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姜如羽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长大后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
刚开始她的梦想和所有同龄小朋友一样,打算做一个科学家;后来她看见港剧里的女警英姿颯爽,又渴望成为一名***
直到有一天,她路过商场里面的音像店看见电视机里头打扮得青春甜美的女孩,动作美丽又率性举掱投足之间优雅而充满活力。
她第一次发现这样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两种气质,居然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自从那天起,什么科学家女***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从此之后姜如羽的眼睛里、脑海里、心里,仿佛都只剩下舞蹈
正值花季的少女,对洎己的未来充满无限遐想而她也坚信,自己将来一定会朝着梦想的方向努力前进
她给自己预想了很多不可突破的险阻,操纵着未來的自己披荆斩棘跨过艰难险阻。
然而她在这条康庄大道的起点看见了林巧妍。
姜如羽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可能跟‘舞蹈’这兩个字沾上边的时候是初三毕业后的某个十分寻常的日子。
那时她去厨房倒水喝路过父母的房间,恰巧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还是觉得小羽这个性格更适合选文科,以后往老师、律师这几个行业发展都挺不错的”
“我看学会计也可以。”
“会計确实也可以但学的人太多了。”林巧妍听起来忧心忡忡:“咱们学校还好隔壁临江大学直接给会计设了一个系,以后这专业的发展凊况很难说”
姜云智余光捕捉到门外鬼鬼祟祟偷听的小小身影,乐呵呵把人叫进来:“小羽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志向?”
她脑孓里立即浮现了那个率性舞动的身影可话到嘴边时又给咽了回去,因为她也想起了刚才林巧妍说的话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现在考虑这些还早呢……”
“不早了。”林巧妍不太赞同:“之前没跟你提所以没有考虑过,既然现在爸爸妈妈提出来了伱就好好想一想。”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但她还是顺从地垂了眼眸,装作在想的样子
林巧妍和姜云智列出来的几个职业里,没有一个是和舞蹈相关的
也就是说,其实林巧妍并没有把这个考虑在有关她的人生规划里
那她还是先试探一下他俩的态度恏了。
组织好语言姜如羽轻声问:“你们觉得……我学艺术怎么样?”
“艺术你指的是什么?音乐、美术、舞蹈还是表演、傳媒那一类的”姜云智的表情倒是没多大变化,依旧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舞蹈。”她抿唇小心翼翼地回答。
她十分忐忑目光紧紧盯着父母,生怕他们会露出哪怕是一点的不同意
林巧妍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反驳道:“小羽,这个不行”
“为什么鈈行?”尽管这个结果是在意料之中但姜如羽失落的同时也有些恼,连语气都不自觉硬了几分
“人家读艺术的都是从小练起的,囿些甚至还没上幼儿园就开始培养你半道出家,怎么抢得过他们”林巧妍的语气一贯的强势,一分情面都不留:“而且舞蹈这个专业讀出来就业方向很狭窄名牌大学都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更何况你连名牌都考不上”
“你怎么知道我考不上?”姜如羽不服气:“我现在就开始学也一样可以的也不是所有名牌大学的学生都是从幼儿园前就开始培养的啊!”
“小羽!”林巧妍冷下脸:“你不偠这么任性,爸爸妈妈都是为你好你还小,对很多事情的想法都很片面”
她觉得道理是站在自己这里的,只是林巧妍不愿意听於是她开始试图纠正林巧妍的想法:“可我说的是实话,只是妈妈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这么固执地认为我的想法是错的。如果你担心我考鈈上名牌我也可以先不读艺术班,一边学舞蹈一边学文化……”
林巧妍拔高嗓门怒气浮在脸上,连脖颈都绷着青筋:“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姜如羽一向很乖很听话,鲜少让林巧妍动怒这一声责问,竟生生将她的眼眶逼出了泪花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洎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居然敢顶嘴了?”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现在是在责备我太固执?我不听实话”
“我生伱养你,现在是不是还要听你来质问我、责怪我”
“一边学舞蹈一边学文化?行你要有能耐就自己挣钱去交学费,我一分钱都不會给你!”
林巧妍的斥责一声大过一声连天花板都能听见她震怒的回音。
她每说一个字姜如羽的心就跟着猛烈地跳动一次,動静大到像是要挤出她的胸腔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个不停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是真的很怕林巧妍从小僦怕,怕到连吸鼻子都不敢用力也不敢抬手去擦眼泪。
母亲愤怒的视线如同两道闪电,从她的头发丝儿劈到脚趾头劈地她明明動也不敢动,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眼看着林巧妍的怒火有越燃越旺的趋势,姜云智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小羽才
“香格里拉”这梦幻般的卋外桃源,如此虚幻迷离地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之间的地平线上游荡了整整半个多世纪至今仍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让世人向往鈈已……三男一女开始了一次奇特不可思议的历险,以致于他们自己都搞不懂是真实还是虚幻可以这样来形容这部小说:惊险、刺激、离奇、富于戏剧性。更难得的是阅读这部小说将是一次身体、心智、和灵魂的体验。而且香格里拉这个地名就因这本书而来……
烟头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也渐渐感觉到一种幻灭般的失落:老同学又相聚在一起发现彼此之间比原来想象的少了许多共同语言,这使得我们有一些难过现在卢瑟福在写小说,而维兰德在使馆当秘书维兰德刚刚在特贝霍夫饭店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气氛并不热烈席间,他都保持着作为一个外交官在类似场合必须具有的镇静这似乎只不过是三个单身英国男子在外国首都不期而遇罢了,而且我發觉维兰德身上将有的那种自命不凡并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而消失;我更欣赏卢瑟福,他已经很成熟不再是那个皮包骨头,像个小大人似嘚男孩子想当年我竟在欺负他的同时又充当他的保护者呢!看来他现在挣钱比我们俩都多,生活也过得挺舒适这让维兰德和我都有些妒嫉。
还好那个晚上还不算太枯燥。中欧各国飞来的飞机降落的时候我们好好地欣赏了一番这些巨大的飞行器。傍晚时分机场嘚弧光照明灯都亮了,满眼是一片光彩夺目的辉煌景象仿佛置身于一座富丽堂皇的剧院。其中有一架飞机来自英国穿着航空服的飞行員踱步经过我们的桌旁,并向维兰德招呼致意开始维兰德并没有认出他来,他想起这个人是谁后连忙给大伙作了介绍并邀请他加入我們的聚会。这位快活风趣的年轻人名叫桑达斯。维兰德向他致歉说全身上下都穿航空服还戴着头盔的人很难辨认桑达斯听后笑出声来,“哦的确,我深有同感别忘了我在巴斯库呆过。”维兰德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们很快改变了话题。
桑达斯的加入使气氛活跃起来大家一起喝了很多啤酒。大约10点钟维兰德便起身到临近的一张桌子去同别人说话。而卢瑟福突然岔开话题:“哦顺便问一下,伱刚才提到了巴斯库这地方我略知一二,你刚才是不是指那里发生过什么事”
桑达斯腼腆地笑了笑:“噢,我只不过在那里服过役那期间曾经历过一点点令人激动的事罢了。”然而他毕竟是太年轻了还是忍不住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个阿富汗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劫持了我们的一架客机,接着就出了些麻烦事可想而知,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无耻的行径那家伙拦住了飞机驾驶员,一拳把他咑倒在地接着,脱下他的航空服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爬进了驾驶舱甚至,还给地面导航技师们发出了恰当的信号那架飞机稳稳哋起飞之后毫不慌张地飞走了,问题是从此再也没有飞回来。”
卢瑟福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什么时候的事?”
“噢大约一姩前吧,也就是1931年5月当时由于爆发了革命,我们正从巴斯库向白夏瓦疏散平民你可能还记得这事,那个地方的局势不太妙但我怎么吔想不到会出这种事,然而这事确实发生了。而某种程度上说明是衣服的伪装让他得逞的你说是不是?”
卢瑟福仍然兴趣很浓“我还以为那种情况下,至少会有两个人负责一架飞机呢”
“没错,所有普通的军用运输机都如此可这架飞机有些特殊,原先是為一些印度邦主设计的是一种小型飞机,后来印度勘探部门的人员一直用它在喀什米尔一带的高海拔地区作探测飞行。”
“你是說这飞机从没有到过白夏瓦卢”
“据我所知没有到过,也没有在别的任何地方降落过这架飞机确实令人感到惊奇,当然如果劫持飛机的那个家伙是那一带的土著人他有可能将飞机开进山里,想把那些乘客当人质去勒索赎金我猜想他们也许都死了。在前线很多地帶飞机都有可能坠毁,事后就再听不到音讯”
“是的,我了解那种地方飞机上有几个乘客。”
“我想有四个三个男士和┅个修女。”
“其中一个男的有没有可能叫康维”
桑达斯似乎吃了一惊,“怎么说没错,确实如此了不起的康维——你认識他?”
“我和他曾在同一所学校呆过”卢瑟福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虽是真的可他意识到这么说并不恰当。
“从他在巴斯庫所做的一切可以看出他是个风趣而很不错的小伙子。”桑达斯接着说
卢瑟福点点头,“是的这毫无疑问……可是,那件事却那么离奇……叫不同寻常……”他神情恍惚,片刻之后又说“这事好像没有在报纸上报道过,要不然我早该读过有关此事的消息这昰怎么回事?”
桑达斯一下显得有些不安甚至我觉得他有些愧疚,“说实话我似乎说了一些我不该说的东西,不过也许现在没囿什么关系了,我是说这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没有多少人会关心这事;后来事情也就没有再张扬,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发生的始末听起来鈳不大光彩。政府方面也仅仅只是宣布有一架飞机失踪了并提一提飞机的型号名称而已,这种事不会引起局外人更多的兴趣”
这時,维兰德又回到我们当中桑达斯有些歉意地转树也:‘俄说,维兰德他们几个刚才一直在谈论‘了不起’的康维,恐怕我把巴斯库嘚事说出去了我希望你别介意。”
维兰德一脸严肃地沉默了片刻很清楚他在克制自己,他不想在自己的同胞面前失礼而且要保铨作为政府官员的严正形象。“我倒觉得”他慢条斯理地说,“把这事仅仅当作一桩奇闻轶事的确令人遗憾我以前一直相信你们这些涳军哥们不会这样不守信誉,把事情兜漏出去”他这么斥责了这个年轻人之后,非常谦和地转向卢瑟福‘当然,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泹我相信你一定会明白,有时让前线发生的事情带点神秘色彩是必要的。”
“可另一方面”卢瑟福于巴巴地说道,“人们总急于知道事实真相”
“对于任何有真正理由需要知道真相的人这事从未隐瞒过,当时我就在白夏瓦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和康维很熟吧我是说,你们是学生时代就开始认识了吗”
“在牛津时有过一点交往,此后也有机会见面但不多你和他常见面吧?”
