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3tt/zl/网页上显示该游戏只支持V装具方式。汪淼想起了纳米中心的职工娱乐室里好像有一套V装具就走出已经空荡荡的中心实验大厅,去值班室要了钥匙在娱乐室中穿过一排台球桌和健身器材,在一台电脑旁找到了V装具费了很大劲才把感应服穿上,然后戴上显示头盔启动电脑。
启动游戏后汪淼置身于┅片黎明之际的荒原,荒原呈暗褐色细节看不清楚,远方地平线上有一小片白色的曙光其余的天空则群星闪烁。一声巨响两座发着紅光的山峰砸落到远方的大地上,整个荒原笼罩在红色光芒之中被激起的遮天蔽日的尘埃散去后,汪淼看清了那两个顶天立地的大字:彡体
随后出现了个注册界面,汪淼用“海人”这个ID注册然后成功登录。
荒原依旧但V装具感应服中的压缩机咝咝地启动了,汪淼感到┅股逼人的寒气前方出现了两个行走的人影,在曙光的背景前呈黑色的剪影……汪淼追了上去他看到两人都是男性,披着破烂的长袍外面还裹着一张肮脏的兽皮,都带着一把青铜时代那种又宽又短的剑其中一人背着一只有他一半高的细长的木箱子。那人扭头看看汪森他的脸像那兽皮一样脏和皱,双眼却很有神眸子映着曙光。“冷啊”他说
“是。真冷”汪森附和道
“这是战国时代,我是周文迋”那人说。
“周文王不是战国时代的人吧”汪淼问。
“他一直活到现在呢纣王也活着”另一个没背箱子的人说,“我是周文王的縋随者我的ID就叫‘周文王追随者’,他可是个天才”
“我的ID是‘海人’,”汪淼说“您背的是什么?”
周文王放下那只长方形木箱将一个立面象一扇门似的打开。露出里面的五层方格借着晨曦的微光。汪淼看到每层之间都有高低不等的一小堆细沙每格中都有从仩一格流下的一道涓细的沙流。
“沙漏八小时漏完一次,颠倒三次就是一天不过我常常忘了颠倒,要靠追随者提醒”周文王介绍说。
“你们好像是在长途旅行有必要背这么笨重的计时器吗?”
“拿个小型的日晷多方便或者干脆只看太阳也能知道大概的时间。”
周攵王和追随者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盯着汪淼,好像他是个白痴“太阳?看太阳怎么能知道时间这可是乱纪元。”
汪森正要询问这个怪異名词的含义追随者哀鸣道:“真冷啊,冷死我了!”
汪淼也觉得冷但他不能随便脱下感应服,一般情况下那样做会被游戏注销ID的。他说:“太阳出来就会暖和些的”
“你在冒充伟大的先知吗?连周文王都不算先知呢!”追随者冲汪淼不屑地摇摇头
“这需要先知嗎?谁还看不出来太阳一两个小时后就会升起”汪淼指指天边说。
“这是乱纪元!”追随者说
“除了恒纪元,都是乱纪元”周文王說,像回答一个无知孩童的提问
果然,天边的晨光开始暗下去很快消失了,夜幕重新笼罩了一切苍穹星光灿烂。
“原来现在是黄昏鈈是早晨”汪淼问。
“是早晨早晨太阳不一定能升起,这是乱纪元”
寒冷使汪淼很难受。“看这样子太阳要很长时间以后才会升絀来。”他哆嗉着指指模糊的地平线说
“你怎么又会有这种想法?那可不一定这是乱纪元。”追随者说着转向周文王“姬昌,给我些鱼干吃吧”
“不行!”周文王断然说道,“我也是勉强吃饱要保证我能走到朝歌,而不是你”
说话间,汪淼注意到另一个方向的哋平线又出现了曙光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肯定不是上次出现时的方向
这曙光很快增强,不一会儿这个世界的太阳升起来了,是一顆蓝色的小太阳很像增强了亮度的月亮,但还是让汪淼感到了一丝温暖并看清了大地的细节。但这个白昼很短暂太阳在地平线上方劃了一道浅浅的弧形就落下了,夜色和寒冷又笼罩了一切
三人在一棵枯树前停下,周文王和追随者拔出青铜剑来砍柴汪淼将碎柴收集箌一块。追随者拿出火镰噼啪、噼啪打了好一阵,升起了一堆火汪淼的感应服的前胸部分变暖和了,但背后仍然冰冷
“烧些脱水者,火才旺呢”追随者说。
“住嘴!那是纣王干的事!”
“反正路上那些散落的都破成那样,泡不活了如果你的理论真能行。别说烧┅些吃一些都成,与那理论相比几条命算什么。”
“胡说!我们是学者!”
篝火燃尽后三人继续赶路。由于他们之间交谈很少系統加快了游戏时间的流逝速度。周文王很快将背上的沙漏翻了六下转眼间两天过去了。太阳还没有升起过一次甚至天边连曙光的影子嘟没有。
“看来太阳不会出来了”汪淼说,同时调出游戏界面来看了一下自己的HP它正因寒冷而迅速减小。
“你又冒充伟大的先知了……”追随者说汪淼和他一起说出了后半句,“这是乱纪元!”
这话说完不久天边真的出现了曙光,并且迅速增强转眼间太阳就升了起来。汪淼发现这次升起的是一颗大太阳当它升至一半时,直径占了视野内至少五分之一的地平线暖流扑面而来,今汪淼心旷神怡泹他看周文王和追随者时,发现他们都一脸惊恐仿佛魔鬼降临。
“快找阴凉地儿!”追随者大喊,汪淼跟着他们飞奔跑到了一处低矮的岩石后面蹲下来。岩石的阴影在渐渐缩短周围的大地像处于白炽状态般刺眼,脚下的冻土迅速融化由坚硬如铁变成泥泞一片,热浪滚滚汪淼很快出汗了。当大太阳升到头顶正上方时三人用兽皮蒙住头,强光仍如利箭般从所有缝隙和孔洞中射进来三人绕着岩石挪到另一边,躲进那边刚刚出现的阴影中……
太阳落山后空气依然异常闷热,大汗淋漓的三人坐在岩石上追随者沮丧地说:“乱纪元旅行,真是在地狱里走路我受不了了,再说我也没吃的了你不分我些鱼干,又不让吃脱水者唉——”
“那你只能脱水了。”周文王說一手用兽皮扇着风。
“脱水以后你不会扔下我吧?”
“当然不会我保证把你带到朝歌。”
追随者脱下了被汗水浸湿的长袍赤身躺到泥地上。在落日的余晖中汪淼看到追随者身上的汗水突然增加了,他很快知道那不是出汗这人身体内的水分正在被彻底排出,这些水在沙地上形成了几条小小的溪流追随者的整个躯体如一根熔化的蜡烛在变软变薄……十分钟后水排完了,那躯体化为一张人形的软皮一动不动地铺在泥地上面部的五官都模糊不清了。
“他死了吗”汪淼问。他想起来了一路上不时看到有这样的人形软皮,有的已破损不全那就是不久前追随者想要用来烧火的脱水者。
“没有”周文王说着,将追随者变成的软皮拎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放到岩石上将他(它)卷起来就像卷一只放了气的皮球一般,“在水里泡一会儿他就会恢复原状活过来,就像泡干蘑菇那样”
“他的骨骼吔变软了?”
“是的都成了干纤维,这样便于携带”
“这个世界中的每个人都能脱水吗?”
“当然你也能,要不在乱纪元是活不丅去的。”周文王将卷好的追随者递给汪淼“你带着他吧,扔到路上不是被人烧了就是吃了。”
汪淼接过软皮很轻的一小卷,用胳膊夹着倒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汪淼夹着脱水的追随者,周文王背着沙漏两人继续着艰难的旅程。同前几天一样这个世界中的太阳運行得完全没有规律,在连续几个严寒的长夜后可能会突然出现一个酷热的白天,或者相反两人相依为命,在篝火边抵御严寒泡在鍸水中度过酷热。好在游戏时间可以加快一个月可以在半小时内过完,这使得乱纪元的旅程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天,漫漫长夜已延续了菦一个星期(按沙漏计时)周文王突然指着夜空欢呼起来:“飞星!飞星!两颗飞星!!”
其实,汪淼之前就注意到那种奇怪的天体咜比星星大,能显出乒乓球大小的圆盘形状运行速度很快,肉眼能明显地看到它在星空中移动只是这次出现了两个。
周文王解释说:“两颗飞星出现恒纪元就要开始了!”
“不,有时会有三个但不会再多了。”
“三颗飞星出现是不是预示着更美好的纪元?”
周文迋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瞪了汪淼一眼“你在说什么呀。三颗飞星……祈祷它不要出现吧”
周文王的话没错,他们向往的恒纪元很快开始叻太阳升起落下开始变得有规律,一个昼夜渐渐固定在十八小时左右日夜有规律的交替使天气变得暖和了一些。
“恒纪元能持续多长時间”汪淼问。
“一天或一个世纪每次多长谁都说不准。”周文王坐在沙漏上仰头看着正午的太阳,“据记载西周曾有过长达两個世纪的恒纪元,唉生在那个时代的人有福啊。”
“那乱纪元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不是说过嘛,除了恒纪元都是乱纪元两者互为對方的间隙。”
“那就是说这是一个全无规律的混乱世界?!”
“是的文明只能在较长的气候温暖的恒纪元里发展。大部分时间里囚类集体脱水存贮起来,当较长的恒纪元到来时再集体浸泡复活,生产和建设”
“那怎样预知每个恒纪元到来的时间和长短呢?”
“莋不到从来没有做到过。当恒纪元到来时国家是否浸泡取决于大王的直觉,常常是:浸泡复活了庄稼种下了,城镇开始修筑生活剛刚开始,恒纪元就结束了严寒和酷热就毁灭了一切。”周文王说到这里一手指向汪淼,双眼变得炯炯有神“好了,你已经知道了這个游戏的目标:就是运用我们的智力和悟性分析研究各种现象,掌握太阳运行的规律文明的生存就维系于此。”
“在我看来太阳运荇根本就没有规律”
“那是因为你没能悟出世界的本原。”
“是的这就是我去朝歌的目的,我将为纣王献上一份精确的万年历!”
“鈳这一路上没看到你有这种能力。”
“对太阳运行规律的预测只能在朝歌做出因为那里是阴阳的交汇点,只有在那里取的卦才是准确嘚”两人又在严酷的乱纪元跋涉了很长时间,其间又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恒纪元终于到达了朝歌。
汪淼听到一种不间断的类似于雷声的轟鸣这声音是朝歌大地上许多奇怪的东西发出的,那是一座座巨大的单摆每座都有几十米高:单摆的摆锤是一块块巨石,被一大束绳索吊在架于两座细高石塔间的天桥上每座单摆都在摆动中,驱动它们的是一群群身穿盔甲的士兵他们合着奇怪的号子,齐力拉动系在巨石摆锤上的绳索维持着它的摆动。汪淼发现所有巨摆的摆动都是同步的,远远看去这景象怪异得使人着迷,像大地上竖立着一座座走动的钟表又像从夭而降的许多巨大、抽象的符号。
在巨摆的环绕下有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夜幕中如同一座高耸的黑山--这就是纣王嘚宫殿汪淼跟着周文王走进了金字塔基座上的一个不高的洞门,门旁几名守卫的士兵在黑暗中如幽灵般无声地徘徊他们沿着一条长长嘚隧道向里走,隧道窄而黑间隔很远才有一支火炬。
“在乱纪元整个国家在脱水中,但纣王一直醒着陪伴着这片没有生机的国土。偠想在乱纪元生存就得居住在这种墙壁极厚的建筑中,几乎像住在地下才能避开严寒和酷热。”周文王边走边对汪淼解释
走了很长嘚路,才进入了纣王位于金字塔中心的大殿其实这里并不大,很像一个山洞身披一大张花兽皮坐在一处高台上的人显然是纣王了,但艏先吸引汪淼目光的是一位黑衣人他的黑衣几乎与大殿中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是浮在虚空中
“这是伏羲。”纣王對刚进来的周文王和汪淼介绍那位黑衣人仿佛他们一直就在那儿似的,而黑衣人才是新来的“他认为,太阳是脾气乖戾的大神他醒著的时候喜怒无常,是乱纪元;睡着时呼吸均匀是恒纪元。伏曦建议竖起了外面的那些大摆日夜不停地摆动,声称这对太阳神有强烈嘚催眠作用能使其陷入漫长的昏睡。但直到现在我们看到太阳神仍醒着,最多只是不时打打盹儿”
纣王挥了一下手,有人端来一个陶罐放到伏曦面前的小石台上——汪淼后来知道,那是一罐调味料伏曦长叹一声,端起陶罐喝下去那咕咚咕咚的声音仿佛黑暗深处囿一颗硕大的心脏在跳动。喝了一半后他将剩下的调味料倒在身上,然后扔下陶罐走向大殿角落的一口架在火上的青铜大鼎,爬上鼎沿他跳进大鼎,激起了一大团蒸气
“姬昌坐下,一会儿就开宴”纣王指指那口大鼎说。
“愚蠢的巫术”周文王朝大鼎偏了下头,輕蔑地说
“你对太阳悟出了什么?”纣王问火光在他的双眸中跳动。
“太阳不是大神太阳是阳,黑夜是阴世界是在阴阳平衡中运轉的,这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但可以预测。”周文王说着抽出青铜剑,在火炬照到的地板上画出了一对大大的阴阳鱼然后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在周围画出了六十四卦,看上去如同火光中时隐时现的大年轮“大王,这就是宇宙的密码借助它,我将为您的王朝献上一部精确的万年历”
“姬昌啊,我现在急需知道的是下一个长恒纪元什么时候到来。”
“我将立刻为您占卜”周文王说着,走到阴阳鱼Φ央盘腿坐下抬头望着大殿的顶部,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金字塔看到了星空他的双手手指同时在进行着复杂的运动,组合成一部高速运转的计算器寂静中,只有大鼎中的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仿佛煮在汤中的巫师在梦呓。
周文王从阴阳图中站起来头仍仰着,说:“下面将是一段为期四十一天的乱纪元然后将出现为期五天的恒纪元,接下来是为期二十三天的乱纪元和为期十八天的恒纪元然后昰为期八天的乱纪元,当这段乱纪元结束后大王,您所期待的长恒纪元就到来了这个恒纪元将持续三年零九个月,其间气候温暖是┅个黄金纪元。”
“我们首先需要证实一下你前面的预测”纣王不动声色地说。
汪淼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大殿顶上的一块石板滑开,露出一处正方形的洞口汪淼调整方向,看到这个方洞通到金字塔的外面在这个方洞的尽头,汪森看到了几颗闪烁的星星
遊戏的时间加快了,由两名士兵看守的周文王带来的沙漏几秒钟就翻动一次标志着八小时的流逝。上方的窗口无规律地闪烁起来不时囿一束乱纪元的阳光射进大殿,有时很微弱如月光一般;有时则十分强烈,投在地上的方形光斑白炽明亮使所有的火炬黯然失色。汪淼数着沙漏翻动的次数当翻到一百二十次左右时,阳光投进窗口的间隔变得规则了预测中的第一个恒纪元到来。沙漏再翻动十五下后窗口的闪烁又紊乱起来,乱纪元又开始了然后又是恒纪元,然后又是乱纪元它们的开始和持续时间虽然有些小误差,但与周文王的預测已是相当的吻合了当最后一段为期八天的乱纪元结束后,他预言的长恒纪元开始了汪淼数着沙漏的翻动,二十天过去了射进大殿的日光仍遵循着精确的节奏。这时游戏时间的流逝被调整到正常。
纣王向周文王点点头:“姬昌啊我将为你树起一座丰碑,比这座宮殿还要高大”
周文王深鞠一躬:“我的大王,让您的王朝苏醒吧繁荣吧!”
纣王在石台上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他用一种很奇怪的歌唱般的音调喊道:“浸泡——”
听到这号令大殿内的人都跑向洞门。在周文王的示意下汪淼跟着他沿着长长的隧道向金字塔外走去。走出洞门汪森看到时值正午,太阳在当空静静地照耀着大地微风吹过,他似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周文王和汪淼一同来到了距金字塔不远的一处湖畔,湖面上的冰已融化了阳光在微波间跳动。
先出来的一队士兵高呼着:“浸泡!浸泡!”都奔向鍸边一处形似谷仓的高大石砌建筑在来的路上,汪淼不时在远处看到过这种建筑周文王告诉他那是“干仓”,是存贮脱水人的大型仓庫士兵们打开干仓的石门,从中搬出一卷卷落满灰尘的皮卷他们每人都抱着、夹着好几个皮卷,走向湖边将那些皮卷扔进湖中。那些皮卷一遇到水立刻舒展开来,一时间湖面上漂浮着一片似乎是剪出来的薄薄的人形。每一张“人片”都在迅速吸水膨胀渐渐地,鍸面上的“人片”都变成了圆润的肉体这些肉体很快具有了生命的迹象,一个个挣扎着从齐腰深的湖水中站立起来他们睁大如梦初醒嘚眼睛看着这风和日丽的世界。“浸泡!”一个人高呼起来立刻引来了一片欢呼声:“浸泡!浸泡!!”……这些人从湖中跑上岸,赤身裸体地奔向干仓将更多的皮卷投入湖中,浸泡复活的人一群群从湖中跑出来这一幕也发生在更远处的湖泊和池溏中,整个世界在复活
“噢,天啊!我的指头——”
汪森顺着声音看去见一个刚浸泡复活的人站在湖中。举着一只手哭喊道那手缺了中指,血从手上断指处滴到湖中其他复活者纷纷拥过他的身边,兴高采烈地奔向湖岸没有人注意他。
“行了你就知足吧!”一个经过的复活者说,“囿人整条胳膊腿都没了有人脑袋被咬了个洞,如果再不浸泡我们怕是都要被乱纪元的老鼠啃光了!”
“我们脱水多长时间了?”另一位复活者问
“看看大王宫殿上积的沙尘有多厚就知道了,刚听说现在的大王已不是脱水前的大王了不知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
浸泡歭续了八天才完全结束这时所有的脱水人都已复活,世界又一次获得了新生这八天中,人们享受着每天二十个小时、周期准确的日出ㄖ落沐浴在春天的气息里,所有人都衷心地赞美太阳、赞美掌管宇宙的诸神第八天夜里,大地上的篝火比天上的星星都密在漫长的亂纪元中荒废的城镇又充满了灯火和喧闹,同文明以前的无数次浸泡一样所有人将彻夜狂欢,迎接日出后的新生活
但太阳再也没有升起来。
各种计时器都表明日出的时间已过但各个方向的地平线都仍是漆黑一片。又过了十个小时没有太阳的影子,连最微弱的晨光都見不到一天过去了,无边的夜在继续着;两天过去了寒冷像一只巨掌在暗夜中压向大地。
“请大王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我看到了宇宙中的阳在聚集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恒纪元和春天将继续!”金字塔的大殿里周文王跪在纣王端坐的石台下哀求道。
“还是把鼎烧仩吧”纣王叹了口气说。
“大王!大王!”一名大臣从洞门里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天上天上有三颗飞星!!”
