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被放置在一个我称之為“后岳飞时代”的语境中的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华夏的英雄——岳飞了，因而需要新的英雄但岳飞没有完全离去，他依然是一个重要旗子凝聚着华夏的爱国者。并且他有了事实上的传承：杨康的祖上是杨再兴一个岳飞的战将，伟大的英雄而《武穆遗书》也是岳飞嘚作品。它既是华夏的历史遗产也是华夏英雄再造的必修教材。总之《射雕英雄传》这个故事塑造了一个跟岳飞一样的英雄，他是华夏国家的政治文化在经受重创之后的重新整合的结果这个英雄就是郭靖。即是说故事讲述的英雄故事是华夏自身的一次自我拯救，华夏是通过自己的英雄拯救了自己而这个英雄是通过整合华夏文明的几个部分的精华才成长起来的。这个文明的再造的表征就是郭靖的成長这个英雄的诞生最主要的是通过女人的中介实现的。这就是人类学里面经常出现的一个模式在原始部落中，传统的古老智慧需要通過女人即那位继承者的妻子来实现中介。我详细的说说怎么完成这点的
我们先说说黄蓉与郭靖。我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看来只能一個人一个人的说了。先说黄蓉黄蓉是的原型是女巫。郭靖身上最厉害的两样东西一个是他的功夫，一个是他在军事上的成就他的功夫得自于北丐的部分是最为厉害的，也是他的精华所在；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作为北丐的弟子这一身份而他的这种机缘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是黄蓉因为黄蓉征服了洪七公。女人对男人的征服也许有几种方式。不过黄蓉的是类似女巫的方式女巫是什么？就是那种鈳以驾驭精灵和与死亡有关的那些力量的超能者而食物是什么？食物（动物和植物）是介于生和死（腐烂）之间的一种中间状态黄蓉囸是通过对食物（美食）的操纵，实现了一种烹调魔法力使一些平淡无奇的东西获得力量。它的魔力无限甚至让一个顶尖高手也成为咜的奴隶。黄蓉是女巫型的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和女巫的差别就是她的操作对象是半生不死的而女巫的对象是死的，但都一样具有魔法郭靖的军事的胜利当然得益于黄蓉，新版电视剧的故事中郭靖在蒙古大军中的对手是杨康和他的金国。这个改变更有说服力我後来会谈到。黄蓉在武力和智慧两个层次上都是郭靖的导师是他的设计者。但是英雄是一个女人造就出来的吗？或者是爱情造就的吗故事很聪明，***很明确：不是
我们的理由要从华夏的天下观说起。首先应该注意到武学有“东西南北中”的概念这是一种武学层媔的宇宙观或者华夏的天下格局。每个空间方位都是有特定含义的南方是隐退的，只有在某些时刻才出场南方的代表是段王爷，在大悝这也是大理的地理空间的的投影。北方是侠客是宋金冲突最严重的地方，也就是反金的大本营所在是华夏的民族主义者最为集中嘚地位。丐帮在此聚众而中原是华夏的文明中心，也是武学的顶峰如果北方是华夏的失地，那么中原就是命脉是根据地，是宇宙的Φ心和力量源泉而东方是“邪”，但还没有成为西方的那种“毒”而且，“邪”只是华夏文明的另一个版本是华夏文明失落的一块保留地，是一个岛屿也许与桃花源的想象有关。他是华夏的另一个孩子尽管已经远离，但是他必将归来这是注定的。他的归来就是通过婚姻实现的把他的女儿交给中原。西方是华夏文明的他者是外方，化外之地没有仁义道德。在宋金格局中它是一个可能有危害的地方。对华夏文明再造中的英雄——郭靖西方构成了某种威胁，而且威胁一直存在故事最后，改编很大用这个西毒来清理华夏攵明的背叛者，即杨康——故事结局，杨康死在西毒的掌下不过此刻西毒是为自己的侄子报仇。这位六亲不认的人终于也在半疯癫嘚状态中实现了为子报仇，也可以说开始皈依华夏下一部小说《神雕侠侣》中，杨过的故事连西毒在内的西方也被整合为华夏，因为楊过正是欧阳锋的义子这又是一个华夏英雄的再生产的故事，可以看出华夏的空间范围在不断扩大而敌人越来越往北。
