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日的哈尔滨一名二人转演员表演过程中,将 100 响的小鞭炮放到自己裤裆里点燃鞭炮 鞭炮是在沈阳订做的道具。警方将该演员及该戏院负责人带回派出所调查演员自述并不知道哈尔滨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规定,表示以后表演不会再燃放鞭炮胜利派出所依据《哈尔滨市人大常委会关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决定》,对违法行为人王某依法作出罚款 500 元的行政处罚对场所负责人进行警告处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把鞭炮放在裤裆里燃放本是不上台面的表演。但表演终究是表演,与一般的放鞭炮污染环境是不同的而且是个别情况,不会有人来普遍模仿而污染环境。哈尔滨的禁止鞭炮目的在防止空气污染,噪声扰人以及预防鞭炮可能引发的火灾以及人身伤害等。但这些与裤裆里放鞭炮都是不搭界的所以,处罚的勉强颇有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之嫌
十年前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怹就打算给我说媳妇了我那时才13岁,爷爷就为我操心这件事了他看中的是我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叫春花我们同岁。那时候她常来我镓里玩在院子里踢足球,在水泥台阶上打乒乓球我很欣赏这一点:一个女孩子竟喜欢玩球。当然了她也教会了我跳皮筋、踢毽子。
爺爷喜欢她懂事、乖巧还有长得心疼。但是我不以为然我那时根本不懂男女之情,甚至也不知道怎样的女孩子才算是漂亮的反正,她不算漂亮
后来,小学毕业爷爷就死了。我们家就搬到西安去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春花直到大学毕业后我去内蒙支教,才见到她
我去内蒙支教是在一个冬天。那个学校冬天需要煤块供暖是由附近一家煤场提供的。那天早晨煤场里开来一辆拖拉机,那里路不好车由于重,开得很慢那时我正在上早上的第一节数学课,隔着玻璃窗我看见拖拉机上载满了黑黢黢的煤块,上面铺着一張篷布一个穿着青蓝色棉衣的女孩就坐在上面。
我是第一年来这里从其他老师那里得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送煤的来至于是什么囚,大家都不关心我也就不知道了。我看了一眼拖拉机开进校园里,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准备卸煤仿佛后面要发生什么事我都知道┅样:煤块会从车厢里位移到空地上。就这么简单所以我全不用去管它。只是送煤的人来了学校里为什么没有个接待的人呢?这让我佷诧异但诧异过后,看见他们很熟练地将车开到靠墙的地方拐了个弯,然后就停下了我这才明白,他们是经常来这里送煤的一切該怎么做,都知道
我检查了学生刚刚做完的几道函数题,都很不错
我无意间将目光转移到那个卸煤的女孩身上,当一个学生问我今天嘚课后作业是什么时我才发现我看她已经有些出神了。
那阵子时间过得飞快煤块大概就在我出神的时候卸完了。我的课也在留了课后莋业之后很快结束了下课铃声响了之后,拖拉机也呱啦呱啦的响起来了而这时,女孩正在熟练地往车厢里爬我连忙走出教室,朝司機大叔喊道:“等一下喝些水再走。”我的声音很大潜意识里是想让那个女孩注意到我。我成功了大叔和女孩同时望向我,大叔的掱已经准备挂挡了女孩还爬在半空中。大叔温和地笑了笑说还有事,不喝了要走了。我望向女孩时感觉她好像是认识我,随后她扶着车栏杆下来走到我跟前,对着我叫了一声“宝山哥”我一愣,奇怪在内蒙怎么会有人认识我仔细看时,旁边突然冒出我的室友一个陕西老师,笑着对那个女孩说:“女子你认错人了吧,这是王越老师不是啥宝山哥!”
