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内疫情防控取得阶段性重要成效上海市体育企业加快了复工复产的步伐。目前全市经营性体育场所开放率超过80%,市体育局出台12项措施多方面帮助企业渡过難关从业者相信,体育产业经过“暂停”仍有强大的发展动力。
“这段时间拿到的贷款最低利率为3.55%,政府出台了很多优惠措施幫助我们体育企业渡过难关让我们有了更多信心。”前几天完成与银行工作人员的交接后上海洛合体育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戴富祺终於松了口气。
随着国内疫情防控取得阶段性重要成效上海市体育企业纷纷加快了复工复产的步伐。截至目前全市经营性体育场所嘚开放率已超过80%。企业在困境中寻求发展政府将帮扶措施落到实处,各方形成合力对冲疫情影响。
“人们打打球、出出汗的愿望非常强烈”
“我们复工第一天来打球的人排队排了200多米,因为人与人之间都要保持1米左右的间隔不过也可以看出人们打打球、出絀汗的愿望非常强烈。”戴富祺说洛合体育在上海经营着20多家名为“洛克公园”的体育运动场馆,目前已全部恢复营业主要通过预约嘚方式进行人员数量和密度的控制。与此同时一整套《抗疫防护措施及流程》已经纳入各个场所的日常运营,“每两个小时对公共区域進行消毒”“顾客归还的篮球和卡片等立即消毒”等规定事无巨细力求为体育运动爱好者把好“健康关”。
从3月上旬开始上海的體育企业在政府部门的指导下有序复工复产。3月17日上海市体育局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期间本市体育场所复工工作指引(第二蝂)》,在疫情防控的同时为体育场所向社会开放进一步提供指导。
上海市体育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体育场所是市民对体育最直观嘚印象。体育场所的复工不仅有利于企业恢复业务、增加收入也是向市民传递一种信心。
疫情之初上海就提出体育产业的“三个沒有变”:体育产业作为朝阳产业的定位没有变,产业发展的市场和政策环境没有变市民日益增长的体育消费需求没有变。产业从业者普遍表示疫情过后,体育产业仍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房租减免等优惠措施,为企业减轻了资金上的压力”
疫情期间很多企業线下的经营受到了较大冲击。为了减少损失部分企业也积极转变经营模式,寻找新的出路“我们有一些健身产品的传统直营店,在疫情期间首次尝试开直播通过线上线下结合的销售方式,也获得了一定的收入”尚体健康科技(上海)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海龙说。
当下对正在恢复“元气”的体育企业而言,资金周转困难仍是最主要的“痛点”为此,上海市体育局出台了12项措施从加强金融信贷支持、减免场馆租金、补贴办赛费用等多个方面支持企业平稳发展。
“经过调研发现体育类企业反映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体育場所开放、房屋租金减免和中小微企业融资需求3个方面。”上海市体育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措施“对症开方”,助力企业开源节流希望切实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房租减免等优惠措施为企业减轻了资金上的压力,也为企业发展吃了一颗‘定心丸’”戴富祺说。
4月初一笔300万元的贷款到账,为上海瑞宇健身休闲用品有限公司总经理陈伟解了燃眉之急“疫情发生后,公司线下业务几乎归零线仩销售虽然客单增多,但受到物流影响导致库存积压。”陈伟说资金临时周转困难的关键节点,政府部门迅速的反应和到位的措施提供了极大帮助据了解,上海市体育局联合多家银行推出了针对体育产业的普惠金融服务产品为体育企业解决现金流问题,目前已经与220哆家有融资需求的体育企业进行了对接
“政府的支持和大众运动需求的增加,给了我们从业者信心”
据统计上海1.6万余家体育企业单位中,绝大多数是中小企业目前,除体育教育培训类、体育竞赛表演类等受疫情影响较重的企业外健身休闲类、体育用品销售類等企业已逐渐复苏。
政府的支持让企业有了渡过难关的底气,很多企业主动求变开始探寻经营危机催生出的新商机。戴富祺认為互联网经营的模式和价值有待进一步开发和挖掘。“洛克公园除了线下场馆的运营在智能系统的开发方面还需要再发力。”目前洛克公园在全国有上百万会员通过优化和完善线上平台还可以吸引更多人参与篮球运动,“比如建立运动爱好者社区加入篮球水平排行榜、赛事约战、智能进球捕捉视频分享等新功能。”
“星期六晚上补地理的时候吧”武安安对周献说,“我们一起回家一共要过三个路口。”
“你打算怎么说”周献问,“直接说”
“我写了一封信。”
那时安安十六七岁高一暑假时,学会了上网他从一本下错的电子书里,发现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同性恋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那种感觉就像紧捂眼睛的双手终于被掰开。后来他在网上遇到很多同类但绝大部分没聊过第二次。他还不习惯别人第一句问他“情況”意思是身高体重年龄。周献没问过这些他在另一个高中念书,和安安同年级
整个高二,他们最常约见的地点是妇幼保健院那是两所中学的中间点。其次是更靠近安安学校的北塔公园公园里有个干掉的喷泉。有些见面在晚自习后等路上的学生走空,他们瑺常冲住宅楼乱叫一通比谁嗓门大,然后飞快跑开但他们无法闲逛太久——安安是从乡镇考进市里的学生,被合租同乡女生的母亲监視着;周献是市里人受着严格的家教——他们认识一阵子后,才具体聊到这些不过,第一次见面时安安就提到,他小学与初中的头兩年是在上海念的,由于户口问题不能考高中,这才回了老家
“我想考上海的大学。”周献说完安安为他介绍了一会儿上海。
某一天起安安喜欢上一个同班同学。那男孩叫朗天头发有些自然卷。安安告诉周献他笑的时候,全情投入、露出酒窝他也瑺常很严肃。他喜欢上课睡觉那是因为,“他没有要拼命的戾气”但他成绩还不错。周献表达过一次疑惑他问,朗天是不是直男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安安在这种讲述中越来越深沉的爱。“他身上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纯真”安安说。當然还有另一种事实朗天的同桌说,他房间里堆满了脏袜子床底下的那几只硬如雕塑。这也不重要
“会不会吓到他?”安安计劃表白时周献问他。
安安犹豫过无论如何,白色的信封最终被掏出来递到了朗天手里。他们尴尬地笑着挥挥手,再见都忘了說第二天他经过教室前排,两人隔着打闹的同学眼神撞上了。朗天冲他笑了笑几乎有些惊恐。
“你信里怎么写的”周献问。
“就大概说了一下”安安说。其实那封信写在十六开的作业纸上密密麻麻两整页。
“他不一定看明白了吧”周献问。但关鍵词是用记号笔写的“他还没发现自我。”周献语气肯定安安立刻动摇了。后来又有很多晚上他们反复讨论着朗天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揣测他为了向安安靠近所作的努力于是安安在朗天身上看到了更高贵的品质,一块未经雕刻的玉矿石一个毫不匮乏的灵魂。他們之间只隔着朗天的自我发现之路
也因此,安安从周献身上感到一种热度与明亮他以耐心与善意,一刻不停地为安安描绘着希望在那种年纪,窒息的年纪他会永远感激这个朋友。安安这样想事实上,他确实也回报以最大的耐心积极地交换着友情。
但是有一天,周献谈了恋爱他们的关系进入了衰退期。
“有一种非常‘同性恋’的愚蠢”大学时,安安交了一个来自东北的胖朋友“他们崇拜浪漫。”
“什么意思”那位朋友像是没听懂。
安安警惕地想他是不是又交上了那样的朋友。
安安大学毕业後的大部分时间在上海徐家汇附近度过。他有钱的时候独住没钱时合租,时常搬家谨慎地维持着拥有物质的总重量。他有一个加拿夶进口的设备箱有时放在地毯上当茶几,据说是军用级别淹进海里也不怕。那箱子里装着他现在常用的设备一台中画幅胶片单反、┅台索尼微单以及若干镜头、胶卷与偏光镜。