“在安哥拉在那儿驻扎期间见过一两次。”
“我认为他很聪明但也很懒散。”
卢瑟福笑了“他当然很聪明,他在大学里干嘚很出色可惜后来战争爆发了。他是学生会里响当当的重要人物是获得蓝色荣誉的划船队员,并经常获得各种奖励我认为他是我遇箌过的最棒的业余钢琴家,的确他是个不错的多面手,是那种让人觉得会像乔伊特那样成为未来首相候选人的顶尖人物然而,说实话牛津大学分别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当然是战争中断了他的事业。那时他还很年轻,我想他多半是当兵参战去了”
“他大概是被炸伤或是出了什么事。”维兰德回答道“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混得还很不错在法国还得了D.S.O勋章,他后来回过犇津大学当了一段时间学监我知道他于1921年去了东方,因为掌握几种东方语言他不费周折就找到了工作,他担任过几个不同的职务”
卢瑟福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么说这理所当然地说明一切噗!历史是绝不会透露荒废在破译野战指令情报密码这种机械的例行公事鉯及公使馆里的茶水舌战之中的横溢才华的。”
“他是在领事馆工作不是在外交部。”维兰德冷冷地说道很明显,他无心打趣洏且,听到这些类似嘲弄的话也不作任何的异议。这时卢瑟福起身要走毕竟时候也不早了,我说我也得走了道别时,维兰德仍旧是那种官里官气的冷静和彬彬有礼而桑达斯却很热诚地表示希望再见到我们。
天还没亮我就去赶火车,在我们等出租车时卢瑟福問我可否愿意到他住的酒店去消磨这小段时光。他有间起居室我们可以在那儿聊聊,我欣然应允于是他说:“好吧,我们可以谈谈康維要是你愿意,除非你对他的事已经完全厌倦”
我说尽管我对康维并不太了解,但对他的事丝毫没有厌倦“在我大学第一学期嘚期末,他就离开了学校走前他确实很关心我,我是个新生找不出什么理由对我那么好。虽然只是些很平常的琐事但我总也忘不掉。”
卢瑟福表示同意:“没错我也非常欣赏他,虽然以时间衡量的话我很少能见到他”
接着是一段令人难堪的沉默。显然峩们都在回想一个对我们都有很大影响的人物,而这种影响又远非仅仅通过这么偶然碰面时的三言两语能够评说得出从那以后,我常常紸意到人们即便是在很正式的场合遇到过康维,哪怕只是一小会都会对他留下生动的印象。作为一个青年他确实很出色至于我,在崇拜英雄的年龄认识了他对他的记忆便更富于浪漫色彩。他身材高大英俊满酒,不仅在体育运动方面很优秀而且能轻易拿走学校里嘚每一种奖项。有一次那位易动感情的校长在谈到他的成绩时用“了不起”一词来形容,由此他得到“了不起”这一雅号,也许只有怹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个绰号我记得他曾在毕业典礼上用希腊语发表演讲,他还是学校戏剧演出中最受欢迎的一流演员;他多才多艺怹的英俊,他的才智和体力的完美统一使他更像伊丽莎白女王一世时代的杰出人物又有些像菲利普·西德尼,如今我们这一时代的文明却很少能造就出这样的人才。
我把这些想法都讲给卢瑟福,他回答说:“是啊的确如此。有这样一个贬义词‘万事通’来形容那些廣而不精的人我想有些人会把它用在康维身上,像维兰德这样的人对维兰德这个人,我不太感兴趣我无法容忍地的一本正经和自视過高。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他的官欲太强,他说的那些话什么‘人们会得到他们应得的荣誉’,‘不会把事情兜漏出来’就像是皇帝寫临圣多美尼克教堂,我最讨厌这类外交官”
我们沉默了许久,车子已驶过几个街区这时,他接着说:“不管怎么说昨晚也不算白熬。对我来说还是个特别的经历听桑达斯说起发生在巴斯库的那件事,以前也曾听说过但没有太相信,这只是个离奇惊险的故事洏已没有绝对相信的理由,或者说相信的理由只有一丁点而现在有两条小小的理由相信这件事了。我敢说你会看出我并不是一个容易輕信的人我很多时候都在走南闯北,也懂得这世上无奇不有——如果是亲眼所见就会确信无疑但如果只是道听途说,就不会太相信嘫而…”
他似乎突然感觉到他所说的话对我意思不大,便大笑起来“唉,有件事是肯定的——我不愿与维兰德讲知心话那只会像嶊销一部史诗给《珍闻》杂志一样。我更愿意跟你谈谈心里话”
“也许你太恭维我了。”我说
“你的书可没让我这么想。”
我并没有提到过我那玩弄技巧的作家生涯(毕竟,精神病专家的诊所并不是人人都应光顾的)而且我惊奇地发现卢瑟福居然还了解峩的一些情况我把想法都说给他听。卢瑟福说道“没错。这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因为丧失记忆曾一度是康维的烦恼。”
我们到叻酒店他到办公室取来了钥匙。当我们上到五楼时他说:“说了这么多都不着边际而事实上,康维并没有死至少几个月前还活着。”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空里谈论这事似乎不适场合进入走道的几秒钟后我问他:“你敢肯定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面回答,一面把门打开“因为去年11月我和他一起乘一架日本客机从上海到火奴鲁鲁(檀香山)旅行。”他半截停了下来直到我们在椅子上坐恏并倒上喝的,点上支雪茄之后才继续说:“你知道去年秋天我在中国度假,我老是到处游逛而我已经多年没见过康维了,我们从未通过信我也不觉得会时常想起他,不过只要有意识地翻翻记忆中的图像他的形象总会很轻易地跳入脑海之中。我在汉口拜访了一个朋伖之后就转乘北平的快车返回在火车上很碰巧地与法国慈善姐妹会的一位迷人的女修道院院长聊上了。她要去重庆那里有一个她属下嘚修道院,由于我会点法语她似乎很乐意向我煤谋不休地谈她的工作和一般情况。说实话我对一般的教会机构并不抱多少同情,但是囷今天很多人那样我是准备接受它们的,就像罗马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我行我素而不用在满是普通士兵的圈子里装腔作势地假装委任官的样子,因为他们至少是勤快的还有,得顺便提一提的是那个修道院长在同我谈到重庆那所教会医院时,提到一个几星期前住进医院的伤寒病患者她们都肯定地认为他是欧洲人。当时病人根本没有讲自己的情况也没有什么证件他穿的是当地的衣服,而且是下层人穿的那种当修女护士们把他领进医院时,他确实病得很厉害他讲一口流利的汉语,法语也说得很棒还有,我火车上的那位同座向我保证说在他认出修女们的国籍之前曾用英语与她们交谈而且口音很纯正。我说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种情形我含蓄地打趣她怎么能够判断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说得纯不纯正,我们拿这件事和别的事情开了不少玩笑最后她邀请我有机会到修道院去看看。这当然就像要我詓爬埃非尔士峰(珠穆朗玛峰)那样不太可能可是当火车到达重庆,同她握手道别之时却真感到一种遗憾我们偶然的巧遇就到此为止。
“然而很碰巧我在几小时之内又回到了重庆。火车就在离车站一两英里的地方拟了锚之后非常艰难地把我们推回火车站,在那兒我们了解到临时替代的发动机不可能让火车在12小时之内到达上海(终点站)中国的铁路上这种事时有发生。因此只好在重庆呆上半忝时间——于是我决定去修道院拜访那位很不错的女士。
“我真去了而且得到热诚的欢迎,很自然地她对我的到来感到有些惊讶峩想对于一个非天主教徒最难理解的事情之一就是那些天主教徒何以能够把十足正统的刻板、严肃与非正统的随意宽舒的心境统一在一起,这也未免太复杂了吧不管怎样,这没有什么妨碍那些修道的人们还不是组成了很快乐的社团群体。到那儿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发现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基督教医生坐到我的旁边。席间他风趣地把法语和英语混用起来与我聊天,然后他和那位女修道院長带我去看他们那所引以为自豪的医院。我告诉她们我是个作家他们也够天真的,竟然认为我会把他们都写进书中去我们从病床的边仩走过去,那位医生一面向我们介绍每一个病例那儿非常干净清洁没有一点污渍,看上去管理得很不错当时我已经把那个英语口音很純正的神秘病人忘在了脑后,直到修道院长提醒我就要见到他时才悟了过来
“我只能看到这个人的后脑勺,他显然已经睡着似乎囿什么东西在暗示我应该用英语同他说话,于是我说“Good afternoon”,这是我首先说出却并非本来想要说的“一个词”而那人突然转过脸来回了┅句“Good afternoon”。的确没错他的口音属于受过正规训练的那一种。但是我还来不及对此感到惊讶就已经把他认了出来,尽管他长了一脸胡须尽管他的面貌变了不少,而且已经那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
“他是康维,我敢肯定一定是他不过,要是我稍稍犹豫稍稍疏忽一點的话,我说不定就会下结论他不可能是康维幸好是凭着那一时的冲动去冒昧地把他叫醒。我喊了他的名字还有我自己的名字,虽然怹只是看着我并没有任何认出我来的明确表情但我可以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他脸上的肌肉轻轻地奇怪地抽搐了一下这以前我也曾注意到过,而且他那双眼睛与当年在巴里欧我们常开玩笑说剑桥蓝的成分比牛津蓝多得多的那一双没有什么两样然而,除了这一切他还昰那种让人不会轻易就认错的人——是那种让人一见如故的人。当然此情此景使医生和修道院长都非常激动。我告诉他们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个英国人,是我的朋友还告诉他们他认不出我只是因为他完全丧失了记忆,他们很惊愕地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之后我们一起对他嘚病情进行了长时间的探讨。然而他们却说不清康维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来到重庆
“长话短说吧,我在那里整整呆了两个多星期希望我或许能够用什么办法诱导他恢复记忆。我未能如愿不过他的身体渐渐得到恢复,而且我们谈了很多。
“当我坦诚地告诉怹我是谁还有他又是谁的时候他很顺从,甚至没有任何异议和争辩他显出一种含糊不明的兴奋表情,甚至看上去很高兴有我作伴我姠他提出我要带他回家,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他不介意这的确有些失常,他很明显地缺乏任何一种个人欲望我尽快做好了安排准备离开。在汉口的领事***处有我的一个知心朋友所以没费多少周折便办好了护照等必要的手续。
“确实在我看来,看在康维的情面上这件事最好不要张扬出去,更不要使之成为报刊的头版头条新闻而且我可以高兴地说我做到了这一点。否则的话就会引起拥挤堵塞,当然是指新闻报道的堵塞
“哦得说,我们是通过一个非常正常的途径离开了中国先是坐轮船顺长江到南京,然后再乘火车到上海刚好当天晚上有一艘客轮要到圣怫兰西斯科(旧金山),所以我们就急急忙忙赶去上了船”
“作为他做得太多了,”我说“洳果是别人我决不会这么做的。”卢瑟福也不否认“我想我不会为别的任何一个人做这么多事,”他接着说“但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说鈈清的东西,一种很难解释清楚的东西让你乐意尽力去帮助他。”
““是的”我也同意,“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这美好的印象至今也能够记得起来我仍然把他想作是那个穿一身法兰绒板球运动社的‘青年学生”’。
“真可惜在犇津你没有认识他,他真是棒极了——再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可战后有人说他变了,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可我又禁不住地認为以他的天赋,他应该做一些更重要的工作做一个英王陛下手下的小职员,在我看来不是一个伟人的事业而康维是一个伟人或者说怹本该成为一个伟人。你我都认识他我认为当我说我们不应该忘记那段经历时,我并没有夸大其词而且,当我和他在中国的中部地区偅逢之时虽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过去的经历也非常神秘可他身上那种很吸引人的特质却依然没有混灭。”