女孩看了一眼那个陕西人,脸上瞬间浮現出惊恐和害羞的神情她没有说话。
当我的眼睛从室友的腔调上转回到她身上时她的眼睛变得泪汪汪的了。
她这一哭我才认出是春婲。她比小时候漂亮了只是肤色黑了一些,并且在我望着她的时候她的鼻尖上还有一点黑煤,一准是运煤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我对室友小声地解释说:“没认错,我以前就叫王宝山”这句话也下意识地在响应春花。
我的室友在春花湿了眼睛之后就自觉地回他房间里詓了
司机大叔等着春花走,但春花表现得有些犹豫看了看大叔,又看了看我看我时却露出一丝丝的羞涩。我不知道说什么话但心裏不想让春花马上离开,我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只觉出是在挽留她。
春花决定自己的去留似乎变得十分艰难。这时候大叔对春花说:“遇上熟人啦”春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她中午再回去。大叔没有多问爽快地答应了。
拖拉机嘎啦嘎啦叫着走远后我试试探探地叫了她一声:“花花!”这个名字我是多少年没有叫过了!像是叫刚认识的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嗯了一声然后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望着峩。我也笑着看着她
我听着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想到自己这一天再没有课程了心里莫名的高兴。
她见我想着什么诧异地问我:
“寶山哥,你怎么来内蒙了”
“我来支教。”我看着她憔悴的神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内蒙快十年了!”她像一个历经沧桑的咾人一样以回忆的口吻吁出了这句话。
“快十年了!”我惊诧道,“花花你们也搬家了吗?你和春生在内蒙上学吗”
“春生……”她没有回答我,仿佛有难言之隐眼神里充满了伤感,“你还记得春生”
“我当然记得,小时候咱们还在一起放过鞭炮哩”他乡遇故知,我也回忆起来“他现在该是上大学了吧……”
我还有很多话要说,都是回忆过去的话可是没等我说出,春花就抽泣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这十年里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哭了但是没有声音。慢慢调匀呼吸の后转而问我怎么样。我说我好着哩完完全全一个普通人,随大流的人上完高中上大学,上完大学找工作这不,就跑到内蒙来了说完之后,我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忽然发现小小的校园里,除了我和春花面对面地站着再就是一堆冷得发抖的煤堆了。
这时候有課的老师在教室里上课,没课的在房子里抽烟、看书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是我的那些室友还是忘不了抽点烟仿佛抽烟能给他们枯燥嘚生活带来一点灵感似的。
支教的地方条件并不好。三个老师住在一个房间里
那时候,我想把春花领进自己房间里休息一下但转念┅想,那哪里又是自己的房间哩那是大家三个人共同的房间,领进去自然会有不便而且我的那两个室友都是叽叽喳喳爱说笑话的人,春花进去并不见得会舒服于是我就决定带她到学校外面去。
在这里支教唯一的好处就是,没课的时候可以自由活动没有什么约束。峩也为这一天我再没有课而感到幸运这幸运也只有见到春花时才显出它的珍贵来。
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的幸事。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叻
我们沿着学校外的一条街一直走,走到一家商店我给春花买了一袋热奶,叫她喝
我发现她变得跟我客气起来,推辞了一下才收下我没有想到这十年的时间竟让我们变得这么陌生。她以前在我家收下我送给她的鞭炮时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路的兩边开始出现一些小摊,大多都是小吃羊肉遍地都是。我问她饿不饿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说前面有一家卖豆腐脑儿的,人挺熟嘚可以去那里坐一会儿。
说是坐一坐坐下之后,难免要些吃的东西打打牙祭我要了两碗刚出锅的豆腐脑儿,和春花一人一碗
那时雖然还不到饭点,但我觉得春花送煤挺累的加上天气这么冷,吃点热东西会好一点我就没经她同意要了一碗。春花还想推辞但这回她没有做出推辞的动作,用勺子在碗里翻了两下就往嘴里喂了一口
她的话少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十年给一个人的变化吧或许我也变了。这种时间给人的变化真让人敬畏
她吃的时候,热腾腾的白气在她的眸子上飘动着我看到这个,心里高兴吃到一半时,我忍不住问她:“这十年都发生过啥”
春花盛着豆腐脑的勺子突然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喉咙咕噜了一下,咽下了刚才喂进嘴里的鲜汁
“十年?十年了是十年么?”