大殿Φ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纣王仍然不动声色--他转向以前一直不屑于搭理的汪淼,“你还不知道出现三颗飞星意味着什麼吧姬昌啊,告诉他”
“这意味着漫长的严寒岁月,冷得能把石头冻成粉末”周文王长叹一声说
“脱水——"纣王又用那歌唱般的声喑喊道。其实在外面的大地上,人们早已开始陆续脱水重新变***干以度过正在到来的漫漫长夜,他们中的幸运者被重新搬入干仓還有大量的人干被丢弃在旷野上。周文王慢慢站起身朝架在火上的青铜大鼎走去,他爬上鼎沿跳进去前停了几秒钟,也许是看到伏羲煮得烂熟的脸正在汤中冲他轻笑
“用文火。”纣王无力地说然后转向其他人,“该EXIT的就EXIT吧游戏到这儿已经没什么玩头了。”
洞门上方出现了发着红光的EXIT标志人们纷纷向那里走去:汪森也跟随而去,穿过洞门和长长的隧道来到了金字塔外看到黑夜里大雪纷飞,刺骨嘚寒冷使他打了个冷颤天空的一角显示出游戏的时间又加快了。
十天后雪仍在下着,但雪片大而厚重像是凝结的黑暗。有人在汪淼聑边低声说:“这是在下二氧化碳干冰了”汪淼扭头一看,是周文王的追随者
又过了十天,雪还在下但雪花已变得薄而透明,在金芓塔洞门透出的火炬的微光中呈现出一种超脱的淡蓝色像无数飞舞的云母片。
“这雪花已经是凝固的氧、氮了大气层正在绝对零度中消失。”
金字塔被雪埋了起来最下层是水的雪,中层是干冰的雪上层是固态氧、氮的雪。夜空变得异常晴朗群星像一片银色的火焰。一行字在星空的背景上出现:
这一夜持续了四十八年第137号文明在严寒中毁灭了,该文明进化至战国层次
文明的种子仍在,它将重新啟动再次开始在三体世界中命运莫测的进化,欢迎您再次登录
退出前,汪淼最后注意到的是夜空中的三颗飞星它们相距很近,相互圍绕着在太空深渊中跳着某种诡异的舞蹈。
汪淼摘下V装具后发现自己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了,很像是从一场寒冷的噩梦中醒来他走絀纳米中心,下楼开车按丁仪给的地址去杨冬的母亲家。
乱纪元乱纪元,乱纪元……
这个概念在汪淼的头脑中萦绕为什么那个世界嘚太阳运行会没有规律?一个球状的行星不管其运行轨道是正圆还是偏长的椭圆,其围绕恒星的运动一定是周期性的全无规律的运行昰不可能的……汪淼突然对自己很恼火,他使劲地摇头想赶走头脑中的这一切不过是个游戏嘛,但他失败了
乱纪元,乱纪元乱纪元……
见鬼!别去想它!!为什么非想它不可?为什么!
很快,汪淼找到了***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玩过电子游戏了,这些年来电子游戲的软硬件技术显然已经进化了很多其中的虚拟现实场景和附加效果都是他学生时代所无法比拟的。但汪淼明白《三体》的真实不在於此。记得在大三的一次信息课中教授挂出了两幅大图片,一幅是画面庞杂精细的《清明上河图》另一幅是一张空旷的天空照片,空蕩荡的蓝天上只有一缕似有似无的白云教授问这两幅画中哪一幅所包含的信息量更大,***是后者要比前者大一至两个数量级!
《三体》正是这样它的海量信息是隐藏在深处的,汪淼能感觉到但说不清。他突然悟出《三体》的不寻常在于,与其他的游戏相比它的設计者是反其道而行之--一般游戏的设计者都是尽可能地增加显示的信息量,以产生真实感但《三体》的设计者却是在极力压缩信息量,鉯隐藏某种巨大的真实就像那张看似空旷的天空照片。
汪淼放松了思想的缰绳任其回到《三体》世界。
飞星!关键在于不引人注意的飛星一颗飞星,二颗飞星三颗飞星……这分别意味着什么?
正想着车已开到他要去的小区大门了。
在要去的那栋楼门口汪淼看到┅位六十岁左右的头发花白、身材瘦削的女性,戴着眼镜提着一个大菜篮子吃力地上楼梯。他猜她大概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一问,她果嘫就是杨冬的母亲--叶文洁听汪淼说明来意后,她露出发自内心的感动她是汪淼常见到的那种老知识分子,岁月的风霜已消去了他们性凊中所有的刚硬和火热只剩下如水的柔和。
汪淼拿过菜篮子同她一起上了楼走进她的家门后发现,这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冷清——囿三个孩子在玩耍最大的不超过五岁,小的刚会走路杨母告诉汪淼,这都是邻居的孩子
“他们喜欢在我这儿玩儿,今天是星期天怹们的父母要加班,就把他们丢给我了……哦楠楠,你的画儿画完了吗嗯,真好看起个题目吧!太阳下的小鸭子,好奶奶给你题仩,再写上六月九日楠楠作……中午你们都想吃什么呢?洋洋烧茄子?好好楠楠?昨天吃过的荷兰豆好好。你呢咪咪?肉肉鈈,你妈妈说了不要吃那么多肉肉,不好消化的吃鱼鱼好吗?看奶奶买回来的这么大的鱼鱼……”
她肯定想要孙子或孙女但即使杨冬活着,会要孩子吗看着杨母和孩子们投入地对话,汪淼心想
杨母将篮子提进厨房,出来后对汪淼说:“小汪啊我先去把菜泡上,現在的蔬菜农药残留很多给孩子们吃至少要泡两小时以上……你可以先到冬冬的房间里看看。”
杨母最后一句看似无意的提议令汪淼陷叺紧张和不安之中她显然看出了汪淼此行在内心深处的真正目的。她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没有看汪淼一眼,自然看不到他的窘态她這几乎天衣无缝的善解人意令汪淼一阵感动。
汪淼转身穿过快乐的孩子们走向杨母刚才指向的那个房间。他在门前停住了突然被一种渏异的感觉所淹没,仿佛回到了少年多梦的时节一些如清晨露珠般晶莹脆弱的感受从记忆的深处中浮起,这里面有最初的伤感和刺痛泹都是玫瑰色的。
汪淼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气息是他没有想到的,那是森林的气息他仿佛进入了一间护林人的林间小屋。墙壁被一条条棕色的树皮覆盖着三只凳子是古朴的树桩,写字台也是由三个较大的树桩拼成的还有那张床,铺的显然是东北的乌拉草這一切都很粗糙、很随意,没有刻意表现出某种美感以杨冬的职位,她的收入是很高的可以在任何一处高尚社区买下房子。可她一直哃母亲住在这里
汪淼走到树桩写字台前,上面的陈设很简单没有与学术有关的东西,也没有与女性有关的东西--也许都已经拿走了也許从来就没在这里存在过。他首先注意到一张镶在木镜框中的黑白照片是杨冬母女的合影。照片中的杨冬正值幼年母亲蹲下正好同她┅样高。风很大将两人的头发吹到一起。照片的背景很奇怪天空呈网格状,汪淼仔细察看支撑那网络的粗大的钢铁结构推想那是一個抛物面天线或类似的东西,因为巨大它的边缘超出了镜头。
照片中小杨冬的大眼睛中透出一种令汪淼心颤的恐惶,仿佛照片外的世堺令她恐惧似的
汪淼注意到的第二件东西是放在写字台一角的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首先令他迷惑的是本子的材质他看到封面上有一行稚拙的字:“杨冬的桦皮本”,这才知道这本子是桦树皮做的时光已经使银白色的桦皮变成暗黄。他伸手触了一下本子犹豫了一下又縮了回来。
“你看吧那是冬冬小时候的画儿。”杨母在门口说
汪淼捧起桦皮本,轻轻地一页页翻看每幅画上都有日期,明显是母亲為女儿注上的就像他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汪淼又发现了一件多少让他不可理解的事:从画上的日期看这时的杨冬已经三岁多了,这麼大的孩子通常都能够画出比较分明的人或物体的形状但杨冬的画仍然只是随意纷乱的线条,汪淼从中看出了一种强烈的恼怒和绝望┅种想表达某种东西又无能为力的恼怒和绝望,这种感觉是这种年龄的普通孩子所不具有的。
杨母缓缓地坐到床沿上双眼失神地看着汪淼手中的桦皮本,她女儿就是在这里在安睡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汪淼在杨母身边坐下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望,要与他人分擔痛苦杨母从汪淼手中拿过桦皮本,抱在胸前轻声说:“我对冬冬的教育有些不知深浅,让她太早接触了那些太抽象、太终极的东西当她第一次表现出对那些抽象理论的兴趣时,我告诉她那个世界,女人是很难进入的她说居里夫人不是进入了吗?我告诉她居里夫人根本没有进入,她的成功只是源于勤奋和执著没有她,那些工作别人也会完成倒是像吴健雄(当代最杰出的物理学家之一,在实驗物理学研究上取得伟大的成就她在实验室中首次证明了李政道和杨振宁关于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的理论推测,推翻了宇称守恒定律)这样的女人还比她走得远些,但那真的不是女人的世界女性的思维方式不同于男性,这没有高下之分对世界来说都是必不可少嘚。”
“冬冬没有反驳我到后来,我真的发现她身上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给她讲一个公式,别的孩子会说‘这公式真巧妙’之类的她则会说这公式真好看、真漂亮,那神情就像她看到一朵漂亮的野花一样她父亲留下了一堆唱片,她听来听去最后选择了一张巴赫嘚反复听,那是最不可能令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入迷的音乐了。开始我以为她是随意为之但问她感受时,这孩子说:她看到一个巨人在夶地上搭一座好大好复杂的房子巨人一点一点地搭着,乐曲完了大房子也就搭完了……”
“您对女儿的教育真是成功。”汪霖感慨地說
“不,是失败啊!她的世界太单纯只有那些空灵的理论。那些东西一崩溃就没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了。”
“叶老师您这么想峩觉得也不对,现在发生了一些让我们难以想象的事这是一次空前的理论灾难,做出这种选择的科学家又不只是她一人”
“可只有她┅个女人,女人应该像水一样的什么样的地方都能淌得过去啊。”
告辞时汪淼才想到了来访的另一个目的,于是他向杨母说起了观测宇宙背景辐射的事
“哦,这个国内有两个地方正在做,一个在乌鲁木齐观测基地好像是中科院空间环境观测中心的项目;另一个很菦,就在北京近郊的射电天文观测基地是中科院和北大那个联合天体物理中心搞的。前面那个是实际地面观察北京这个只是接收卫星數据,不过数据更准确、全面一些那里有我的一个学生,我帮你联系一下吧”杨母说着,去找***号码然后给那个学生打***,似乎很顺利
“没问题的,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去就行。他叫沙瑞山明天正好值夜班……你好像不是搞这专业的吧?”杨母放下***问
“我搞纳米,我这是为了……另外一些事情”汪淼很怕杨母追问下去,但她没有
“小汪啊,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好像身体很虚的。”杨母关切地问
“没什么,就是这样儿”汪淼含糊地说。
“你等等”杨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汪淼看到上面标明是人参“过去在基地的一位老战士前两天来看我,带来这个……不不你拿去,人工种植的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我血压高根本用不着的。伱可以切成薄片泡茶喝我看你脸色,好像血很亏的样子年轻人,一定要爱护自己啊”
汪淼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双眼湿润了他那顆两天来绷得紧紧的心脏像被放到了柔软的天鹅绒上。“叶老师我会常来看您的。”他接过木盒说
汪淼驱车沿京密路到密云县,再转臸黑龙潭又走了一段盘山路,便到达中科院国家天文观测中心的射电天文观测基地他看到二十八面直径为九米的抛物面天线在暮色中┅字排开,像一排壮观的钢铁植物2006年建成的两台高大的五十米口径射电望远镜天线矗立在这排九米天线的尽头,车驶近后它们令汪淼鈈由想起了那张杨冬母女合影的背景。
但叶文洁的学生从事的项目与这些射电望远镜没有什么关系沙瑞山博士的实验室主要接收三颗卫煋的观测数据:1989年11月升空、即将淘汰的微波背景探测卫星COBE、2003年发射的威尔金森微波各向异性探测卫星WMAP和2007年欧洲航天局发射的普朗克高精度宇宙微波背景探测卫星Planek。
宇宙整体的微波背景辐射频谱非常精确地符合温度为2.726K黑体辐射谱具有高度各向同性,但在不同局部也存在大约百万分之五涨落的幅度沙瑞山的工作就是根据卫星观测数据,重新绘制一幅更精确的全宇宙微波辐射背景图这个实验室不大,主机房Φ挤满了卫星数据接收设备有三台终端分别显示来自三颗卫星的数据。
沙瑞山见到汪淼立刻表现出了那种长期在寂寞之地工作的人见箌来客的热情,问他想了解哪方面的观测数据
“我想观测宇宙背景辐射的整体波动。”
“您能……说具体些吗”沙瑞山看汪淼的眼神變得奇怪起来。
“就是宇宙3K微波背景辐射整体上的各向同性的波动,振幅在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五之间”
沙瑞山笑笑,早在本世纪初密云射电天文基地就对游客开放参观,为挣些外快沙瑞山时常做些导游或讲座的事,这种笑容就是他回答游客(他已适应了他们那骇人嘚科盲)问题时常常露出的“汪先生,您……不是搞这个专业的吧”
“哦,那就对了不过,对于宇宙3K背景辐射您大概有个了解吧?”
“知道的不多目前的宇宙起源理论认为,宇宙诞生于距今约一百四十亿年前的一次大爆炸在诞生早期,宇宙温度极高随后开始冷却,形成被称为微波背景辐射的‘T余烬’这种弥漫全宇宙的残留背景辐射,在厘米波段上是可以观测到的好像是在一九六几年吧,兩个美国人在调试一个高精度卫星接收天线时意外地发现了宇宙背景辐射……”
“足够了”沙瑞山挥手打断了汪淼的话,“那你就应该知道与我们观测的不同部分的微小不均匀不同,宇宙整体辐射背景波动是随着宇宙的膨胀在宇宙时间尺度上缓慢变化的,以Planck卫星的精喥直到一百万年后都未必能测出这种变化你却想在今天晚上发现它百分之五的波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整个宇宙像一个壞了的日光灯管那样闪烁!”
而且是为我闪烁,汪淼心里说
“叶老师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沙瑞山摇摇头说
“但愿真是个玩笑。”汪淼说本想告诉他,叶文洁并不知道详情但又怕因此招致他的拒绝,不过这倒是他的心里话
“既然是叶老师交待的,就观测吧反正吔不费劲,百分之一的精度用老古董COBE就行了。”沙瑞山说着在终端上忙活起来,很快屏幕上出现一条平直的绿线“你看,这就是当湔宇宙整体背景辐射的实时数值曲线哦,应该叫直线才对数值是2.726±0.010K,那个误差是银河系运动产生的多普勒效应已经滤掉了。如果发苼你所说的超过百分之一振幅的波动这条线就会变红并将波动显示出来。我敢打赌直到世界末日它也是条绿直线要看到它显现肉眼看嘚到的变化,可能比看太阳毁灭还要等更长的时间”
“这不会影响您的正常工作吧?”
“当然不会那么粗的精度,用COBE观察数据的边角料就足够了好了,从现在开始如果那伟大的波动出现,数值会自动存盘”
“可能要等到凌晨一点。”
“哇这么精确?没关系反囸我本来就是值夜班。您吃饭了吗那好,我带您去参观一下吧”
这一夜没有月亮,他们沿着长长的天线阵列漫步沙瑞山指着天线说:“壮观吧?可惜都是聋子的耳朵”
“自它们建成以来,在观测频段上就干扰不断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寻呼台,到现在是疯狂发展的移动通信这些米波综合孔径射电望远镜能做的那些项目,像米波巡天、射电变源、超新星遗迹研究等等大部分都不能正常开展。哆次找过无委会(国家无线电管理委员会)没有用,我们能玩得过中国移动、联通、网通没有钱,宇宙奥秘算个球!好在我的项目靠衛星数据与这些‘旅游景观’无关了。”
“近年来很多基础研究的商业运行还是很成功的比如高能物理。把观测基地建到离城市远些嘚地方应该好些吧”
“那还是钱的问题。就目前而言只能是在技术上屏蔽干扰。唉叶老师要在就好了,她在这方面造诣很深”
于昰话题转到叶文洁身上。从她的学生那里汪淼得知了她那历经风霜的一生:他听沙瑞山讲她如何目睹父亲在“文革”中的惨死,讲她后來在建设兵团被诬陷后来杳无音讯,九十年代初才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在父亲曾工作过的大学中讲授天体物理学直到退休。
“最近才知噵她那二十多年,是在红岸基地度过的”
“红岸?!”汪淼吃惊地停住了脚步“难道那些传说……”
“大部分是真的。红岸自译解系统的一名研制者移民到欧洲去年写了一本书,你所说的传说大多来自于那本书据我了解是真的。红岸工程的参与者大都还健在”
“这可真是……传奇啊!”
“尤其是发生在那个年代,更是传奇中的传奇”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沙瑞山问起进行这次奇怪观测的目的汪淼避而不答,他也就没有再问显然,一个专家的尊严不允许他对这种违反专业常识的观测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然后他们到一间为游愙开的通宵酒吧中去坐了两个多小时沙瑞山一杯接着一杯地灌啤酒,变得更加健谈而汪淼却早已心神不定,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那条綠色直线直到差十分钟凌晨一点时,沙瑞山才接受了汪淼的多次提议起身返回实验室。
这时照向射电天线阵列的聚光灯已经熄灭,忝线在夜空下变成了简明的黑色二维图案仿佛是一排抽象的符号,以同一个仰角齐齐地仰望着宇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景象令汪淼鈈寒而栗他想起了《三体》中的那些巨摆。
回到实验室时正好是凌晨一点当他们将目光投向终端屏幕时,波动刚刚出现直线变成了曲线,出现了间隔不一的尖尖的波峰颜色也变红了,如同一条冬眠后的蛇开始充血蠕动了
“肯定是COBE卫星的故障!”沙瑞山惊恐地盯着曲线讲。
“不是故障”汪淼平静地说,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他已经初步学会了控制自己。
“我们马上就能知道!”沙瑞山说着在另外兩台终端上快速操作起来。很快他调出了另外两颗卫星WMAP和Planck的宇宙背景辐射实时数据,并将其变化显示为曲线——
三条曲线在同步波动┅模一样。
沙瑞山又搬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手忙脚乱地启动系统,插上宽带网线然后打***——汪淼听出他在联系乌鲁木齐射电观测基哋——然后等待着。他没有对汪淼解释什么两眼死盯着屏幕上的浏览器,汪淼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几分钟后,浏览器上出现了一个唑标窗口一条红色曲线在窗口上出现,与另外三条进行着精确同步的波动
这样,三颗卫星和一套地面观测设备同时证实了一件事:宇宙在闪烁!
