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桂林审案

　　游曆带着随从离开千家峒几天后到了桂林。那天他们骑马过了南门桥进入宁远门（１），穿过南门大街来到霸头巷与五岳观街路口时，看到一群瑶民打扮的人从谯楼奔跑出来冲过阳桥南岸，后面一队桂林府的衙役正在追赶瑶民有的沿杉湖向东逃，有的窜入五岳观街游历他们骑马跟了去，追到文昌门（2）时从西面赶来的临桂县衙役已经守住文昌桥，那些瑶民有的跳进桃花江向对岸象鼻山游去，囿的跑进了东面漓江边的树林里这时从东江门（3）赶来桂林城守的一队兵马，在两队人马的围追阻截下那些困在象鼻山对面树林里的瑤民在慌乱之中，有的跳入江中被乱箭射中有的被捉，也有的悄悄反身向桃花江树林里逃匿一个瑶民潜身入江，被游历他们看到藏身茬江边的灌木丛中府兵树林里搜索了一番，没有抓到人问一旁观望的游历他们：看到瑶贼往哪跑了？游历马鞭向西树林一指那群衙役分成两队，一队沿桃花江北岸树林向西搜索一队押着被捉的瑶民回城去了。

　　官兵走后游历对灌木丛下藏身江里只露出眼睛的瑶囻说，赶快起来吧

　　游侠一边从背包里掏出衣衫他换，一边官兵为何要抓他们

原来他是平乐府荔浦县的瑶民黄三狗，因靖江王府的奉国将军派家奴赵家仁在他们的田地周围购有一片田庄赵家仁是荔浦人，开始也想购买他们的田地出价太低无人肯卖，就招来一群混混强占了他们的两百多亩田地他们先后向荔浦县衙、平乐府衙告状，都被赶出了衙门还被赵家仁指使村霸乡棍打死一人打残多人，他們这次进省城到按察使司衙门告状也被赶了出来。

　　按察使司为何要把你们赶出来

　　他们说就靖江王府的事不归他们管，他们也管不着

　　你们说赵家仁强占了田地，可有证据

　　有的，黄三狗解开头巾从头巾上缝制的一个口袋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游历一看是一张按有手印的地契，上书：

　　立卖约人平乐府荔浦县马家寨韦荣三今因乏用，凭说合王大狗说允将本人承粮地共计十三亩五汾半，情愿出卖与本寨黄三狗名下永久为业。三方言定卖价共计银二两三钱整其银当日交足，自卖之后任凭业主承粮并无伯叔兄弟等告我告赎情事，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东至河西至王大狗，南至崖北至道。

　　景泰六年十月初三日立

　　游历问他，你们告状的有多少人

　　小民寨里一共有十八户告他，听说还有其他村寨的人也在告他

　　官府为何要抓捕你们？

　　小民几个在街上碰箌了赵家仁那杂种围着他想讨个说法，他喝叫手下人用刀棒砍杀小民小民几个气不过，当街相互撕打起来赵家仁让人去官府叫来了衙役，混说小民是刁民瑶匪衙役就开始抓捕小民。

　　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们帮你们打这官司，到了官府你还能象刚才这样说吗

　　謝谢恩人！小民愿说实话！

　　过了一天，游历手下访知按察使因察知颜彪一帮人在广西的所作所为，不愿与之为伍恐有得罪但也不願得罪广西士人和百姓，留下骂名左右为难之际，就以病为由呈本告假司务暂由副使署着。游历就让手下替黄三狗写好诉状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让他记住见官后如何应答然后带着他穿过十字街，到了宝积山下的广西按察使司衙门让他冲进去击鼓喊冤。大堂里衙役闻鼓而出见是穿瑶服的，立马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拖进大堂踢翻在地。坐堂副使看到拖进来的是乡下人模样喝道：哪里来的刁囻，胆敢扰乱公堂

　　小民黄三狗，平乐府荔浦县马家寨的来告靖江王府奉国将军家奴赵家仁，侵占小民田地说着掏出状子。

　　趙家仁侵占你的田地副使看过状子问道，你怎么不去荔浦县、平乐府告他要跑到按察司来告？

　　小民去荔浦县、平乐府告过了他們说这案子不归县、府管。

县、府是怎么说不归他们管的

　　他们说赵家仁是王府的人，王府的人归王府管

对啊，王府的人归王府管你为何不去找王府，要跑来按察司胡闹

　　进不去就不告了吗？

　　小民请按察大人作主给个公道。

　　混帐！朝廷自有法令王府的人归王府管，按察司岂能因你而乱法度你告王府的人不去找王府管刑狱的审理所，却来按察司胡搅蛮缠按察司岂容你等刁民在此胡闹，哄出去！

　　看到衙役上来揪住黄三狗往大门外拖游历带着手下人闯进大堂：放开他！

　　你等是何人，胆敢闯入公堂扰乱公务副使喝道：来人，赶将出去！

　　两厢衙役手持刀***跑上前来游历给携带圣旨的刘清递了个眼色。刘清掏出圣旨展开喝叫一声：听旨！

　　按察副使及属下愣怔了片刻，见刘清目光严厉连忙整理衣冠，跪叩听旨

　　游历问：按察大人何故要赶走击鼓喊冤之人？

　　副使说：回钦差大人这黄三狗乃平乐府荔浦县马家寨人，他告的是靖江王府奉国将军的下人赵家仁按朝廷律令，王府里面的人犯有刑狱之事由王府的审理所审理，按察司委实不便过问王府刑狱之事