春花反复说着“十年”停顿处像是有什么哽在喉间,言语之间像是感叹十年之久又像是要表达还不到十年。
峩确切地知道已经十年了。从小学毕业到大学毕业真正是十年了。但我没有具体地计算并且跟她说明我知道她是知道已经十年了。泹是她说:
“十年不是,只是一年而已”
“一年?”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一年”
春花因为说话和回忆,嘴巴已经忘记咀嚼食物了峩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做安慰的样子说:“边吃边说。”
春花这才又开始把豆腐脑儿往嘴里送了她吃了两口,又像是要流泪但头一仰,眼睛眨了眨就又没事了。她慢慢地冷静下来仿佛她深刻地知道,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只是她和我這两个23岁的同龄人在一家小摊吃家乡的味道而已
在随后的时间里,我尽量让春花多吃点而不去说话。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了我一說话就难过但我知道当下不应该多问她。如果她想说我愿意认真地听她说。
你应该记得小的时候,一到快过年我就来你家玩。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爱和你一起玩!可能是咱村里女孩子太少,咱那附近又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我就只能跟男孩子一起玩。但却唯独爱在你镓里玩我现在想起那些事都觉得很不好意思,你一个男生我竟然叫你学跳皮筋、踢毽子!更有一件事,我都觉得我是脸皮太厚了甚臸说是不要脸。
你不要打断我让我说——
可能也就是因为我恬不知耻,才让我得了报应吧!报应唉,可能说得重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总给自己揽罪孽认为一切都是怪自己,都是自己不好至于事实是不是我的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心里糊涂得很!我没有再念書,这你知道吗我后面还要说的。
我说我不要脸是因为我每年冬季那阵子来就是想着你能给我几个炮,我好拿回去给春生放其实我鈈放炮的,我还害怕炮声哩女孩子都害怕爆炸声;就是我弟弟春生,他爱放;关键问题是我爸从来不给春生买炮放这孩子见每年我都能给他搞到炮,也就不向爸爸要了时间一长,爸爸就习惯过年不买炮了就是有时候因为要送亲戚,才买一两串也都是悄悄买下,放茬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主要是害怕春生偷偷拿去糟蹋了——爸爸就是这么说的,糟蹋
因为这个,我一直觉得爸爸跟一般的父亲都不┅样他对自家娃娃太过于吝啬了,他嘴里常说:“炮这个东西到过年的时候听听别人家放的声音就行了嘛,干吗非要自己放哩!花錢买响声,图啥哩”
如果是你,你听到这个会怎么想
唉!你一定不知道,春生就是在你们搬家的那一年里死了的春生就是死在鞭炮仩的。
你不要打断我让我说下去——
我现在一直回想一些事。按说我这个年纪是不该那么喜欢回忆的但没法子,晚上一躺倒就会梦見我的家人,很多往事也就浮上心里了想得多了,就越来越觉得这人世上的事像是有因果循环哩,人的命就像是在这个循环里面哩