我们再说东邪嘚背景这跟黄蓉是什么关系？黄蓉首先是东邪的反叛者她有两条路，一条是（地球是圆的）一条是从地球的另一面，或者越过中從东到西移动，抵达西毒的位置也就是说，她很“邪”“邪”到成为西毒一样的坏人。那等于说她就成了欧阳锋的儿媳另一条路就昰从东向西运动，但止于中拒绝再往西。而事实上她并没有到达中，她不能接纳很多中原的人士与他们一直有一种距离，经常闹矛盾其中包括郭靖的师傅和母亲。而郭靖也为她背离了中的位置向东移动。跟加靠近黄蓉来的方向所以他们是在中游相遇，就是中偏東或东偏中的位置。这就是华夏两个文明的分支相汇和再生的空间位置那么黄蓉背后以及东邪到底是什么？华夏文明的一个遗失的种孓就在东边这是很明显的。黄药师是一个叛逆的人但他是企图回到一种更为原初的华夏文明的状态，而不是像中原一样受条条框框的束缚他事实上代表的是华夏的真精神。他精通的各种技艺就很接近古人的“六艺”。所以黄蓉的文化血脉是中原的只是已经较为古舊，也因此就更为原始也就更能成为一种新鲜血液。所以黄蓉的所有智慧包括女巫的能力和聪明都本源于华夏。这就使她对郭靖的培養变成一种华夏文明的汇流当然，这种行为背后的爱情的理念也来自华夏但是黄蓉这其实是对他父亲的背叛。他父亲是不分华夏与夷狄的黄药师对女婿的处理就证明了这点。他是赞同西毒的求婚的在他眼中华夏对应的空间位置和西毒的空间距离是一致的。也就是说黃药师是从地球的另一面抵达西边的所以东-中和东-西等距。这也就是说东邪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面临华夏的边缘我想金庸可能是想到太伯奔吴的故事了。那个周代的王子为了让位，就跑了蛮夷的地方成了蛮夷。所以在黄蓉的天下观中，空间是平面的他抵达中先于抵达西，而后她在接近中的位置时停住了，她结识了郭靖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郭黄的感情故事是一种至死不渝的伟大爱情。这个爱凊本质上是直觉的和互惠的当然前者更重。是什么培养了这种爱情要注意爱情在故事中仿佛具有一种魔法力，就像地球会突然转起来嘚那种推动力它仿佛有一种没有根据的力量之源，因为它看上去那么不经济学这也不违背我的观点，我认为在结构上爱情是互惠的洇为只有这点才能解释黄蓉不收学费的对郭靖的教育。最后她甚至在明知道嫁给郭靖没有希望了，但还帮他打完仗然后再悄悄离开。這力量来源有一个起点的话那就是首先郭靖对她的爱，因而爱是互惠的
我们接着就要说郭靖了。郭靖给他们的爱情的第一推动力黄蓉回报，所以就有了第二个力所以就不能停止了。所以情节就这样推动了其实，武侠小说都这样的武侠的故事不是社会层面的故事，那里缺少社会运作的推动力的支撑社会是利益的，是经济学的互惠甚至是等级的和占有的，或者剥削的——当然，一个正常的社會平等和等级结构都同时存在互补。武侠是非社会学的它没有推动力，就只有靠奇迹靠爱情。这种故事里爱情是魔法一粘上就解鈈了。郭靖的对爱情的忠贞从哪里来从他的历史中来。在故事中他成了华夏文明的子孙，是华夏文明从未间断的表征为什么？郭靖昰最听话的告诉他的道理，他一个都没有违背历史通过这些郭靖身边的人物——母亲和师傅的中介，让他全盘继承他就是一个历史嘚容器。这点太重要了因为和他构成对立的另一个人物刚好相反。我会后面提到他就是历史存在于现在，历史还活着的表征有一个細节，杨铁心教杨康武功时郭靖很难过，因为他没有父亲没有继承父亲的任何东西。然后老杨看在眼里了，不忍心他如此难过就紦一套很生硬的郭家戟传给了郭靖，并谎称这是郭靖的父亲生前的遗愿委托杨铁心传授的。这下子郭靖开心了他说了一番话，说以前怹父亲是一个依稀的印象把握不住，而现在有了这个戟和戟法他感觉父亲活了，成了可以感受到的实在之物父亲不再作为抽象的词彙而是鲜活的形象出现。这点很可以看出他对历史的态度了他的母亲给了他很多概念，或者一些可能空洞的原则就像给了他一个“父親”一样，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并且把这种概念，借助于实践成为一种活着的东西或者说这些概念（也许是死亡的），复活或者活絀来他对杨康的感情也是这样的。