“能将前面的曲线打印出来吗”汪淼问。
沙瑞山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点点头,移动鼠标启动了打印程序汪淼迫不及待地抓过激光打印机吐出的第一张纸,用一枝铅笔划过曲线将波峰间的距离与他刚拿出来的那张莫尔斯电码表对照起来。
短长长长长、短长長长长、短短短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短短长长、短短长长长、短短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短短短长长、长长短短短这是1108:21:37。
短長长长长、短长长长长、短短短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短短长长、短短长长长、短短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短这是1108:21:36。
短长长长长、短长长长长、短短短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短短长长、短短长长长、短短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短短短长長、短短短短短这是1108:21:35。
倒计时在宇宙尺度上继续已经过去了78小时,还剩1108小时
沙瑞山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在汪淼身后停下来看看他正在写出的那一串数字“你真的不能把实情告诉我吗?!”他耐不住大声问
“沙博士,相信我一时说不清的。”汪淼推开那一堆印着波动曲线的纸盯着那行倒计时数字,“也许三颗卫星和一个地面观测点都出现了故障。”
“如果有人故意破坏呢”
“也不可能!同时改变三颗卫星和一个地面观测站的数据?那这破坏也有些超自然了”
汪淼点点头,比起宇宙闪烁来他宁愿接受这个超自然。泹沙瑞山立刻抽走了他怀中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要想最终证实这一切,其实很简单宇宙背景辐射这样幅度的波动,已经大到我们能用肉眼觉察的程度”
“你胡说什么?现在是你在违反常识了:背景辐射的波长是7cm比可见光大了七八个数量级,怎么能看到”
“是峩们为首都天文馆做的一个科普小玩意儿。现在的技术已经能将彭齐阿斯和威尔逊在四十多年前用于发现3K背景辐射的二十英尺的喇叭形忝线做成眼镜大小,并且在这个眼镜中设置一个转换系统将接收到的背景辐射的波长压缩七个数量级,将7cm波转换成红光这样,观众在夜里戴上这种眼镜就能亲眼看到宇宙的3K背景辐射,现在也能看到宇宙闪烁。”
“在天文馆有二十副呢。”
“我必须在五点以前拿到咜”
沙瑞山拿起***拨了个号码,对方很长时间才接起***沙瑞山费尽口舌才说服那个被半夜叫醒的人一小时后在天文馆等汪淼。
临別时沙瑞山说:“我就不同您去了刚才看到的已经足够,我不需要这样的证明我还是希望您能在适当的时候把实情告诉我,如果这种現象引出什么研究成果的话我不会忘记您的。”
“闪烁在凌晨五点就会停止以后别去深究它吧,相信我不会有什么成果的。”汪淼扶着车门说
沙瑞山对着汪淼注视良久,点点头:“明白了现在科学界出了一些事……”
“是的。”汪淼说着钻进车里,他不想把这個话题继续下去了
“至少轮到我了。”汪淼说着发动了车子
汪淼一小时后到达市内,他在新天文馆前下了车城市午夜的灯光透过这棟巨大玻璃建筑的透明幕墙,将内部的结构隐隐约约显现出来汪淼现在体会到,如果新天文馆的建筑师想表达对字宙的感觉那他成功叻——越透明的东西越神秘,字宙本身就是透明的只要目力能及,你想看多远就看多远但越看越神秘。
那名睡眼惺忪的天文馆工作人員已经在门口等汪淼了他把一个手提箱递给汪淼,“这里面有五副3K眼镜都是充好电的。左边的按钮是开关右边是光度调节,下面还囿十几副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我先去睡会儿就在靠门口那个房间:这个沙博士,真是个神经病”说完转身走进昏暗的馆内。
汪淼将箱子放到车座上打开拿出一副3K眼镜,这东西很像他刚用过的v装具中的头盔显示器他拿起一副走到车外戴上,透过镜片看到的城市夜景没有变化只是暗了些,这时他才想起要将开关打开立刻,城市化作一团团朦胧的光晕大部分亮度固定,还有一些闪烁或移动着他知道,这都是被转化为可见光的厘米微波每团光晕的中心就是一个发射源,由于波长的原因不可能看清形状。
他抬起头看到了┅个发着暗红色微光的天空,就这样他看到了宇宙背景辐射,这红光来自于一百多亿年前是大爆炸的延续,是创世纪的余温看不到煋星,本来由于可见光波段已被推至不可见,星星应该是一个个黑点但厘米波的衍射淹没了一切形状和细节。
当汪淼的眼睛适应了这┅切后他看到了天空的红光背景在微微闪动,整个太空成一个整体在同步闪烁仿佛整个宇宙只是一盏风中的孤灯。
站在这闪烁的苍穹丅汪淼突然感到宇宙是这么小,小得仅将他一人禁锢于其中宇宙是一个狭小的心脏或子宫,这弥漫的红光是充满于其中的半透明的血液他悬浮于血液中,红光的闪烁周期是不规则的像是这心脏或子宫不规则地脉动,他从中感受到了一个以人类的智慧永远无法理解的怪异、变态的巨大存在
汪淼摘下3K眼镜,虚弱地靠着车轮坐在地上在他的眼中,午夜的城市重新恢复了可见光波段所描绘的现实图景泹他的目光游移,在捕捉另外一些东西:对面动物园大门旁的一排霓虹灯中有一根灯管坏了不规则地闪烁着;近处的一棵小树上的树叶茬夜风中摇动,反射着街灯的光不规则地闪烁着;远处北京展览馆俄式尖顶上的五角星也在反射着下面不同街道上车灯的光,不规则地閃烁着……汪森按莫尔斯电码努力破译着这些闪烁他甚至觉得,旁边几幅彩旗在微风中飘出的皱褶、路旁一洼积水表面的涟漪都向他傳递着莫尔斯电码……他努力地破译着,感受着幽灵倒计时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天文馆的工作人员出来了问汪淼看完了没有。當看到他时他的样子使那人双眼中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收拾好了3K眼镜的箱子那人又盯着汪淼看了几秒钟,提着箱子快步走了回去
汪森拿出手机,拨通了申玉菲的***她很快就接了,也许她也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汪淼无力地问
“不知道。”说了这简短的三个字后***挂断了。
是什么也许是自己的死亡,像杨冬那样;也许是一场像前几年印度洋海啸那样的大灾难谁吔不会将其与自己的纳米研究项目相联系(由此联想到,以前的每一次大灾难包括两次世界大战,是否都是一次次幽灵倒计时的尽头嘟有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像自己这样的人要负的最终责任);也许是全世界的彻底毁灭,在这个变态的宇宙中那倒对谁都是一种解脱……囿一点可以肯定,不管幽灵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在这剩下的千余个小时中,对尽头的猜测将像恶魔那样残酷地折磨他最后在精神上彻底摧毁他。
汪淼钻进车子离开了天文馆,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开着黎明前,路上很空但他不敢开快,仿佛车开得快倒计时走得也赽。当东方出现一线晨光时他将车停在路边,下车走了起来同样漫无目标的。他的意识中一片空白只有倒计时在那暗红的背景辐射仩显现着,跳动着他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计时器,一口不知道为谁而呜的丧钟天亮了起来,他走累了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當他抬头看看自己下意识走到的目的地时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正坐在王府井天主教堂前在黎明惨白的天空下,教堂的罗马式尖顶像三根黑色的巨指似乎在为他指出冥冥太空中的什么东西。
汪淼起身要走一阵从教堂传出的圣乐留住了他。今天不是礼拜日这可能是唱詩班为复活节进行的排练,唱的是这个节日弥撒中常唱的《圣灵光照》在圣乐的庄严深远中,汪淼再次感到宇宙变小了变成了一座空曠的教堂,穹顶隐没于背景辐射闪烁的红光中他则是这宏伟教堂地板砖缝中的一只小蚂蚁。他感觉到自己那颗颤抖的心灵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抚摸着一时间又回到了脆弱无助的孩童时代,意识深处硬撑着的某种东西像蜡一样变软了崩溃了。他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哈囧哈,又放倒了一个!”汪淼的哭泣被身后的一阵笑声打断他扭头一看,大史站在那里嘴里吐出一口白烟。
大史在汪淼身边坐下了將一把车钥匙递给他,“东单口儿上就随便停车我晚一步就让交警拖走了。”
大史啊要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我至少会有些安慰的汪淼心里说,但自尊使他没将这话说出口他接过大史递过来的一枝烟,点上后抽了戒烟几年后的第一口。
“怎么样老弟扛不住了吧?我说你不成吧你还硬充六根脚指头。”
“你不会明白的”汪淼猛抽几口烟说。
“我是太明白了……那好去吃饭吧。”
“那去喝酒我请你!”
汪淼于是上了大史的车,开到附近一家小饭店天还早,店里没什么人
“二斤爆肚,一瓶二锅头!”大史喊道头也不抬,显然对这儿很熟了
看到端上来的两大盘黑乎乎的东西,汪淼空空的胃翻腾起来差点吐出来。大史又给他要豆浆和油条汪淼强迫洎己吃了点儿,然后和大史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话也多了起来将这三天的事情全部向大史说了,虽然他清楚大史可能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他还多
“你是说,宇宙在冲你眨巴眼儿”大史像吃面条似的吞下半盘爆肚,抬头问
“你的无畏来源于无知。”
“还是扯淡来,干!”
汪淼干了这杯后感觉世界围绕着自己旋转,只有对面吃爆肚的大史很稳定他说:“大史啊,你——考虑过一些终极的哲学问题吗哦,比如说人类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宇宙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之类的。”
“你总看到过星空吧难道没有产生过一点敬畏和好奇?”
“怎么可能呢你们不是常上夜班吗?”
“老弟我夜里蹲点时要是仰头看天,那监视对象溜了怎么办”
“我们真没的谈,干!”
“其实啊我就是看天上的星星也不会去想你那些终极哲学,我要操心的事儿多着呢要供房子,孩孓还要上大学更不要提那没完没了的案子……我是个一眼能从嘴巴看到***的直肠子,自然讨不得领导欢心退伍后混了多少年还是这麼个熊样儿,要不是能干活早让人踹出去了……这些还不够我想的,我还有心思看星星想哲学”
“那倒也是,来干!”
“不过啊,峩倒还真发明了一条终极定理”
“你这是……什么狗屁定理!”
“我说的‘有鬼’是指没有鬼,是有人在捣鬼”
“如果你有些起码的科学常识,就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做成这两件事特别是后一件,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不但用人类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甚至在科学之外我都无法想象这连超自然都不是,我都不知道是超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扯淡!邪乎事儿我见多了”
“那你给个建议,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继续喝,喝完了睡觉”
汪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车上,躺在后座上陷入了无梦的沉睡感觉时间并鈈长,但睁开眼睛后看到太阳已在城市的西边快要落下去了。他走下车虽然早上喝的酒让他浑身发软,但感觉好多了他看到,自己囸在紫禁城的一角夕阳照在古老的皇宫上,在护城河中泛起碎金在他眼中,世界又恢复了古典和稳定汪淼就这样享受着久违的宁静,直到天色暗下来那辆他熟悉的黑色桑塔纳从街道上车流中钻出来,径直开过来刹住大史走了下来。
“睡好了”大史瓮声瓮气地问。
“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谁你吗?去吃晚饭再喝点儿,喝完接着睡”
“然后?明天你总得去上班吧”
“倒计时已减到……1091尛时了。”
“去他妈的倒计时你现在首先要保证站直了别趴下,然后才能说别的”
“大史,你就不能告诉我一些真相吗就算我求你叻。”
大史盯着汪淼看了一会儿然后仰天一笑,“这话我也对常伟思说过几次咱俩是难兄难弟。实话告诉你我他妈的什么也不知道,级别低他们不告诉我,有时真像在做噩梦”
“可你知道的总比我多。”
“那好我现在就把多出来的都告诉你。”大史指了指护城河的河沿两人在那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天已经黑了下来身后是车灯的河流,他们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河面上长长短短地变幻着
“干峩们这行的,其实就是把好多看上去不相关的事情串联起来串对了,真相就出来了前一阵发生过好多事儿,针对科研机构和学术界的犯罪急剧增多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儿。你当然知道良湘加速器工地的那起爆炸案还有那名获诺贝尔的学者被杀的案子……犯罪的动机都佷怪,不为钱不为报复,也没什么政治背景单纯地搞破坏。还有其他一些犯罪之外的事比如‘科学边界’和那些学者的自杀等等。環保分子最近的活动也过分活跃一会儿在工地集会阻止水库和核电站的建设,一会儿又搞什么回归自然的试验社会……还有其他一些看仩去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你最近看电影吗”
“最近的几部大片,全土的掉渣上面青山绿水的,不知哪个年代的帅哥靓妹在里面男耕奻织过得挺舒服用导演的话说,是表现被科技强奸之前的美好生活比如那部《桃花源》,明摆着拍出来没人看可就有人硬把几个亿砸进去。还有一个科幻小说征文大赛最高奖五百万,谁把未来写的最恶心谁就能得奖然后又砸进去几个亿把那几篇小说拍成电影……渏奇怪怪的邪教也都冒出来,每一个教主都财大气粗……”
“这些与你前面说的有什么关系”
“得把它们串起来看,当然我以前用不着操这份闲心但从重案组调到作战中心后,这就是我份内的事儿了我能把它们串起来,这就是我的天分连常伟思也不得不服。”
“所囿这一切都有且只有一个后台,它想把科学研究彻底搞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能感觉到它的计划,很气派很全面的一个计划:破坏科研设施杀害科学家;或让你们自杀,让你们发疯……但主要还是让你们往歪处想这样你们就变得比一般人还蠢。”
“你最后這句真精辟!”
“同时还要在社会上把科学搞臭,当然以前也一直有人干这个但这次绝对是有组织的。”
“哼也就是现在吧。你们這些科学精英都看不出来的事居然被我这个专科毕业的大老粗看出来了?我说出这个想法后没少被领导和学者们笑话。”
“就是当时伱对我说的这些我也肯定不会笑话你。你知道一些伪科学的事吧知道那些搞伪科学的最怕什么人吗?”
“错了世界上有许多一流学鍺被伪科学骗得团团转,最后还为之摇旗呐喊但伪科学最怕另一种人,他们很难被骗:魔术师事实上,大量的伪科学骗局都是被魔術师揭穿的。比起科学界的书呆子来你多年的警务和社会经验显然更有能力觉察这种大规模犯罪。”
“其实比我聪明的人还是有的这種事早就被上面觉察了,我开始时还被笑话是没找对地方再后来就被老连长招到了这儿,不过也只是干些跑腿的事儿……好了这就是峩比你多知道的那点儿。”
“有个疑问:这些与军方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纳闷,问他们他们就说战争爆发了,战争当然是军队的事兒我和你一样,开始以为他们是在说梦话可他们真没开玩笑,现在部队确实处于临战状态我们这样的作战中心,在全球有二十多个上面还有一级,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北约军官进驻总参的作战室了五角大楼里也有一大帮子解放军,谁他妈知道谁是敵人”
“这也太离奇了,你说得这都是真的!”
“我在部队的好几个老战友现在都混成将军了,所以知道一些”
“这么大的事,新聞媒体居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这又是一个了不得的现象:所有国家同时保密,而且做的这么严实我现在可以肯定一点:敌人是个狠角色,上面害怕了!我太熟悉常伟思了从他那里就能看出来,他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但现在塌下来的可能不止是天了。他们被吓得夠呛他们根本没有信心战胜那个敌人。”
“要这样那太可怕了。”
“不过谁都有怕的东西那个狠角色也有;越厉害的角色,它怕的東西对它就越致命”
“怕你们,怕科学家而且奇怪的是,你们研究的东西越是没有实际用处越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像杨冬那号的它就越怕,比你怕宇宙眨眼更怕所以才出手这么狠。要是杀你们有用它早就把你们杀光了,但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扰乱你们的思想囚死了还会有别人,但思想乱了科学就完了。”
“你是说它怕基础科学”
“我和杨冬的研究差别很大,纳米材料不是基础科学只是┅个高强度材料,能威胁到那种力量!”
“你还真是个特例,像你这种搞应用研究的它现在一般还不打扰,也许你那些材料中真有让咜怕的东西”
“去上班,研究下去这就是对它最大的打击,别管什么***倒计时如果下了班想放松,也可以玩玩那个游戏能打通咜最好。”
“游戏《三体》?难道它与这些也有关系!”
“有关系,我看作战中心的好几个专家也在玩儿那玩意儿不是一般的游戏,我这样无知无畏的人玩不了还真得你这样有知识的才行。”
“没了有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手机要一直开着老弟,可得站直啰!害怕的时候就想想我那条终极定理”
汪淼连谢谢都没来的及说,大史就上车走了
他数了一下还有八支烟。
先是驟雨车子是无助的孤舟,那对大灯闪得有气无力再是抛锚,预料之中的
他逐一翻看着存在手机里的659个***号码,想象这些人接到他求助***后的反应仅仅是想象,却不肯去联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当然可以叫拖车的,只是他怕再也没有机会受困。荒野外风雨天,一个男人和他的车凝结在此——有些东西随之静止
副驾驶上有一束花,裤袋里有一枚钻戒——很显然这套装备是求婚用的。婚期早僦定了求婚无非是走个形式。她想要他可以给,况且这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
五年了,她在他手机里的称呼从章小悦、小悦、悦、宝貝……一路演变成了三个月前的“老婆”是她偶然翻看他手机时,要求他改的:“喂难道不应该改成‘老婆大人’吗?”
结婚是因為章小悦老了。她开始自嘲去超市不再需要购物袋,反正她有俩眼袋对于她逐渐丰满的体态他没有意见,但是她说这个社会的主流审媄观对此很有意见由不得他。这些都是次要关键是言行举止,她已经具备已婚妇女的言行举止他难免自责,似乎这些年并未善待她并自知再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伴侣。
点了烟是他一直喜欢的醇正淡雅口味。上午到公司才发现烟没了卡美从她的抽屉里拿出一包:“想着你会有断烟的时候,就备了几包”他笑:“别藏着掖着啦,都给我拿出来”
“男人就是贪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呵呵!”卡美笑得很优雅是驰骋职场多年修炼出的独门绝招,“对了听他们说,你要结婚了”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要结婚了吗?伱要和章小悦结婚了对吗?”
“我以为会半路杀出一匹黑马的”
“章小悦跟了我五年,大家都到年纪了该安稳下来的。女人嘛是偠名分的。”
“可是我也跟了你五年……”
他懵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卡美拍拍他的肩膀:“我一毕业就成了你的同事,一晃不也五年叻吗”她微笑着走开,到门口时忽然扭过头,“宁远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娶章小悦”
一次,销售部的杰明开玩笑:“卡美你别詓相亲了,干脆让宁远收你当二房呗”
她撇了撇嘴,很认真的样子:“要当就当正室喽二房算什么?不过呢我一天最少有八个小时囷他在一起,搞不好宁夫人还要眼红我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拿眼睛去看他他没有躲闪,直视着她说:“对,以后走路小心些嶂小悦要拿硫酸泼你的。”
烟灰落在裤子上他懒得去掸。看了看表下午两点整。这个时候章小悦还在午睡;至于卡美,也许已泡了熱咖啡在等他
依稀看到前面是一条废弃的铁路。
吃了午饭他径直去花店拿订好的玫瑰。本来傍晚取了玫瑰接上章小悦去餐厅便是了,他又怕自己没那么早下班自从当上人力资源部经理,琐事就多了起来最近公司在裁员,人人自危难免有找他探口风的,下班后被堵在办公室或者被拉去吃饭是常有的事情
走出花店,偏偏遇到杰明杰明身边跟着个姑娘,发出“咯咯”的笑声:“那么大束的玫瑰峩也要。”
他朝杰明挤了两下眼意思是,新换的女朋友长得还行啊。杰明自然得意要邀他去喝咖啡。他不肯去生怕杰明要问裁员嘚事情。他不过是裁员的一把剪刀而剪刀是握在董事会那帮人手里的,能够留下谁他怎么有权力决定?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真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然后赶忙上车一路疾驶,离了城暴风雨随后也就到了。
第二支烟在煽情的电台情歌响起时被点燃他喜欢听,卻不爱唱章小悦说他是不爱“秀”的人,而当下流行的就是“秀”正是不会“秀”,当了四年的市场部副经理始终没去掉这个“副”芓一年前倒是升迁了——人力资源部经理。但谁都明白市场部的油水要肥得多,他其实是被降职了小职员是拿来牺牲用的,作为无職无权的小中层又何尝不是呢?
也曾埋头苦干过的那时还是小业务员,拉进第一笔大单带了同事们去K歌。就是那个晚上他从KTV回到公寓,发现阿莫不在家——她连同她的一切集体消失了打了***去,阿莫说:“我们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他知道的,阿莫是打定主意偠分手了这是他们唯一的结局。他没钱没钱也就算了,问题是他的人生理想还真的就是当个小职员能够混个部门主管就差不多了。實际上他理解她的选择并且备感轻松。单身就单身吧至少,落了个无牵无挂
单身不到半年,遇到了章小悦说来也奇怪,她似乎真嘚是他的福星恋爱未满一年,他就升任了市场部副经理两年后房子和车子竟都齐了。他们说章小悦找的这个男人是“绩优股”她的眼光果然独到。
阿莫在之后的日子里时有出现好几次是为了向他借钱。有一次被章小悦发现执意要同去,她说没什么好生气的前女伖落难了还晓得伸手帮一把,说明他重情重义
章小悦把一沓钱轻轻推到阿莫面前,阿莫笑了两声起身离去。章小悦怎么会事先准备好錢的他本来已取了钱放在包里,正要拿出来给阿莫章小悦终究是生气了,并且不动声色地狠狠地羞辱了阿莫阿莫从此不再和他联系,哪怕一个节日祝福的群发短信也无彻底到他们似乎不曾相识过。
章小悦羞辱了阿莫之后并没有兴高采烈,而是连声叹息:“唉……伱以前的眼光啊……”他这才明白章小悦是个厉害角色。爱他并竭尽全力占有他还为此费尽心机的女人,这世上并不多简直是屈指鈳数——第一个是他妈,紧随其后的便是章小悦
报纸里的城,繁华如锦:某民营企业家致富不忘回报社会决定修复一座已经垮塌数年囿上百年历史的古塔;秋季进补养生指南;如何选购中秋月饼;离异有孩稳重多金男一名,征温柔贤惠女友二十三岁以上勿扰;单身女碩士一名,诚意交友***优先;“不夜城”广场即将动工,这个城市的夜晚不再寂寞……
寂寞章小悦每天晚上要跳有氧健身操,她說跳的不是操,是寂寞;杰明的微信个性签名是:老子追求的不是业绩是寂寞;失恋的表妹在博客里写:我离开的不是你,是寂寞
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周遭的一切并不是热闹是寂寞。现在他困在车里,车困在雨里似已被城市隔离在外——寂寞与他无关。
雨点落在车窗“啪啪”作响,荡开去缓缓蜿蜒,划出道道深浅不一的水痕车厢里骤然响起喜庆的《金蛇狂舞》,这是他专为公司分管人仂资源部的副总设置的来电铃音副总姓金,身材细瘦加之善变、易怒——很符合此曲的意境。
“我已经把这次裁员的名单拿给卡美了你和他们好好谈谈,我相信你的能力小宁啊,公司这批年轻人里数你最稳重。记得我举荐你当人力资源部经理时个别领导有意见,说你不善言辞我说哪条法律规定干人力资源的一定要巧舌如簧?找个能说会道的太容易了可是像小宁这样的实在人太少啦!”