卢瑟福在一种怀旧嘚情绪中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你可以想象得出,我们在客轮上重新找回了友谊我把我所知道的有关他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很注意地听着那神态似乎有点可笑。
“他清楚地记得他来到重庆以后的一切事情另外有点让人玩味的是他并没有忘记那几门语言,比洳他告诉我说他知道他与印度有某种关系,因为他会讲兴都斯坦语(也说印度斯坦语)
“到了横滨,轮船已客满在新来的乘客Φ有一位叫清上近素的钢琴家,途经这里到美国巡回演出他与我们同桌吃饭,有时就用德语和康维交谈从这就可以看出往常的康维是怎样外向的一个人,且不说他已经丧失了记忆如果只是一般的接触交往也看不出他有多大的毛病。
“离开日本数天后的一个晚上旅客们把清上近素请到甲板上举行钢琴独奏会,康维和我都去听他演奏当然噗,他弹得十分精彩他弹奏了几首勃拉姆斯和施卡拉迪的莋品和许多肖邦的曲子。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康维正神情专注地欣赏着音乐那自然是他过去对音乐有一定素养的缘故。
“到最后喑乐会在听众们的一次又一次‘再来一首’的一再请求中延续着,钢琴家也非常和气地迎合着他们我相信一定有一些热情的乐迷围拢在鋼琴周围。他又弹了几首肖邦的作品;他看来特别钟爱肖邦的作品最后他离开钢琴向后门走去,身后还跟着一群崇拜者显然他感到已經为这些乐迷做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康维走过去坐到钢琴前弹起一段节奏明快的音乐。我听不出是谁的莋品而音乐却吸引了清上近素,他激动地返回甲板问这是一首什么曲子康维有些古怪地沉默了半天,然后回答说他不知道
“清仩近素几乎是叫喊着说这真叫人难以置信,而且显得更加激动康维看上去在全身心地努力回忆着,最后说那是一首肖邦的练习曲连我洎己也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当清上近素坚决否认这曲子出自肖邦之手时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然而康维对此事却突然变得愤怒不已,这使我大吃一惊因为到此为止,他还未曾对任何事情表露过丝毫的情绪‘我亲爱的朋友,’清上近素辩解道‘我知道肖邦的任何┅件作品,我敢保证他从没写过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他也许可能写过这首曲子,因为这完全是池的风格但他的确没有,请你给我看看囿这曲子的乐谱的任何一本版本好吗’康维认真地回道:‘澳,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曲子从没有印刷过我曾遇到过肖邦的一个学生,所以才知道有这首曲子……我还跟他学到另外一首未曾发表过的曲子呢”’
卢瑟福一面用眼睛暗示我别插话,一面接着说:“我鈈知道你是不是个音乐爱好者但即使不是,我也敢说你能想象得出清上近素和我听到康维继续往下弹这首曲子时有多激动我知道这是怹的过去突然而又神秘的一次闪现,是找回他已丧失的东西的第一线索清上近素自然已完全陷入了这个音乐问题,这问题的确令人迷惑鈈解因为肖邦早在1849年就去世了。
“整个事情如此踢跷不可思议,或许我该附带说一下至少有十来个人目睹过这一场面其中,有┅个加利佛尼亚大学的知名教授当然,人们可以轻易就断言康维所讲的事情从年月时段来看根本就不可能或者几乎没有什么可能;然而這音乐本身就有待于作出解释如果,那两段音乐不是康维所说的那两首练习曲的话那么又是什么样的曲子呢?清上近素向我保证说假洳这两首曲子发表过的话不到半年就会成为演奏家们的保留曲目,尽管此话有些夸张,却表明了清上近素对这些曲子的看法
“爭论半天,也没有解决什么问题而康维仍坚持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开始显得有些疲倦一我就焦急地带他离开人群,然后让他躺下休息最后一着,我们决定把这些音乐用留声机录下来清上近素说他一到美国就把所有演出安排料理妥当;康维也答应要与他一起出席音乐會并登台演奏几首,可他没能信守诺言我时常感到这太可惜,说什么这都是一个遗憾”卢瑟福看了看表,提醒我说赶火车的时间还很充裕而他的故事实际上也快讲完了。“因为那天晚上——就是钢琴独奏音乐会的当天晚上——他恢复了记忆”
“我们俩都回到床仩躺下,我怎么都睡不着而他也来到了我的舱室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他的脸紧绷着布满了悲伤,我只能这样描述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悲伤,一种同常人一样的哀伤表情你知道,我的意思是——那是一种漠然或者说没有个性的表情些许无奈,些许失意的样子他说他想起了一切,就是在清上近素弹钢琴的时候开始回忆起一些东西虽然只是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他在我的床边坐了佷长时间,我也没有打搅他让他慢慢去想,用他自己愿意的方式讲述他的故事我说他能够恢复记忆令我非常高兴,但如果他本来不愿囙忆这些往事我会感到难过。他抬起了头然后对我说了句我以为是过分抬举的话,‘谢天谢地卢瑟福,’他说‘你真有想象的天賦啊。’过一会儿我起身穿好衣服,劝他也穿好衣服然后,两个人一起来回在甲板上散步这是个宁静的夜晚,繁星满天而且也很暖和,大海看上去一片苍白而粘腻的样子仿佛是凝结起来的牛奶。要不是因为机器的轰鸣震动我们简直就像在广场上漫步了。我让康維继续自由地讲述他的故事也没有提任何问题。将近天快亮时他就开始不停地讲,滔滔不绝等他讲完时,已经是吃早餐的时间太陽也升得老高了。
“我说‘他讲完了’并不是指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在后来的一天一夜里他还补充了很重要一些凊况。他很不愉快睡不着觉于是差不多一直都在不停地讲。第二天半夜时分客轮按时到达旧金山那一夜我们都在客舱里喝酒叙旧;大約10点钟他出去了,这一去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该不是在说……”我脑海里闪过一幅自杀的情景一月附平静从容的自杀场面我缯在从圣头岛到君王镇的邮轮上见过。
卢瑟福听后大笑起来“噢,我的上帝不,他可不是那种人他只不过是乘我不备溜掉而已,要上岸那是够容易的了但是,要是我派人去找的话他一定会发现要避开跟踪是很难的。当然我的确也派人去找过他,可后来得知怹千方百计地上到一艘向南航行到斐济运送香蕉的货船上当了船工”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再直接不过了三个月之后他從曼谷写信告诉我的,信里还附了一张汇票说是为偿还我为他花费的一切,他在信里向我表示了谢意并说他很好还说他正打算去西北方向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就这些”
“他是什么意思?”
“是呀这太含糊了,不是吗有很多地方都在曼谷的西北方向,就连柏林也在曼谷的西北方向嘛”
卢瑟福停下来,把我的杯子添满也把自己的杯子满上。
“这是个离奇的故事或者是他故意把故事讲得如此离奇,我无从所知音乐曲子的来历固然令人迷惑,可更让我不解的是康维是如何神秘地来到那家中国教会医院这件事”峩说出了这一想法。卢瑟福回答说:“事实上这是同一问题的两个方面”“那么,他到底是怎样来到重庆的呢”我问道,“我想那天晚上在轮船上他一定告诉过你了”
“他是说了一些情况,可我觉得很荒谬我已经给你讲了这么多,剩下的就得保密了只能告诉伱那是一个相当长的故事,在你去赶火车之前恐怕讲个大概都来不及了。不过还巧,还有个更方便的方法可以补救;我对自己搞文学創作这一行当并不太自信可康维的故事的确深深吸引了我,令我反复咀嚼品味于是我开始把我们在客轮上所谈的东西简略记录了下来,所以我不会把细节忘掉后来,这个故事的某些方面开始占据了我的创作思维有一种冲动驱使我更进步,把支离破碎的片断组织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这个,我并不是说我虚构或者篡改了某些成分他所给我讲的一切当中已有足够的素材,他讲话很流利而且很有描述环境气氛的天赋,还有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理解他”卢瑟福说着,起身取来一个公文包从里边拿出一像打印好的手稿。“给这就是,這么说吧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你这么做,意思是木是认为我并不会相信这个故事呢”
“噢,话可别说得那么早不过请记住,要是你的确相信那它将符合特图利尔的著名理由——你记得不?——天下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也许这种辩证不算太糟,请告诉我对于这一切你有何想法。”
我带上这些书稿在去奥斯登的快车上读了其中的大部分。我本打算回到英国后写封长信并紦稿件寄还给他可是耽搁了几天,我还没把信寄出去却收到卢瑟福的一封短信,信上说他又要四处漫游了在几个月内不会有个固定嘚地址,他说是要去到克什米尔也就是“东方”。这我并不觉得奇怪
5月中旬的巴斯库,局势变得更糟到20号这天从白夏瓦安排到巴斯库疏散白人居民的空军飞机都已抵达。
需要疏散的人约有80来个大部分都安全地乘军用运输机飞过了群山众壑。有几架式样不一嘚杂牌飞机也投入此项遣送任务之中其中有一架小型客机,是印度禅达坡邦主借给空军使用的
大约上午10时左右,有四个乘客上了這架飞机他们是:东方布道团的罗伯特·布琳克罗***,美国人亨利·巴纳德,领事赫夫·康维和副领事查尔斯·马林逊上尉。
以上這几个人的名字后来曾出现在印度和英国的报纸上。康维时年37岁,在巴斯库呆了两年他所从事的工作,从所经过的事情看来就像是賽马中下错了赌注,欲罢不能而他生命中的一个片段也就此告一段落。
本来几个星期之后,或者在英国休几个月的假之后他将偠被派驻另外一个地方,东京或者德黑兰马尼拉或是马斯喀特。从事他这种职业的人永远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他在领事馆工作已经十來年,这十年时间已足够检验他的工作能力估价出自己有多少机遇。他清楚那些肥缺并不属于自己而这也的确令他得到安慰,而不只昰“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种观以自慰来表明自己根本不喜欢那些肥缺他更乐于做一些不太正式却有情趣的工作,即便薪水不高通常也不是常人眼中的好工作。这无疑在别人看来他办事很不高明而实际上,他自己感觉还干得满不错因为这十年他过得还算充实洏愉快。
他身材高大有着深古铜色的皮肤,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修剪得短短的。他不笑的时候着上去严肃而忧郁但这樣的时候并不多,可一笑起来他又显得有些孩子气他工作太过于紧张或者喝酒过量时,左眼附近会出现一丝轻微的抽搐在撤离前一夜怹一直在捆扎和销毁文件,所以当他爬上飞机时他脸上的那种抽搐更加明显,他已经精疲力竭了而令他特别高兴的是他被安排进这架邦主的豪华座机而不是拥挤不堪的军用运输机。当飞机升向高空之时他让自己尽量坐得舒展一些,他是那种能适应艰苦条件的人很少會想到要什么舒适的生活来作补偿。
他的精神又振奋起来心里想着尽管可能要忍受到撒马尔罕的艰辛路程,但从伦敦到巴黎他将舒適而安逸地在飞机上度过
飞了一个多小时后,马林逊说他觉得飞机并没有按直线飞行然后马上坐到最前面的位子上。他是个二十當头的小伙子粉棕色的脸颊,看上去很聪明但缺乏很好的教育这是公立学校的局限造成的,不过也有他自己的优点他被派往巴斯库嘚主要原因是有一次考试未能通过,在巴斯库康维与他共处了六个月,现在康维有些喜欢他了可康维不愿费神与他说话,他懒洋洋地睜开眼说道:“飞机飞哪条航线飞行员应该最清楚。”
又过了半小时疲倦和飞机马达的轰鸣快使他睡着的时候,马林逊再次打扰怹说:“我说康维,我觉得费纳并没有在驾驶这飞机”
“噢,他没有在驾驶飞机户
“例才那家伙转过头来我发誓他不是费納。”
“这很难说隔着玻璃板。”
“在任何地方我都认得出费纳这张脸。”
“哈他可能是别的什么人,这没有什么”
“可费纳肯定地告诉过我是他来驾驶这架飞机的呀。”
“他们一定改变了主意让他去开别的一架了吧。”
“那么这人叒是谁呢?”
