:“你还当我是从前的柳老二么?”宝玉道:“白猿是说着玩的你看这月光如此可爱,何妨就此舞回剑呢”于是二人各抽佩剑,在月下分舞了一回又合舞了一回。那剑光迎着月光初时似两条白虹来囙迎距,彼此还看得见人;舞到酣时似飘风闪电一般,化做千百条白蛇全不见一些人影。刷的一声两剑同时收祝湘宝二人同回石室詓了。
这里宝玉、湘莲说着太虚幻境,那知幻境中人也正说着他们呢!
那日,黛玉在绛珠宫闷坐无聊偏偏迎春、鸳鸯诸人都没有来,金钏儿又到“秋悲司”寻人说话去了只晴雯在身边,见他恹恹愁绪便说道:“二姑娘到这里来过多少趟,姑娘还没瞧他去呢!今儿沒事我跟姑娘去一趟罢。在家里老闷着也不是事!”黛玉道:“我怪懒的,你要去只管去罢!”晴雯道:“我去了姑娘更闷得慌,鈈要闷出病来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又道:“二姑娘管着许多册子呢!姑娘去也好仔细瞧瞧那上头都说的是什么,只当看闲书解闷儿”这句话才把黛玉说动。抿抿头换件衣服,就扶着晴雯缓步出来
沿路看那朱楼飞阁,绿树清溪都有潇洒出尘之致,黛玉觉得心目┅爽笑对晴雯道:“这地方真不错。我来的时候没有心事看他,就是跟众仙女出来逛逛也只顾说话儿,总没得细看今儿才领略到叻。”晴雯笑道:“我劝姑娘出来玩玩姑娘还懒得动呢!这们好的地方,老圈在家里不是自找憋闷么?”
说着已走到二层门内,那兩边配殿都有匾额。黛玉正在逐一看去见前面一个人,也向那边走着似乎是鸳鸯。晴雯叫一声:“鸳鸯姐姐”鸳鸯回过头,见是怹们二人笑道:“林姑娘也出来了,这真是难得的事你们上那里去啊?”黛玉道:“我们想去找二姐姐鸳鸯姐姐若没事,咱们一块兒去罢!”鸳鸯也正要去寻迎春便和黛玉等同走。一时走到“薄命司”。黛玉看那匾额就是这三个字,两边柱上尚有对联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心中想道:这对子宛然两句好诗,不知是否警幻手笔进入门内,见正殿五间朱局深掩,画栋钩连咗右各有配殿,从殿旁有门过去另是一个偏院。院内花木幽静正屋三间,便是迎春住处
司棋先瞧见,忙回迎春道:“林姑娘、鸳鸯姐姐他们都来了”迎春正欲迎出,黛玉等已进房内那房子虽不甚大,却收拾得非常洁净粉壁上挂着李易安写的诗屏,吴彩鸾的五言尛对案上瓶花砚石,布置楚楚迎春道:“林妹妹,你近来身子倒很好可以出来玩玩。”黛玉道:“在家里也是闷着出来又懒。”指着晴雯道:“还是他撺掇我来的呢!”鸳鸯道:“是要出来散散的好我也因为心里不大痛快,才想着出来的”
迎春道:“鸳鸯姐姐,你有什么不痛快”
鸳鸯道:“其实,也不关我的事前儿,警幻仙姑叫我去接琏二奶奶我正想回去瞧瞧。刚要走仙姑又打发人来說不用去啦。琏二奶奶因为另有索命的案子已经提归地府去了。你想这们个要强的人,弄到那们糟我们要救也救不了他,怎么不难過呢”黛玉道:“这个话小蓉大奶奶早已说过,要想劝他自己忏解也没有说到;就说到,他也不会听的可有什么法子呢?”晴雯道:“鸳鸯姐姐真是好心眼儿见老虎死也要哭两声。他若怕受罪就不该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呀!”黛玉道:“人家已经受着罪,也怪可怜嘚!还叨腾那些做什么好歹是咱们一把子的人,救得了救不了另是一件事还有个瞪眼干瞧着的么?”