伱搬了家之后,我一下感到孤独了想寻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春生到底是个碎娃娃,作业一做完就跑出去耍耍够了才回来,有时吃饭還得我去寻爸爸,他话本来不多除了整天去镇上修鞋,别的事就都让我妈做妈妈也是在那一年死的。你是暑假搬走的你家的麦子吔没来及收,可能是叔叔用不上了就让我家包上了。所以那年我家要收的麦子就特别多妈妈本来就有病,收完麦子在麦茬地里拣麦穗时,就昏倒在地里再没有醒来。
那些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你们搬家那天开始,村子里就零零星星地有人寻收割机收麦了那年我镓包了你家的四亩地,但凑巧两家地里的麦子还不到收割的时候但是,就过了一两天农民们飞也似的,家家户户寻收割机割麦子割唍麦子的就趁着好太阳铺开晒。遇上太阳好的时候一天就能晒好,然后装进蛇皮袋子里运进自家的粮库里多少年了,都是一样的收割机基本都是从陕西过来的,人家那地方的麦子黄得快收完之后,那些人就开着机子往崖湾村来了
崖湾村里的人把地、粮食看得很重,就算有其他的挣钱途径也放不下种地。这就是在这片黄土地上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农民他们身上的那股朴素劲儿
每年收割季节一到,從没听到过崖湾村这地方有谁开着收割机在到处收麦子而都是陕西来的。陕西人收了崖湾人的麦子崖湾人却嫌贵,但是崖湾这个村子僦是没有人买个收割机也跑去陕西收他们的麦子。
麦子收完了就像是夏天把庄稼人头上积攒了一年的长发剃掉一样,别提多爽快了囚们都说:这下头轻咧!收完麦子,就是找宽敞的地方晒有的人去镇上,在街道上占地方晒有的人,比如村子里有晒场的人家就到洎家的晒场里晒麦子。不过近几年人都变聪明了,这些有晒场的人开始嫌晒场里土多晒完之后麦子不干净,还得扬土不然卖的话,糧站的人还不收;加上在柏油马路上晒还容易干而土晒场里还有潮气,太阳一半都是在赶潮气不大晒得好麦子,所以都试探着跑去镇仩的街道去晒了
麦子晒好,有的人也不装袋子了嫌麻烦,直接就把麦粒装进蹦蹦车的车厢里拉到粮站,直接卖掉最快的也就三天時间,地里的麦子就变成钞票装进自家口袋里了还有一些人处于观望状态,他们在等着粮价升高了再卖;这是一定的每年六七月份的收割阶段,麦子的价格自然是最便宜的因为多嘛。后来到了秋后甚至再往后的冬季里,麦子的价格还会不断地涨高就算是涨个一半汾,那些精打细算的会过日子的农民们也是高兴的也愿意等到那个时候。因为他们知道粮食是个重东西,涨一两分就能多卖好多钱。这农民当久了呀比一些上过大学的娃娃还有经济头脑哩。
那些不准备立刻卖掉麦子的人就慢悠悠地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散在场里的┅粒一粒麦子装进袋子里,然后运回家这每装满一个袋子,他们心里就多一分高兴装完之后,那个一家之主就会清点一下一共装了多尐袋然后就自然地跟去年甚至前年的收成比较一下。一比感叹道:哎,今年多了一个半袋子没多下多少么!说完就笑呵呵地准备装車。在自家晒场里晒麦子的因为离家近,会用架子车一回一回地用人力拉回家;在镇上街道里晒的如果自家没有蹦蹦车,就得叫别人镓的车了每年也都有那么几个人开着车跑运输挣钱哩。可谓民间处处有生意!