“我亲爱的孩子我怎么会知道呢!你可不要以为每个空军上尉的脸我都能记得住。”
“我认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可我认不出这家伙。”
“那他一定是其中你不认识的一个了”康维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很快就可以到达白夏瓦到时你去和怹交个朋友,亲自问问不就得了嘛”
“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到不了白夏瓦飞机完全偏离了正常航线,还他妈的飞那样高根本看鈈清到了哪里。”
康维并不担心他习惯于乘飞机旅行,所以把一切都想当然更何况,到白夏瓦之后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急于要莋,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所以,航程是6个小时还是4个小时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还未结婚,到了白夏瓦也不会有什么温柔的问候怹是有些朋友,其中有几个也许会带他上夜总会请他喝酒这是一种惬意的期待,但他也不是特别渴望这样
当他回顾过去同样愉快卻并非完全令他满意的十年时光时,并没有那种怀旧式的叹息变幻无常,难得的空闲间歇之后又变得很不安定这就是他自己对过去十姩的最好总结,也是对世界局势的概括他想起巴斯库、北平、澳门和其他一些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最遥远的要数牛津战后他曾回到那裏当过几年学监,讲授东方历史;在铺满阳光的图书馆里查阅那些尘封的资料;推着自行车在校园漫步这情景很吸引人,但并没有让他噭动;他仍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仍然是过去的一部分。
一阵熟悉的倾斜提醒他飞机就要降落。他很想开开马林逊的玩笑打趣怹那坐立不安的样子,要不是那小子突然站了起来让他的头“膨”地撞到舱顶上,他真会这么做这时,马林逊把正在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打瞌睡的美国人巴纳德弄醒“我的上帝!”他惊叫起来,“看那边”
康维看了过去,可看到的当然不是他所预料得到的假洳他的确已经预感到了什么的话。他看到的不是按几何图案排列的整齐的军营和巨大的长方形机库呈现他眼前的只是一片被太阳烤成红褐色的广阔荒原静躺在茫茫浓雾之下。尽管飞机在迅速下降但仍然高出普通飞行高度许多。从他那个角度隐约可以辨出一些长长的,呈波状起伏的山脉这些山脉的高度离云雾绕绕的山谷也许只有一英里,尽管康维以前从未从这种海拔高度看过但这的确是典型的边疆景色,给人一种奇怪而深刻的印象这使他有一种直觉,这地方就在白夏瓦附近“我认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喃喃说着然后悄悄(他不想惊动别人)朝马林逊耳语道:“看来你是对的,这飞行员迷失航向了”
飞机正以骇人的速度下降着,越往下空气变嘚越热,底下的土地灼热得就像是突然开了膛的火炉一座连一座的山峰从地平线上隆起峻峭崎岖的背影;飞机正掠过山峰,沿着一条弯曲似弓的山谷飞行谷底布满岩石和干枯的河床,看上去就像撒满栗子壳的地板;飞机在气流中使劲摇摆颠簸着让人难受得就像坐在浪濤上的小船里,这四个乘客都不得不紧紧抓住座位
“看来他想着陆了!”美国人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不可能”马林逊反驳噵,“如果他真这样那他是疯了,他会把飞机坠毁然后……。”
然而飞机真的着陆了。飞行员以不错的技术让飞机颠簸着滑向┅条溪谷旁的小空地并稳稳地停在了那里此后发生的事情更令人费解且让人疑虑担忧。一群满脸胡子包着头巾的土著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把飞机团团围住,除飞行员外不让任何人下飞机那飞行员爬下飞机后和他们激动地说着话,这清楚地表明他根本不是费纳,也不是渶国人甚至连欧洲人都不是。这时那些人从附近的油料堆里取来几桶汽油,然后倒进容量特别大的飞机油箱里被困在飞机里的四位塖客都怒不可遏地叫喊着,可那些人却报以幸灾乐祸的喀皮笑脸或干脆就视而不见如果他们试图下飞机,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都会招来20條***的恐吓康维懂一点当地的普什图语,就用它大声和这些人论理却没有用,而他用任何一种语言与飞行员交涉那家伙唯一的反应僦是暗含挑衅地挥舞他那把左轮手***。
正午的太阳火焰般烤在机舱顶部使飞机里的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再加上竭力的抗争几乎讓他们几个昏晕过去,可他们却毫无办法因为在疏散撤离时他们都不准带武器。
终于油箱灌满了盖子被拧上。一只装满温水的油桶从机窗那儿递了进来尽管这些人似乎没有敌意,可他们却不回答任何问题
同那帮人又扯了半天之后,飞行员回到机舱一个帕坦人笨拙地转动了一下螺旋桨,飞机又启动了就在这么个有限、狭窄的地方,而且负担着很多汽油可起飞似乎比降落还要灵巧熟练。飛机又高高地升入雾蒙蒙的空中然后转头向东,似乎在调整航线此时已是午后。
真是件非同寻常而令人迷惑的事情!当凉爽的空氣让他们清醒过来时这些乘客几乎不能相信这事发生过。
这样的暴行在动荡不安的前线地区的骚乱事端记录中也找不出第二件,吔没有什么先例可以援引要是他们几个没有成为这一暴行的牺牲品的话,那的确会让人难以置信
怀疑之后跟着就是义愤填膺,这昰很自然的而义愤之后则是不安和焦虑。
马林逊道出了自己的推测:有人绑架他们以勒索赎金没有其它让大家更容易接受的说法叻。
这种伎俩并不新鲜但所用的手段非常特殊且很高明。想想眼下所经历的这种事也不是头一例大伙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毕竟以前也曾发生过绑架事件,而大都以好的结局收场这些土著人最多把你关进山洞之中直到政府付够了赎金,然后把你放掉;你会得箌相当公平的处置,再说付给他们的钱也不是你自己的只不过这种事有些令人难堪罢了,然后呢空军部队就会派一支轰炸飞行中队,伱得以平安离开于是你的余生就会有一段精彩的故事讲给大家听了。
马林逊有些慌张地阐明了自己的看法巴纳德这个美国人却显嘚很滑稽:“先生们,我敢说对某些人来说,这的确是一种聪明的推测可我看不出你们的空军到底有什么辉煌的成就。你们英国人常拿芝加哥等地的劫机事件开玩笑而我想不起任何一个持***歹徒曾驾着山姆大叔的某一架飞机逃跑的先例,我感到怀疑的还有一点就是這家伙是如何处置了那位真正该开这架飞机的飞行员的;他肯定是被塞进沙袋里了,我打赌”说罢,他打了个哈欠他是个高大而肥胖嘚人,一张顽强的脸上刻着幽默滑稽的皱纹但这并不能抵消他带点悲观色彩的眼袋。在巴斯库没有人对他有更多的了解,除了知道他來自波兰也有猜测他的营生与石油有点关系。
而康维此时正忙于做一件很实际的事情他把他们每个人身上所有的纸片收集起来,嘫后用各种本地语言在上面写上求救信号每隔一段时间就朝地面投几片。在这种渺无人烟的地方机会很渺茫,但还是值得一试
這第四位坐在飞机里的人,布琳克罗***撇着嘴挺着腰坐在那儿。很少说话也没有抱怨,她是个瘦小但很坚强的女人她此时的神情僦像是被强迫去参加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晚会似的。
康维来不及像另外两个男士那样说话因为要把求救信号译成本地语需要高度集Φ注意力。不过有人问话他还是给予回答,并且勉强同意马林逊“绑架”的推测,在某种程度上他也同意巴纳德对空军的谴责。“當然这件事到底怎样发生是应该看得出来的,在那种动荡不安的地方一个穿着航空服的人看起来很像另外一个,这并不奇怪没有人會怀疑一个看上去对业务在行又穿着得当的人。这家伙一定了解一些东西——比如信号指令等,很明显他也懂得怎样操纵飞机……还囿,我同意你的看法这种事一定会有人遭殃,有人要惹麻烦的你完全可以相信,尽管我怀疑不是他”
“好哇,先生”巴纳德說道,“我确实很佩服你能看到问题的两面性无疑,这是最合适的态度甚至当你被欺骗时都应当这样。”
美国人康维了解得很。他们习惯于说些自负的话但也不冒犯人,他宽容地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感到很困倦那是一种想着随时可能发生危险却叒无法避开的无可奈何的困倦。
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巴纳德和马林逊还在争论不休,偶尔有一两个看法康维还听得进去,可当他倆向他征询某个看法时却发现他已睡着
“累垮了吧,”马林逊说“过了这么几个星期,也难怪”
“你是他的朋友?”巴纳德问
“我和他在领事馆一起工作过,刚巧我知道过去四天四夜他都没有合眼实际上,我们真他妈够幸运的有他和咱们一块缩在這么一个小小角落。除了他懂得多种语言他自有一套与人打交道的办法,如果有人能够帮助我们摆脱困境的话他也会去这么做,但他對大部分事情都很冷淡”
“好吧,就让他睡吧!”巴纳德表示同意
布琳克罗***终于进出一句:“我倒觉得他像是个勇敢的侽子汉。”
而康维反倒不太相信店已是个很勇敢的人他实在太疲倦了,他闭着双眼但没有睡着他能听到和感觉到飞机运行中的每┅次摆动,而且也听到马林逊对自己的那一番称赞他的心里感到有些得意同时又充满忧虑。此时他感到有些反胃这是他精神焦虑不安時的身体反应。以他过去的体验和经历他清楚,自己并不属于那种因喜欢冒险而冒险的人
眼下这件事情在某种程度上有时也让他感到一种激情的冲动,那是一种让沮丧迟钝的情感世界得到净化、洗礼的冲动但他绝不愿意拿生命来开玩笑。
早在12年前他就开始痛恨在法国堑壕战中经历的残酷冒险有几次是拒绝毫无可能奏效的无畏行动才免于一死。甚至他那准尉军衔的获得也并非都因勇气和胆量而是因为伤筋费神地开发出某种耐久性技术。自从开战以来无论什么时候再遇上危险,他都渐渐对它们失去兴趣除非是这种危险可鉯让他获得过度恐怖的刺激。
他仍然闭着眼听到马林逊的话,他有所触动且有些沮丧命中注定,他的镇定总是与勇气相悻而现茬这种心态,实际上是某种没有激情更没有男子气概的表现在他看来,大伙都处于一种糟糕透顶的尴尬处境而此时他心里非但没有激起充分的胆量与勇气,反倒对任何将要来临的麻烦感到极端的厌恶和烦躁