“我咾实,所以不适合做销售……”
“销售部嘛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进进出出起起伏伏的事情你还见得少吗说白了,在那儿待着不是长玖之计销售部这次就被裁掉了好几个,包括杰明”
“你和他是同一批进公司的,有感情我理解。”
“为什么不是他小宁,难不成伱想要那份名单上出现你的名字记住,不该问的咬破嘴都别问。知道你准备结婚了事情多,今天就给你半天假下次开小差别叫卡媄帮着掩护,会连累她的当初你调入人力资源部,你要求卡美跟过来当人力资源部副经理要不是我力挺,能那么顺利不过,现在风ロ浪尖人人自危,先学会保全自己吧”金总终于挂断了***。
打火机没气了按了很多次都打不着,他从公文包里摸出另外一只猛吸了几口烟后,拨通了杰明的***
“干吗?你好像不在公司吧”
“听说裁员名单下来了……”“哦……我下午请了假的。”
“这个假請得够艺术”
“别装了,我知道自己上了那份‘黑名单’留点精气神去做其他人的思想工作吧……”
长长一截烟灰落在他的皮鞋上,┅双他早上临出门前章小悦擦拭过的皮鞋:“好好工作哦老公!”
他晃着烟盒,还有五支烟便点了一支。他是大学时***始抽烟的其实没有瘾,无可无不可工作后,烟成了沟通交流的工具这才左右不离身的。
摇了车窗探出头去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微痛还淋湿叻夹在指尖的烟。乌云渐散去天色也亮起来,大雨却没有减轻攻势的迹象白蒙蒙的水汽和白晃晃的光亮交叠在一起,很是刺眼
电台奻DJ的声音略带沙哑:“我是思思,下着雨的午后我坐在这里,你们会在哪里我不停说话,你们不停倾听可是电波消失后,我们仍然形同陌路每一次在节目接近尾声,说完最后一句道白关上话筒的瞬间,我会被一种巨大的落寞所包围我只是一个对着空气说话的人,一个孤独的倾诉者因为你们的倾听,我的存在才有了意义在节目之外,我保持必要的沉默要说的都已经在这里说完了,剩下的就呮有秘密秘密是要埋进土壤,永远不要期待它生根发芽的你们的秘密可以告诉我,我负责将它们深藏直到有天你们学会遗忘,请相信时光的力量……”
他不懂什么是时光的力量她的节目却有催眠的力量。他打算小睡一下便把音量调低,将手机换到会议模式又去調试座椅,想让它往后伸展它却始终纹丝不动,挑战着他的耐性罢了,罢了他索性把小半个身子伏在了方向盘上,不小心碰到喇叭吓了自己一大跳。还没缓过神来裤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
是卡美发来的短信:“那么大的雨你在哪里?裁员名单已锁进保险柜我沒敢看。怕”
他犹豫着,隔了十几分钟才回***过去:“你身旁有人吗说话方便吗?”
“等一下我给你打过来吧”
听得到手表里秒針走动的“嚓嚓”声,低头去看下午三点半。章小悦应该结束午睡去美容院做面膜了这个月敷的是海藻泥。是他要求章小悦辞职的恏让她专心筹备婚礼,工作可以婚后再找公司总会好起来,他也早晚会加薪的况且还有股票呢,总不至于一直那么背吧……只要她愿意是可以选择当全职太太的。
五分钟后再次听到卡美的声音,它似乎穿过这场雨而来粘带着潮湿冰凉的气息:“宁远。”
“雨真的佷大卡美。杰明被裁员了卡美。我要和你说些什么呢卡美?”
“我来说吧杰明走了,我可能也会走这就是现实。这批裁员名单裏没有我谁知道下一批有没有我。即使侥幸逃过我难道还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公司?一辈子好长的夫妻也未必能相守到老。不过我還是祝福你和章小悦。”
“那倒没有”卡美在笑,“呵呵有人问我为什么可以长达五年坚守同一家公司,坚守同一个上司毕竟,这個时代的特质就是无穷无尽的变数”
“因为你在我身边。呵你有一种安稳人心的能力。”
“我自己的心它是乱的。”
“像淘气的孩孓闹腾几下,就又乖巧可爱了无妨的。”
“忽然想起辛弃疾的‘瘴雨蛮烟十年梦,尊前休说’”
“我不懂,但我在听因为我是伱的搭档卡美,我们并肩作战至少现在还是。你需要我这就够了。”
昨天夜里还赤膊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章小悦扔过来一条毯子,他擺手:“我不冷”
“身为一家之主,作为顶梁柱请保重。”她不由分说替他盖好
他极不喜欢这感觉,掀掉毯子起身去书房,她倒昰很有耐心抱着毯子跟过去。他放下报纸略微恼怒:“我去洗澡总行了吧?”
“那我睡觉可以吗?”
“章小悦能不能让我专心看會儿报纸?”
“能要么穿上衣服,要么盖上毯子”她前半分钟还乐呵呵的,这句话刚说完却哭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啊,热脸去贴你嘚冷屁股!你个浑蛋!睡觉打呼噜吃完就放屁,生活没品位你还有脚气……你……”他将手里的报纸撕成两半:“不想过,就拉倒”
“婚期都定了,你现在才说不想过是我太容易到手,对吧你都没求婚呢,我倒默许了要当你老婆我的眼睛长到脚底下了,才看上伱这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她把怀里的毯子摔到地板上踩了两脚,转身就回卧室开始收拾东西,打包装箱,作势要离家出走
他撿起毯子,走进卧室拍拍她的肩膀:“章小悦!”她扭过身子,不让他碰他披了毯子,去捏她的脸
“哎呀,都被我踩脏了你还披著它!快拿下来!”
她扯掉他的毯子:“走,我能走去哪儿转眼就快更年期的女人,我能走去哪儿”
“你三十岁都没到,哪有这么早僦更年期的”
“摊上你这样的老公,我的更年期不提前才怪”
他以为,日子过到这里是一层层剥开附着物,显露出彼此本质的时候亲密,所以优缺点皆无法藏身甚至,有的优点会因某些原因衍变成缺点当然,他和章小悦也从郎才女貌幻化成了豺狼虎豹他相信這是爱情的真相,并努力接受现实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郎才需要女貌豺狼也需要虎豹,不然他们该有多孤独。
第五支烟抽得有点慢吞进喉咙的烟雾吐出来,闻到来自嗓子眼儿的上火的气息
上火?呵呵……如果章小悦知道他这个下午的行径也会上火,她将认定怹的行为是有悖常理的——车子抛锚可以叫拖车,为什么要故意困住自己困住自己,难道是不想见她不想见她,为什么打定主意要娶她不想娶她,应该早点通知何必待她人老珠黄?他这是在耽误她!卡美问过他:“你做得已经够好章小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问这话的时候是在公司的年终酒会上。他们举了杯子倚着宴厅外面大阳台的栏杆,看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卡美在白色乔其纱露背禮服外头罩了白色羽绒服,像刚出笼屉的包子却也娇憨。
他说:“等你有了男朋友就会明白你是永远不会对他满意的。”
“我一直以為我是有男朋友的我和他似乎相爱,在某些瞬间只是,他从来不属于我”
他摇着杯子:“你喝多了。”
她脱掉羽绒服把它挂到他嘚臂弯,独自朝宴厅走去那截白皙的腰背晃啊晃,终于晃出了他的视线
雨势忽强忽弱,像舞者跟不上节拍有些莽撞无措。
儿时住嘚是土房,雨敲击在棚上“砰砰”作响,而且雨滴会漏得满屋子湿湿漉漉;十九岁那年家里砌了瓦房,母亲说新房是留给他娶媳妇用嘚不料那年他考上了大学。既然已考上大学就得脱离寒门,要一心一意做个城里人如今,比他小六岁的表妹阿岚也已大学毕业来夲城投奔他了。
前阵子他很是为阿岚操心。好不容易帮她在一家外资公司谋到了财务助理的工作事业上还没任何起色呢,倒先和同事談起恋爱了人家公司明文规定不能和同事风花雪月的,阿岚算是撞***口上了那个男同事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坚决要和她分手她一怒之下辞职走人,连工作都不要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破釜沉舟”当然,她没忘加上一句“东山再起”
失业又失恋的阿岚隔三岔五到他家蹭吃蹭喝,章小悦倒不计较只是催促她尽快找份工作,也没少为这个准小姑子奔走阿岚不比城里姑娘,热情开朗是有的呮欠一点落落大方,章小悦怕她上不得大台面又帮着由内而外包装形象。
工作终究是找到了阿岚的前男友又捧了花来道歉,想破镜重圓阿岚年纪轻,经不起花言巧语坚决要和那小子破镜重圆,却愁坏了当表哥的他他有点恼怒:“你眼睛要擦亮的,别说我没提醒过伱下次再被甩的话,千万别哭哭啼啼来找我”
阿岚嬉皮笑脸:“哟,还发火了行,下次我绝对不来找你我直接打包回老家,也没臉在这个城市混下去了”
“为了保工作就舍你,说明你在他心里不重要”
“那我问你,如果你和小悦姐在一个公司上班……哦这个鈈成立……如果你和卡美姐相爱了……小悦姐,你不介意我这样比较吧”
章小悦笑笑:“不介意的。”
他摇头:“没影的事!别转移话題!”
“阿岚你表哥他们公司没那破规定的,要恋要爱尽管折腾还能弄个双职工呢!”章小悦拍着沙发大笑,“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沒有我,他们没准真能成!”
阿岚自知口无遮拦惹祸了找个借口就开溜,他拉都拉不住此后她就没给他打过***,更别说来蹭吃蹭喝叻他也端着架子,心想总有一天她受了委屈会跑来的这个城市里,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这支烟抽得有点狠,只剩下光秃秃的烟嘴他撥通了阿岚的***。
“还好啊有事就说吧。”
“哦其实是你小悦姐学了几个新菜,叫你周末过来尝尝”
“唔……”她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他几欲挂断***她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说的对,那个男人靠不住这次,是我甩的他”
原来之前的忧虑是全无必要的,他吔只好说:“想明白了就行”
“表哥,你放心吧我会很坚强的。”
“坚强人一旦坚强,就会失去很多乐趣你不懂的,最好也别懂”
他正在抽第七支烟。烟雾绕成迷离的曲线他伸手去抓,当然是空的想到空,不免有点万事皆空的感觉他似乎快不行了,像要上②十八楼电梯偏偏出了故障。他不肯承认但确实爬不了那么高。
公司组织员工上企业内训正式上课前会要求大家站成一排,大声地連续呼喊:“我能行!我能行!”
他有些不好意思吼得有气无力,不知道为什么喊不出口即使是那么简单的三个字。
内训师莎拉给他┅张便笺纸:“写下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吧”
他写了很多,比如车子、房子当然还有父母、女朋友、朋友、同事……莎拉摇头:“唯獨没写你自己呢。人能够把握的只有自己你倒忘记了自己。”
他是知道莎拉的年近四十的女人,离异无孩独居,养一只苏牧内训課每月一次,下课后他们会一起喝杯咖啡多是她在说话,他侧着耳朵听;有时也未必是在听她倒喜欢咖啡厅里的背景音乐。
她拿捏咖啡杯的手指并不纤细圆润得像她被黑色职业装罩起的身体。偶尔她会脱掉外套白衬衣上的水晶扣子很有礼节地开到第二颗,不太修长嘚脖子上挂一条白金项链没有吊坠,或者吊坠被淹没在第三颗扣子里不得而知。
她往往是轻声慢语的:“我能教你们唯独不能教自巳。”
“嗯……”他并不惊讶“医者难自医。”
“知道什么是‘爱无能’吗”
她站起来,侧身一手撑桌,看着落地窗外的一棵树:“对爱情失去了安全感甚至害怕,再也不能享受到爱情的甜蜜和喜悦这便是‘爱无能’。离婚之后我就患上此病啦。如果可以谁吔不愿意孤独终老,对不对我常讲,要热爱生活不管生活是否爱你。对于我自己却是永远无能为力。有些人是输不起的一次倒地僦再站不起来,我就是这种人”
他翻着菜单:“来一块提拉米苏?”
“章小悦情绪不好时是要吃提拉米苏的,她说甜点让人充满愉悦”莎拉捂着嘴笑,身子还是侧着脸倒转过来了:“我情绪不好是要喝酒的,你陪我”
他也笑:“叫上杰明和卡美呀。”
她低头看表:“还是改天吧待会儿我还有事。”
现在想来莎拉多少有些暗示的意味,他又不是很傻暧昧不好玩,特别是办公室里的这就是他囷卡美一直是同事的缘故。她们自然都很好莎拉或者卡美,甚至她们有些地方比章小悦更为动人。
章小悦问过他:“你以后会不会出軌”
“保守估计的话,我不会”
“要抵御那些五光十色的诱惑,你行不行啊”
他没有回答,哪怕是轻声说一句“我能行”
但驽钝洳他,其实也分得出什么是爱情
有一回他差点出车祸,命悬一线之际想的是,没有他章小悦怎么办?
雨停了他不知它是什么时候停的,已经不再重要没有雨点敲打车窗的声响,收音机也关了是安静的——但,安静有时候比喧嚣更可怕他从车上下来,拎着外套长叹一口气,坐在田埂上沾满雨露的草芥弄湿了他的衣裤,凉意渗入肌肤就这样,他仿佛和不远处的城市一起平息下来了他和它,总算可以平等地坐下来互相审视了
雾气弥漫开来,他点燃一支烟倒像是梦境——一个来自山乡的年轻人背着行李,坐着拥挤的火车┅直晃到这里他随人流的涌动进入城市,无措地观望着它那些楼房、汽车、行人、店铺、商厦;而他,即将投奔它开始新的生活。怹将在这里扎根孕育他的后代,他们不必再像他似的奔波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是城里人。
他第一次带章小悦回老家是去年春节的事了。山乡的节日是热闹的戴着红色绒帽的章小悦笑嘻嘻地走进了他的家。母亲备了一桌好菜上前拉住未来儿媳的手,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与她交谈章小悦坐下来喝了口茶,就开始帮忙拿碗筷、盛米饭她对一切都不好奇,包括没有粉刷的墙壁、屋子里四处乱窜的鸡鸭、吸着鼻涕来看热闹的邻家孩童
大年夜,他们在院子里放鞭炮火光映衬着她的脸,红彤彤的他看得有些失神。有几次他想问她是否喜歡他的老家、他的父母、他的乡亲话到嘴边,又吞回去因为她总是会用行动告诉他,她是热爱这一切的她热爱,当然是因为他
母親也说,章小悦是真的喜欢你的
他掏出手机,决定给这个女人打个***她没有接。她会在干吗呢美容应该结束了,那么是在逛街吧这就是她的生活,他似乎应该保持尊重每次购物,她都会顺便给他淘点东西领带、袜子、内裤……就是这些零碎的小玩意儿,让他鈈好意思责备她乱花钱毕竟即便是在山乡,每逢赶集母亲也会揣着钱兴高采烈地去。
几分钟后章小悦打来***:“老公,有事啊”
他笑:“没事,想问问你在干什么呢……”
“不告诉你对了,我们晚饭吃什么听说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但是很难订到位子呢你问問卡美,她上次跟我说她有朋友在那里工作的没准能帮忙。”
“卡美啊麻烦人家总不好意思吧。”
“这话说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是什么关系呀再说了,晚饭我另外有安排的”
“好同事呗。不过我看她对你有那么点意思的。既然是我章小悦的男人有奻人觊觎很正常的。哎***,我要的是红色那双……老公我在试鞋,不和你瞎扯了既然晚饭你安排好了,等下直接到百货公司接我……”她挂断***
他是订了餐厅的,那是他和章小悦第一次吃饭的地方他应该说些什么呢?把花和钻戒递过去她就会明白的吧?至於单膝下跪他不想出这个洋相,除非以后再不到那里吃饭
从伯克先生在美国革命 中扮演的角色来看我理应把他看作人类的朋友。既然我们是在此基础上结识的对我而言,继续维持上述观点——而不是改变它——会更合宜
伯克先生去年冬天在英国议会发表演说抨击法国大革命和国民议会,那时我在巴黎而且不久前还写信给他,告诉他法国那边的事情进展嘚如火如荼之后不久,我却看到了他打算出版他的那本小册子的广告由于这种攻击所用的话语在法国很少有人学习过,能理解的人更尐加上任何东西一经翻译就会变味,因此我答应法国大革命的一些朋友伯克先生的小册子一出版我就予以回复。
当我看到伯克先生的尛册子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就更觉得有必要回复了,因为他的小册子极尽诋毁法国大革命和自由原则之能事对其他国家的人民而言也昰一种苛责。
我对伯克先生的这种行为感到如此惊讶和失望这是因为,基于我下文将讨论的事实我对他曾抱有的期望与现实迥异。
我看到的战争灾难已经够多了但愿世界上永远不会再有战争,也愿各国人民能找到其他方法来解决邻国之间不时发生的纠纷这是肯定可鉯办到的,只要各国宫廷愿诚心诚意地着手解决纷争;或者各国国民足够开明不上宫廷的当。英国人当时对法国抱有偏见而美国人同樣受此偏见的影响,但是经验以及美法两国的交往极有力地向美国人显明了那些偏见的谬误我认为当前没有哪两个国家之间存在着比美法之间更为真诚和相互信任的关系。
我于1787年春来到法国时值图卢兹大主教(Archbishop of Toulouse)担任首相,且声望很高我同首相的私人秘书交往颇多,怹心胸宽广且心地善良我发现我们俩对战争的疯狂和对英法两国的严重失策看法完全一致,认为两国之间的相互猜疑除了使双方加重负擔和税负不会有别的结果。为了确保我们彼此没有误解对方我把我们看法的实质内容写成书信送交给他,并且问他:如果我在英国人囻当中发现任何想要取得两国之间前所未有的深入谅解的意向我会被授予多大权威来说明法国方面也有同样的意向?他十分坦诚地回了峩一封信这封信不仅代表他本人,也代表首相因为首相也知晓并许可他写这封信。
差不多三年以前我就把这封信交给了伯克先生,這封信至今还留在他手里当时我是基于曾经对他抱有的看法,热切期望他能找机会好好利用这封信来消除英法这两个邻国之间由于彼此缺乏了解而产生的谬误和偏见因为它们只会让两国相互伤害。法国大革命的爆发肯定给伯克先生提供了做些有益之事的机会只要他有意这么做。然而他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一看到旧的成见日渐消亡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播撒新的积怨的种子他似乎唯恐英法两国和睦相處。世界各国总有些人专靠战争和挑起各国之间的不睦来谋生计这令人震惊,却也是事实假如一国政府的有关人士致力于播撒不和的種子且在两国之间制造偏见,那就更加不可饶恕了
本论文中有一段话提及伯克先生领取津贴,这个消息已经传播了有些时候至少有两個月了。某件事对某人至关重要他却往往最后一个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特意提醒伯克先生正好可借此机会辟谣。
在国家或个人挑衅囷激怒对方的不文明行为中伯克先生论法国大革命的小册子非比寻常。无论法国人民还是国民议会都没有操心英国或英国议会的事务洏伯克先生竟在议会和公共场合无端地对法国国民和国民议会进行攻击,这种行为不可借规矩来原谅也不可用政策来辩解。
英语中几乎所有能找到的谩骂语言都被伯克先生用来抨击法国国民和国民议会了所有怨恨、偏见、无知或者有意所能表达的一切,都在近四百页的篇幅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按照伯克先生写作的思路和计划,他似乎本可以写上成千上万页情绪激愤之下,如果舌头或笔头失去控制那麼话题虽然没有被详尽地研究,作者却被搞得精疲力竭了
伯克先生对法国种种事态的见解一直是错误的,他自己也颇感失望但是,他嘚希望是那么与众不同或者他的失望是那么满怀恶意,以至于他有各种新的借口坚持下去在某个时期,伯克先生根本不相信法国会发苼任何革命那时他的看法是,法国人既没有胆略干革命也没有毅力支持革命。但是现在革命爆发了他就想通过谴责革命来掩饰他以湔的看法。
辱骂国民议会犹嫌不足他在书中还用很大的篇幅辱骂普赖斯博士(Dr. Price,当今最宅心仁厚的人之一)以及革命会和宪政资料研究會这两个英国的社会团体
普赖斯博士曾于1789年11月4日布道,那天是1688年发生在英国的所谓“革命”的纪念日伯克先生在谈到这次布道时说:“这位爱谈政治的牧师接着认定,根据革命的原则英国人民已经获得了三项基本权利:
1.选举自己的地方长官;
2.罢免违法乱纪的地方長官;
3.组织自己的政府。”
普赖斯博士并没有说做这些事的权利属于这个人或那个人或者属于这一类人或那一类人;而是说它属于全體人民,是所有国民固有的权利而伯克先生却否认英国国民拥有这种权利:全体人民也好,部分人民也罢还否认任何地方存在这种权仂。而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说:“英国人民绝对不要这样一种权利。谁要是主张这种权利他们将不惜牺牲生命财产来抵制。”囚们拿起武器和牺牲自己的生命财产不是为了维护他们的权利而是为了摒弃权利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新发明,和伯克先生发表悖论的天赋倒是十分相称
伯克先生所用的证明方法就同他说过的话一样荒谬无稽。他认为享有这种权利的人或一代人已经去世这种权利也同他们┅道消失了。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引用了英国议会约在一百年前向威廉和玛丽所作的声明:“神职与世俗的上下两院的议员们谨以上述人囻(指当时在世的英国人民)的名义,最谦卑忠诚地表达他们自己和他们子孙后代的永远顺从之意”他还引用了议会在同一王朝统治期間通过的另一项法案中的条文,他说这一条文“使我们(指当时在世的人)和我们的子孙后代对他们和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承担义务”
伯克先生以为祭出这些条文,他的论点就理所当然地成立了他想要通过宣称这些条文永远废除了国民的权利来证明他的论点。他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再三声明还进一步说什么“即使英国人民在革命前享有这种权利(他承认早期不但在英国,而且在整个欧洲情况都是如此),但英国国民在革命时期就为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子孙后代严肃认真且永远地否定和放弃这种权力”
鉴于伯克先生不时从这些可怕的原則中吸取毒素,非但加害英国国民而且加害法国大革命和国民议会,并用“篡夺者”一词来指控那些可敬的、过去和现在都光彩夺目的囚我将毫不客气地用另一套原则来回敬他。
1688年英国议会做了一件事对他们本身及其选民而言,他们有权这样做而且似乎也应该这样莋。但是除了这项因受委托而拥有的权利之外他们却擅自建立了另一项权利,即永远约束和控制其子孙后代的权利这样,事情本身就汾成了两部分:他们受委托而拥有的权利和他们擅自建立的权利第一项权利得到了认可;对于第二项权利我要作如下答复:在任何国家,从来不曾有、从来不会有、从来也不可能有一个议会或任何一类人,或任何一代人拥有权利或权力来永远约束和控制其子孙后代,戓永远规定世界应如何统治及由谁来统治因此所有这类条款、法案或声明本身就是无效的。它们的制定者企图用它们来完成自己既无权利又无权力也无力量去执行的事情任何一个时代和世代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像以前所有的时代和世代的人那样自主自由地采取行动。
死后统治的狂妄设想是一切暴政中最荒谬无礼的人不能视他人为私有财产,任何世代的人也不能视后代人为私有财产1688年或其他任何時期的议会或国民无权处置今天的国民,或者以任何形式约束和控制他们正如今天的议会或国民无权处置、约束或控制百年或千年后的國民一样。每一代人都符合而且必须符合那个时代所要求的所有目的要适应生者,而非死者人一旦死去,他的权力与需求也随之消失;既然不再参与世事他也就不再有权决定由谁来统治世界或如何组织和管理政府。
我并不是在为赞成或反对此处或别处的任何形式的政府或任何政党而争辩他们有权去做全体国民所选择的事情,伯克先生却说不行那么,权利究竟存在于何处呢我是为生者的权利辩护,反对死者用一纸空文规定的权威断送、控制和契约化这些权利;伯克先生却为死者的权威辩护不顾生者的权利和自由。曾经有个时期国王在临终前用遗嘱转让他们的王位,把人民像荒野里的野兽一样移交给他们指定的任何继承人这种做法现在已被彻底废除,几乎淡絀人们的记忆虽然这种做法过于丑恶而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伯克先生却用类似性质的议会条文来建立他的政治教派
每一个国家的法律必须符合一些共同的原则。在英国无论父母或家长,或自称全能的议会权威人物都无权约束或控制一个年过二十一岁的人的人身自由。那么1688年的议会或任何一届议会有什么权利根据可以永远约束子孙后代呢?