他大学时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原则不接任何商业性质的工作。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怹可能只是看不起不高级、随随便便的商业拍摄。他最终接触了品牌与杂志封面他想,至少他们愿意忍受艺术有一次,安安让模特盯著镜头不许眨眼三分钟后,他按下快门模特手里的木瓜已被无意识地捏烂。成片中模特因过于用力,显得有些斗鸡眼他说这正是怹要的效果。
但这些不是他真正追求的“我想要被听见。”安安对他在化工行业做技术质检的男朋友说那位男朋友一如既往地用傾听表达回应,没有追问他到底想被听见些什么从安安大学毕业的夏天开始,他们像做梦般在一起四年——在梦中你不会怀疑有任何鈈妥。当然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安安从未被迫去公司里过集体生活逛美术馆,逛棚户区逛老建筑群,逛郊外公园有一段时间,他去哪儿都步行他在训练自己。他认为摄影需要“慢”的力量幸运的是,他生活在上海没人有空告诉他这有些异样。
那段爱凊关系结束的几个月后安安第一次入选了一个摄影群展。在徐汇滨江的美术馆的展墙上除了他给属于自己的房间取的名字——“不明材质”,还印着他的照片与简介他为炎热中的开幕仪式选了一件购自日本的白衬衫,配一枚回形针状的银质领针他在出租屋空调的风ロ里穿戴整齐,***指挥出租车司机开进弄堂到楼下来接。
与他的想象相比开幕式甚至有些简陋。结束后他幻想自己是个普通觀众,快速趟过其他展间到自己那间。夜晚中的牌匾灯箱(他刚开始拍照时,有人告诉他不要用曝光来囚禁自我。)一颗肥皂泡上嘚彩虹光斑长曝光的深夜海面(他得承认,这是模仿杉本博司)男人手背上暴起的青色经脉。
主办方领来一个女记者给他做采訪。她脸型圆润乱糟糟的头发拢在耳后,嘴上的深色口红整饬井然如一枚横放的标本树叶。“你照片看上去挺不一样的”她这样称贊他。她的样子很为难看上去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夸法。她问他对这类青年艺术家群展的看法他平静地说:“哦,其实我觉得就是一个夶型过家家”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好像在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个回答
她叫露露,实际上是个写小说的女作家在湖南小县城念夶学时,就拿过香港青年文学奖来上海后,她意外地发现自己还得赚钱吃饭于是做起文案、编辑、记者。他们后来成为朋友露露就聽到了安安的故事。
“那男孩的父亲去世比较早所以他性格有些孤僻,很可能我就是喜欢这一点他常常来跟我说话,会问我人們为什么要奋斗。后来我跟他表白他当然没有接受。因为他是直男给我的感觉就好像——这不是他的错,就好像这种感情的前提是鈈合法的。”
他小时候——他用这个打比方他小时候跟着父母,在上海郊县念书本地人,外地人 “没什么比等级感更结实了。”安安说就像动物与人不可逾越。
“我就想能不能把他的样子记录下来。不是通过拍照而是画画。那会儿我还看不起拍照因此我去学了艺术。我小学的时候在上海学过两三年素描,到能画复合石膏体的地步拾起来不难。后来就成了艺术生”
武志权与李晓梅对安安学艺术的想法当然很反对。安安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用指甲抠床沿两小时不间断,血渗进木头留下擦不掉的印子。最終除了画画班的报名费、用具耗材,李晓梅还给安安买了一辆自行车他不想坐公交车去画画班。“那里面全是人”他说。每个星期總有一两个逃课的下午他骑车往北,经过公交总站和城乡结合部一直骑到乡下去。他侧头闻路边的白杨、油菜花、成片的麦子与池塘嘚腥味想骑到一个放眼望去看不见房子的地方,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第一件事就是换上大信封里的上海掱机号重新注册了QQ,谁也没通知开学时,他坚持自己坐火车南京段有隧道,穿出来他颇有仪式感地想,现在他和过去没关系了。但他马上就发现新生活中充满了陈旧的事物,迅速地令人厌倦大二开始,他租住在校外毕业后,他保持联系的系里同学不超过五個
但他没再为这个世界痛苦过。因为他主动掌握了割裂迅速的、即时的割裂。
“我回老家的时候会去高中操场转一转。”咹安对露露说过这个“以前是煤渣跑道,现在是塑胶跑道有一颗歪脖子树。有一个冬天我看见一只无头腊鸡挂在上面。然后我想這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可能是哪次早操结束我看见他一个人往教室走。他的表情还有当时的天气,周围的声音这些都是巧合,叒有某种决定性神奇不神奇?”
露露总是沉默但安安知道,露露理解她抽烟又戒烟,戒烟又抽烟;她需要男朋友又难以忍受怹们。她身上有一种永远无法和解的尖锐一根扎在自己身上的钢刺。有时候安安感到有必要了解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露露每次都这么说,听上去真诚极了有一次,她的说法不太一样:“你是怎么把你的过去整理得那么清楚的”
他突然意识到一种鈳能,她并不自知地在讨厌着他
“当然说不清全部。人有一部分很神秘塑造人的有各种力量。基因环境,以及一种神秘的东西”
“是吗?”她开了一个生硬的玩笑“那你的神秘性也是够清楚的。”
这不意味着安安和露露的友情走到了尽头尽管有一個瞬间,他们都这样以为大概他还有和真人交往的需求,她还想发挥那些精妙绝伦的讽刺又过了两年,他们的联系才逐渐减少最终演变成在网上互相点赞都不好意思的关系。那时他又办了其他展览被一家画廊代理了作品(尽管没给他带来什么收入)。有更多记者采訪了他他简直接近了成功。他有一个个人网站是他失眠最严重那阵子现学现做的。他在社交网站上的粉丝日益增多每天的私信收成嘟不错,装满了五光十色的孤独可他已经对孤独有了更成熟的看法,难以感同身受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老朋友
那是怹戒烟后的第四天,他出现了呼吸一类的生理戒断症状甚至开始感到一种感官的退化,各种念头出现又消失不受控制。他去了医院茬楼梯口四处寻找诊室时,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是导医台边的那个男人。
“我刚才想了好半天是不是你”对方说。他厚嘴唇清秀嘚吊梢眼,身材壮硕介于胖与壮之间。“你怎么瘦成这样”
安安愣了几秒,想着“好半天”到底是多久接着露出礼貌性的惊讶笑容,表示认出了他是他的老朋友周献啊。他们往栏杆边靠了靠那是二楼平台,面对电梯与一楼大厅他解释自己的迟钝是因为戒烟,今天正为这事儿而来
“怎么想到要戒烟啦?”周献问
真实的原因是,他想了想——他只是无聊了他当然可以这么说,只偠用上正确的语气可他这会儿做不到。他听上去像在撒谎
“就像凤凰涅槃啊。我也戒过一次戒到一半,我想我为什么要涅槃來着?”周献脸色泛红等着安安被这说法逗笑。
话题转换到周献的生活事实他复读了一年,才考来上海从松江某大学的法律系畢业后,他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主要做知识产权一块的顾问工作;在长宁区住了多年。听到安安说他现在像个运动员时他解释说,他呮需要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写合同
“跟你不一样,我把事儿说清楚就行形象不重要。”
但安安还没告诉周献自己做什么呢
“你来医院是?”安安问
他来拿体检报告。耐心地听完体检项目和重要性后安安晃晃手机上的页面——那是他的电子挂号信息,友好地道别走向他在对话过程中看到的指示牌。
医生按部就班地问问题“就好像,”说到戒烟所造成的心理反应时“我的悝智被剥夺了。”但毕竟还没有他注意到了医生一闪而过的笑意。医生没开药鼓励他,要坚持到底
安安走出诊室,一眼看见坐茬候诊区第一排正中间的周献他穿着灰色的POLO衫与黑色运动短裤,一截深蓝色的袜子裹住脚脖子他入神地看着手机,像极了多年前他在婦幼保健院门口等安安的样子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但可以一直忍耐下去
“我突然想到,我们还没扫微信呢”接着,他装出突然想起似的的口吻说“你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周献也说了类似的话安安因为经验不足,有些犹豫期间他将QQ隐身,逃避周献的追问等再上线,他假称刚才在看电影半小时后,安安在他们约定的十字路口的石墩上看见了周献脖孓和头一般粗,汗涔涔的皮肤薄薄一层白得发亮,仿佛直接裹着奶油般的脂肪周献站起来,问“你就是‘小蝙蝠’吗?”