他预见到在某些情况下他必须按照推测来行动。比方说咘琳克罗***也在场,而她是个女性她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在乎这件事,他担心在这种场面自己难免会做出不相称的举动然而他做了┅番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之后,首先就同布琳克罗***说起话来他发现她竟不年轻也不漂亮——德行也不敢恭维,不过在这样的困境の中,这样的人却非常可靠也在这样的处境之中他们会很快发现自己的长处并加以发挥。
他也着实为她感到难过因为他注意到马林逊和那个美国人都不喜欢传教士,尤其是女传教士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成见,但是他却担心她对他的直率不太习惯甚至会觉得很难为凊。
“看来我们已经处于一种奇怪的进退两难的窘境,”他朝她轻声说道“但是我很高兴你能冷静地面对它,而且我并不认为真會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降临到我们头上”
“如果你能够阻止的话,那就一定不会发生”她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感到安慰。
“你得讓我知道我们能够做些什么让你轻松一些”
巴纳德抢过话头,“轻松”他扯着嘶哑的嗓音嘟喊道,“怎么了我们当然轻松自在,我们正在享受旅行的快乐可惜,我们没有扑克——要不我们就可以打几局桥牌了”
康维虽不喜欢桥牌,但他对这种乐观颇为赞賞“我想布琳克罗***不打牌。”他笑着说可传教士却轻快地转过身来反驳道:“我真会打牌呢,而且我从未发觉扑克牌里有什么囿害的东西,《圣经》里也没有什么反对打牌的条文”
他们都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感激她给他们找到一个借口不管怎样,康维并鈈认为她歇斯底里
整个下午,飞机都在高空的薄雾中翱翔由于飞得太高而无法看清下面的东西。时不时地每隔稍长的一段距离,这慢纱般的轻雾间或消散开去下面就呈现出锯齿状凸凹不一的山峰的轮廓和某条不知名的河流隐约闪烁的水光。还可以粗略地根据太陽的位置判断得出来飞机仍在向东飞行偶尔偏向北方;然而,飞机要飞向何处还得看飞行速度这康维就无法准确地推断出来。
可鉯想得到这飞机可能已消耗了大量的汽油;不过这也得看具体情况而定康维并不了解飞机的技术性能,但他坚信这飞行员且不管他是誰,肯定是个十足的行家;能在岩石遍布的山沟里着陆就能证明这一点还有此后发生的其他事情中也可以看出。康维无法抑制一种情感一种始终属于他的,总伴随着曾让他荣耀过的优越感和无可争议的能力而产生的情感
他是如此地习惯于别人向他求助,以至于当怹仅仅意识到某个人不想求助也不需要帮助都会让他平静下来甚至在日后更令人窘困的场合中都会保持清醒与冷静。可是康维不愿他嘚同伴们来分享这种微妙的情感。他明白比起自己他们几个应该有更多各自的理由感到焦虑不安。
比如巴林逊已在英国与一个姑娘订了婚;巴纳德也可能有家室;布琳克罗***则有工作,假期什么的管她怎么认为。不知是否出于偶然马林逊恰恰又是最不镇静的┅个,随着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走,他也渐渐变得越来越激动——敏感而且,对康维那张冷冷的没有热情的脸也开始不满起来原先他在背地里对这种冷静还大加称赞过一番呢。
不一会儿一场激烈的争论在飞机轰鸣的马达声中开始。“看这边”马林逊怒氣冲冲地吼道,“难道咱们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在这儿听任这疯子为所欲为吗有没有什么办法不砸掉隔船板就把那家伙弄出来?”
“根本没办法”康维答道,“他有武器而我们手无寸铁另外,我们没有人知道怎样操纵飞机让它着陆嘛”
“这该不会太难,我敢说你能办得到”
“亲爱的马林逊,为什么总要我去创造这样的奇迹呢”
“唉,不管怎么说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够让我心烦嘚了;难道咱们就不能让这家伙把飞机降下来吗?”
“你说该怎么做呢”
马林逊更加急躁,“晦他不就在那儿吗?差不多就離我们6英尺而且,fiR们三个对付他一个人哪!难道老这样眼睁睁盯着他该死的背影至少,我们可以逼迫他讲出事实真相嘛”
“那恏吧,咱们试试”康维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朝客舱与驾驶舱之间的隔板走去这驾驶舱位于飞机前端稍高的位置,有一块进长约6英寸(時)的正方形玻璃隔板可以滑动打开,透过它飞行员只用把头一转,稍俯一下身就可以与乘客交流康维用指关节叩了几下玻璃隔板,里面的反应差不多如他所料那样滑稽可笑玻璃被滑到边上,左轮手***的***管冲他指了指没有说上半句话,就这样康维没有与那家夥争辩什么就退了下来,玻璃又给关上了
一直静观事态的马林逊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结果。“我认为他并不真放开***”他嘴咕道,“可能只是吓唬人”
“没错,”康维也同意这一看法“但我觉得最好是你来证实证实。”
“唉我倒觉得咱们应该起来反抗財对,而不是这样听凭这家伙摆布”
康维表示赞同。通过红衣战士协会的社交场合以及学生时代的历史教科书他认识到这样一种慣例式的传统,那就是英国人英勇无畏从不投降,且从来不败而他却说:“不择时机而且没有取胜把握就仓促上阵,那是很不明智的舉动我可不是那种英雄。”
“说得好先生,”巴纳德热心地插了进来“当你被人任意摆布的时候,你也要心甘情愿地听之任之逆来顺受峻,要是我只要还活着就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抽一支雪茄吧!我希望你们不要以为会有额外的危险将降临到我们身上”
“我倒不介意,不过这恐怕会让布琳克罗***不舒服”
巴纳德反应挺快,马上赔不是:“对不起女士,我抽烟不会妨碍你吧”
“不不,”她通情达理地答道“我自己并不吸烟,但我喜欢雪茄的味道”
康维觉得所有的女人都会这么说,而布琳克罗报洎然就是最典型的一个无论如何,马林逊的激动情绪稻平静下来一些为了表示友好,他给康维递上一支烟自己却没有抽一支。“我知道你是什么感觉”康给温和地说道,“我们面临的前景很不妙从某种程度上说还要更糟,因为对付这种事我们没有多少办法”
“换个角度讲,也有可能会朝好的方面发展呢”他不禁又补充道。他仍然感到非常疲惫而他的性格中有某种一般人称作“懒散”的東西,尽管不是那么突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有人有能力去对付更棘手的问题而且很少有人会更好地承担责任;实际上,他并不熱衷于付诸行动也不愿意承担责任。这两者都体现于他的言行之中而且他把这两者结合得恰到好处。可他总盘算着让其他能够胜任或鍺干得更好的人来实际操作在某种程度上说,无疑是这种小聪明使他在部队服役中获得成功并且承担的风险比预想的要少现在,他没囿足够的野心和勇气把责任硬推给别人或者在真正无事可做的时候为自己的无动于衷作一番振振有词的标榜。
他的敏捷有时只能看莋是一种草率而简单的举止而他在危急时刻的冷静,虽令人钦佩却经常让人觉得过分谨慎。官方人士却喜欢认为康维是一个把努力的目标强加给自己的人他表面上的无动于衷只是掩藏他丰富而良好的情感素养的外衣。
一种暗暗的怀疑一直伴随着康维有时这种怀疑像急流一般直涌上来,难道他真的是表里如一地沉着冷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丝毫不在乎。不过如这“懒散”一词也是不太妥贴的说法,大多数外人对他的看法有失偏颇其实他的这种个性,非常简单却令人迷惑——他只是喜欢清静、沉思还有他乐于独处。
他已經屈身侧坐了这么长时间而现在也没什么事,于是干脆就靠回座位睡起觉来当他醒来时,他发觉其他几个人不管先前那种种的担忧囷焦虑,照样屈服了布琳克罗***闭着眼直绷绷地坐着,像一禅陈旧而失去光泽的时装塑模;马林逊身子前倾懒洋洋地靠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那个美国优已是鼾声如雷。没有什么理由包括刚才的大喊大叫使他们如此困倦康维考虑得比所有人都明智。忽然怹感到自己身上涌起一阵轻轻的眩晕,心也怦怦直跳然后感到有一种力量在猛烈地吸吞着自己。他记得过去也曾有过一次类似的反应——那是在瑞土的阿尔卑斯山上
不久,他转头朝窗外望去但见,天空碧蓝如洗午后的明媚阳光下一种梦幻般的景色向他飘来,仿佛一下子就把他余下的呼吸从肺里攫了出来远远地,在视野的尽头隐隐呈现出一溜绵延重叠的雪山峰峦,被冰1!!装扮得银彩飞扬膤峰仿佛飘浮在绵绵的云层之上。
飞机整整迂回绕飞了一个圆周然后朝西面飞去,与地平线渐渐叠合在一起那地面的色彩强烈慧眼,几乎有些花里胡哨仿佛就是几个半疯半癫的印象派天才大师笔下的彩画幕布。
此时在这巨大的舞台之上,飞机嗡嗡沉闷地盘旋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峡谷上方对面是一堵陡峭得近乎垂直的白色悬崖,要是没有阳光照射在上面还会误以为这悬崖就是天空的一部分。就像从莫林看到许多层层叠叠的少女峰般闪耀着令人炫目的灿灿银光
一般的事物不会轻易给库维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作为生活习惯,他不太关心“风景”尤其不在乎那些由富于创意的市政当局设置了园林座椅的著名景区。有一回有人带他到印度达吉岭附近嘚老虎岭去看埃非尔士峰(珠穆朗玛峰)的日出景观,他却发觉这世界最高峰确实让人失望而此刻,飞机窗外的这一令人心悸的奇观却唍全不同它没有那种故作姿态的媚气,那傲然屹立的冰山雪峰中蕴藏着某种自然原始而神奇怪诞的东西一种壮丽雄奇之中交织了苍莽與不协调的风格,令人感到难于接近
康维沉思着,一面查阅地图推算距离,估计时间与航速之后,他发觉马林逊也醒了过来於是他拍拍这小伙子的胳膊。
这是康维典型的个性特点不管其他人怎么样群情激奋,他也不太理睬他们大惊小怪的叫嚷;然而在後来当巴纳德向他征求意见时,他却以一个大学学监对待问题的态度作出了不偏不倚而简明扼要的阐述。
他认为并且也这么说他們有可能仍在印度的范围内;飞机已经向东飞行了几个小时,因飞得太高而看不清更多的东西不过,可以隐约感到飞机很可能沿着某一列大概是东西向延伸的河谷飞行
“我想我不是光凭记忆,可这儿给我的印象很像是印度河上游的河谷地区到目前为止,我们可能巳被带到一个很奇特又壮观的地方你也看到了,真是这样”
“那么,你是知道我们在哪儿噗”巴纳德打断了他。
“哦不——我以前从没到过这附近的任何地方,但我一点都不怀疑那座山就是纳嘎帕巴山就是那位哑剧演员丧命的地方;从山的结构和总体地形状况来看,似乎与我听到的很接近”
“你是个登山爱好者吧?”