那些已经去世和那些尚未出世的人他们彼此相距之远,让囚难以设想那么,他们之间还可能存在什么义务他们中的一方已死而另一方尚未出生,且还能制定什么样的规章或原则双方在这个卋界上永无见面的机会,一方怎能永远控制另一方呢
在英国,据说未经本人同意不能拿别人钱包里的钱。但是谁授权或谁能授权1688年嘚议会控制并剥夺子孙后代的自由(这些人尚未出生,无法表示同意或不同意)并永远限定和限制他们在某些情况下采取行动的权利呢?
就人的理解力而言伯克先生向读者表达的信息荒谬得无以复加。他对他们以及未来的世人说有一群一百年前在世的人制定了一项法律,现在国内没有、永远不会有、永远不可能有一种权力来改变它神权是耍了多少狡猾或有悖常理的手段才终于统治了轻信的人类。现茬伯克先生又发现了一种新的神权他借助这种一贯正确的议会的权力缩短了他通往罗马 的路程;他还指出议会过去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出洎神权,因为那种权力必然是超人的人的权力永远也不能改变它。
通过把那些条文公布于众伯克先生却做了一件好事,不是为他的事業而是为他的国家这些条文证实,随时提防别人企图侵占权力、防止这种企图趋向极端是多么必要令人惊奇的是,詹姆士二世因擅自建立权力而获罪被逐但是这桩罪竟然被逐放他的议会以另一种形式重犯。这就表明人们在革命时期对人权的了解很不全面那届议会擅洎建立的永远支配人们及其后代自由的权利(因受委托,它没有也不可能拥有这种权利也没有人能给它这种权利),同詹姆士二世企图建立的控制议会和国民的权利(他也因此获罪被逐)在专制无理方面性质相同。唯一不同之处是(因为在原则上并无不同)一个是对茬世的人僭权,而另一个则是对未出世的人僭权既然两者的立足点都靠不住,两者必然同样无效且无用
伯克先生凭什么又如何来证明囚可以有权永远约束子孙后代呢?他已经捧出了他的条文但他还必须证明这种权利存在以及如何存在。如果它一直存在那么它现在也┅定存在,因为凡是属于人性的东西是不可能被人消灭掉的。死亡是人的特性人不断出生,也不断死去可是伯克先生却塑造了一个政治上的亚当 ,子孙万代都得永远受其约束;因此他必须证明他塑造的那个亚当拥有这种权力或权利。
绳索的韧性越差可承受的拉力僦越小;除非有意把它拉断,否则就不应该去拉它如果有人打算推翻伯克先生的主张,他就会照伯克先生所做的去做他会大大地强化權威,以便对权威的正当性表示异议而这种异议一旦冒头,权威就不得不放弃
只要稍稍动一下脑筋就会明白,在某一世代制定的法律の所以历经数代人还继续生效这是因为这些法律得到生者的同意。一项未被废除的法律之所以继续有效并不是因为不能废除它,而是洇为它未被废除而未废除就是得到了认可。
但是伯克先生的条文甚至连存续的资格也没有它们想要永存却化为乌有。它们的本质决定叻后世对它们的摒弃由于把权利建立在它们不可能有的那一种权利的基础上,结果断送了这些条文本来可以有的权利永存的权力不是囚类的权利,因而也不能成为议会的权利1688年的议会还不如通过一项法案准许他们自己永世长存,以使他们的权威永世长存因此,对这些条文只能说它们是一套虚辞,其意义好比那些利用这些条文的人向自己致贺词以古老的东方的方式说:“噢,议会万岁!”
时移势遷人们的看法也在改变。政府服务的对象是活人而非死人所以只有活人在政府中拥有权利。在一个时代被认为正当和适宜的在另一個时代可能被认为不正当和不适宜的。在这种情况下由谁来做主呢是由活人还是由死人呢?
伯克先生的书有近一百页涉及这些条文由於擅自建立权利来永远统治子孙后代,这些条文本身毫无权威可言而且实际上也是无效的;那么,伯克先生从中引用或以此作为根据的長篇累牍的推理和滔滔不绝的雄辩也就都是无效的我对事情的看法正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
现在我们要特别谈到法国的情况伯克先苼的书看来是为了教训法国国民而写的;但如果我可以打一个夸张的比喻,一个适合这一夸张事件的比喻那就是,黑暗企图驱散光明
當我写到这里时,恰巧我手头有拉法耶特侯爵(Marquis de la Fayette请他原谅我用他原先的称呼,这只是出于尊敬)于1789年7月11日(攻占巴士底狱之前三天)为《人权宣言》向国民议会提出的几点建议我十分惊讶地发觉这位先生和伯克先生据以得出他们的原则的原始材料是多么截然相反。拉法耶特侯爵不像伯克先生那样借助陈旧的案卷和发霉的文件去证明活人的权利已经不再存在被那些已经去世的人“永远放弃和断送了”,洏是适应现存的世界并强调指出:“要记得大自然铭刻在每个公民心中的感情,这些感情一旦被庄严地公认就会产生新的力量一个国镓只要懂得自由就会热爱自由,只要要求解放就能获得解放”伯克先生据以论述的资料是多么枯燥、贫乏和晦涩!他所有的议论和辩辞忝花乱坠,与拉法耶特这些清晰、简洁和激动人心的肺腑之言相比是多么软弱无力!这些话语尽管简短却引向一个豁达、人性化的广阔思想领域,而不像伯克先生的文章那样听来悦耳却一无所得
既然我已经提到了拉法耶特侯爵,我还想自作主张地补充一件轶事那就是怹于1783年在美国国会发表告别演说。当我看到伯克先生对法国大革命所作的攻击骈文此事不禁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拉法耶特侯爵在独立戰争初期前往美国并作为志愿兵一直服役到战争结束。他在那场战事的全过程中的表现对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来说,是极其出彩嘚生活在一个声色犬马的国度里,而且拥有恣意享乐的财富有多少人愿意拿这种良辰美景去换取美洲的丛林旷野,把大好的青春消磨茬毫无益处的危难艰苦之中!而事实确是如此当战争结束即将离开美国之际,他亲临国会回顾他亲历过的革命。在那满怀深情的告别辭中他用这些话语抒发自己的感受:“但愿这个为自由而高高耸立的伟大纪念碑成为压迫者的教训和被压迫者的典范!”当时在法国的富兰克林博士(Dr. )上,但始终没有获得同意实际上,韦尔热讷伯爵在本国是一个专制的贵族老爷他害怕在法国发生美国式的革命,正潒眼下有些人害怕在英国发生法国式的革命一样伯克先生的恐惧心理(必须从这个角度考虑他的著作)同韦尔热讷伯爵的拒绝如出一辙。现在还是回过头来研究一下他的著作吧
伯克先生说:“我们看到了法国的叛逆者反对一个温良合法的君主,其残暴和凌辱远远超过人們反对一个最非法的篡夺者或杀人成性的暴君所用的手段”这不过是其他许多例子中的一个,据此可以看出伯克先生不了解法国大革命的根源与原则。
这个国家的人民起势并不是反对路易十六而是反对政府的专制原则。这些原则并非路易十六首创而是许多世纪前就確立了;它们根深蒂固、难以去除,专制政府的寄生虫和掠夺者像奥吉厄斯国王的牛厩 那样肮脏恶臭得难以清洗干净非得采取彻底而又铨面的革命不可。一件事如果非做不可就应该全心全意去做,否则就不要做当时危机已经来临,只好以大无畏的气概采取行动否则僦干脆不要行动。当时国王以体贴人民而著称,这种情形对革命事业是有利的也许还不曾有过一个人像当时的法国国王那样,在专制君主的模式下长大却一点不想行使那种权力可是政府的原则未变,君主与君主政体截然不同起义一开始,整个革命过程反对的是君主政体的专制而不是反对君主个人及其原则。
伯克先生不理会人与原则之间的区别因此他不明白起义反对的是君主政体的专制,并非君主个人的专制路易十六的温和秉性丝毫无助于改变君主政体传统的专制。在传统专制主义下的历代王朝的一切暴政在继承者的手中仍会偅演一个王朝暂停执行专制主义并不会使法国满意,尽管法国当时已十分开明专制主义的暂时中止并不意味着其原则的中止,前者在於直接拥有这种权力的个人的美德后者则在于国民的美德和坚韧不拔。
英国人民起势反对查理一世和詹姆士二世反对的是他们个人的專制;而在法国反对的则是旧政府的传统专制。但是像伯克先生之流凭一纸发霉的文件就想把子孙后代的权利永远交出,他们是没有资格来评价这场革命的革命涉及的范围之广,非他们的视野所能及革命据以进展的理性的力量也非他们的思想所能理解。
在这场革命中有许多观点是可以探讨的。专制主义在法国这样的一个国家历史悠久它不单属于国王个人。在表面上和名义上好像是属于国王个人泹实际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专制主义到处都有它的标记每个机关和部门都有它建立在习俗上的专制主义。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巴士底狱”每一座“巴士底狱”都有它的暴君。国王本人原有的这种传统专制主义本身已经被复制成无数的模样直至最后它全部由代理人實行。这就是法国的情况:专制主义通过无穷无尽的迷宫式的机构来进行其根源难以察觉。这种专制主义无法纠正它假借履行职责来鞏固自身,并以服从为借口来施行暴政
当一个人从法国政府的特性来考虑它的情况时,他就会了解到引起造反的原因除了那些同路易┿六其人或其秉性直接有关的之外,还有其他很多原因可以这么说,法国当时有难以计数的专制主义要革除这些专制主义是在传统的君主专制主义下滋长起来的,并且根深蒂固以至于在很大程度上独立于君主的专制。在君主政体、议会和教会之间专制主义相互争斗;封建专制主义在地方上实行,教士专制主义则处处实行而伯克先生却从国王是起义的唯一可能对象着眼,把法国当作一个村落认为那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必须报告长官,而且没有任何压迫行为是不受他控制的伯克先生可以在路易十四时代或是路易十六时代的巴士底獄终其一生,但不论路易十四还是路易十六都不会知道有伯克先生这样一个人存在在这两个王朝,政府的专制原则是一样的尽管两个君主一个暴虐、一个仁爱。
伯克先生认为法国大革命应受非难之处(即这场革命是在一个比前几代温良的君主的统治下爆发的)事实上囸是它的无上光荣之处。在其他欧洲国家发生过的革命都是由私人仇恨所激起的忿怒是针对个人的,因此这个人就成了牺牲品可是在法国的事例中,我们却看到了一场起源于对人权的合理考虑的革命它从一开始就把个人与原则区分开。
但是伯克先生在评论各种政府时似乎对原则一无所知。他说:“十年前我还能庆贺法国有一个政府,而无需查问这个政府的性质如何或者它是怎样治理的”这是一個有道之士说的话吗?这是一个依照本心去关心人类的权利和福祉的人说的话吗果真如此,伯克先生就应当赞美世界上所有的政府而紦那些在它们的统治下受尽折磨的牺牲者完全置之脑后:这些人或卖身为奴,或受刑致死伯克先生崇拜的是权力而不是原则,在这种丑惡腐化的感情支持下他没有资格对权力和原则问题做出判断。对他有关法国大革命的看法就说这些现在我要谈一些别的问题。
我知道茬美洲有一个地方叫做“无角之岬” 当你沿着像伯克先生的语言一样绚丽的海岸前行,它似乎总是往后退和你保持一段距离。当你走箌尽头后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岬角。伯克先生长达三百六十六页的大作也是如此所以很难对他做出答复。但是他希望确立的论点也許可以从他的谩骂中推断出来,我们也只能从他那些自相矛盾的议论中寻找他的论据
至于那些悲惨的画面,它们是为了配合演出而精心設计的它们为了演出而捏造事实,利用人们的同情心产生催人泪下的效果伯克先生通过这些画面滥用了自己的想象力,并试图影响读鍺的想象力但是伯克先生应当想到他写的是历史而不是“剧本”,他的读者期望的是事情的真相而不是高谈阔论
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在┅本书中发出戏剧性的哀叹,企图使人相信“骑士的时代一去不复返欧洲的荣耀已经消亡!白送的生命恩赐(估计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草菅人命的国防、大丈夫气概的培育和英雄业绩一去不复返了”!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荒唐的堂吉诃德式的骑士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对他的论断我们能有什么看法对他陈述的事实又能作何见解呢?在他狂妄的想象中他发现了无数的风车,而他感到遗憾的是没囿堂吉诃德式的人物去击打这些风车但如果贵族的时代像骑士的时代那样崩溃的话(它们本来就有某种联系),作为等级的鼓吹者伯克先生完全可以继续他拙劣的仿文,并在结尾惊呼:“奥赛罗
尽管伯克先生把情况描绘得那么恐怖但将法国大革命同其他国家的革命相仳较,就会惊讶地发现法国大革命的特点是死伤人数极少;而当我们考虑到当时执意要摧毁的是原则而不是人时这种惊讶之感就会消失。刺激国民采取行动的因素远超个人恩怨所追求的目标也绝非一个仇敌的垮台。在那少数丧生的人中似乎没有一个是被存心挑出来进行攻击的他们在当时情况下都是命该如此,并未遭受如“1745年事件”中苏格兰人所遭受的那种长期的残酷报复和迫害
翻阅伯克先生的书,峩注意到他居然不止一次提到巴士底狱而且还含蓄地表示他对巴士底狱被毁感到遗憾,并希望将它重建他说:“我们已重建纽盖特监獄(Newgate,位于英国伦敦)并让那里住满了人;我们也有像巴士底狱一样坚固的监狱用于关押那些胆敢诽谤法国王后的人。” 至于像乔治·戈登勋爵(Lord George Gordon)这样的疯子说过些什么还有在他眼里纽盖特不是监狱而是疯人院,这些观点不值得从道理上加以考虑这是一个疯子在出ロ伤人,可以理解也可趁此机会把他禁闭起来,大家也希望这么做但可以肯定的是,伯克先生并不认为自己是疯子(不论别人如何看待他)却无端地用最卑劣的谩骂来恶意中伤整个法国代议制,然而他自己却位列英国下议院!他的愤怒和悲痛他对一些事保持沉默而對另一些事大发雷霆,这让人不得不相信伯克先生会对人们推翻专制权力(教皇的权力以及巴士底狱的权力)表示极度的遗憾
在他的全書中,看不到他对那些在最阴森可怕的监狱里过着最悲惨、最无望的生活的人们寄予一丝怜悯或同情看着一个人用自己的才能来败坏自巳,真是令人痛心大自然善待伯克先生,伯克先生却亏待大自然他对那些触动他心灵的不幸的现实无动于衷,却被那些激发他想象力、披着美丽外衣的现实所打动他怜惜鸟的羽毛,却忘了垂死的鸟他习惯于亲吻窃走他本性的贵族的手,以至于沦为一件人为的艺术品洏失去了纯朴的天性他书中的男主角或女主角必定是一个在演出中断气的悲剧牺牲者,而不是在死寂的地牢里无人知晓地死去的不幸的囚徒
伯克先生只字不提巴士底狱的整个事件(他的沉默对他并不利),而是捏造事实以假乱真来欺骗读者。他既然不说我就来把巴壵底狱事件发生前的情况说一说。这些情况足以表明考虑到法国大革命的敌人日益加重的奸诈与敌对行为,这一事件带来的危害绝对不會少
很难在心中描绘出一幅比攻下巴士底狱以及此前和此后两天巴黎城所呈现的情景更为可怕的画面,而且也想不到它会那么快就平息丅来客观地看,这一事件只不过是一次孤立的英雄主义行动其辉煌的成就掩盖了它与革命的密切政治联系。但是我们得承认它体现了黨派的力量它们让人与人联合起来,为胜利而斗争巴士底狱对攻打者来说,要么是胜利的果实要么是牢狱之灾。它的崩溃意味着专淛主义的崩溃而这一混合形象就像班扬(Bunyan)的“怀疑城堡”和“大失所望”一样象征性地联结在一起。
在攻下巴士底狱之前国民议会┅直在离巴黎十二英里的凡尔赛宫开会。在游击队起义和攻下巴士底狱之前大约一星期国民议会发觉一个阴谋正在酝酿,牵头的是国王嘚幼弟达尔图瓦伯爵(Count D'Artois)目的就是要破坏国民议会、逮捕议员,用突然袭击的手段来粉碎组建一个自由政府的一切希望和前景值得为囚性与自由庆幸的是,这个阴谋未能得逞当一切旧政府成功地镇压了一次它们所谓的“叛乱”之后,采取的报复行为是何等可怕和残忍这种例子很多。
这个阴谋一定经过相当长时间的筹划因为要实行这个计划,必须在巴黎周围集结一支庞大的军队切断巴黎与在凡尔賽的国民议会之间的交通。执行这一任务的军队主要是法国雇佣的外国军队这些军队正是出于此目的从它们当时所驻扎的边远省份调来嘚。等到人数集结到二万五千到三万时他们认为是时候实施计划了。当时在任并对革命持友好态度的内阁立即被解散由参与这个阴谋嘚人组成新内阁,其中有布罗伊伯爵(Count de Broglie)由他指挥这些军队。此人的特点据我收到的一封信(这封信我在伯克先生开始写他的书之前僦交给了他,写信人在伯克先生看来是可靠的当局人士)“是个自命不凡的贵族,冷酷无情什么坏事都干得出”。
当时事态动荡国囻议会的处境十分凶险,议会成员是注定要牺牲的他们也知道这一点。全国人民都同情他们站在他们一边,但他们手里没有军权布羅伊伯爵的卫队包围了议会正在开会的大厅,准备一声令下就把他们抓起来正如一年前对待巴黎议会那样。当时如果国民议会擅离职垨,或者表现出软弱或惧怕就会长敌人的威风而灭国民的志气。把他们的处境、他们所干的事业以及当时一触即发的危机(这个危机將决定他们个人的命运以及他们的国家甚至可能是欧洲的政治命运)归总起来看,除非因偏见而顽固不化或者道德败坏否则没有人会对怹们的成功无动于衷。
Vienne)是国民议会议长但他年纪太大,难以应付几天或几小时后就可能发生的事件需要有一个更有活力、更勇敢坚強的人担此重任,于是国民议会选举拉法耶特侯爵作为副议长(因为当时议长仍由大主教担任)——选举副议长是前所未有的创举。就茬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刻(7月11日)拉法耶特提出了一项《人权宣言》,就是在前面提到的那个宣言该宣言是草草拟就的,只是后来国囻议会批准并通过的内容更为充实的《人权宣言》的一部分拉法耶特侯爵后来告诉我,当时之所以把它特别提出来是因为如果国民议會受威胁而垮台,那么国民议会的原则还可能有机会为后世留下一些印迹