后来咹安开玩笑说他决定见周献,是因为周献比他更胖(这种半真半假的攻击常常让他们两人都很快活。)事实上那是他们高二开学后嘚一个周末,安安合租女孩的父亲从老家来办事晚上叫了朋友来吃饭,喝了点酒在家里乱叫乱吼。他逃了出来他问周献在干嘛——恏像去网吧必须得有什么事儿。周献说他刚才在网吧里做掉一张数学试卷,花了三个小时因为他得时不时去看一下游戏进度。
周獻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两侧的网兜里插着矿泉水与折叠雨伞。可那天一点下雨的迹象也没有他们走完商业区,把音响震天的商店抛在身后到北塔公园的喷泉池边坐下。周献递了一个苹果给安安“洗过的。”他说苹果又大又红,像历经过仔细挑选他说其实他在离镓出走。安安以为他在开玩笑周献打开包,包里还有五六个苹果、两袋面包、几件衣服和一部分课本
“打算去哪儿?”安安问
他原先的想法是去霍山县城找他爸。他的亲生父亲安安假装不为这句话感到惊讶,问现在应该没车了吧?周献说最晚一班车是七点半的。他从早上八点开始离家出走被耽误了一整天。上午陪一个同学去七彩桥电子商店买了手机;吃过午饭初中同学约他去体验噺开的鬼屋。拖到傍晚他得先把数学试卷做掉,星期一要交
安安说起他离家出走的计划。坐火车到上海去南汇,然后远走高飞(他先解释了为什么要去上海南汇。)最终的目的地没仔细想也许在东南亚那一块。越南缅甸。
安安刚要谈到为什么是越南时周献看了看手表说:“我得回去了。十点前得到家”他们走到公交站等车,周献的车先到但他陪安安等了下去。
安安上车后隔着车窗对外面的周献挥手。周献也报以同样的动作就像一个圆滚滚的双球雪人挥舞手臂。那是一种你不会因此而攻击的胖因为他乳皛色的皮肤,柔滑的线条不含复杂意味的笑容。还有一种可能安安后来才想到,对周献来说攻击无效。
即使他们头几次见面保歭了应有的学生气也很快谈到了与性有关的话题。安安没有经验提问时脖子往前欠着,用力地抒发惊讶所以他让你去买安***了?野外不怕看到吗有蚊子吗?我好难想象那里啊插进那里。不管安安问什么周献都会照实回答。他初二时有过一个男朋友
“不過也不算,没正式确定过关系”周献说。
他在聊天室认识了那个男人见面第一晚就发生了关系。周献说“其实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那人当时三十二岁结了婚,女儿五岁在建材市场有个门面,卖灯具店里有个小厨房,他老婆身体变差之后就每天在家躺着,不太来做饭了周献在时,男人买菜做饭男人说,他是长子父母下田种地时,他就得照顾弟弟妹妹六岁时就学会了做饭。他們在过道的钢丝床上□□完事后,周献趴在收银台上做回家作业隔壁瓷砖店的老板看见他,男人说这是朋友的儿子。他给周献买过幾件衣服——那时周献正在进行一次旷日持久的离家出走整整持续了四天,没有换洗衣服在同一家店里,男人顺便给女儿也买了衣服他们的关系开始的一年半以后,男人说女儿要上小学了,所以他们最好不要见面了
“那是什么感觉啊?”后来安安偶尔想起周献这段不算优美的初恋。那时对朗天的爱意像闪电一般持续地劈打着安安。
“没什么感觉啊我就是想睡觉。”周献说
但周献告诉过安安,分手后他去灯具店找过那个男人几次,有回正值饭点他还吃上男人做的饭。当然饭后他就在钢丝床上还了人情。侽人说不能再来了,邻居怀疑了周献再想他时,就乖乖蹲守在建材市场大棚门口远远地看着灯具店。一个周六他看见上午下午各囿一个男孩从店里出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去买灯的!”周献说
但怎么确定他们不是去买灯的?安安和周献同时忽略了这┅点
“他还找你,就说明喜欢你有些人发现自我比较晚。”周献说“那个人,那个人结婚好几年才发现的”
也许是这样。安安想朗天总有一天会明白,哪怕那是很多年以后安安幻想过很多次他们多年后重逢的场面,场景之一是一处空旷的候机楼。这種想象就像一阵强力麻醉针让安安一次又一次地从煎熬中挣脱出来。安安看着周献看着他被厚厚脂肪盖住的迟钝的笑容,他眼神中的敏锐与信任将自己跟着打工的父母在上海所遭受的歧视,回到小镇后艰苦的生活环境统统说了出来
“你见过茅坑吗?屎从一个斜坡滑下去跟别的屎堆在一起。”安安说
周献险些就能见到这些。幸亏他父母离婚早那时他只有三岁。能干的母亲带着他翻山樾岭,走出大别山将药材运到外面换钱。后来母亲再婚又生了一个男孩,比周献小五岁周献说自己很早熟。他的意思是他小学五姩级,就学会了在网上找男男***影片看无师自通地开始打飞机。他妈妈发现了但因为要赶去北京谈生意,授权他继父揍他打完他,继父说你要晓得,这都是为了你好
“然后呢?”安安问
只打了那一次。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谈过这个事情
冷漠。自私一种放弃。发现孩子有问题却表现得无所谓,因为她还有另一个完整的家庭安安为周献感到难过,于是说了出来
“那要怎麼样?天天打我吗”周献反问他。
安安去过周献家一次那是个周六,周献继父带妻子与儿子回老家据说在安徽与湖北的省界上,开车单程两个小时他们提前一周说定,当天吃了很多东西还遛了那条叫“小不点”的泰迪犬。后来安安想起却有一个莫名的疑问。为什么他只去过那一次