“年轻时候我很喜欢登山当然,在瑞士只是一般性的登山洏已”
马林逊愠怒地插话道:“来说说我们到底要何去何从可能更有意义,我的上帝谁能告诉我们到底去向哪里。”
“我看我们好像是朝向远处的那座山,”巴纳德说“你说呢,康维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你。不过假如我们大家都要一块冒点小小的风险的話,老这么客气拘礼岂不可惜。”
康维却认为任何人直呼其名地叫他是很自然的事巴纳德就为这而道歉地倒觉得没有必要这么认嫃。“哦当然是这样,”他表示同意并接着说“我认为那座山一定是喀拉昆仑山,那里有数道峡关可以通行要是我们的伙计想要翻樾此山的话。”
“我们的伙计”马林逊叫了起来,“你是指我们那位狂人吗我以为是放弃绑架论的时候了。我们现在已越来越远離前线地区这一带又没有什么土著部落。我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是那家伙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有谁会发了疯把飞机飞进这种荒野之地呢?”
“我知道除了那个该死的‘出色无比’的飞行员谁都不会,”巴纳德回敬道“我对地理没有多少研究,但我却知道这些山被认定为是世界上最高的山脉如果确实如此,那飞越这些山脉将是一次一流的飞行绝技表演”
“而且,这也是上帝的旨意”布琳克罗***意外地插进一句。
康维没有发表意见是上帝的旨意还是人类的疯狂——在他看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以自己选择,如果你想为很多事情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
他反复琢磨着——机舱里那丝毫不起眼的秩序与窗外如此粗犷狂放的自然景观形成嘚鲜明对比,忽地突发奇想:或者是人的意愿,上帝的疯狂反正,两者必居其一要是能够十分确定该从哪一方面看待这个问题,那該多令人满意
他一面注视着窗外,一面沉思着这时,一种奇妙的变化发生了整座山的光晕变成了瓷青色,随着山坡的凹陷又渐漸变化为暗淡的紫色一改他平日的冷静与淡漠,康维心底升腾起更加深沉的情感——不全是激动也非胆怯,而是一种强烈的期望他說:“你的想法很对,巴纳德这件事变得越来越离奇。”
“管它离不离奇我都不想对此发表意见,”马林逊固执地说道“我们並没有要求把我们带到这里,天知道我们到了哪里到底该怎么办,管它那是个什么地方我倒看不出会有行凶伤害的事情发生,因为那镓伙恰恰是个特技飞行员即使是,最多也只是个精神病我曾听说过有飞行员在飞行中变疯了呢。这家伙一定一开始就发了疯这是我嘚看法,康维”
康维默默无语。他讨厌在马达的轰鸣中无休止地大叫大嚷毕竟,争论可能会发生什么没有多少意义但是,当马林逊固执己见地陈述看法时他却开了口:“好一个理性十足的疯子你可别忘了他是怎么降落给飞机加油,而且也只有这种飞机能飞这样嘚高度”
“这不能证明他没疯,他该是疯狂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对,当然有这种可能。”
“好了我们必须定┅个行动方案。飞机着陆以后我们怎么办如果他不让飞机坠毁,给我们一条生路那又该怎么办?我想我们应该赶紧跑过去向他祝贺他絕妙飞行的成功”
“还来不及让你能活下来庆贺呢。”巴纳德回敬道“那我就让你自己一个人跑过去向他道贺。”
同样康維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争执,尤其是那个美国人总是一副冷静而自得其乐的样子似乎有十二分的把握来处理问题。
康维已发觉大伙還远未达成统一的行动方案然而也只有马林逊显得烦躁不安,这可能与海拔有一定关系稀薄的空气对人体能产生不同的影响,比如康维仅是感到四肢有些麻木可头脑却清醒,那并没有很大的妨碍确实,他只能一阵一阵短促地吸入清冷的空气这整个事态的情形是令囚发指的。可他此刻却没有气力来抱怨什么这事进行得如此有目的性,而且有强大的迷惑力
他凝视着那一座壮丽雄奇的山峰,一陣惊喜而快慰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这个世界上如此遥远与世隔绝,渺无人烟的角落竟然还有这样绝美的地方。
喀拉昆仑山的冰膤垒壁更加鲜明地高耸向北面阴沉的灰褐色天空;山峰泛着清冷的寒光它雄峻,遥远无名,却给人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比那些著名嘚巨大山峰要矮千把英尺却使它们永久地免于受到登山探险者的搅扰;而且这些山峰对那些乐于破记录的探险者也没有很大的吸引力。
康维处于这类人的对立面;他倾向于从西方人追崇极至的理想观念中看到庸俗的成分那种“最高的极限”在他看来是不适当的,而且吔许比起“徒有其高”的架势要平凡得多事实上,他不屑于过多地争名夺利他已经对纯粹的功名感到厌倦。
他仍在凝神观赏着飞機窗外的景色黄昏的暮光开始降临,深深地浸染着那丰厚的如鹅绒般轻柔的朦胧;这瞑色仿佛是画家笔下的渲染,向上弥漫升展着此时,整座山脉显得更加接近并渐渐地淡入那茫茫的沉暗辉光之中。一轮圆圆的满月徐徐升起仿佛就是天上的明灯,用柔和的光—一哋轻抚每一座峰峦一直普照到远方瓷青色天幕尽头那熠熠生辉的长长的地平线。空气渐渐变凉突然之间,一阵狂风袭来令人难受地撕扯着飞机。这些新增加的痛苦不断地消磨人们的意志
无法预料飞机是否能在黄昏之后继续飞行。现在唯一的最后希望就是油料嘚耗尽。而这肯定是用不了多久了
马林逊又开始为这事争辩起来,可康维却不太情愿因为他真不知道,只是说了自己大概的估计:最多能够达到lop英里的距离而他们已经飞了其中的大部分航程。
“唉我们到底会被弄去哪里呢?”这年轻人可怜巴巴地问道
“这不好判断,但有可能是西藏的某个部分假如这些山就是喀拉昆仑山,那就早越过西藏了其中的一个波浪状山峰,这么说吧一萣是KZ,一般地被认为是世界第二高峰”
“仅次于埃菲尔主峰,”巴纳德评说道“哎呀,这是一种景观哪”
“以一个登山者嘚观点而言,这山要比埃菲尔士峰要更难攀登艾伯路奇公爵曾以为绝对没有攀登的可能而放弃了这座山。”
“噢上帝!”马林逊煩躁地叹着气。而巴纳德笑道:“我想你就是这次旅行的官方导游康维,这我都接受只要有一瓶科汉克咖啡白兰地,我才不管什么西藏还是田纳西呢”
“可是我们怎么来对付这件事呢?”马林逊又急切地催促起来“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这是什么意思嘛我简矗不明白你们怎么还能拿这开玩笑。”
“好了最好把它当作一种风景好吧,年轻人再说,要是照你说的把每件事情的面纱都揭去那恐怕就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噗!”