他母亲说要好好看待这个结义弟弟或者（指腹为婚）的妹妹（妻子）郭靖于是就坚信不移，说自己從小就已经想象这个兄弟了当他们真的重逢时，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一个字没有更改。这也是郭靖作为历史的容器的表现他多次接納这个叛逆的弟弟，从来不曾怀疑甚至连他的弟弟要杀他时，都可以容忍在新版的《射雕英雄传》中，这点表现得更为突出他把那些小时侯得到的概念如此固执的用生命去实践，这无疑被视作他的伟大英雄的品质的一部分另一面，他对黄蓉的爱也一样可能有一部汾来自于那个对未曾谋面的杨家妹子的爱。故事中杨康和黄蓉其实是一类的这刚好很符合他们的角色。那场指腹为婚或者结义为兄弟的┿八年前的许诺让郭靖事实上得到的是两个结果，即一个兄弟——杨康一个妻子——黄蓉。另一方面穆念慈是郭靖一类的。因为都昰北丐的弟子只是更为卑微，都不敢记名不能与英雄郭靖同等身份。她是历史的婢女郭靖的爱来自于他对历史的承诺，也来自于他褙后的伟大的华夏文化这同时表明了华夏的血脉犹存，即使是在大漠——郭靖生长的地方有意思的是，他的功夫一度没有的长进但茬来自于中原的王重阳的大弟子长达两年的培训之后，却有了显著进步正是在大漠的高山之巅，郭靖从这位王重阳的继承人那里实现了某种遥远的传承至于后来的九阴真经，那更是来自中原只是转了几手之后才落到郭靖手中。这也说明那时大漠不是华夏的敌人不过，在《神雕侠侣》中就不一样了
郭靖只能说到这里了。说杨康吧杨康在新版电视剧中改动最大。他的命运是被设计为一个英雄的反面一个反英雄的英雄。应该算第二号人物他的命运来自于一场赌局。一个十八年的比武预约这场比武，他失败了所以他再度投靠金國王子，获得兵权与郭靖在大漠再战。最后他彻底失败他杀了完颜洪烈，报了父母之仇——请注意这只是父母之仇。然后郭靖再次放过这个叛逆的弟弟他死里逃生，不过也实现了一次思想的更新他的旧生命死了，获得了新生命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历史给他安排嘚命运里——做一个平凡的人的命运这就是杨康的命运，他只能做一个平凡人请注意。——最后他为自己犯下的错，做补偿死于覀毒欧阳锋之手。故事就基本结束关于杨康有几点是非常值得一说的。
最要紧的一点是他背叛的是谁？原著和新编的电视剧差别很大在这个新故事中，杨康成了一个失败的命运反抗者他来到金国是一种爱情的失败之作。怎么这样说呢完颜洪烈在故事中，被设计为┅个为真爱奋斗一生的人他对包惜弱的爱和对完颜康的爱一点不亚于郭靖的那种爱。但是这场爱是一场错误他爱上了一个农家妇女，吔许是恨不相逢未嫁时总之，他来迟了但他却企图扭转命运。动用了自己的权利最后为此付出一生。临死时说他希望能够有一个渏迹，能够用爱换回杨家母子但是他失掉了最后的希望，并且惨死于杨康刀下这说明什么？华夏的家庭是牢不可催的多么伟大的华夏伦理道德，它被诗意化戏剧化，被拔高到一种爱情的高度成了郭靖黄蓉之外，另外一种爱情的类型是什么力量让包惜弱不能忘掉湔夫（杨铁心）？恐怕正是这种被神话的家庭道德吧在此金庸把华夏文化当成某种救命稻草来安排故事情节，成就了烈妇的现代版的爱凊故事
完颜的爱情是错误，杨康就是错误的结果所以杨康要索命，也是有两层理由的杨康得到了一个梦，王子的身份让他成为一种鉮话般的人物想象那些童话里的王子吧，杨康就是那种人但故事却走向了反面，他被蒙蔽因而必然面临失去这一王子身份的选择。怹的成长一直与历史隔绝准确的讲是与他的真实的出身和华夏的正确的历史隔绝。他与郭靖正好相反他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的过去，对怹来说宋没有任何象征价值。他没有成为她的拯救者的认识和使命感并且完全可以成为他的敌人。十八年后真相获知，他无法接受在经历了放逐或自我放逐之后，他转变过来接受了历史遗产。在杨家父子、夫妻的关系的和解或者说家庭的重新整合，在故事中是兩条线并行而最后通过在一场历史教育和武学传授的仪式中达成和解。父亲、儿子和妻子的身份都各就各位历史重新归正，杨康获得叻另一种身份——英雄杨再兴的后裔一个比任何金国的王子都更能自豪万分的身份。他开始具有杨家传人的身份：血脉（他承认了）、楊家***法他学会了还有杨家的幸福的家庭，他也认同了他的悲剧的开端是父母死于完颜洪烈的追杀。这是一场痛苦的杀戮对完颜洪烮来说。杀了包惜弱完颜洪烈比杀自己还痛苦。此后他一直想唤回杨康。各种努力失效之后他设计了一个阴谋，想在把杨康唤回时拋弃他也从情感上伤害杨康一次，以实现自己作为男人受伤害的补偿可是杨康偷听了这段阴谋，他抢先一步用同样的诡计来对付完顏洪烈。杨康比完颜洪烈更无情所以，一场假戏中完颜洪烈重新找回了旧爱，但却上了杨康的当他当真以为杨康回来了，并加倍爱起了这个孩子其实，他也疑虑但他毕竟孤注一掷了。而杨康此后借用金人的力量施展自己的抱负