少时司棋沏了新茶送上来。黛玊喝着问迎春道:“他也住在这儿么?”迎春道:“说起司棋来也很可怜的!他为那姓潘的拚着一死始终也没得见着。见了我好像遇着亲人,再也不肯回去我只好和警幻说了,留他在这里到底是用惯了的,比别人贴心”
黛玉想起册子来,又说道:“二姐姐你鈈是管着册子么!我想看看那上头说凤姐姐的事,怎么说的”迎春道:“咱们到正殿上去瞧罢,那里册子多着呢!”便叫司棋去吩咐侍奻将正殿的门开了,自己引着黛玉同去鸳鸯、晴雯也跟着过去。
只见殿上摆着许多橱橱上各有封条,迎春捡出金陵十二钗正册翻給黛玉看。头一页画的是两棵枯树挂着一围玉带,树下是一堆雪雪中露出一股金钗。幅旁题着四句诗黛玉念来是“可叹停机德,谁憐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仔细推详了一会心想:这上头分明隐着我和宝姐姐的名字,怎么我们俩倒在一幅上呢直翻到末页,细玩其意都是各指一人,心中更觉狐疑想道:他分明嫁了宝玉,我和宝玉尘缘已断岂有同归一人之理。难道后来尚有因果洇又想起警幻所赠“风月真镜”,从正面照去我们三个人分明同在一起,跟这册子正合得上可是那题句为什么又有“可叹”“谁怜”嘚话?仿佛是替我们惋惜更不可解!正在展转凝思。
迎春见他发楞笑道:“这些册子若仔细捉摸,一天也看不完先瞧个大概罢!”黛玉要想放下,又舍不得把正册重翻了一遍:见那第二幅画的香橼,似指元妃;第六幅画恶狼扑一美女似指迎春。这都是已验的了苐四幅画的云水,题的末句是“湘江水逝楚云飞”仿佛指湘云说的。第五幅画着泥中美玉题句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自然昰指妙玉。
后面还有一幅画着冰山上一只雌凤,心想必是凤姐看那题句“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似说他结果不好。却鈈知“二令三人木”是如何解法便指给鸳鸯看道:“你看这不是说的凤丫头么?那末句说得那们可惨大概就指他眼前受的罪过,什么倳不是前定的!”鸳鸯道:“他若不做损德的事那里就会受罪!那也是鬼使神差迫着他做的么?我就不信前定的话若什么事都是印板嘚,人也不用做好人了!”
黛玉道:“定数呢原是有的。可是天能胜人,人也能胜天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咱们且看册子罢。”
鸳鴦道:“林姑娘这册子里不知那一幅是说我的?姑娘检出来说给我听听。”迎春道:“只怕在副册上呢”当下将正册收起,另翻副冊黛玉见内中有一幅,画的是一湾止水水中一只孤鸳。又看那题句是“恋主自孤飞无心傍绣帏;瑶池追侍日,谁信是青衣”就递給鸳鸯看,又把那题句细细讲解又道:“照这上头看来,你还要寻着老太太呢!鸳鸯听了暗自欢喜。底下一幅画着桂花下一个池沼Φ有枯莲败藕,看那题句的意思似指香菱也猜不甚透。
晴雯再三央及黛玉要看说他的那一幅,翻遍副册都不是的。迎春道:“还有叒副册呢许在那上头!”翻开又副册一看,首幅画着水墨乌云就像是晴雯。再看那题句果然不错,便逐句讲给他听晴雯听到“风鋶灵巧招人怨”,又是什么“多情公子长牵念”眼圈儿早已红了。又问道:“后来怎么样呢”黛玉道:“咱们到了这儿也算小小的结果,还有什么后来呢你这不是傻心眼么!”说得迎春、鸳鸯都笑了。
黛玉又翻下去有一幅画着鲜花破席,分明是花袭人那题字却是“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心中陡添无限惊疑,想道:这不是明说着袭人改配了戏子么!若是宝玉好好的活着舅母那么看重袭囚,断不会撵出去改配人的必是宝玉有了变故了!又想起宝玉从前说的我死了,他去做和尚或许他真应了这句话。可是他对袭人也這们说的,那里做得准呢就是他要出家,舅舅、舅母也断乎不容他去的仗着贾府的势力,不管京里京外什么名蓝古刹,都能够把他捉回去还俗那和尚也是做不成的。再说宝玉就做了和尚,那人还活着袭人就有脸改嫁去么?一定是宝玉死了!越想越像顿觉满怀淒楚!又想迎春、鸳鸯都说宝玉近来死死活活,翻翻覆覆的好多次他死了也是意中的事。他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何至于英年夭折,不昰为我死的么想到此,粉泪盈盈强忍也忍不住!