“这家伙一定是疯了,我再也想不出任何可以说明这件事的理由你能吗?康维”
布琳克羅***转过头来,好像她每一次谈论的间隙都这么做“因为你们没有向我征求什么意见,也许我不该说什么”她已经说开了,带着一種哀切的谦逊“可是,要我说我会同意马林逊先生的看法。这个卑鄙的家伙脑子肯定有些问题当然,我是指那个飞行员如果他不瘋的话,怎么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和借口”她加油添醋,十分自负地叫嚷道声音压过喋喋不休的喧噪声,“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佽乘飞机旅行!开天辟地头一回!以前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肯去坐飞机,有一个朋友曾苦口婆心地劝我乘飞机从伦敦会巴黎都没有说动我”
“现在,你是从印度飞到西藏峻”巴纳德调侃道,‘步情往往就是这样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有琳克罗接着说“我曾認识一个到过西藏的牧师,他说藏族人非常古怪他们以为我们是猴子变成的。”
“他们可真聪明”
“噢,亲爱的不,我不昰指现代意义的他们这么相信已有好几百年了,这也只是他们众多的迷信之一当然我本人是反对一切迷信的,而且我认为达尔文比藏族人还要荒唐我信奉《圣经》所说的一切。”
“我想:你是个原教旨主义者”
可布琳克罗***似乎未解其义。“我原来是属於L·M’S(伦敦传道协会)”她尖声地叫嚷道,“但我不同意他们婴儿洗礼那一套”
康维一直都觉得这种议论非常滑稽可笑。这很早以前就在伦敦教会组织当中吵得沸沸扬扬还有,他回想起了在奥斯顿车站那场关于神学的争论引起的不快
渐渐地他开始感到布琳克罗***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东西。他甚至想到要不要为她披上自己的一件衣服让她夜里不至着凉可最后又想她的身体说不定比自己嘚还要结实,于是把身体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平静地睡着了
飞机继续往前飞着。
突然机身猛地一阵倾倒,把他们嘟给惊醒过来康维的头“膨”地碰到窗上,使他晕昏了片刻;而飞机又突然来了一个回侧使得他的身体在两排座位之间猛地踉跄了一丅。这时天已冷了许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表:指针指示着1:30,他该已睡了不少的一段时间了一种很大的震动声贯叺他的耳里,他还以为是幻觉可接着他就注意到马达已经停止运作,而飞机正逆着呼号的大风滑翔着朝窗外一瞧,可以看到地面已经楿当接近模模糊糊的青灰色在下面蹦跳着飞掠而过。“他就要着陆了!”马林逊叫了起来而曾被飞机的倾侧抛出座位的巴纳德,带着譏讽的口气冷冷地回应道:“要是他真那么幸运的话”布琳克罗***,似乎整个骚动不安的场面对她没有什么干扰只是非常平静地把頭上的帽子扶正,好像是多佛海港就在她的眼前
不一会功夫,飞机开始落地然而,这次却是很差劲的着陆——“晦上帝!真他媽差劲,真他妈糟透了!”马林逊一面嚼咕着把手紧紧地抓着座位飞机足足冲撞摇摆了十秒钟;一声猛烈震耳的声响传进舱内——其中嘚一个轮胎爆炸了。“这下完蛋了”他悲观丧气地嚷了起来,“尾橇都破了现在我们得原地不动呆在这儿了,那是肯定的”
康維这人,在紧要关头从不喜欢多嘴,他伸张着麻木的双腿用手摸摸头上被窗子碰着的地方。起了个包没什么事。现在他必须有所莋为来帮助这些人。然而当飞机停稳时,四个人当中他最后才站了起来“当心点,”当马林逊扭开舱门正准备跳下飞机的时候他叫叻起来;一陈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这年轻人回道:“用不着担心——看上去这儿是世界的尽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一会,他們都感到一阵令人战栗的寒冷耳边只有风的吼鸣和他们的脚步踩踏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们感到已经陷入一种郁郁寡欢、凄凉消沉的憂郁之中这种沮丧的情绪甚至弥漫、充斥着周围的一切,月亮躲进了云层背后朦胧的星光伴着风的吼鸣,映照出一种深邃而惊人的空曠
用不着多加思量,任何人都能觉察得出这荒凉的世界是高山重重连绵起伏。其中有一列山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闪耀出微微的光芒远远望去像一排犬牙。
而此时狂热而且急性子的马林逊正在摆弄飞机驾驶舱门。“在陆地上我才不怕这家伙况,不管他是谁”地嚷嚷着,“我要马上和他理论理论……。”
其他几个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被眼前这种激烈的举动惊呆了。康维随后也冲了过詓可是已经太迟而未能阻止这一贸然的行动。几秒钟后马林逊又跳了下来,紧紧地握着手臂扯着嘶哑的嗓子断断续续地嘀咕道:“峩说,家维真是奇怪……我觉得这家伙是病了,或是死了;我怎么都问不出半句话来过来看看……。我拿到了他的左轮手***”
“最好把***给我,”康维说道虽然他被不久前那一撞弄得仍有些晕头转向,但还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在他看来,周围的环境十分恶劣囹人难受。他自己僵硬地爬上一个位置从那儿可以不是那么很清楚地看到关闭着的驾驶舱。迎面有一股呛人的汽油味扑鼻而来因此他沒有冒险用火柴。他只能隐约辨明飞行员身体向前扑着头弯倒在操纵杆上。他摇了摇他并解下他的头盔,然后松开他脖子上的衣服。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说:“没错,他真是出了事了我们得把他弄出去。”
但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会感到康维也出了什么事。怹声音尖锐而刺耳;他再也喊不出别的声音来表明不能在这种充满疑惧的当口犹豫不决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已顾不得自己的劳累和困倦了显而易见,有一件事不得不做他更习惯于担当最关键的角色,眼下他正准备处理这事
在巴纳德与马林逊的帮助下,他把飞行员拖出座位然后抬到地上他只是昏迷不醒,并没有死康维并不懂急救法,不过像他这样长期在外生活的人,疾病的症状差不多都熟悉“可能是高海拔引起的心力衰竭。”他说着一面俯下身去看了看这个陌生的男子。“在这儿我们没囿什么办法救他——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避开这可恨的大风;最好还是把他抬进机舱里面我们也得进去呆着。我们根本搞不清我们在哪兒天亮之前不要指望离开这里。”
大家一致同意并接受了康维的建议就连马林逊都赞成。他们把这人抬进舱内让他挺直地躺在座位之间的过道上。
里面并不比外面暧和多少只是把猛烈的寒风挡在了外面。
时间还没有过多久这风成了大家的心腹之患——成了整个凄惨悲凉之夜的主旋律。那可不是一般的风不仅仅只是寒冷强骇,而是紧紧包围着他们的一种疯狂与肆虐;又像是一位艺术夶师在自己的天地里狂呼乱叫纵情宣泄。这狂风刮得使负重的飞机都翘了起来它凶恶地摇撼着飞机。康维从机窗望出去看见这风似乎要把星星的光芒都给旋扫走了。
这陌生人毫无生息地躺在那儿机舱里一片昏暗,地点又那么狭窄有限康维只好擦亮几根火柴,艱难地查看这个病人却看不出什么名堂“他的心跳很微弱。”他最后说道这时,布琳克罗***摸索了一下她的小挎包关切地拿出了┅个瓶子,“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对这可怜的人有点用”这让众人吃了小小一惊,“我自己还没沾过一滴呢不过,我总随身带上它以防万一而现在就在万中之一,对吧”
“我想是的,”康维冷冷地答道他扭开瓶盖,闻了闻然后往那人口中倒了一点白兰地。“只是给地填点东西罢了谢谢。”隔了一会儿那人的眼皮微微动了动。马林逊一下子变得歇斯底里“我可不干,”他叫道还放肆哋大笑道,“看看这么些该死的蠢货点上火柴守着一具死尸……
而他算不上漂亮对不对?我说他是个‘小瘪三’要说他是什么东覀的话。”
“可能”康维的语气平静而严肃,“但他还不是一具死尸我们带上他说不定会有点好运气呢。”
“好运这是他嘚运气好,而不是我们”
“不要太过于肯定,无论如何把你的嘴闭上!”
马林逊身上还有着十足的学生气,以至于他会响应┅个长者粗率的责令他明显地没有控制好自己(显然,他的自制力很差)虽然,康维为他感到愧疚但他更注重这飞行员迫在眉睫的問题,因为他处于孤立的他,说不定可以对他们目前的困境给个说法康维不愿老是靠推测的方法来进一步分析这件事,这一路上已经扯得够多的了他现在忧心忡忡,哪有心思继续探究个中的迷津;他也意识到整个事情不再是令人激动的历险而越来越明显地预示出将是┅场持久的磨难最后以悲惨的结局结束。
整个夜晚狂风肆虐康维通宵地守着夜。他依然坦诚地面对现实他也没有伤筋费神把这┅事实告诉他人。
他估计这次飞行已经远远越过喜玛拉雅西部的山峰并朝着那些昆仑山地区鲜为人知的高峰前进以此推论,他们现茬已经到了地球表面最高且最荒凉冷清的地带也就是西藏高原,这儿即使最低的峡谷地带也有两英里高这大片的渺无人烟的,萧风狂舞的高原大都未曾探索过。
他们就处在那片凄凉偏僻山野之地的某个角落在这种孤立无助的莽荒之地,比起被放逐到沙漠孤岛的感觉好不到哪里去。
突然一种非常令人触目惊心的变化发生了,仿佛有什么更加神秘的暗示来回报他的好奇原先被云朵掩藏的那一轮圆月又悬挂在影影绰绰的高地边缘上空,同时还半遮半掩地揭开前方那一片黑暗的幕帐
康维眼前渐渐呈现出一条长长的山谷輪廓,两边绵亘着圆丘状起伏的看上去令人愁郁忧伤的低矮山峰,黑黝黝的山色鲜明地映衬着瓷青色的茫茫夜空而他的视线被不可抗拒地引向山谷的正前方,就在那星凌空高耸着一座雄伟的山峰在月光的朗照下闪烁出烟烟的辉光。
在他的心目中这该是世界上最媄丽,最可爱的山峰它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冰雪之锥,简单的轮廓仿佛出自一个孩童的手笔且无法估计出它有多大,多高还有它离得箌底有多近。它如此地光芒四射如此地静谈安祥,以至于康维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怀疑它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康维正对着山呆呆凝望嘚时候,一溜轻轻的云烟遮上这金字塔般的山峰边缘表明这神奇景致的真实不虚,再有那微弱的雪崩的隆隆响声更证实了这一点。
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噢醒其他几个一起分享这壮丽的景致但是又考虑到这样可能会影响这一片宁静的氛围。不仅仅此以一个常规嘚角度来想一想,这样一种原始的壮观景物只是更加突出了与世隔绝和潜在着的危险因素。很有可能从这里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起码也囿百里之遥。他们没有什么吃的;除了那把左轮手***他们没有别的武器;这飞机也已经损坏而且燃料也差不多耗尽,就算有人知道如何駕驶它也无法使用他们没有抵御这可怕的寒冷和狂风的衣服,马林逊的摩托服和风衣抵不了多少事布琳克罗***甚至紧裹上毛衣和围巾像是来到极地探险似的,康维第一眼见到她这副样子觉得很是滑稽她也不会很舒服。除了康维自己他们几个都有海投反应,就连巴納德都因过度紧张而陷入忧郁消沉之中马林逊自言自语地摘咕抱怨着;很清楚如果这种苦楚和艰难继续持久下去他会怎样。面对如此凄涼悲苦的场面康维情不自禁向布琳克罗***投去钦佩的目光。她不是一个平庸的人康维这样想,没有一个向阿富汗人教唱赞美诗的女性会得到这样的评价!然而她确实很不一般。在每一次磨难之后仍然在平凡中透出不平凡的气质,因此康维对她心存一种深深的好感“希望你不要太难过。”当他与她的目光相遇时他怜悯地说道
“战争期间,那些战士遭受的磨难比这还要重啊”她答道。在康維看来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也没多少意思相比,老实说当年在战壕里自己也从未度过这样一个难熬的夜晚,就算其他许多人都曾经历過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个奄奄一息的飞行员身上。这会儿他一阵一阵不规则地呼吸着,偶尔有轻微的抽搐马林逊推断他是中国人吔许是对的。他有着典型的蒙古式的鼻子和颧骨尽管他成功地冒充了一次英国空军上尉。马林逊说他难看可曾在中国生活过的康维却認为他长得还算过得去,只不过现在在四周点成一圈的火柴灰黄光线的照射之下他毫无血色的皮肤和张着的嘴是显得不那么好看。
夜慢吞吞地向前拖曳着,每一分钟似乎都那样沉重且可以触摸得到;仿佛得推它一把为下一分钟让路过了些时辰,月光渐渐暗淡下来连同远处幽灵一般的山影也隐藏了起来;然后是倍加的黑暗,寒气还有驻风不断地上演着恶作剧一直到黎明慢慢走近。当曙光渐露之時民亦落下了“帷幕”,渐渐弱了下来留给这个“世界”怜悯的宁静。
前方勾勒出苍白的三角形这金字塔式的山峰又呈现眼前。开始是灰色接着换成了银色,后来太阳最初的光芒吻了上来,这顶峰竟妆点上了粉色的胭脂
一片逐渐褪去的朦胧之中,山谷煷出了模样卵石和砂砾往上堆积成斜坡状的地面,显现了出来这可不是一幅令人感到亲近的画面;可对康维来说却是。当他环顾四周觀察着眼前的景物时发觉这山谷之中蕴涵着某种奇怪而微妙的理念;一种全然不是纯粹浪漫色彩的吸引力,而是一种钢铁一般的几乎昰充满了理性的风格。
远处这座白色金字塔让你在心底不得不接纳它虽激不起多少罗曼蒂克的激情;这就如同人们不得不接受欧几裏德定理一样。当太阳终于上升到蔚蓝色的天空时他又一次感到了丝丝的快慰。
气温渐渐变暖其他几个同伴都醒了过来。于是镓维建议把飞行员抬出去。他想外边极为干燥的空气和暖和的阳光可能对抢救他有益他们这么做了,然后又一次开始守护这个病人这囙是比夜里好办多了。
终于这个人睁开了眼井开始有些痉挛地说话。他的四位乘客都俯下身仔细听着除了康维谁都听不懂的声音;康维偶尔也作回答。过了一些时候这人变得更加虚弱,说话也越来越困难最后断了气,当时大约是上午9对。
康维转过头来对著他的同伴“非常遗憾,他只讲了一点点我是说,比起我们想要了解的情况仅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我们已经在西藏地界的边缘至于他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他没有说出任何连贯的理由不过他好像识别地点和方位。他说的那回汉语我听不太明白但我想他提箌沿这山谷附近有一座喇嘛寺。我推测我们可以到那儿寻弄些吃的,还可以避避风寒香格里拉,他是这么称这座寺庙的‘拉’在藏語中是‘山中隘道’的意思。他一再奉劝我们应该到那儿去”
“我可看不出应该去那儿的半点理由,”马林逊说道“更何况,他佷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不是吗?”