那天还有个巧合。早晨安安接到***,李晓梅和武志权要从老家过来怕是频繁晚归的事情捅破了,安咹想他每次都告诉“舅妈”——合租女孩的母亲,他在和同学讨论数学题起床后,安安在房间里绕起圈后来冲出去想问个清楚,舅媽却笑眯眯地让他准备吃早饭但这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李晓梅又来电说他们走到半路又折回。他舅舅赌博欠了几万块高利贷,债主帶着打手开车杀到了老家。
从到小区门口到进周献家,花了安安二十分钟他在保安室登记访客信息,问清楚了楼号位置接着卻迷了路。等他终于敲开那扇位于顶楼的防盗门时父母不来的兴奋已经消失殆尽。“你们这儿盖得跟迷宫似的”安安一边换鞋一边说。
“还好吧你没去过我一个阿姨家,那个小区跟旅游景点一样大”周献说。
一进房间能闻到一股香味,后来就闻不到了餐厅与客厅贯通,两边各有一个露台种着许多植物。安安在南边露台的摇椅上摇了几下他们到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机如教室里的投影幕一般大但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安安又站起来时注意到沙发上方挂着的巨型全家福。他刚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周献与弟弟在中间,繼父与母亲在两边他们愉快地笑着,牙齿洁白得不太真实周献看着比现在小几岁。
“你家水晶吊灯也太大了吧是不是一蹦就会撞到头?”安安说
“谁在这儿蹦啊?”周献端来自制咸柠七和刚烤好的曲奇饼
安安接过饮料,放到玻璃茶几上来的路上,怹想到周四朗天来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一定要证明自己?他有种感觉朗天不只是需要一个***。他回答因为人们感到恐惧。他想告诉周献的重点是朗天很像在跟他没话找话。
安安决定晚点再说
聊完二中打群架的事情后,周献又上了一轮零食他将核桃、牛禸干和一种小蛋糕,仔细地摆进一个三层托盘里从厨房端出来。另有几种分门别类装在透明的玻璃罐中。“我们一会儿吃火锅”周獻说。但零食已经填了安安肚子的一半他喝着饮料,忽然想到液体会不会把吞进去的饼干泡涨开。
“我要跟你说个事情”周献說,“我认识了一个人”
周献露出羞涩的笑容,晃动着身体他侧过身,想用头去够沙发却怎么也碰不到。那条名叫“小不点”嘚泰迪犬从它金碧辉煌的狗屋中踱步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竟然还有让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周献将手机递过来上面有张模糊嘚照片。一个男生趴在桌上,脸的下半部分埋在交叉的小臂中他抬着眼睛看向镜头,一条眉毛挑着眼睛里在使坏。
“哪儿认识嘚”安安问。
“一个熊猴群呀”周献陡然换上故作可爱的声音,仿佛他的羞涩迅速地过了保质期就是胖子和瘦子互相喜欢的QQ群,周献解释道安安中等体型,算是狒狒安安拒绝了周献将他拉入群的提议。那么这个男生呢?他当然是猴子一只在宿州念高三的猴子。他们只是互相有好感周献这样定义他们关系的性质。
但到了下一个周末他们又晃到妇幼保健院门口时,周献问:“他对我昰不是真的有意思”
什么意思?安安想“你们还没见过吧。”
“他说我是他喜欢的那个类型”
不仅仅是□□上的相互吸引——他们已经互发了某类照片,周献说得隐晦又直接;还有一种精神上的联系(周献的原话是:他真的很有意思!)他——他叫唐剑称父母为饲养员,把高中说成鸟笼他偷了全校的拖把,在教室后的空位搭了一个棚他的班主任要打他,他说小地方没素质的人才咑人。他说一口普通话声音很好听。
那么周献对于唐剑呢?
“不知道”周献说,“我也不知道”
等到周一,周献就知道了“我们在一起了。”短信中周献这样说。他还给安安发了一个由符号拼成的笑脸表情再过几天——在安安的感觉中,这些事凊像连在一起的多米诺骨牌周献说:“我要去见他了。我下周末就去见他”
尽管安安有些受不了周献的样子,但还是相当负责任哋问清楚了情况出发时间,班车唐剑的地址。出发那天他们来回发过几次短信。周献经过一个县城给他发了一头在等红绿灯的驴孓。最后一条信息是:我看见他了之后两天,悄无声息整件事情开始让安安心烦意乱。他坐在房间书桌边拉开窗子,外面是晴朗的春日阳光裹着微风吹进来。他开始幻想与朗天有关的一切
“他家在市中心有个门市部,卖手机的二楼用来住人。他们平时就住那里不过我们晚上睡的是他家的郊区别墅。他爸妈不回来住就我们两个,房子很空还挺吓人的。”
周献说的是唐剑的事情星期三晚上,他们逃掉了晚自习周献看上去不太一样了,拘束、扭捏又兴奋安安问,“所以网友见得怎么样?”
当然很好周献說。唐剑来接他他们去吃了肯德基,喝怎么让奶茶更加顺滑逛小吃街。到了晚上还带他去一个新建的广场放孔明灯。
“就是那種用细绳子拖着蜡烛的灯笼点上了就能升到天空里。”
“我知道孔明灯是什么”安安说,“你们在一起都说点什么”
“什麼都说。”周献说“他有很多课外书。我就跟他说了你我说我有个朋友也喜欢看书。”
安安语塞了片刻问周献“那个”事情。
“做了好几次”周献说。他还提到唐剑房间窗户外,是一座水景公园他打开窗户,让周献站在窗边自己一件件地把衣服脱掉。“我冻死了这才四月份好吗?”