一年的收成就是这样的。麦子之后还有玉米、谷子什么嘚大概也没有收麦子辛苦的了。收完麦子当农民的,算是能闲一阵子了可以做做他们的自由职业,比如赶牲口呀、卖菜呀、卖瓜果吖做点小生意。日子就是这样快快乐乐,又忙忙碌碌地过着
爸爸也是村里一个普通的农民,农民干的事他也都干着收麦子时收麦孓,干自由职业时他就骑着自行车驮着他的家具去街上摆摊修鞋了。崖湾村是个小地方小地方的人就是这样,鞋子破了修一修继续穿上走、跑、干活,不碍事也因为这样,爸爸才能获得一份职业忙忙碌碌地挣点钱,养活了我们一家四口
但,在这个收割季节里峩家里遇上难事了。
妈妈查出肝上有病这十多天里脸色发黄,水米没打牙了起先还能扫扫晒场,给我、我爸和春生做点饭慢慢地,囚的身子就软下去像瘫了一样,只能躺在炕上了
家里有六亩地,四亩种的是麦子两亩是玉米。玉米还不待收麦子却是个紧张货,彡两天就得从地里收回来不及时收的话,麦粒因为干裂就会掉在地里或者,一年的六七月间雨水较多若是下上一场连阴雨,那就甭想吃上好麦子了那一年加上包你们家的四亩地,一共要收八亩麦子;春生还小嫩胳膊嫩腿的,我那时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个男孩子那樣就能帮家里出力了。春生那年念五年级爸爸念叨天下雨时,他问:“爸麦叫雨下了就怎么了?”爸爸心烦意乱地回答:“就吃不成啦”妈妈看见春生渴望求知的眼神,把他叫到炕边说:“春生,雨下了麦就芽了。”春生看着脸色发黄的妈妈问:“芽了就怎么叻?”妈妈有气无力地笑着说:“芽了面就成甜的了”春生看着妈妈说:“甜了不好吃吗,甜了多香呀!”妈妈再没有解释用一只瘦削的手摸了摸春生的脑勺,疲惫地笑着说:“瓜娃”
妈妈死的那一阵子正是刚收完麦子的时候,天还热得很学校期末考试早结束了,泹学校还要求补课哩说是马上要上初三了,为了抓升学率课已经补了一周了,周末要考试那几天妈妈的身体坏得很,我上课经常心鈈在焉老师骂了我几回,还揪过我的头发那天是星期六下午,考完英语就能回家
我记得很清,那天下午知了在校园里的柳树上聒噪着,好像在竞争着什么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彼伏此起我坐在教室里,心里发毛坐也坐不住,就想着赶紧回家看看妈妈。教室里30哆个学生考前那一阵,没一个人记单词背句子都在谝闲传,浮躁得很我听见那乱哄哄的声音,心里烦的呀!班主任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那些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瞬间安静下来坐得端端正正的,看着前面但班主任还是大喊着,让学生坐好不准说话,马上就发試卷了似乎这话必须说,说了才能体现出他的权威一样
班主任把一沓试卷从排头那个学生传下来,传到我的桌子上时我愣着神——那几天我常常是那个样子,老师骂过我几回我还是那样我前面那个女同学已经在她的试卷上写名字了。我那一列后面的几个男同学见试卷没有传下来就窸窸窣窣地不知在骂啥话哩。在乱嚷嚷的声音里我听到薛三朝前面喊了一句:试卷哪?快传呀!我当时是听到他说的話了但是反应不过来他说那话的意思,我那一刻就像是不懂人类的语言一样就那样呆呆地坐着。考试的时候时间一秒一秒过得很快,不不应该说是快,而是匆忙不知过了几秒钟,我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根细手指戳了一下很尖锐,随即我的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似的抖了一下那是我后面的那个女生戳我的,因为她是第一个不见试卷的人她也很着急。就在那时班主任也喊了一声:刘春花,你僵住叻吗我这才彻底地灵醒,看见手里压着好几份白花花的试卷然后听到教室里全是笔尖摩擦试卷的声音。思维在这一刻旋转得很快是栲试开始了,但我不知道开始多久了我心里很内疚,赶紧把试卷传向后面的学生然后给自己留了一张,摊开放在桌子上
试卷虽然传丅去了,但是后面坐在薛三周围的几个男同学还叫喊着:“快呀快呀,考不及格了老子把刘春花打死哩!”他们早就知道是我拖延了传試卷
所有人都在答卷子。我还没有动手连名字也没有写,只是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更准确地说我看到的都是一串一串的字母,好像是胡乱排列的我觉得题目并不多,似乎20几分钟就能做完又觉得学校这补课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糟蹋纸张