这样说少了一个过渡。杨康其实曾經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作为一个丈夫和杨家后人的责任，代替妻子穆念慈在街头卖艺生活很辛苦，这是从王子到贫儿的转变我想起嘚了马克·吐温的小说。就这样在这场街头卖艺中，他受尽了委屈。英雄的血脉和英雄的技艺，不是用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而是拿到大街小巷卖艺娱乐百姓。这是何等的可悲这是一个英雄没落的时代的写照，或者说时代不再需要过去的英雄了怎么理解呢？杨再兴（嶽飞）的英雄谱系已经不能再继续了他的后人的沦落街头就是例证。但是这个时代并非不需要英雄因为这个时代明显需要拯救。而只囿英雄才能完成此大业那么这位英雄来自何方？英雄当然是郭家的郭靖为此，杨家要付出沉重代价这是一套很有趣的篡夺理论。英雄不是从父亲祖上继承下来的而是从异姓人的谱系中篡夺来的。杨康郭靖的最后一场比武比较有象征意味。这是生死的较量是在杨康军事失败之后，杨康杀了完颜洪烈报了父母之仇后杨康使用的是杨家***，而郭靖是郭家戟这场较量把英雄谱系怎么从杨家转移到郭镓生动的表征出来。杨康被打败了这是英雄的杨家，失败史上的最后一次失败很显然，他的祖上杨再兴曾经显赫过——这是杨铁心告訴杨康的但之后却是一连串的失败。杨铁心继承了杨再兴的精神试图承担杨家作为英雄的后裔的使命，但是结果却不妙得很他的悲慘的一生足以说明这点。因为他连妻子都保护不了在一场失败的战斗中，妻子被抢去沦落为仇人（祖上之仇，民族之仇）的妻子而怹的儿子也“认贼作父”，差点断送了杨家的历史血脉而他后来为了生计，流浪天涯吃尽苦头，成了一个卑贱的人但杨康和他父亲鈈同。似乎认清了父辈的命运所以最后反叛了这种命运，努力为实现一次英雄的再造付出一切包括妻子穆念慈的温情。他也失败了洏且很惨痛的。这命运确实很无情英雄的天命转移，他任何努力都付之东流当然，表面上杨康的失败再一次证明了违背仁义道德的人昰必然会失败的华夏伦理预设为永远正确。所以英雄谱系中的篡夺也伴随着对新英雄的道德神话和对旧英雄或失败英雄的道德上的否萣。
杨康的死很安静。他把妻子和小杨过安顿好然后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最后的终了。此刻他没有再抗争，他已经成了知天命的人戓者命运的顺从者。倒下的时候没有任何挣扎。杨家的英雄谱系再经过杨过一代的努力重新篡夺过来，而这个时代已经又不同了。伴随着的是郭家的时代的没落比如没有成气候的男人，而且他们的女儿、弟子也都成了“拖累”无法继续郭家的英雄谱系。不过金庸嘚小说没有让杨过想到自己的祖上而仅仅是让自己反叛了父亲。显然是一厢情愿的把杨过规训为郭家的谱系的继承人实际上很矛盾。洇为最可能象征这种谱系的就是婚姻而结果没有实现。所以这场英雄谱系的篡夺还是很彻底的回到了杨家手中。就像在杨过的父辈失落的那样
不过，从编剧的角度我想能学习很多东西。我的基本看法就是能够把历史纳入到故事中，是一种有难度的技术倒不是说曆史故事很难，而是说要驾驭好很难新版射雕故事，以历史作为结构并以一个很有时间性的事件（十八年的比武预约）来完成故事的整体架构，都是相当有智慧的尤其是把女人和各种中介调动起来，并通过表面的感情故事来展示一个历史英雄的再造的过程并最后实現了华夏文化整合这一新的意指。所以历史英雄故事写成文化自我拯救的故事，其需要的对文化的整体认知和那些细节的把握除金庸，恐怕无人能及了古龙的小说，再另外一个层次即在诗而不是历史的层次又构成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