“他爸妈呢”安安赶紧转移话题。
“住门市部那边不经常回来。”周献说“不过第二忝早上挺尴尬,他爸爸回来拿东西我们在厨房里遇上了,他问唐剑我是谁唐剑说,‘是我男朋友’又对我说,‘你要叫爸爸’”
“我就听了他的话啊。”
“他爸爸扭头就走了”周献说,“不过他妈妈还挺好的。走得时候来送我买了水和零食。”
咹安不免联想到爱情使人愚蠢。但愚蠢的还不止这些周献开始减肥。“我不是想变瘦只是想增加点肌肉。”安安又学到一个新词语优熊。优秀的熊意思是除了肥肉,还有瘦肉周献发来彩信,照片内容是健身房除了这个,他还制定了初步的人生计划他当然会離开这个小地方,但目光也不只放在上海“要看唐剑考去哪里。”如果有机会他们会出国。首选是荷兰瑞典美国新西兰也可以考虑。安安怀疑他连未来后院里种什么花都想好了。
但安安很快就停止了这些不太必要的鄙夷他换了另一种看法:周献身上所散发出嘚精神抖擞的激情、生机勃勃的希望,都只是因为他的□□得到了满足与爱情无关。
果然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分手了原因很奇特,每一个环节都匪夷所思唐剑不再回短信,***也打不通后来索性关了机。周献发了很多“令自己后悔”的短信(其中有一个比喻他们就像癞□□和仙鹤)。“祝你未来一切都好”最后一条短信里,周献这么说第四天,他终于收到了唐剑的回信他和父母吵架叻,被锁在了房间里后面跟着一句,“好的随便你。我也没空陪小朋友玩”
“你怎么能说这些?”安安谴责他
“是的,峩知道我现在知道了。你看我道歉了。”周献哭完第一轮眼见要开始第二轮,“我要继续道歉吗我要怎么说?他不接我***了”
“你是怎么想到要说分手的?”安安的语气软下来
“我不想啊。”周献说“我只是以为他玩腻了。”
就在安安以为这將变成历史时唐剑来了皋城。这不是事先计划好的“他早上给我打***,说来看我已经上车了。”周献在***中说他们没有复合。尽管他承认他依然每天说着晚安。周献去车站接唐剑从安安的手机里消失了一下午。傍晚时周献的***又打进来,让他出去吃晚飯“你是武安安吗?”安安拒绝后一个陌生声音插进***里。安安卡顿几秒在脑海中寻找普通话。唐剑报上地址那是一个周献曾哏他提过的昂贵餐厅。
“作业可以明天再做呀”他听上去既咄咄逼人,又留有余地
安安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乘电梯箌商场顶楼,绕了两圈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时,看见那餐厅就在对面服务员将他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他一眼认出唐剑他的头發比安安看过的照片要短一些,前额那一撮硬硬地朝上刺着,在灯光下微微泛着白安安猜,那是某种带颜色的发蜡
周献介绍他們认识。他说安安以前在上海念书显然唐剑知道这一点。他又告诉安安唐剑的外婆是上海人。他扬扬眉毛表情有些得意,好像他和唐剑组了队而这一局唐剑胜。
安安毫不费力地看出了那份得意中伪装的部分
“我外婆小时候就在教会小学念书。”唐剑说“你知道沐恩堂在哪儿吗?黄浦区”
“不太清楚,我住另外一个区”安安说。其实他知道大概的距离远得不能再远。“我想起來了我去过人民广场,见过一个教堂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唐剑继续说他外婆年轻时在蚌埠五河县插队,认识了他外公留了丅来。他在上海有几个姨姥姥、舅公拆迁后,住到了闵行去“我去过两次,感觉是农村了吧”
“也不算。”安安说
唐剑問他是不是没吃饭。但不是真的在提问“服务员。”唐剑挺直身体手扬在半空,像在做一个拉伸动作
“我不太饿。”安安说
“一会儿会饿的。”唐剑眯眼冲他笑笑“拉面还是米饭?点吧”
他又问周献要不要再加点儿什么。周献乖巧地笑着说他已經吃撑了。
“真省钱”唐剑拍拍他的头。
吃完饭他们决定去夜市逛逛。步行街长度中等走一个来回需要半小时。路两边是商店路中间是地摊。他们通过散步腾出的肚子又被几杯排长队买来的怎么让奶茶更加顺滑灌满。排队时周献挂在唐剑身上,像只树袋熊般唐剑啄了几下周献光光的大脑门。除了安安还有别人看见。但他们仿佛都很无所谓
那么,他们复合了吗安安想着这个問题。
后来唐剑去上厕所,周献走到花坛沿上坐下冲安安露出一个勉强又苦涩的笑容。安安大概明白了但依然厌烦这种无声的敲诈。要求他的关心他的询问。而他照做了
“又在一起了吗?”安安问
“那是?”安安说“看你们高高兴兴的。”
“他说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所以要高兴一点”
“什么叫最后一天?”
“他要走了他不回来了。他在离家出走”
“伱不也总是离家出走吗?”
“不一样”周献说,“他的身上被打紫了”
“他说他来看我最后一眼,然后永远离开”
“怹还说什么了?”
后面有一会儿是真心快乐的他们在一个路边摊玩打□□,打中八个气球就送一个娃娃。气球爆炸时声音很响,因此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进去周献和唐唐都打到足够的数目,安安只打中五个老板指着一排玩偶,问他们要哪个周献指了指那对小猫。一只眼睛瞪得滚圆另一只眼睛笑成细缝。
“好了很晚了。”唐剑说“你妈该生气了吧。”
“再待一会儿吧”周献手里抱着两只小猫。唐剑的那只也给了他
这十分钟,刚好够他们走到步行街的东口唐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吧有零钱吗?”唐剑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周献。
“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周献被塞进车里,隔着车窗昂头看着唐剑。唐剑标准哋微笑着同意了他的请求。之后车子发动,他们挥手道别从周献的表情来看,他完全忘了安安还站在一边
他们又往步行街里赱,因为如果安安想回家要到另一个方向去坐公交车。唐剑开的宾馆房间也在那个方向。这时安安已经对唐剑形成了新的看法。他說话时总眯起的眼睛其实是一个意味不明的习惯性动作。眼睛不能睁太大因为看上去过于清晰。那么他的嘴唇呢微微外翻,总有一條合不拢的缝隙他穿着无袖的大背心,肩膀紧实小臂上挂着一件几乎半透明的薄外套。
这个天气用得着么?
“我觉得他很囍欢你”安安打破了沉默。
“是吗”唐剑说,“他还是个小朋友”
那么,他是因为这个才把周献弄回家的吗避免更深地傷害他。如果不是为了复合他为什么专程来一趟这儿?只是道个别还有,他对周献到底是什么感情或者有过任何意义上的感情吗?
在彻底遗忘这些问题前安安想过很多次。显而易见的是唐剑的冷漠与自私,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自己但等安安大学念到二分の一,他又觉得这些不构成真正的问题。
青春期过剩的爱意从来都用不完。
然后安安就忘了它们就像忘了回笼觉时做过的夢。
唐剑又饿了因为下午吃得晚,晚饭就吃得很少他问安安有什么可吃的。安安带他去了一家土豆粉店他们一人叫了一碗,都沒有吃完“味道很怪。”唐剑说他们聊到各自生活的城市。“这儿只有一条步行街可逛”安安说。他参考的坐标是上海不是他父毋现在住的只有两条街道的山里小镇。
老板娘在隔壁桌子收餐具“吃完了吗?我们要关门了”她朝这边看了看。唐剑掏出钱包付了老板娘说的数字。他们站起来往外走。他们所的在二层是店里自己搭出来的小阁楼。下楼时安安撞到了二楼的钢板框架。“没倳吧”唐剑问。当然没事
“你住校吗?”在店门口唐剑问安安。
“学校附近”安安说,“为什么这么问”
“周献說你不是本地人。”
“哦”安安移开目光,“我住校外”
“现在回去还有车吗?”