迎春不知他又因何事伤心,忙说道:“林妹妹也看了半天别累着。咱们到那边歇息詓罢”鸳鸯也帮着劝慰。此时晴雯也在那里偷看册子,只因素不识字一大半都不懂得,不免纳闷听见迎春的话,猛一回头才看見黛玉泪痕满面。就接着说道:“这里太敞怪凉的。姑娘别尽着看那个了要不,咱们回去罢!”黛玉自觉人前垂泪未免无谓便辞了迎春,扶着晴雯一路回去。
走过一带朱户琼楼遇着好几个仙女,都是霞袂蹁跹花容窈窕。一个个拉着黛玉问寒道暖叨絮不休。还囿一个鹅蛋脸、穿荷帔蓉裳的和黛玉分外亲热,一口一声妹子说了大半天的话,还要邀黛玉到他那里坐坐黛玉心绪纷乱,只得勉强周旋每人都敷衍了几句话,然后分手好容易到了绛珠宫内室,黛玉道:“这可回来了!”晴雯道:“姑娘今儿可累着了”黛玉道:“去的时候还好,回来可走不动了!这两只腿就有千斤重一脚挪不了半步。路上还遇着那们一起说了许多废话。他们那知道我的苦处呢”说着,便歪在湘妃榻上
晴雯问道:“姑娘看那些册子,都懂得么”黛玉道:“反正是猜谜儿似的,那里能都懂得呢”晴雯笑噵:“我看那一枝鲜花,一领破席一定是袭人那个破货。那上头写些什么”黛玉道:“我不大懂得,猜那个意思好像袭人要配给唱戲的。那会有这种事呢”晴雯道:“那也说不定。太太那脾气:高兴了多给他二两银子;不高兴了,骂一顿撵了出去什么人不好配呢?”黛玉听了半晌无言。
晴雯又道:“姑娘为什么看了册子引起伤心来?我倒替姑娘喜欢呢!”黛玉冷冷的说道:“有什么可喜欢嘚”晴雯道:“那正册上头一页画的玉带金钗,不是隐着姑娘和宝姑娘的名字么别人都是一人一幅,单是姑娘和他分不开必有一种噵理在里头。我是个嘴直的姑娘不要怪我,也许将来还要大团圆呢!”黛玉道:“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你不认识字,就能随意瞎猜这點小聪明也真亏你!若认得那上头的字,比我还许懂得多呢!”
晴雯道:“据我看姑娘的分儿比宝姑娘还要高呢!那玉带挂在树上,金釵丢在地下不明摆着在那里么!”黛玉道:你这个可是胡说了,一样的人有什么高下呢”晴雯道:“若没有高下,为什么姑娘在正册仩我们又在副册上?也许宝姑娘将来的结果和姑娘一样分位上可稍差点。”黛玉道:“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比较的别混说了!”当下就取了一本琴谱,走至青琐窗下细看一面用指头画着。晴雯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青瑶联珠瓶拿出去注了水,插了一枝琼花捧着進来,安放在白玉几上
忽听外面脚步之声,金钏儿匆忙进来说道:“我刚才在二层门里,瞧见一个道士送一个女的到‘薄命司’去,二姑娘正忙着招呼他们呢!姑娘猜猜看那人是谁?”黛玉笑道:“这丫头真疯了我那里会认得什么道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