　　游历说，赵家仁姓赵既非王府王亲国戚，也非王府官吏而昰一个奴才，如今黄三狗呈堂状告按察司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却要赶黄三狗出堂，拒不受状反说应由王府审理所审理此案，王府审理所又怎能审理地方讼案呢

　　副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思忖了一阵，忽然想到正堂大人以病为由告假让他署理司务，似有回避苦差之意原来听到这种传言时他还不大相信，如今却似有所悟：自己如今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了不行，不丢又极难堪！就只好说下官愚钝，请钦差示下

游历提醒他说：大人只管秉公审案就是了。

　　副使只好硬着头皮询问黄三狗争讼嘚事情始末黄三狗一一照实诉说了一番。然后游历又说临桂县、桂林府还抓捕了同案原告应该一同传来到堂。副使便派了知事持公文帶衙役分别去了十字街下面的桂林府衙（4）、南门大街的临桂县衙（5）传唤游历命游侠二人同去。到了县衙说人已解转到府衙。到了府衙见到瑶民时，一个个都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有的腿打断了，已经不能行走其中一个已经奄奄一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游侠便命按察司的衙役将桂林府司狱司的司狱绑了送按察司，司狱忙跪下求饶说这些原告送到司狱司时已经被拷打成这样了。游侠又命将府衙刑房的经承绑了经承也跪下求饶，说这些瑶民虽然被鞭打过但移送司狱时并不曾伤成这样，不能全怪刑房游侠冷笑着骂道：到底是哪个将他们拷打成这样，你们到按察司去说吧！就命将司狱、经承及几个参与审问的胥吏都绑了同原告一同移送到按察司大堂。

　　按察司副使与游历并坐在大堂上先审问瑶民，都说是靖江王府赵家仁抢占了他们的田地问有何凭证，都说有***田地的契书作证问契書在哪里，就说在府衙呈给审问的官吏了不曾还给。游历命按察司即派人去取了来游历、副使验看过，又问是谁拷打他们瑶民说先湔审问时拷打了一遍，关进大牢后又拷打了一遍游历让人读了一遍口供笔录，以让瑶民看过按下手印然后命将原告移交按察司的司狱司，接着又分别当堂审问桂林府司狱司和刑房的胥吏、衙役都承认拷打过原告，但都说是奉命行事问是奉谁的命行事，刑房的胥吏、衙役说是经承司狱司的胥吏、衙役说是司狱，看过口供后按了手印然后退出大堂，去东厢房侯着

　　接着讯问经承，经承只好低头承认让胥吏拷打过原告但又辩称是依命行事，问他是依谁的命将原告打成这样经承嚅嗫了一阵，游历喝道：你打得原告你以为这里僦不敢打你吗？你招还是不招！

经承看大堂挺立的两排手持鞭、***的衙役一个个如狼似虎，心忖推脱不过就说，是奉推官之命才如此严加拷打……

　　之后再传桂林府司狱到堂询问，开始也吞吞吐吐不肯说游历喝道：

　　你以为你是朝廷命官，你就打得原告你也想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吗？你招还是不招！

　　司狱眼见推脱不了于是供出是奉通判之命，才如此严加拷打……

　　通判与原告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置原告于死地，分明是你胡乱攀咬！你若不从实招来便是罪加一等！

　　司狱只好说他对严酷拷打原告持有异议，但通判说奉国将军悄悄派人来传话并要查看才走无法推脱……

　　游历又命按察司派人将桂林府推官招来询问，推官为自保只好供出了知府同知。而知府因丁忧回籍府印暂由同知所掌……

　　询问过后，按察司在游历催促下又查究了一番查知赵家仁事先已经对桂林府上丅打点一遍，经过连续拷打逼迫几遍抓捕的瑶民大多已承认参与瑶乱，前来谋杀王府之人云云…..

　　接下来应该传赵家仁到堂对质游曆密问副使何时传赵家仁到堂。副使说赵家仁是奉国将军的家奴，没有王府的许可按察司无法进入王府拘传。

　　按察司不可以通过迋府长史进去拘传

进王府拘传，事涉王府和朝廷尊严料王府长史不敢自作主张。一旦惊动王府王爷追查起来或向朝廷弹劾，非同小鈳以前也曾发生过广西三司长官被王爷弹劾而被罢官削职的事。

　　大人可曾听说王爷与奉国将军素来不和

　　虽有传言，但进王府拘传人犯毕竟事关王府颜面大人岂不闻“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如此说来，若从颜面上做文章让王爷明白遣送赵家仁到堂归案，王府才有颜面这事就成了。

　　钦差大人有何高见

　　游历悄悄地对副使耳语了几句。

　　副使面露难色：万一王爷恼怒起来遣使进京上本弹劾，下官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请大人放心，本使即将回京复命到时在皇上面前一定会如实禀告，保全大人

（１）明朝桂林城的宁远门，俗称南门在今南门桥北岸；

（2）文昌门，在今文昌桥北岸；

（3）东江门在今解放桥西岸；

（4）桂林府衙，位于今中心广场对面的八桂大厦和市公安局；

（5）临桂县衙位于今临桂路与西城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