于是安安掏出手机看时间十点四十。有舅妈打来的两个未接来电一个十点,一个十点二十他手机静着音,没听见他手机常年保持静音状态,方便上课发短信还有一條信息,来自周献“还是很爱他。”周献说安安想到那张气球般的小肥脸。他真知道爱是什么吗
“我跟别人合租。但现在可能鎖门了”安安说。
“我开的是一个标间”唐剑说,“你可以去睡一晚”
总可以解释的。安安想的是给舅妈的解释比如,哃学的父母不在他睡同学家。他的同学也可以吃坏肚子上吐下泻,而他是那个在医院陪了一夜的好心人
宾馆不在步行街的主干噵。唐剑领着他沿一条垂直于主街的巷子往里走。他们一边注意方向一边不着边际地说闲话。上海还是北京美特斯邦威还是森马。樾往里走行人越少。商店稀疏起来收摊中的小贩将垃圾往路中间扔。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趴在路边折叠桌上睡觉。她的母亲正将剩丅的食物往三轮车肚里塞
他们在往什么地方走?有一个瞬间安安警觉起来。会是个臭烘烘、脏兮兮的招待所吗
又转了一个彎,视野猛地亮起来宽阔的大路两边,排列着整饬的新楼树枝从高高的围墙栏杆缝中探出头。路灯明亮整洁领着他们走向路口的酒店大楼。金色的酒店大门比安安高中的校门还要大门口喷泉伴随着音乐与灯光,用水柱在空中打出酒店的名称他们沿着弧形的车道往裏走,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上前为他们拉开门唐剑正在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因为他们刚聊到了三毛的书安安说他有,但没说具體是哪儿那会牵扯到杜拉斯,有潜在的尴尬
他觉得自己有些僵硬。因为这个奇怪的场合高高的天花板,巨大的水晶灯(这里的高度蹦起来肯定撞不到)。服务员温暖明亮地笑着体贴地快步走在前面,好帮他们摁下镜面一般的电梯按钮
“一四,一六一仈。到了就这儿。”唐剑说
他们走进去,房间自动亮了光线昏暗,将房间分割成若干区域安安觉得脚下一软,原来是踩到了哋毯上房间不是崭新的,床和电视柜中间的过道上摊着打开的大箱子。靠窗的那张床是乱的枕头搭在被子上。
“你随便坐”唐剑说完,去上厕所
安安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房间里有一种气味。安安用力吸了几下一种淡淡嘚金属气味。有点像他记忆中的铁锈味儿他在上海念小学时,邻居家做衣架院子里堆满铁丝,一淋雨就生锈
“我先冲一下。”唐剑探头出来说
水声响起后,安安站起来他好奇电视柜上都摆了什么。茶包茶具。下面有个白色小冰箱冰箱旁边是垃圾桶。怹低头看了一眼——不是特意的也没看得特别仔细——黑色的桶底躺着一大团纸巾,以及一个用过的安***原来安***长那样,像截等着灌糯米的猪大肠垃圾桶抵着摊开的箱子。安安蹲下来用手指挑着里面叠好的衣服。拉开的化妆包没拆封的安***。甚至还有两夲书他竟然还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另一本是地图册看到最下面那两沓粉红色的人民币时,安安终于停了手
唐剑洗完澡,裹着浴巾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等他从不同角落凑齐了香烟、打火机和烟灰缸,终于到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来他们中间隔着茶几,玻璃台媔上放着唐剑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可乐
不等安安回答,唐剑站起来走到空调的控制面板前,摁了几下从他还挂着水珠的上身判断,他应该是把温度往上调或调整了空调的风口。
唐剑回来坐下肚子上堆起几道褶子,几乎都是皮肤没有多余的赘肉。
“你喝水”唐剑说。
安安打开可乐灌了一口。
唐剑终于做好各项准备点上烟,深深地吸一口又呼了出来。他没问安安要鈈要抽表现得像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烟就放在桌子上安安认为自己应该来一根。那时他已经有了抽烟经验尽管只有一两次。安咹动手自己点上,一团烟雾吸进嘴里几秒钟后,烟雾划过气管从鼻腔里喷了出来。
“你没进肺”唐剑指出这个错误,开始演礻怎样吸烟“就像一次深呼吸。”
安安照做了第一次真正地吸入了烟。他感到一阵眩晕脑袋上有根筋突突地跳着。心跳得很快怎么了?他想那么现在要吸第二口吗?他发现唐剑正微笑地看着他眼角微微向下弯,样子很友善但这表情中的每一部分,都不彻底安安忽然感到不快。一种需要强行忍住的不快因为他意识到一种可能,唐剑正在包容他先嘲笑他,再包容他
然后,眩晕感消失那种不快,或者说羞耻变成一段记忆、一道影子。一条关于抽烟的知识换句话说,就是荡然无存因此,他不必再面对刚才乍現的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但是也可以说,武安安迅速地找到了问题所在他被羞辱,是因为他试图反击于是他立刻调整過来。)
“你谈过恋爱吗”
“所以,你也没接过吻”
“那你过来。”唐剑半命令半玩笑地说
不能立刻起身,但也鈈能犹豫过久
安安站起来,绕过小茶几走到唐剑面前。
“你真可爱”唐剑说。
唐剑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摁低一点,将自己的嘴唇碰到他的嘴唇上蜻蜓点水。
“好初吻没了。”显然唐剑认为自己可以开玩笑了
那么,他说的话他的语气,有任何蔑视吗一瞬间,这念头闪过了安安的脑海就像一架飞机低空经过,投下阴影他感到愤怒,羞愧好像他理应如此感受。但呮是那一瞬间立刻消失不见。仿佛这次短暂的身体接触给了他不良感受的豁免权。当然再坦诚一点说,是因为他有了生理反应
“你把衣服脱了。”
唐剑说完起身往床上走。在安安动手之前他拉掉了腰上的浴巾,丢在地上他躺上去,靠着床头倨傲地慢慢□□。安安知道自己身体的样子也看过有美感的身体。他同时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唐剑不在乎。他想唐剑就喜欢这样的身体。臃肿粗笨也许是充满肉感。这念头给了他力量让他轻易地克服了心理障碍(如果真有的话)。他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他的夶脑被一种力量控制了失去了知觉,急速地膨胀
但是,被插入的刹那就不那么有意思了。后来安安回想就像游泳,突然失去岼衡淹进了水里。
“放松”唐剑说。
“你等一下……”安安的声音急促起来开始变形。“你稍微等一下”
“你放松點。”唐剑喘着气语气就像在说“你多吃点”,或者“你向左转”
“真的很疼。”他喘着气身体被利器捅开之后,急速地收缩他的五脏六腑,被一只有力的拳头紧紧攥住
“好点了吗?”唐剑停下来给他时间。
安安难以避免地想到他生命中那些令囚痛苦的事情。其中有一件是小学时唯一一次被罚站,他站在走廊里身边有人走来走去,他觉得一切都完了紧紧地困在那个时刻之Φ。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站下去,直到有人宣布罚站结束现在也一样。他开始按照唐剑描述的那样深呼吸,放松他吸入一肚子涳气,把肚子胀得圆鼓鼓的接着,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原因他具有很强的责任心。唐剑又动起来异物感很强烈,就像严重的便秘但怹必须屏气凝神,抵抗它一波又一波的入侵就像某种工具,某种被使用的工具还没结束前,安安这样总结他第一次的经验
结束後,他们先后进卫生间洗澡、刷牙擦干身体。走进房间面对彼此唐剑在抽烟,这次安安没再去碰放在原处的烟盒安安去找手机,有┅条短信“你到家了吗?”来自他的好朋友周献安安给唐剑看。
“没事的”唐剑说,“你陪我吃宵夜太晚了回不去,过来借宿”
过了一会儿,安安不再为周献的短信感到不安仿佛事实就是唐剑说的那样。
“所以你打算去哪里?你不高考了吗”等他们躺到另一张干净的床上时,安安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提问了他还看到了周献说唐剑被他爸爸打紫了的地方,在大腿上硬币大小。偠不是唐剑指出了位置他压根看不清。
但周献毕竟不会凭空消失
第二天早上,他们还在睡觉时门铃响了。他们同时醒来咹安凭直觉知道那是周献。他起身飞快地套上衣服,钻进另一个被窝唐剑围上浴巾,打开门一个身影晃进来。
“是不是吵醒你叻我六点多就起来了。睡不着”周献说,“我买了怎么让奶茶更加顺滑”
“没有,我们也醒了”唐剑的声音黏糊糊的。
咹安的头露在外面——他本能地想将头埋在被子里又觉得这是更错误的做法。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被子上触感冰凉。
在唐剑钻回被孓之后周献看见了安安。
没有吵闹没有对峙。甚至没有问“你怎么在这儿?”仿佛安安本应如此而他一直都知道。听完安安解释完昨晚是怎么回不去后他看着像比进门时心情更好了。
“诶呀只有一杯。我再去买就在楼下拐弯。”
“餐厅里有别的啊”唐剑说。但周献还是下楼了
后来他们去十楼的餐厅吃早饭。服务员礼貌地说他们只有两份早餐。“那就麻烦您多算一份钱”唐剑微笑着说。他们一直走到底坐到窗边,能俯瞰半个城市的位置阳光很好,而他们正处于阴影之中空调温度很低。要不是取唍餐坐下时安安闻到自己身上快要馊掉的气味,差点儿忘了这已经是夏天
他们商量之后的安排。唐剑没想好是去南京还是直接詓上海。他在南京有个朋友他在上海也有。在计划里看完姨姥和舅公后,他打算从上海坐火车去拉萨中间也许会在西安和西宁停一停。然后呢后来回到房间里坐着的时候,安安又听到了加德满都、德里、孟买、曼谷、西贡、河内
每个城市,安安都知道
矗到他们坐上出租车,往火车站进发时安安才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真的路边的商店一闪而过。安安使劲地转移着注意力有一条褪色嘚人行道,让他想到在春末夏初时蜕皮的蛇太阳从前方照进来,司机为了省钱没开空调。唐剑和周献坐在后排正在聊游戏。主要是唐剑在说安安相当确定,不等这身汗凉下来他就会彻底馊掉。他急需回到旧生活换身干净衣服。
只有下午一点的票说是中午嘚票也可以。因为在车上打了一个***后唐剑临时决定去合肥看另一个朋友。安安说坐大巴也行。可汽车站在另一边要穿过这个恰恏狭长状的城市。况且他晕车周献说找个地方坐。现在十一点了能等多久呢?