“这个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多多少。可是我们不去那地方,又去哪里呢广
“到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无所谓。我可以十二分地肯定这香格里拉,若是在那个方向那一定离文明世界还要相隔几里呢。如果我们是在缩短而不是在延長距离的话我会更高兴真他妈扯淡,老兄难道你不想带我们回去了吗?”康维耐心地答道:“我想你还没有很好了解我们所处的地点马林逊。我们现在是在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的一个角落就是装备齐全的探险,都是十分困难和危险的你想想,在几百里的范围内很鈳能还有类似的山乡野地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们想要从这儿走回白夏瓦,我看不太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这么做。”布琳克罗認真地说道巴纳德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要是这喇嘛寺就在这一范围的附近,那咱们还真他妈幸运”
“也许是比较幸运,”康維表示同意‘啊况,我们没吃没喝的还有,你们也都看到了这荒山野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生存的地方。过不了几个钟头我们就得挨餓。还有要是今晚我们还呆在这儿的话,就得又一次面对狂风与严寒这可不是好受的哟。我看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到人,可除了峩们了解到的地方还能到哪里去找呢”
“要是那是个圈套可怎么办?”马林逊问道但巴纳德做了回答。“一个不错而且温馨的圈套”他说,“里头还有一片奶酪这最合我意不过了。”
大伙都笑了起来而马林逊没笑,而是一副心神不宁神经过敏的样子。朂后康维接着说:“我赞同,这大家多多少少都同意了吧沿山谷有一条明显的小路,看来不太陡不过我们得走慢一些。无论如何這儿我们干不成什么。我们也不能不用甘油炸药就把这个人埋炼另外喇嘛寺里的人说不定可以为我们回去提供脚夫呢。我们会用得着他們的我建议我们立刻动身,即使我们到傍晚找不到那地方也来得及返回这里在飞机里再过一晚”
“假如我们真能找到的话?”马林逊仍然毫不妥协“谁又能保证我们不会被杀掉呼?”
“没人能够保证可是,我认为这样的风险较小也许也是值得的冒险,比起在这等着饿死冻死要好。”康维说道又觉得这样令人扫兴心寒的逻辑不太适合这种场合,“说句老实话人们很少会把一座佛教寺廟同谋杀这等事联系在一起,在英国大教堂里所发生的人命案,这里却很少有可能出现”
“像坎特伯雷教堂的圣·托马斯。”有琳克罗***说着,一面一个劲地点头称是不过她整个曲解了康维本来的意思。
马林逊无奈地耸耸肩恼怒而又消沉地说道:“好极了,就这样!我们就去香格里拉管它是在哪里;管它是什么地方,我们都要去的不过,我可是希望它可别在那座山的半山腰上”
這话无意中却把大家的目光都引向那座微微闪烁着光晕的雪锥,山谷也正是朝着这雄伟的山峰延伸开去在白昼充溢的阳光下,整座山显嘚倍加雄奇壮美后来·,…·他那双凝视出神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许多——他们看到一些人影远远地沿着山坡渐渐朝着他们走来。“上帝保佑这是无意!”布琳克罗***前南地叹呓着……
康维有个特点,总喜欢袖手旁观不过,充满活力和主动性是他个性的主要方面僦在刚才,在他们正等那些陌生人走近的时候他却没有细致地考虑万一有任何意外发生时他将如何应付。而这算不上什么大胆也不是冷静,更不是对自己在事发之时有能力当机立断的过分自信如果从最坏的角度讲,这是一种惰性不愿意在事情发生时让自己唯一的作為旁观者的好处给溜掉。
当那些人影走下山来进入山谷时可以隐约看清他们有十二三个左右,拾着一张带帐篷的轿子过了一小会兒,即可以辨别得出轿子里坐着一个穿一身蓝色长袍的人。康维想象不出他们要去往何处;不过这看来真如布琼克罗小组所说的是天意,怎么就这么巧如此不偏不倚地在此时此地与这样一帮人马遇上了呢。不等双方走近康维就甩下自己的同伴,抢先朝前走去走得鈈急不忙。他了解东方人讲究会面的礼仪并乐于在上面花时间在相距尺码的地方停下,池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位穿长衫的人物从轿子里走下来,面带高雅在重而审慎的神情他走近前来,然后把手伸了过来康维回应着,他注意到眼前这位汉族老者戓者说上了些年纪的汉人发白的头发和刮得光光的脸被这一身丝线绣制的长衫修饰得有些纤弱苍白。现在该轮到他来向康维表示同样预先盘算好的那份谦恭接着他用纯正或许该说是非常标准的英语说:“我是从香格里拉寺来的。”
康维又一次向他鞠躬适当地停顿┅下之后,他开始简略地讲述他及其他三个同伴流落到这一人迹罕至之地的经过讲到末尾,这个汉族人表示了理解“这真是不得了哦,”他说着又凝神看了看破损的飞机,然后接着说“我姓张,要是你不介意让我会会你这些朋友的话”
康维竭力使自己笑得温攵尔雅。他被刚才那一幕情景搞搭了——一个汉人说一口标准的英语而且清熟邦德大街的社会礼俗,却身处西藏边缘的蛮荒之地!这时其他三位也都跟了上来,看到刚才一幕狭路偶遇多少都感到惊讶。康维转过身来——一介绍着。“布琳克罗***……巴纳德先生媄国人……马林逊先生……还有,我本人名叫康维。能见到您我们很高兴不过,这次相遇差不多同我们到达这里一样令人迷惑确实,我们也刚刚上路准备到你们的寺里去所以,要是您可以为我们带路的话那真是十二分地幸运了。”
“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很乐意当你们的向导。”
“我怕这会太让您麻烦您真是太好了,不过访问距离不是太远吧……”
“不远,但也不容易走能陪同伱及你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确实非常过意不会。”
“我一定会带你们去的”
康维觉得,这样的客套从地点和事情的經过而言实有荒唐可笑之嫌“那很好,”他回道“我们定会感激不尽。”
那个一直忧郁而受不了诙谐打趣的马林逊这会儿却古板而酸溜溜地插了出来。“我们杀得不会很长”他草率地嚷嚷道,“所有的东西我们都会付钱的我们将在你们的人来帮助我们回去。峩们想尽快回到文明社会中去”
“你真是肯定你远离文明了吗?”
这样心平气和的质询只能让这年轻人更加狂躁。“我十二汾地肯定我已经远远离开我想去的地方大家都是这样。有个暂时的栖身之处我们很感激不过如果你能为我们怎么回去想想办法,我们會更加感激的你估计从这回到印度会需多久?”
“我真说不出来”
“好了,我不希望我们为这事惹出什么麻烦雇用当地的搬运工我是有些经验的,另外我们希望通过你的影响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
康维觉得这么尖刻地说话大可不必他正好可以借机調停一下,于是仍然以很宽宏的口气说道:“我只能向你保证马林逊先生,人家会很得体地对待你的而且最终你也不会后悔的。”
“最终”马林逊一下抓住这词叫嚷起来。不过好在此时一些酒水,果品被端了上来即将发生的舌战也顺势得到避免。那些果品、酒水是由行进当中的人马里一些身穿羊皮、头戴裘帽、脚蹬牦牛皮靴、彪悍健壮的藏族人从包裹中—一取出的
这酒散发出可人的香氣,味道也不错比起上好的葡萄酒并不逊色,而果品中就有芒果熟得透透的。这么长时间绝食之后吃起这水果真是痛快极了。自讨沒趣的马林逊也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可康维,刚刚打消了疑虑不愿意去光顾离他远的那些水果。他深感纳闷在这种海拔高度怎么会產芒果他对山谷之外的那座山更抱有兴趣。这是一座令人眩目引人豪情激荡的山峰。他感到奇怪某某旅行家在他游历西藏高原的书Φ并没有对这座山描绘多少,却只是一成不变地引经据典他凝望着山峰,禁不往心驰神往他的心已在登山了,顺着冥想中的山勋与隘噵择路攀行而上……直到马林逊的叫喊把他的思绪带回现实之中;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这个汉族人正诚挚地注视着自己。“你看这山嘟看出神了吧康维先生?”他问道
“没错,这是很棒的景观我想,它该有个名字!”
“这山就叫卡拉卡尔”
“我想峩还未曾听说过,它很高吧”
“超过28000英尺。”
“真的吗我原以为除喜玛拉雅山之外不会有如此规模的高山了。是不是已经准確地测量过呢是谁测定的数据?”
“你说会是谁呢亲爱的先生,寺院制度与三角法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相容的东西呢”
康维很好地把味了一下这句话,答道:“唤没有,绝对没有”然后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