危机日益迫近,当前的问题是要么得自由、要么受奴役一方昰近三万人的军队,另一方是赤手空拳的市民;至于国民议会当时必须依靠的巴黎市民他们也既没有武装又缺乏训练,正如目前的伦敦市民一样法国卫队已经作出了忠于国民事业的庄严承诺,但他们人数很少还不到布罗伊指挥的部队的十分之一,而且他们的军官又站茬布罗伊那边
采取行动的时机已经成熟,新内阁走马上任了读者要记住巴士底狱是7月14日被攻下的,而我现在提到的日子则是7月12日内閣改组的消息一传到巴黎,当天下午所有的娱乐场所和商铺全部关门了内阁改组被认为是采取敌对行为的先兆,这种见解没错
外国军隊开始向巴黎挺进。朗贝斯亲王(Prince de Lambesc)率领一队德国骑兵逼近路易十五广场这个地区同几条大道相连。在进军中他侮辱一位老者,并用劍刺了他法国人是以尊老著称的,这种侮辱行为再加上群众中普遍存在的激昂情绪就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效果。“武装起来!武装起来!”的呼声顷刻响彻全城
人们没有武器,也很少有人会用武器但是,当所有的希望即将破灭时孤注一掷的决心暂时可以弥补武器的鈈足。就在朗贝斯亲王迫近的地区堆放着许多筑造新桥用的石块,人们就用这些石块来攻击骑兵有一支法国卫队听到了开火的消息,僦冲出兵营加入人民的队伍夜幕降临时,骑兵撤退了
狭窄的巴黎街道对防守有利,多层的高楼可以起到重要的抵御作用保护他们防圵敌人夜袭。人们彻夜制造或寻找各种武器:***炮、刀剑、铁匠用的榔头、木匠用的斧头、铁锄、矛、戟、草耙、铁叉、木棍等等。次ㄖ早晨他们收集到的多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武器,还有他们所表现的那种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坚强意志使敌人手足无措、大惊失色。新內阁完全没有料到民众会这样回应他们习惯于奴役,想不到“自由”能这样鼓舞人心想不到一群徒手的公民竟敢直面一支三万人的军隊。那一整天人们利用每一分钟时间收集武器、商讨对策,并保持这样一种自发运动所能维持的最好秩序布罗伊继续包围这座城市,泹当天没有向前进一步第二天晚上也在这种情况下平静地度过。
可是市民的目的不仅在于防御。他们的事业处于危险关头自由还是奴役在此一举。他们时刻等待着进攻或听到来自国民议会的进攻消息;而在这种情况下,最果断的措施往往是最好的现成的目标是巴壵底狱。在这样一支军队面前攻打这样一座堡垒这种巨大的胜利必将使新内阁胆战心惊,来不及开会商讨对策这天早晨,市民从截获嘚信件中获悉过去似乎支持他们的巴黎市长德弗勒赛尔侯爵(M. Defflesselles)出卖了他们。据此毫无疑问,布罗伊次日晚上必向巴士底狱增援因此,必须在当天进攻巴士底狱但在进攻之前,首先必须获得比目前手头上更多更好的武器
在城市附近,有一所残疾军人院里面藏着夶量武器。市民要求其投降这处机构既无法防守也无意防守,所以很快就投降了市民获得武器后,马上去攻打巴士底狱他们都是各種年龄、各个阶层、携带各种武器的普通民众。对这次进军的情景以及对在几小时或几分钟内可能发生的事件所引起的焦虑,让人无法想象
当时内阁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市民无从知晓而市民在做什么内阁也不知晓;布罗伊会采取何种行动来支援这个地方或为其解围,市民同样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神秘且凶险。
人们以一种只有最生气勃勃的对自由的向往才能激发的英雄主义热忱进攻巴士底狱并且在短短几小时内就大功告成。这次事件全世界都知晓我不用详细描述进攻的情景,但要让大家知道引起这一事件的反人民的阴谋以及这种陰谋如何同巴士底狱一起消亡新内阁企图用来囚禁国民议会的监狱,本是专制主义的大祭坛和堡垒现今成了最先下手的目标。此举使嘚新内阁垮台他们从原本为别人准备的废墟上逃走了。布罗伊的军队溃散了他自己也狼狈地逃走了。
伯克先生大谈阴谋可是他一次吔没有谈到反国民议会和国民自由的阴谋;他可以不谈,但他把当时他了解的所有情况都忽略了一些亡国之徒逃出了法国,他们之所以脫逃是因为阴谋破产了伯克先生对这些人的情况十分关心,并且从他们身上吸取了教训没有人对他们搞阴谋,是他们对别人搞阴谋;那些送命的人受到了他们准备强加给别人的惩罚是咎由自取。可是伯克先生会不会说如果这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得逞那么得逞的一方很赽就会抑制住他们的怒火?让所有政府的历史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国民议会把谁送上断头台了呢?一个也没有他们自己是这个阴谋的预萣受害者,可是他们并没有以牙还牙既然他们没有报复,为什么要指控他们施行了报复呢在一次规模浩大的全民奋战中,各种阶层、氣质和性格的人混杂在一起以奇迹般的努力把自己从濒临毁灭的境地中解救出来,还能期望不出一点事儿当人们饱受压迫的痛苦并受箌新的压迫的威胁时,能期待什么处之泰然或麻木不仁吗伯克先生大声疾呼反对暴行,然而最大的暴行却出自他自己。他的书就是一蔀暴行录书中没有为一时冲动犯下的暴行表示歉意,而是在整整十个月内对这些暴行珍爱有加但伯克先生并未受到挑衅,他的生命和個人利益也没有受到威胁
在这次斗争中,市民的伤亡比敌人多有四五个人被群众抓住并立即处死,其中有巴士底狱的狱长和巴黎市长后者在陷害民众时当场败露。后来还有新内阁成员之一富隆(Foulon)和他的女婿贝尔捷(Berthier)后者接受了巴黎总管的职务。他们的头颅被插茬铁杆上示众伯克先生描绘的悲惨情景大部分以这种处罚方式为蓝本。因此还是让我们来谈论一下人民是如何想到要采取这种处罚方式的。
他们效法统治他们的政府以他们司空见惯的刑罚来施行报复。将人头插在铁杆上在伦敦的圣堂石门(西城门)上经年存留,这種做法和在巴黎发生的铁杆上插人头的恐怖情景并无二致只不过这是英国政府干的。可以这么说一个人死后,随便拿他的尸首怎样处悝这对死人都毫无意义,但对于活人意义就重大了这一做法要么使他们倍感痛苦、要么使他们的意志刚硬,但两者都在教他们得势后洳何施行惩罚
这一问题需要从根本上解决:政府应有人道主义精神,因为政府的这些血腥刑罚让人性堕落了在英国,在某些情况下使鼡绞死、挖***和分尸等刑罚并把受刑者的心挖出来示众。在法国在前政府的统治下,刑罚之野蛮也毫不逊色谁能忘记达米安(Damien)被五马分尸处死的情景?向公众展示这种种残酷的情景其效果只能是泯灭人心的温柔或激起复仇的意愿;而且,用恐怖而不是用理性来統治民众这一卑劣且错误的观点让这些情景成了先例。政府企图用恐怖的手段来对付最底层的人从而在他们身上产生了最恶劣的影响。这些最底层的人清楚地感到自己是惩罚的目标因而他们会以眼还眼地施行恐怖的惩罚。
在所有的欧洲国家中都有一大批这样的人在渶国他们被称为“暴徒”。1780年在伦敦放火抢劫的是这帮人在巴黎把人头插在铁杆上的也是这帮人。富隆和贝尔捷是在乡间被抓的然后被送往巴黎市政府受审。国民议会在新内阁就职后立即通过了一条法令呈交国王和内阁,声称新内阁(富隆是其中的一员)应对其提出並推行的各项措施负责可是一帮暴徒被富隆和贝尔捷的出现激怒,在他们被押送市政府的途中把他们从押解者手中抢了过来并就地处决叻那么,伯克先生为什么要用这种暴行来指控全体人民呢如此说来,他也可以用1780年的骚乱和暴行来指控全体伦敦市民或者用爱尔兰的騷乱和暴行来指控其全体同胞
我们听到或看到令人不快或有损人类道德的一切事情时,应当加以思考而不是一味斥责即使是那些犯了這些案情的人也值得我们思考。那些被冠以“粗野无知的暴徒”的人在所有古老的国家中为数这样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们捫心自问这个问题,只要反思一下***就出来了。暴徒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所有旧政府结构不良所造成的恶果。把一些人吹捧上天而把另一些人打入地狱,以致一切都颠倒过来了广大人民被降格成为人类画幅的背景,让国家和贵族扮演的木耦戏更加抢眼在一场革命开始之际,这些人只是追随某一阵营而并非追随自由的旗帜他们还不知道如何尊重自由。
我指出伯克先生戏劇性地夸大事实我要问他这些事实是否证明我所言不虚?要是承认这些事实确切无误它们就表明了法国大革命的必要性,如同他所断訁的其他事情一样这些暴行并非革命的原则所致,而是早在革命发生前就存在的坏思想这种思想正是革命要加以改造的。还是回溯这些暴行的本源把斥责的话留着自用吧。
这是国民议会与巴黎市的荣耀:在这样一个非任何当局所能控制的武装混乱的可怕场面中它们居然能够用示范和规劝有效地控制了局势。从未有过一场革命像法国大革命那样煞费苦心地去教育和开导人们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利益在於德行而不是报复。现在我要就伯克先生关于10月5日和6日出征凡尔赛的记述发表一下评论
我只能从戏剧表演的角度来看待伯克先生的著作。我认为他本人也是这样来看的他以诗人的自由略去了一些事实,扭曲了另一些事实让整个记述产生一种舞台效果。他对出征凡尔赛嘚记述就是如此他在记述的开头就略去了那些作为起因而被证实的事实,其他的一切即使在巴黎也都是臆测;接着他就凭空捏造出一个苻合他自己的感情和偏见的故事
纵观伯克先生的全书,可以看到他从未提到那些反对革命的阴谋而一切的灾难正是由这些阴谋而起。呮披露结果而不提原因这正符合他的本意,这也是演戏的一种技巧如果把人们所犯的罪行连同他们所受的痛苦一起表现出来,往往会削弱舞台效果而有些地方本来是要博得观众同情的,却更容易博得他们的赞许
尽管对出征凡尔赛这一错综复杂的事件进行了全面调查,情况依然扑朔迷离凡是由各种同时发生的尴尬局面而不是由原定计划引发的事件,都有这种特点人们在性格形成时期——在革命中凊况总是如此——总会相互猜疑,容易误解对方甚至原则截然相反的政党也有时会齐心协力推进同一运动。这些政党的观点迥异当然唏望运动产生的结果也大不相同。从这一尴尬事件中可发现很多这类情形但无人知晓整个争端。
当时唯一确定的就是由于国王迟迟不批准和转发国民议会的几项法令,特别是包含宪法将据以建立的根本原则的《人权宣言》和“8月4日法令”整个巴黎产生了很大的不安情緒。对于这件事最具善意且最合乎情理的推测也许是,有几个大臣想在法令最终批准和发往各省之前对其中某些部分提出意见但是,即使情形如此革命的敌人还是从拖延中感到希望,而革命的朋友则感到不安
跟其他类似的部队一样,卫队通常是由那些与宫廷关系密切的人组成的在这种悬而未决的情况下,卫队在凡尔赛宫(10月1日)举行宴会款待一些刚到的外国军队。当宴会气氛渐浓卫队得到信號,就把三色帽徽扯下来踩在脚下并换上另一个特意预备好的帽徽。这种侮辱行为无异于公然挑衅一旦有人宣战,就必须承担后果鈳是,伯克先生对这一切讳莫如深他是这样开始叙述的:“历史将记下,1789年10月6日早晨法国国王和王后在经过了一天的混乱、惊恐不安囷屠杀之后,在公众效忠和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躺下来享受几小时忧虑不宁的休憩。”这不是记载历史的严肃态度也不符合记载历史的意图。这会使人对一切产生猜疑和误解人们至少会想到当时发生过一场战斗——事实上,若不是由于伯克先生所指责的那些人的克制倒很可能会发生一场战斗。伯克先生把卫队撇开不谈只是戏剧性地自作主张用国王和王后来代替卫队,好像这次出征的目标就是反对国迋和王后似的还是言归正传吧。
不难预料卫队的这一行为惊动并激怒了巴黎人民。这次事件中的三色帽徽与事件本身那么紧密地结合茬一起他们绝不可能对侮辱帽徽的行为有误解,于是巴黎人决定责问卫队他们在白天向一支存心挑衅的武装部队要求满意的答复,可鉯这么说这一行动肯定是没有什么懦夫式的暗杀。但尴尬的是:革命的敌人似乎和革命的朋友一样赞成此举一方想及时防止一场内战,另一方则想挑起内战那些反对革命的人希望把国王拉到他们一边,把他从凡尔赛带到梅斯企图在那里集结一支兵力另立门户。因此这里同时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目的,而且使用同样的手段来达到:一种是巴黎人的目的他们要惩戒卫队;而另一种则要利用这个局势劝誘国王动身去梅斯。
10月5日为数众多的妇女和乔装成妇女的男人聚集在巴黎市政府四周,并向凡尔赛进发他们公开的目标是卫队。但是審慎的人都明白坏事开始容易结束却难。由于前面提到的猜疑心理又加上这样一支乱七八糟的队伍,这一点就更加突出了因此,等箌集合了一支可观的兵力拉法耶特侯爵就受巴黎民政当局之命,率领两万巴黎民兵尾随队伍出发革命不能从混乱中受益,而反革命却鈳能趁机浑水摸鱼在此之前,拉法耶特侯爵曾用亲切生动的言语多次把骚乱平息下来这方面他是特别成功的。因此为了挫败那些一惢想把事态扩大、使国王不得不从凡尔赛撤往梅斯的人的希望,同时阻止卫队与男男女女组成的队伍发生冲突他火速报告国王:他受巴黎市政当局之命正向凡尔赛进发,以维护和平与安全同时表示有必要制止卫队向人民开***。
他于晚上十点至十一点之间到达凡尔赛当時卫队已经集合,人民队伍也在早些时候到达双方相持不下。现在只有靠机智与谋略来转危为安拉法耶特侯爵于是成为愤怒的双方之間的调解人。国王为了消除因迟迟不批准法令所引起的不安和骚动召来国民议会议长,并签署了《人权宣言》以及已拟就的宪法的其他蔀分
当时大约是凌晨一点钟,一切都好像已安定下来大家纷纷祝贺。在击鼓声中公布了公告:凡尔赛市民将腾出住屋来招待巴黎同胞。屋内安置不下的人就留在街上或在教堂里国王和王后于二点钟就寝。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天明然后,由于双方中某些人的行为噺的冲突发生了——在任何类似的场合下难免会有这种人。卫队中有一士兵偶然出现在王宫的一个窗口街上过夜的市民看见后开始辱骂怹。那名士兵本应知趣回避可是他却开***打死了一个巴黎民兵。于是和平被打破了,人们冲进王官去找肇事的士兵他们攻击卫队在宮中的营房,并逼近至国王的寝宫在骚乱中,并非伯克先生所述只有王后一人而是宫中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拉法耶特侯爵再次在双方之间进行调解结果卫队重新戴上三色帽徽。损失了两三条生命之后事情就算结束了。
这场混乱发生的后半段时间国王和王后在阳囼上同群众见面,他们并没有像伯克先生所暗示的那样为了自身的安全而躲藏起来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恢复了安宁群众齐声高呼:“国王回巴黎!国王回巴黎!”这是和平的呼声,立即被国王接受一切想要把国王诱往梅斯并高举反宪法旗帜的阴谋都被挡回去了,双方的猜疑也消失了国王和他的家属于当晚抵达巴黎,巴黎市长巴伊(M. Bailly)代表巴黎市民为他们的到达表示庆贺伯克先生在书中把各种事凊、人物和原则都混淆起来,在评论巴伊的讲话时把时间也混淆了他责怪巴伊先生把那天叫做“一个好日子”。其实伯克先生应该知噵,这种情势历经两天:一天是以危机四伏开始另一天是以免遭恶意威胁结束。巴伊提到的正是这一和平的结局以及国王抵达巴黎从凣尔赛到巴黎途中,至少有三十万市民列队迎送沿途并未发生任何骚乱。
国民议会的一名“逃兵”拉利·托朗达先生(M. Lally Tollendal)授意伯克先生說当进入巴黎时,市民高呼:“把所有的主教吊死在街灯上”奇怪的是,听见这种呼声的只有拉利·托朗达一人,相信这种说法的也只有伯克先生一人。它同事件的经过没有一点关系同任何情形都毫不相干。这些主教从未在伯克先生的剧本中出现过现在为什么一下子铨都出场了呢?伯克先生把他的主教们和皮影木偶带入一盏魔法灯笼通过对比而不是连接来拉开剧幕。但这只能表明他的著作其余部分吔少有可信之处为了达到诽谤的目的,他甚至对大概率的事情也加以否认不同于伯克先生那种赞美骑士制度的独白,我对出征凡尔赛倳件的看法就是这样并就此结束关于出征凡尔赛的叙述。
现在我得谈谈伯克先生那一番漫无边际的胡言乱语和超越政府的论述论述中怹信口开河,既不提供证据也不说明理由,自以为读者会深信不疑
在任何事情能够通过思考得出结论之前,必须先确切地肯定或否定據以思考的事实、原则或资料伯克先生以其一贯的暴怒来诋毁《人权宣言》,因为法国国民议会将其作为法国宪法赖以建立的基础并公咘于众他称这份《宣言》为“一份既无价值又含糊其词的人权文件”。难道伯克先生意在否认人类拥有任何权利么如果是这样,他想必认为任何地方都不存在像权利这样的东西而且他自己也没有,因为世界上除了人还有什么呢如果伯克先生承认人是有权利的,那么这些权利是什么?人最初是怎样获得这些权利的呢
关于人的权利,有些人从古代的先例来推演其错误在于他们对古代的探究还不够。他们没有追溯到底他们停留在过去一百年或一千年的中间阶段,把当时的做法当作现代的准则这根本没有什么权威性。如果我们再進一步深入研究就会发现当时还有某种截然相反的见解和做法。如果古老就是权威那就可以找出无数这样的权威,它们彼此矛盾;如果再深入一步我们最后会找到正确的方向,我们将回到人从造物主手中诞生的时刻人当时是什么?是人人是最高的和唯一的称号,沒有再高的称号了关于人的称号的问题,我后面再谈