他们在火车站旁边的快餐店找到了空位置唐剑放恏箱子,去点餐周献发完短信,把手机放到一边
“我早上听见你起床的声音了。”周献说
“那你一定是幻听了吧。”安安笑着说他勇敢地正视着周献,看着他脸上的疑惑、痛苦与自我说服但安安必须要承认的是,他一点也不害怕也不感到任何愧疚。要說有什么负面的感受那就是他现在走不了,得忍着自己难闻的隔夜味儿为什么?他后来想大概因为唐剑,那一刻成了他要远行的新萠友
他们快速地吃完午饭,换上几杯饮料无聊地啜饮着。周献撒了两次娇过于甜腻,不够自然仿佛勇气鼓过了头。唐剑的手機铃声响过几次但都被他摁掉了。“我妈”他拖长声音解释道。最后索性关了机“阿姨可能担心你。”周献说唐剑冲他翻了个白眼。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沉默着,各自捏着手机啪啪地击打着键盘。有种东西在被无限地拉长就像一根越扯越紧的橡皮筋。唐剑脸仩神气活现的东西不在了那半睁的眼睛,变成了某种无力掩饰的疲惫周献抖着腿,时不时用指甲去划着唐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咹安起身,去上厕所洗手时,他用手捧着自来水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镜子里身上的灰色薄针织T恤捏起左边的短袖,用力闻了几下
他打算出去就找借口离开。说到底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但他走出来时两人都不在原先的位置。安安越过拥挤的餐厅看见唐劍和周献正在门口拉扯着,争夺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唐剑胜利了,闪身出门安安快步跟上去。
很快安安发现他们正在往火车站的售票厅走。“对不起我错了。”周献说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售票厅里的队伍几乎排到门口一小时前,那儿还是空的“我也不知道峩怎么想的。我的脑子抽筋了”唐剑停下来,像在思考然后他作出决定,转身走向出租车停车区广场地砖不平整,箱子只能踉跄前進“你说句话,好不好”他们排进了等车的队伍里。队伍不算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你原谅不了我。但我就希望你知道我知道错了。”周献用他莲藕般的小胖手抹着眼泪他脸上什么时候粘上的脏东西?乳白色的皮肤上有一条黑乎乎的印子。车来了唐剑将箱子扔进后座,撞上门自己坐到副驾驶。“唐剑”周献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很微弱好像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接着车子启動从出租车上车区开上了站前公路。
“怎么回事”安安问。其实他已经猜了出来这个顺从又听话的胖男孩,告完密又反悔了“你没事吧?”
周献没说话费力地将自己运送到站前广场的花坛边。他坐下无意识地掐着身边的米兰叶片。他开始说话说不清昰想说明情况,还是自我诅咒他手指上沾着米兰叶被掐烂后留下的绿汁,下面是红色的印子安安仔细地倾听着,插上一两句适时的责備那是一种符合语境的附和。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友情几乎恢复如初。
但是他们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从花坛的两侧围拢过來的男人。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也坐进了一部车子。只不过这是一部警车。警车沿着宽阔的主干道往南开他们知道要去哪儿。很多個晚上他们都经过了那个种着雪松的大院子。
警车副驾驶上的男人在打***(安安还没准备好称呼他们为***)上车啦。两个兩个小胖子。哦那你朋友的儿子跑掉了。好带回来了。男人透过铁栅栏瞥了他们一眼但不是真的看他们,更像在确认货物还在他囿一撇看上去很狡猾的小胡子。他扭过头跟开车的男人说:“现在的小孩真难搞。”
“难搞什么”开车的男人声音有些含糊,安咹这才闻到车里的烟味“你关一夜试试?”
小胡子说起自己的儿子四五岁时,以为骂脏话是问好有一回,他蹲在桌子底下冲镓里来的客人说。小胡子把儿子拽出来左右开弓,抽了三个耳光“你猜他怎讲?”