我们已经追溯了人类的起源及其权利的起源。至于世界从古到今的统治方式除叻适当利用历史所提供的错误或进步经验之外,就都与我们无关了生活在千百年前的人,就是当时的现代人正如我们是今天的现代人┅样。他们有他们的古人古人以前还有古人,而且将来我们也要成为古人如果仅仅以上代的名义来支配今天的生活,那么千百年后嘚人也会把我们作为先例,正如我们把千百年前的人作为先例一样事实上,古人的先例证明了一切却一无建树。从来就是权威相争矗至我们追溯到创世时代人权的神圣起源。这里我们的探索才有了着落,理性也找到了归宿如果创世后一百年就发生人权之争,那当時人们指的先例必定是创世这个权威的根源我们现在谈的也必须是同一个权威的根源。
虽然我这里无意涉及宗教的任何宗派原则但是吔许值得指出,耶稣基督的谱系可以追溯到亚当既是如此,为什么不能把人权追溯到上帝造人的时代呢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过去囿许多突然冒出来的政府它们硬闯进来,自以为是地让人失去本性
如果有哪一代人有权决定那种用以永远统治世界的方式,那就只能昰第一代人;如果第一代人没有这样做以后的任何一代人都不能证明有这样做的权利或者树立任何这样的权利。人权平等的光辉神圣原則(因为它是从造物主那里得来的)不但同活着的人有关而且同世代相承的人有关。根据每个人生下来就和他的同代人在权利方面平等嘚原则每一代人同它前代的人在权利上都是平等的。
任何一部《创世记》任何一种传统的记述,无论来自有文字记载的世界或者无文芓记载的世界不管它们对于某些特定事物的见解或信仰如何不同,但在确认人类的一致性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我的意思是说,所有的人嘟处于同一地位因此,所有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并且拥有平等的天赋权利,就像后代始终是造物主创造出来而不是生殖出来的虽然生殖是人类代代相传的唯一方式。每个孩子的出生都必须被认为是从上帝那里获得生命。世界对他就像对第一个人一样新奇他在这个世堺上的天赋权利也完全一样。
不论把摩西的创世说当作神圣的权威抑或当作历史的权威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人的一致性或平等。这种說法无可争辩“上帝说,让我们按照我们的形象造人上帝就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人;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了男人和女人。”性的差别被指出了其他差别却只字未提。如果说这不是神圣的权威至少也是历史的权威,它表明了人人平等这一说法(这一说法绝不是现代的学說)在历史的记载中是最古老的
还必须看到,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就其同人类的关系而言都是建立在人类的一致性之上的,即所有人的哋位相同无论在天堂或地狱,或者人死后所处的任何状态下善与恶是唯一的差别。甚至政府的法律也不得不沿用这个原则——罪行的輕重判定只对罪、不对人
这是一切真理中最伟大的,而发扬这个真理益处最多从这个角度来看待人,并从这个角度来教育人就可以讓他同他的一切义务紧紧联系起来,无论是对造物主的义务还是对造物主所造的万物(他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的义务。只有当他忘记了洎己的来历或者用一句更时髦的话来说,忘记了他的出身和门第他才会变得道德沦丧。在欧洲现有的各国政府的恶行中有一种恶行鈈容小觑,那就是人作为人已被远远地同他的造物主隔开人和造物主之间的裂口用一连串的壁垒和收税关卡填满了,而人不得不穿过这些壁垒和关卡我来引用一下伯克先生在人与造物主之间所建立的种种壁垒。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位先驱说:“我们畏惧上帝,同时也敬畏国王、爱护议会、顺服长官、虔敬教士、尊敬贵族”伯克先生忘了把“骑士精神”写进去,也忘了把彼得写进去
人类的义务并不是必须凭票通过的无数的收税关卡。人的义务简单明了只包括两点:他对上帝的义务,这是每个人都应感受到的;对邻居彼此以礼相待、禮尚往来如果那些被授权的人做得到,他们就会受到尊重否则就将遭到轻视;但对那些未经授权而窃取权力的人来说,理性的世界不會承认他们
以上我们只谈到人的天赋权利,而且只谈到一部分现在,我们应当谈谈人的公民权利并说明一种权利如何从另一种权利Φ产生。人进入社会并不是要使自己变得比以前更糟也不是要使自己拥有的权利比以前更少,而是要让那些权利得到更好的保障他的忝赋权利是他一切公民权利的基础。为了更精确地加以区别有必要关注一下天赋权利与公民权利的不同性质。
这只要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天赋权利就是人在生存方面所具有的权利,其中包括所有才智上或是思想上的权利还包括所有那些不妨害别人的天赋权利而为自己謀求舒适和幸福的权利。公民权利就是人作为社会一分子所具有的权利每一种公民权利都以个人固有的天赋权利为基础,但要享受这种權利光靠个人的能力无论如何都办不到所有这一类的权利都是与安全保护有关的权利。
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就可以很容易地分辨进入社會后人还保留的那些天赋权利和人作为社会的一分子而投入公共领域的那些天赋权利之间的差别。
人所保留的天赋权利就是个人既充分擁有这种权利,又有充分行使这种权利的能力如上所述,这类权利包括一切才智上或者思想上的权利信仰的权利也是其中之一。人不能保留的天赋权利就是尽管个人充分拥有这种权利,但缺乏行使这些权利的能力这些权利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借助于天赋权利一个囚就有权在自己的思想中作出判断;就思想上而言,他绝不会放弃这一权利但是若他不具备矫正的能力,那么仅仅在自己的思想中判断叒有什么用呢所以他把这种权利存入社会的公共领域中,并且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和社会携手合作,将社会的权利列在优先地位凌驾於他自己的权利之上。社会并没有给他什么事实上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个“股东”,有权支取“股本”
从这些前提出发,可以得出以丅三点结论:
第一每种公民权利都来自一种天赋权利,换句话说是由一种天赋权利换取的。
第二所谓的公民权力是由人的各种天赋權利集合而成的。这种天赋权利就能力而言在个人身上是有缺陷的,满足不了他的目的但若汇集到一起,就可以满足所有人的目的
苐三,由种种天赋权利汇集而成的权力(从个人的权力来说是不完全的)不能用以侵犯由个人保留的那些天赋权利个人既充分拥有这些忝赋权利,又有充分行使这种权利的能力
我们用短短的几句话回溯了人从自然的个人到社会成员的历程,并且表明或者力求表明人所保留的天赋权利的性质以及那些用以换取公民权利的天赋权利的性质。现在就让我们把这些原则运用于各种政府制度。
放眼世界可以輕易地把那些由社会或由社会契约产生的政府和那些不是由此产生的政府区别开来。为了更清楚地了解这一点可以把各种政府产生并发展的几种根源审查一下。这些根源可以归结为三大类:第一迷信;第二,权力;第三社会的共同利益和人的共同权利。
第一种是僧侣掌权的政府;第二种是征服者掌权的政府;第三种是理性掌权的政府
一伙狡猾的人借助神谕装作同神交往,稔熟得就像他们现在走在欧洲宫廷的后楼梯一样这时世界就完全处于迷信的统治之下。他们诉诸神谕把需要通过神谕说出的那一套变为法律。这种迷信存在多久这种政府就能存在多久。
后来有一批征服者出现这些人的政府同征服者威廉的政府一样,建立在暴力之上用利剑代替法杖。这样建竝起来的政府支持它们的力量存在多久,它们也就能存在多久但为了利用每一种有利于自己的手段,它们把欺骗和暴力相结合建立叻一个它们称之为“神权”的偶像。后来又模仿某些假装精神和世俗兼而有之的教皇和基督教的创立者背道而驰,成了另一种偶像名曰“教会”与“国家”。圣彼得的钥匙和国库的钥匙相混在一起而疑惑的受骗民众却对这种发明顶礼膜拜。
当我想到人的天赋尊严感箌(由于造化对我不够仁慈,没有使我的感觉迟钝)其本性的光荣和幸福时我就对那些用暴力和欺骗来统治人类(把他们都当作坏蛋和蠢货)的企图感到恼怒,而对那些受此种统治的人也难免感到反感
现在,我们得来审查一下由社会产生的政府同那些由迷信与征服产生嘚政府有何不同
有人认为政府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订立的一种契约,能大大促进自由原则的建立这种说法不正确,因为这颠倒了洇果人必然先于政府而存在,必然有一段时间并不存在什么政府也就不存在与之订约的统治者。所以实际情况是,许多个人以他们洎己的自主权利互相订立一种契约以产生政府这是政府有权利产生的唯一方式,也是政府有权利赖以存在的唯一原则
我们要对政府是什么或应该是什么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就必须追溯它的起源这样我们就很容易发现政府凌驾于人民之上。伯克先生对此却不加区别他沒有对政府的起源作任何调查,因而把一切都搞混了但是他曾表示,将来有机会想把英法两国的宪法作一番比较既然他把这作为争论嘚题目提出挑战,我就只好在他的地盘上应战只有在高度的挑战中才能出现高度的真理,而我之所以很乐意应战是因为它同时给了我┅个机会来探索关于“政府是由社会产生的”这一问题。
可是首先有必要确定一下宪法的含义。光使用这个名词是不够的我们还应该為它确定一个标准的含义。
宪法不只是名义上存在而且是实际上存在。它的存在不是理想的而是现实的;如果不能以具体的方式产生憲法,就无宪法可言宪法先于政府而存在,政府只是宪法的产物一个国家的宪法不是其政府的行为,而是建立政府的人民的行为这昰法规的主要部分,可以参照或逐条引用;它包括政府据以建立的原则和政府组织的方式、政府具有的权力、选举的方式、议会——不论這类机构被称作什么——的任期、政府行政部门所具有的权力简而言之,凡与公民政府全部组织有关的一切以及据以行使职权和受约束嘚种种原则都包括在内因此,宪法之于政府犹如政府后来所制定的各条法律之于法院。法院并不制定法律也不能更改法律,它只能按已定的法律办事;政府也以同样方式受宪法的约束
那么伯克先生能不能拿出英国宪法呢?如果拿不出我们可以断定说,尽管就宪法談论了那么多英国事实上并没有宪法,或从未有过宪法这种东西因此,人民还需要制定一部宪法
我相信,伯克先生不会否定我已经闡明的观点即政府要么出自人民、要么凌驾于人民之上。英国政府是那些由征服而不是由社会产生的政府之一因而它凌驾于人民之上;虽然从征服者威廉以来,由于时移势迁它已经实行了很多改革,但这个国家本身从未再造自身也就没有一部宪法。
不难理解伯克先苼为什么不愿把英法两国的宪法作比较因为当他从事这项工作时,他就会发现他那边并没有宪法这种东西存在伯克先生习惯长篇累牍,肯定会就这个论题言无不尽而且这本来也是让大家来判断各自优点的最好方式。那他为什么不愿写这唯一值得写的论题呢如果对他囿利,这就是最坚固的依据了;而他不愿写这个论题就表明他要么不具有这种坚固的依据,要么不能坚持这种立场
去年冬天,伯克先苼在英国议会的一次演说中称当国民议会第一次召开三级公民(第一等级为教士,第二等级为贵族第三等级为市民)会议时,法国已囿一部好宪法这是许多例子中的一个,说明伯克先生不懂得什么是宪法这些人开会本身并不是宪法,他们开会是为了制定宪法
严格說来,目前法国的国民议会是个人相互订立的社会契约它的成员是国民固有的代表。将来的议会将是国民有组织的代表当前议会的职權与将来议会的职权是不同的。当前议会的职权是制定宪法而将来议会的职权是依据宪法规定的原则和方式制定法律;如果后世的经验表明需要作出变更、修正或增订,宪法会指出做这些事情的方式而不是由将来的政府擅自处理。
一个政府如果建立在由社会产生的立宪政府借以建立的那些原则之上就无权改变自身。如果它有了这种权利就会独断专行、为所欲为;哪里有这样的权利,哪里就无宪法可訁英国议会通过法案授权自己任期七年,此举表明英国没有宪法因为议会也可以凭借同样的自我授权,让任期无限期地延长甚至长達终身。现任的皮特先生(Mr. Pitt)几年前向议会提出改革议会的法案也是基于同样错误的原则。改革的权利是国民固有的而合乎宪法的方法应是为此目的选出代表大会。何况由腐败的机构来进行自我改造,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我根据以上的初步推论作些比较。我巳谈到《人权宣言》由于我想尽可能地简明扼要,接下来会谈谈法国宪法的其他部分
法国宪法规定,凡是每年纳税六十苏(合英币二先令六便士)的人有选举权伯克先生用什么条文来反对这一条呢?还有什么能比英国选民的资格更受限制并且更变化无端的呢说它受限制,是因为在英国被准许参加投票的人不到百分之一(我没有夸大其词)说它变化无端,是因为一个品质极端恶劣而又无可观财产来咾老实实过日子的人在某些地方有选举权;而在另外一些地方,一位缴纳大笔税款而且品德高尚的人和每年付地租达三四百英镑、农庄財产价值比此数还大三四倍的农场主却没有选举权。正如伯克先生在其他场合所说的在这种怪异的混乱状态中,一切都失常了各种蠢事和坏事都混杂在一起。征服者威廉及其后人用这种方式把这个国家的土地分配出去对一部分地区用他们所谓的特许状进行贿赂,以便使其他地区更好地服从他们的意志这就是为什么康瓦尔有这么多特许状的原因。人民反对威廉征服期间建立的政府于是,城市被重點防守并予以好处让它们来奴役农村。所有旧的特许状都是威廉征服的标记而选举的变化无端正是源于此。
法国宪法规定各地代表數应与纳税的居民或选民数保持一定的比例。伯克先生用什么条文来反对这一条呢约克郡有近百万人口,只派两位代表;拉特兰郡的人數不到一万也是两位代表。塞勒姆古镇不到三户人家派了两位代表;曼彻斯特镇人口有六万以上,却无权派一位代表这里面还有什麼原则可言呢?从这里能找出什么自由的标志或发现什么智慧的标记呢?这就难怪伯克先生不愿作比较而试图用自相矛盾的胡言乱语紦读者的注意力从关键问题上引开。
法国宪法规定国民议会每两年选举一次。伯克先生用什么条文来反对这一条呢当然,英国国民在這方面根本没有权利政府完全独断专行,他可以举上届议会的例子作证
法国宪法规定,废除狩猎法农民有权获得在他的土地上猎获嘚野物(因为野物是靠这些土地上出产的东西养活的);禁止任何形式的垄断,***一律自由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全国任何乡镇或城市自甴从事任何职业、过正当的生活。对这一条伯克先生有何话可说在英国,野物被那些没花一分钱养活它们的人占有;至于垄断这个国镓已经被垄断割据了。每个特许城镇本身就是一种贵族的垄断选举的资格就出自这些特许的垄断。这是自由吗这就是伯克先生所说的憲法吗?
在这些特许的垄断下一个从这个国家其他地区来的人像外来的敌人一样受到驱逐。一个英国人在他自己的国家里是不自由的:各处都为他设立路障并说他不是自由人,他没有权利在这些垄断中还有其他的垄断。例如像大约有二万到三万居民的巴斯这样一座城市选举议员的权利却被大约三十一个人垄断,而这些垄断中也还有其他的垄断即使同一城镇的人,如果他的父母没有条件为他谋一份職业他就会在众多情况下受到排挤,无论他怎样有天资或勤奋也往往无权获得一份职业。
难道这些事例可以作为榜样向一个像法国那样从奴役中重生的国家提出吗?当然不可以我确信,一旦英国人想到这些他们会像法国人一样,把那些古老的压迫的标记和那些被征服的国家的痕迹消除干净如果伯克先生有《国富论》的作者那样的才能,他本应懂得所有那些被写入宪法以及构成宪法的要素他本應该彻彻底底地理论一番。他之所以不适合他所写的题目不仅是由于他抱有偏见,还由于他的头脑杂乱无章思维结构也不合理。但他總得说几句因此,他就像气球一样悬在空中吸引地面上群众的目光。
法国宪法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征服和暴政已经被征服者威廉从諾曼底移植到英国,这个国家至今仍然因此而面目全非但愿全法国的榜样能够帮助英国恢复被法国的一个省所摧毁的自由。
法国宪法规萣为了防止国民代表腐败堕落,国民议会议员不得担任政府官员不能获赠官禄或领取养老金。伯克先生拿什么来反对这一条呢我来尛声地代他作答:面包和鱼。这个“面包和鱼”的政府的危害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国民议会发现了这一点,并向全世界做出了榜样如果说各国政府故意争执以便征税来压榨人民,它们现在所做的就已是极致了
在我看来,英国政府所做的一切都同常理相反而且言荇自相矛盾。议会尽管选举的方式不理想、没有准则但总算是受国民的委托来掌管国库的。可是英国议会组成的方式却好像一个人既是抵押人又是受押人如果发生滥用职权的情况,那就是犯人开庭审判自己如果投票赞成发放经费的人就是投票后接受经费的人,又负责姠那些投赞成票的人说明经费的用途这就等于自己对自己负责。如此这般“错误的喜剧”就以“沉默的哑剧”结束。执政党和反对党嘟不会提这件事国库就成为每个人都可以骑的公用出租马。这正如乡下人所说的“骑骑拴拴——你骑一会儿我再来骑” 在法国,这些倳情被处理得更好
法国宪法规定,战争与和平之权属于国民这种权利不属于那些为此付出代价的人还能属于谁呢?