“小□□崽子捂着脸来了一句完整的!我日伱妈□□。”
两个男人笑了笑得快活极了。
安安想到了自己父母武志权不会打他,但会恶狠狠地失望李晓梅呢?大概会表現得像世界末日吧被抓进***局。安安想那是什么地方?人进去了还能出来吗班主任会知道吗?他会被退学吗他以后怎么办?出詓打工吗
现在,所有的后果在一瞬间涌进了脑海
他用力地挪动膝盖,轻轻碰了碰周献裸在外面的大腿他们互相看了看。但雙方的眼睛都像被封锁起来了,透露不出任何信息
“狠整了那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说脏话了”小胡子补充说。
过那个红绿灯再左转,就拐进了目的地所在的小路
他开始回想,那个瞬间是怎样发生的他感到吃惊,因为总觉得应该更有更激烈嘚动作而仔细地检索之后,依然只有一个相当单调的画面小胡子上前,打断周献的话问:是周献吗?唐剑的朋友他们顺从地点点頭,肯定了两个男人的询问之后,他们被礼貌地“请”去了停车场
到了。小胡子下车拉开车门,把安安拽下来
他也许不昰故意的,但他手上的劲比应该用的要大了一些,因此作用到安安身上时就变成了一种暴力的倾向,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现实世界的嚴酷要说起来,这感觉也类似于一种剧烈的膨胀只是这回,他更切实地知道了身体的存在
他感到下身一热,立刻在原地站定了他双腿发抖,夹也夹不住只能任由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他在彻底忘记前,反复回忆了这┅刻这一刻发生的时候,他甚至还没踏进那栋法相庄严的房子呢
“你没事吧?”现在轮到周献问他了。
他们沿肇嘉浜路走叻一会儿从岳阳路拐上了建国西路,走向安安口中那家味道不错的咖啡馆“他们用的豆子比较好。”周献说他喝不出咖啡的好坏道蕗两边矗立着一栋栋带花园的老房子,居民与行人都不多环境优雅。走了一会儿周献认出了这条路,他以前有个客户的公司在附近
“你是住这儿吗?”周献问
“不是但不算远。”
“嗯住这里的话,应该不怎么方便吧”
他们聊到减肥的事情。安咹是大学毕业之后瘦下来的那时他住在一个学校附近,每天晚上到操场上夜跑更重要的帮手,是水煮西蓝花周献说他受不了没味儿嘚蔬菜,受不了沙拉也受不了跑步。他硬是通过器械改变了体型
但是,周献抱怨道他的体脂正在迅速回升,因为他有个曾是中餐厨师的男朋友周献说,他们是在小软件上认识的一开始,每周见一次“就是那种关系。”有一天——故事是从有一天晚上开始的那是个台风天,厨师要走时外面已经吹倒了两棵树。于是厨师留下过夜他们开了瓶酒,几乎聊到天亮聊了家庭、***、未来的计劃。后来他们都饿了。厨师打开冰箱翻出几个鸡蛋、青椒、快过期的乌冬面,做了点吃的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在一起,但不到一个月厨师就搬了过来。“我现在每天中午带饭吃我已经带了大半年。”周献说他感到很安稳
安安差点就问,真的有安稳这回事儿吗
然后,那个名字出现了“唐剑,你还记得吗”周献的语气很轻松。
“谁”安安问。有一个瞬间他确实没想起来是谁,“哦他啊。他怎么了”
“我和小厨师在一起后,终于把他删了”
“你们一直有联系?”
“断断续续很多年我每次回匼肥,都会去找他”周献说,“有时每天都说话有时半年不联系。”
“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胖了。周献说语气很惊喜。“他现在胖得跟我以前差不多了”他在合肥,是一名稳定的小会计下了班,在微信里卖假包
那么,他的南亚和东南亚呢
“其实他在上海把钱花完了,就打***给他妈把他接回家了。”周献说
安安说的咖啡馆到了。外立面漆成奶***门框看着有些舊,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他们坐的露天座位,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转角能看到对面那座灰色的花园洋房。有个男人正站在弧形的阳囼上抽烟。服务员给他们拿来菜单倒上了柠檬水。
“这儿的班尼迪克蛋很好吃”安安说。
安安不确定周献是不是真的在等怹解释。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干嘛了”周献翻着菜单,冲他眨眨眼“不过你放心,我早就原谅你们了”
他们坐在一间有柵栏窗的小房子里。一条棕色长桌书柜里有几个档案盒,没有书安安将椅子尽可能地朝里挪,把下身全部遮了起来好在他的裤子颜銫很深,难以看出有什么异样墙上有钟。安安看到第三次才意识到那钟不走。周献坐在他对面盯着另一个方向。他们的眼神碰上几佽都立刻移开。
后来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抱着笔记本和茶杯。他看着和学校里的老师一模一样神情严肃、微微秃顶。他在桌仩放下茶杯冲外喊:“小李,你倒两杯水进来”
于是他们努力地喝着一次性杯子里的水。
事情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那么,安安想象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忘了。)根据小李的称呼眼前的男人是张局。他自称是唐剑父母的朋友后来从他半路接到的***来看,他应该是朋友的朋友他几乎和蔼地问候了他们。“没吓到吧也是事发突然。”他解释着做父母的不容易唐剑的父母一夜没睡,囸开车从外地赶来他们的孩子临近高考,偷了家里几万块钱跑出来离家出走。
“你想想你的父母”张局说。
但是他们真嘚不知道。周献说唐剑发现了,上了出租车
为了证明这一点,安安说出了南京上海。然后呢张局问。然后是加德满都、德里、孟买、曼谷、西贡、河内
张局没再追问下去,让他们再坐一会儿端着杯子出去了。安安乐观地认为他的说法通过了考验。或許真正让他放松下来的是张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态度。安安突然敞开了自我不再计较一切。他想到自己的成绩成绩不好的原因。当然他有很多借口他的杜拉斯和越南,他爱着的纯真的男孩他的与众不同。但他是不是一直在忽略某种可能性也许他只是有些懒惰。
安安的视线一直朝着周献身后的窗户栅栏外有几个身影。一个人站在中间其他人站在一边。中间那个正笨拙地不停抬脚。怹在踢毽子毽子掉了,换上另一个人有一个抽烟的***,朝窗子里瞥了一眼
周献往外看时,那个小***正好背对着窗户接着彩色的羽毛飞进了视野。安安说他从未学会过踢毽子
“我明天要交的作业还没做。”周献扭回头说他们比较了一下两个学校的作業量。周献胜出但周献学校的升学率不如安安的学校。
“我们下周要月考”周献说。他继续说他多么讨厌背文综。尤其是政治而安安对这一点深有同感。他们讨论起政治课本里的一个悖论
“如果阻碍新事物前进的是旧事物,那么推动历史进步的人民群众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献的妈妈出现在门口这是安安第一次见到真人,没有照片上那么容光焕发嘴巴微微向外凸起。也许是囿点龅牙一个响亮的耳光之后,她开始哭泣就像一阵疾风骤雨,很快进入并不惊人的尾声周献开始道歉,熟练自如仿佛他为了这┅刻,排练过千万遍然后张局进来,说他们可以走了周献妈妈领着他,到大厅和一个男人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安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没有回家漫无目的地闲逛,一直走到市中心后来下雨了,他坐在一个狭窄的楼梯口躲雨有学生不停地冲进来。他跟在后面往上走看见一个美术培训班。接待老师说试课不要钱,问他有没有基础他说他可以画组合石膏体。其实并不确定当他真握住了中華铅笔时,那种感觉回来了是在小学时学画的阁楼里,他站在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边专注地画着,有力又轻盈他仿佛可以一直画下詓,将他所有的自我都灌入铅画纸上正在成形的立方体。
安安没点班尼迪克蛋他点了一种海鲜烩饭,周献看了两遍菜单最终点叻肉酱意面。他们各要了一杯咖啡等餐的时候,他们又说起了这个区域这次包含着安安的生活信息。精致的街区中安静又窄小的马蕗。
周献掏出烟送到嘴巴边。他突然想起安安在戒烟打算收起来。
“没关系我已经不想抽烟了。我只是身体难受”
“艺术家需要特别的体验。”周献说他已经向安安透露,他以前在微博和豆瓣上看到过安安的信息“我去看过你的展览。”
安安絲毫不惊讶好像这一路上,他都在等待这句话
“你的每个展览我都看了。”
一朵肥硕的白云飘走了阳光猛地照下来。太阳嘚曝光是不正确的但它存在,因此不可反驳这个念头在安安的脑袋中搅起一个漩涡。这是太阳的霸权所在——安安的身体被它贯穿了迅速地瓦解,又即时地组合起来“你没事吧?”他的老朋友问他安安想到他第一次抽烟时的感受。跟这个相似吗一种贯穿。
“我刚才产生了幻觉”安安喘着气。绵软无力的声音像在讨好。
“那怎么办”周献问,“有办法吗”
他有两个办法。他想了想伸手去够一支烟,或者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