在英国据说这种權利被比喻成“伦敦塔的展出”,每看一件物品要付六便士或一先令狮子也是如此计费。说这种权利寓意于狮子则是更接近理性一步,因为任何无生命的隐喻和帽子没什么两样我们大家都知道,膜拜亚伦(《圣经》中的人物)的金牛或尼布甲尼撒(《圣经》中的人物)的金像是多么荒谬但是人们既然看不起别人做这种荒唐事,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么做呢
我们有理由说,代表英国国民的这种方式鈈能表明这种权利是属于王室还是属于议会在所有国家中,战争是所有参与分配和花费公款的人们的共同收益这是征服本国的手段,其目的是增加国家的收入既然不征税增加不了国家收入,就必须为开支找一个借口只要考查一下英国政府的历史,它的战争与征税┅个不为偏见所蒙蔽、不为私利所歪曲的旁观者就会明白,征税不是为了进行战争战争的发起却是为了征税。
伯克先生作为下院议员昰英国政府的一个成员。虽然自称是反战者他却辱骂那个谋求消除战争的法国宪法。他认为英国政府在各方面都堪为法国的模范但他艏先应当了解法国人对英国政府的评价。法国人据理力争认为用英国所享有的那部分自由来奴役一个国家,这只是勉强好过用专制主义來奴役一个国家一切专制主义的真正目的在于财政收入,而一个这样组织起来的政府的收益要大过采取赤裸裸的专制主义或充分自由制喥的收益因此,出于利益的考虑政府既反对专制,也反对充分自由他们通过评论发动战争的各种动机来说明这些政府为什么总是那麼乐于参战。对专制政府来说战争是不可一世的心理造成的;对那些把战争当作征税手段的政府而言,战争会令税收来得更快
因此,為了防止这两种弊端法国的宪法剥夺了国王与大臣们的宣战权,把这种权利赋予那些必须负担战争费用的人
当战争与和平之权问题在國民议会进行热烈讨论时,英国人民对此显得很感兴趣并高度赞扬国民议会作出的决议。作为一种原则这个决议适用于一国,也同样適用于另一国威廉作为一个征服者,独揽战争与和平的大权他的后人也效法他,要求把这种大权据为己有
虽然伯克先生认定革命时期的议会有永久约束和控制国民及子孙后代的权利,但又同时否认议会或国民有任何改变所谓王位继承的权利除非只是部分地改变或作某种修改。通过上述立场他把事情上溯到诺曼征服时代,这样他就从征服者威廉开始直至今日划了一条继承线从而使人们有必要查明征服者威廉是谁及何等样人、在哪儿出生,并深入到所谓特权的起源、历史和性质凡事必有开端,透过时间和远古的层层迷雾就可以发現它就让伯克先生讲讲来自诺曼底的威廉,因为他的论证追溯至此不巧的是,在划这条王位继承线时另一条与之平行的线浮现了,那就是如果王位继承是顺着征服这条线走的英国国民则是顺着被征服这条线走的,这样英国国民就应当自行解救而无需受伯克先生的責难。
也许有人会说虽然宣战权是从征服者继承下来的,但议会有权停止给养而牵制宣战权一件原本错误的事,修修补补并不能使它變得正确这是必然的。另外修修补补的坏处和好处一样多,这也是屡见不鲜的战争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因为如果一方以行使权利為名草率宣战,另一方以行使权利为名断然停止给养那么,疾病的治疗方法就会变得和疾病一样糟甚至更糟。一方强制国民打仗另┅方则捆住国民的手脚;更加可能的结局是:争斗以双方相互勾结而告终,并成为双方的掩护
关于战争问题有三点应予以考虑。第一宣战的权利;第二,战争的费用;第三宣战后进行战争的方式。法国宪法把宣战权给予战争费用的担负者两者只能体现在国民身上。臸于宣战后进行战争的方式则委托给行政部门如果各国都这样做,我们就不会听到什么战争的消息了
在我进而谈论法国宪法的其他部汾之前,为了减轻争论的疲乏我想讲一件从富兰克林博士那里听来的轶事。
当富兰克林博士在独立战争期间作为美国驻法国公使时他接到世界各地的投机家向他提出的无数建议,他们希望去美国这个充满“牛奶与蜂蜜”的国家其中有一个人毛遂自荐要做美国的国王。怹写信(此信现在巴黎的博马歇先生[M. Beaumar-Chais]手中)向富兰克林博士提议说:第一美国人既然已经废除或赶走了他们的国王, 他们想必需要叧立一个国王;第二他本人是诺曼人;第三,他的出身门第比诺曼底公爵更久远、更荣耀他的家族血统一直很纯正;第四,英国有过國王来自诺曼底的先例根据这些理由,他毛遂自荐做国王并责成富兰克林博士将此项建议转达美国。但富兰克林博士既没有照办也沒有给他回信。这个投机家就又写了一封信尽管信中没有威胁说要亲自出马去征服美国,却庄严地提出如果他的建议不被接受,应当付给他三万英镑左右的谢礼以报答他的宽宏大度
现在,由于一切有关王位继承的议论必然要联系到它的起源伯克先生关于这个题目的議论就表明国王并无英国血统,他们都是靠征服起家的诺曼家族的后裔因此,把这个故事讲出来对他的理论也许是有益的,同时也可鉯告诉他:由于任何人都不可避免地自然死亡人们还可以按照比征服者威廉更低的价钱,从诺曼底再请些国王来1688年革命时期善良的英國人也许会做得更好,如果当时有如此宽宏大量的诺曼人知道英国人的需求而英国人也知道此人的需求的话。伯克先生钦佩得五体投地嘚骑士风范相比一个难对付的荷兰人来说,是更容易达成的交易但还是回到宪法上来吧。法国宪法规定:废除一切头衔这样一来,茬一些国家称为“贵族”、在另一些国家称为“望族”的一代人就会消失贵族也就升格为“人”了。
头衔不过是绰号而已每个绰号就昰一个头衔。这种东西并无害处但它代表着人性格上的一种浮夸习气,让人降格它使男人在大事面前变得渺小,使女人在小事面前变嘚虚伪它像姑娘一样夸耀美丽的蓝缎带,像小孩一样卖弄新袜带一位古老的作家说:“我做孩子的时候……心思像孩子……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
废除头衔这个愚昧的做法当然是出自法国人高尚的心灵。法国已长大不适合穿伯爵和公爵的儿童服装,因而穿上了***服装法国并没有被推倒,而是被提升了它已推开矮子,扶起大人像公爵、伯爵这类微不足道且毫无意义的字眼已不再讨囚喜欢了。即使那些拥有头衔的人也抛弃了这种莫明其妙的称呼他们既然甩掉了软骨病也就不认可软骨病人的唧唧歪歪。人类的真挚心靈渴望回到他的老家——社会对那些把他同社会隔离的小玩具嗤之以鼻。头衔像魔术师的魔杖划的圆圈一样把人的幸福范围缩小了,怹被禁锢在由头衔这个词构筑的巴士底狱中从远处观望值得羡慕的人类生活。
如此说来法国废除了头衔又何足为怪?别的地方还保留著这些头衔岂不更令人惊奇?头衔是什么它们有什么价值?“它们一共值多少”当我们想到或谈到法官或将军时,我们把它们同职務和品德等概念联系起来会想到前者庄严、后者骁勇;但如果我们把这个词仅仅作为一个头衔,就没有什么概念可以同它联系了在亚當的全部词汇中没有“公爵”与“伯爵”这类动物,我们也无法把任何概念同这些词联系起来不论这些词意味着强大或弱小、聪明或愚笨、孩童或***、骑士或马匹,全都语焉不详对这些既不形容什么也不具体说明什么的东西,又何必放在眼里呢人的想象力曾经赋予半人半马的怪物、半人半羊的森林之神乃至神话故事中的一切角色形象,但是头衔却可以难倒幻想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怪物。
但这还不足鉯说明一切如果全国人民都蔑视头衔,那它们就一钱不值谁都不要头衔了。只有舆论能使头衔威风凛凛或威风扫地,或比威风扫地哽糟没有必要硬把种种头衔去除,因为一旦整个社会都嘲笑它们头衔就会自动去除。这种假想的东西在欧洲各处都明显地在走下坡路随着理性不断上升,它们就会迅速消亡曾经有个时期,人们对所谓贵族中的最低层的想念要胜过现今对贵族中的最高层的想念;而┅个身披铠甲、驰骋于基督教世界四处冒险的人物,要比现代的一名公爵更引人注目全世界的人已看到那种愚蠢行为失败了,而且是在囚们的嘲笑声中失败头衔这种滑稽剧也会遇到同样的命运。法国的爱国者已经及时发现社会上的地位和尊严必须采取一种新的立场。舊的立场已经垮了现在必须采取品格这种具体的立场,而不是像头衔这样空洞无物的立场他们已经把头衔作为燔祭供在理性的祭坛前。
如果头衔这桩蠢事不曾带来危害就不用像国民议会那样一本正经下令加以取缔。这里有必要进一步探讨贵族的本性与品格
有些国家稱为“贵族”而另一些国家称为“望族”的阶层,来源于以征服为基础的政府它本来是一种军人等级,用以支持军人政府(因为所有以征服为基础的政府情况都是如此)为了世代保持这种等级以达到征服者的目的,那些家庭的所有幼嗣都被剥夺了继承权长子继承法也僦应运而生。
在这条法律中贵族的本性与品格暴露无遗这条法律不符合其他任何自然法则,大自然本身就要求把它消灭掉要建立家族嘚公正无私,贵族制就得垮台按贵族的长子继承制,一家六个儿女其中五个要被遗弃。贵族制只容许一个孩子其余的都要被吞噬。怹们被投入食人族部落自然的父亲准备了一份反自然的食物。
凡是违背人性的东西多少会影响社会的利益,这件事也是如此所有被貴族遗弃的子女(长子除外)通常像孤儿那样被交给教区,由公众供养只不过费用更大。在政府或法院中建立一些不必要的机构和场所而由公众负担其经费。
父母会用怎样的父母之情来关心他们幼小的子女呢就天性而言,他们是孩子;就婚姻而言他们是后嗣;就贵族制而言,他们却是私生子和孤儿一方面他们是父母的骨肉,另一方面又同父母毫无血统关系因此,为了把父母还给儿女把儿女还給父母,恢复人伦关系以及人和社会的关系必须彻底消灭贵族制这个怪物。法国宪法已经废除了长子继承制这个怪物现在就躺在这里,如果伯克先生乐意的话可以为它写个墓志铭。
以上我们主要是从一个观点来思考贵族制现在应当从另一个观点来考虑它。但无论从湔面或后面看、从侧面或其他任何角度看、从家庭立场或公共立场看贵族制终究是个怪物。
在法国贵族制的特征比他国的贵族制少了┅项。它没有组成一个世袭的立法机构它不像我听到过的拉法耶特侯爵形容英国贵族议院的那种“贵族公司”。那么就让我们来考查┅下法国宪法决意反对这样一个议院存在的理由吧。
第一如上所述,贵族衍生于家庭独裁和不公平
第二,贵族天然不配作为一个国家嘚立法者他们关于公平分配的观念从根本上已经败坏了。他们以践踏他们所有的弟妹和各种亲戚开始他们的生活并被教导这样去行事。一个人独吞同胞弟妹有权继承的遗产或者侮辱性地把少得可怜的一部分财产作为恩赐分给他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公正思想或荣誉观念从洏进入立法机构呢?
第三世袭立法者的观念如世袭法官或世袭陪审官一样不合理;也像世袭数学家、世袭哲学家或世袭桂冠诗人一样荒謬可笑。
第四这帮人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负责,所以也不应当受到任何人的信任
第五,贵族制继续推行以征服为基础的政府的野蛮原则秉承把人当作财产并以个人权利统治他人的卑劣念头。
第六贵族制有使人种退化的倾向。从自然法则可以得知而且犹太人的例子也鈳以证明,如果一小部分人与社会大众隔离而内部经常通婚人种有退化的倾向。贵族制甚至会破坏它自己设立的虚伪目的因此早晚会反转人的高贵品质。伯克先生谈论贵族就请他说明贵族究竟是什么?世界上最杰出的人物都是平民出身的贵族始终赶不上民主的步伐。在大自然的“贵族”面前人为的“贵族”变得多么渺小;确有那么少数几个贵族(各国都有这样一些人),在他们身上还奇迹般地保留着赤子之心但那些人都蔑视贵族。现在该谈论新的话题了
法国宪法改革了教士的待遇,增加低级和中级教士的收入降低高级教士嘚收入。现在没有人的收入低于一千二百里弗赫(合五十英镑)也没有任何人的收入高于二千或三千英镑。伯克先生拿什么来反对这一點呢且听他说些什么吧。
他说:“英国人民能够眼看着一位大主教居于公爵之前而毫无痛苦或怨恨之意;他们可以理解达勒姆郡(Durham)的主教或者温切斯特(Winchester)的主教每年收入一万英镑而不能理解为什么坏人,即这个伯爵或那个乡绅可以拥有同等数量的财产。”伯克先苼把这一点作为榜样提供给法国
关于这段话的上半部分,无论是大主教居于公爵之前或者公爵居于大主教之前,我认为在一般人看来有点像斯特恩霍尔德(Sternhold)和霍普金斯(Hopkins)这两人你喜欢哪一个就把他放在前面——老实说我不明白其中的益处,所以不想同伯克先生争辯
但对于这段话的后半部分,我倒有几句话要说伯克先生并没有正确地把事情讲出来。把主教和伯爵或乡绅相比有点不伦不类应当紦主教和副牧师相比,就像这样:“英国人民能够眼看着达勒姆郡的主教或者温切斯特的主教每年收入一万英镑而副牧师每年收入三十到㈣十英镑或者更少也毫无痛苦或怨恨之意。”不先生,他们当然不会眼看这些事情而毫无痛苦或怨恨之意这可是一件触及每一个人嘚正义感的事情,也是迫切需要制定一部宪法的众多原因之一
在法国,“教会!教会!”的叫唤就像在伯克先生的书里一样不绝于耳,喧闹声也和英国议会中提出反国教法案时一样响亮但大多数法国教士却不再受这些叫嚷的欺骗。他们知道无论怎样的花言巧语只有怹们自己才是这个问题的主要目标之一。叫嚷的是受益颇多的教士目的是不许在那些年入一万英镑的主教和教区牧师之间作任何收入方媔的调整。所以大多数法国教士就把他们的境况同其他被压迫阶级的境况联系起来,并从中得到补偿
法国宪法废除了什一税,这种税昰征税者和教区人民之间永远不和的原因土地征收什一税是在地产为双方同有的情况下进行的,一方得收入的十分之一另一方得收入嘚十分之九。因此根据公平原则,如果地产经营可以改善使生产比原来增加一倍或二倍,或任何其他比率这种改善的费用应由分享收益的双方按同样比例承担才是。但什一税的情况并非如此:农民承担全部费用收税者除原来的十分之一以外,还要收增产部分的十分の一这样到手就是十分之二而不是十分之一。这是需要制定宪法的又一条理由
法国宪法也已经废除或放弃了“信教自由”和“不容异敎”,并建立了普遍的良知权利“信教自由”并不是“不容异教”的对立面而是它的复刻,两者都是专制主义一种自命有压制“信仰洎由”的权利,另一种则授予这个权利;一种是用火与柴束武装起来的教皇另一种则是教皇出售或授予赦罪。前者事关教会与国家后鍺事关教会与***。
但是还可以用更严格的眼光来看待“信教自由”人并不崇拜自己,而是崇拜造物主;他要求信仰自由并非为他自己垺务而是为上帝服务。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把两件事联系起来看:会死的崇拜者和不朽的被崇拜的神。因此“信教自由”并非把自巳置于人与人之间、教会与教会之间、教派与教派之间,而是置于上帝与人之间、被崇拜者与崇拜者之间它还用假冒的权威来容许人们對上帝顶礼膜拜,并且放肆地容许全能的上帝接受这种顶礼膜拜
如果向任何议会提出一个法案,叫做“容许或同意全能的上帝接受犹太囚或土耳其人顶礼膜拜法案”或者“禁止全能的上帝接受犹太人或土耳其人顶礼膜拜法案”人人都会吓一跳,骂它大不敬这将引起一場骚动。这样一来在宗教问题上容许自由的那副专横跋扈的嘴脸就暴露出来了。但这种专横跋扈并不由于那些法律仅仅针对“人”这个洺称而减少丝毫因为崇拜者和被崇拜者这一对相互关联的概念是不可分割的。你这虚妄的凡人无论被称作什么叫国王、主教、教会也恏,国家、议会或任何别的名称也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敢不自量力地插手人和他的造物主之间的事情呢?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如果他的信仰和你不同这只是证明你的信仰和他不同,而人世间没有一种力量能够决定你们谁是谁非
说到宗教的派别,如果让每个人来评价自巳的信仰没有一个宗教是错的;如果让人们去评价彼此的派别,那就没有一个宗教是对的;因此要么大家都对,要么大家都错但就宗教本身而论,不管名称如何作为人类大家庭对神灵的崇拜,这是人献给造物主的心灵的果实显然这些果实像大地出产的果实那样可鉯彼此不同,但每个人满怀谢意的贡品都被造物主接受
达勒姆郡的主教或者温切斯特的主教或居于公爵之首的大主教不会因为什一奉献昰一捆麦子而不是一堆干草就拒绝接受,不会因为什一奉献是一堆干草而不是一捆麦子就拒绝接受也不会因为什一奉献是一头猪而不是┅捆干草或一堆麦子就拒绝接受;但正是这些人,以国教的名义不许人们以不同的教派形式向造物主效忠
伯克先生书中不断出现的论题の一是“教会与国家”,它指的并不是某一特定的教会或某一特定的国家而是一切教会与国家。他用这个说法作为总公式提出各国教會应永远与国家相结合这一政治理论,并责怪法国的国民议会没有这样做让我们对这个问题发表一些看法。
一切宗教在本质上都是仁爱嘚并且同道德原则相结合。它们不能一开始就宣扬任何罪恶的、残酷的、害人的或不道德的东西否则就吸引不到信徒了。像其他一切倳物一样它们都有自己的开端,都是从说服、劝导和示范着手它们又是如何失去其原有的温和而变得阴郁而褊狭呢?
这种情况是从伯克先生推荐的那种结合开始的把教会与国家相结合,就会产生一种只能从事破坏、不能繁衍的杂种动物名字就叫“法定教会”。这个敎会甚至从它诞生起对它的亲娘来说就是陌生的到头来还会把亲娘一脚踢走、消灭掉。
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不是从原来宣称的宗教而是從教会与国家所产生的这个杂种动物开始的;伦敦史密斯菲尔德市场上的烈火也是从同一个混杂的怪物开始的正是这种怪物后来在英国偅生,使人民心中的怨恨和反宗教的情绪重新迸发出来并且把贵格会教徒和非国教徒驱逐到美国去。迫害并不是任何宗教的原有特征卻向来是一切“法定宗教”或依法建立的宗教的显著特征。去掉“依法建立”所有宗教都会恢复它原本的宽厚。在美国一个天主教神父是个好公民、好人,也是个好邻居;圣公会的牧师也是如此这并不是因为这些人本身的表现,而是因为在美国没有法定的教会
如果峩们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就会看到它对国家的繁荣所产生的不良后果教会与国家的结合使西班牙陷于贫困。《南特敕令》的撤銷曾把丝织业从法国赶到了英国;教会与国家如今又把棉纺织业从英国赶到法国和美国还是让伯克先生继续宣讲他那套教会与国家的反政治理论吧。这也有好处:国民议会不会听他的却会从他愚蠢的行为中获益。正是英国的这些不良后果让美国对伯克的理论提高了警惕;国民议会正是因为法国经历了这些恶果才废除了它并且像美国一样,建立了“普遍的良知权利和普遍的公民权利”
我对法国的宪法原則所作的比较到此为止下面再就法国和英国的政府组织形式作一些评论,并结束这部分的讨论
两个国家的行政权都掌握在一个叫做“國王”的人手中,但法国宪法把国王和主权区分开来它把国王的职位看作官方的,把主权却交给了国民
国民议会由国民代表组成,国囻代表拥有立法权由人民选举产生,而选举则为人民的固有权利英国则不然,这种权利来源于最开始的君主制由于征服的缘故,人囻或国家的一切权利都集中在征服者手中征服者把国王这个称号加在自己头上。那些目前在法国作为权利掌握在人民或国家手中的事宜在英国却被认为是出于国王的授权。英国议会及其两院是征服者后代特许建立的下院的产生并非由于人民有委派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