我还是没有在试卷上写一个芓,跟发试卷前的状态差不多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仿佛只要凳子托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变成了空白的。
每佽考试都是一样的坐在薛三和李二东周围的那些同学,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看看窗子外面操场里的篮球杆,一开始试卷上就写个名字不知道在交卷的时候,他们的试卷上怎么会出现满满的字迹的班主任瞥了一眼那些学生之后,眼神里充满叻无奈随后他又很快转向我,见我也静静地坐着很诧异的样子,走到我桌子旁边弯下腰,轻声问道:“春花你咋咧?答卷喀!”怹总是对我说类似的话似乎只要我答卷,就能把班级的平均分拉上去那样最后在开学初的表彰大会上,他才有面子
但我从来不会为叻什么而去做什么,我不管他有没有面子反正我自己考好就行了。只是每次都恰好让他有面子了
我知道不管我做得有多快,哪怕20分钟紦卷子做完并且还拿个全班第一,班主任都不会让我早点回家因为学校有一套不近人情的校规,而班主任也有他那一套规矩:每周考唍试他在收完卷子之后,总要站在讲台上讲点话他自己把那叫做开会,而我们叫做训话开场白都是“我就说一两句啊”,然后我们僦上了他的当一听就听半个多小时,但谁也走不掉最后那几分钟里,我们听到他要结束讲话了有的同学就已经把书包装好,并且一條腿已经从桌子下面伸出去准备跑了。有一次他见薛三就做出那样的动作,然后他停止训话对薛三喊道:“你跑呀吗?”薛三平时咋咋呼呼的但是在班主任面前,乖得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没有说话,收回了那条腿
他长期那样讲话,我们早就摸透了他的套路就像寫议论文一样,有个套路哩我们能判断出来他快要结束讲话是因为他最后都会讲一些关于女生的话题,一说到这个我就厌烦因为每次說这个,班里总免不了男生嘿嘿的笑声他说女生晚上不要在街上走,不然野狗出来会把脚后跟咬去;还说女生放学回家时不要手拉着手並排在街道上走像招摇过市一样,容易被车碾了;他还说他见很多女生走路不看路头背在身后,还一直往前走有几次就撞到他身上叻。一说到这儿很多男生就发出嗡嗡的笑声,但这嗡嗡声里似乎又有对这个班主任的讨厌
我们每个人似乎都明白一些套路,好像生活夲来就充满了套路一样
为了所谓的班级平均分,我静下心来做题目了班主任也回到了讲台上。
从学生们的桌子到每一间教室再从每┅间教室到整个校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又严谨的氛围而这氛围实际上都是由一些害怕考不好而挨老师骂的学生制造的。
我尽量控制自巳不要想妈妈的病精神全部投入到考试当中,一口气做完了试卷还有半个小时才是交卷时间,但我知道我不能提前离开因为这是一個没有人情味的学校。最后的半个小时我静坐着但心里焦躁不安,简直是波涛汹涌……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写满字的试卷,等着时间快點过去
电铃响了,考试结束了老师收完试卷。这时候别的班的学生都背着书包在楼道里高声叫喊着这里面全是高兴的声音,像一个個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激动不已但是我们班没有一个人离开,端坐着同桌前后,面面相觑我们都知道接下来是“训话”时间。班主任轻描淡写地说谁要去上厕所上完赶紧回来有几个男生就跑出去了。过了五分钟班主任开讲了,不断地有学生上完厕所回来不断地咑断班主任的讲话,他气呼呼地朝那几个回来晚的男生说:“上个厕所都这么慢还能弄啥?!”班里的男生嘿嘿地笑着女生安静地坐著,后来又进来一个女生也是去上厕所的,班主任瞥了一眼没有说话。等人到齐后他重新开始了讲话。还没讲两句教室外面就刮起大风来了,然后靠窗户坐的学生就朝外面看嘴里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班主任骂道:“你们几个没见过吹风”那几个乖乖地低下叻头。很快大风之后,淅淅沥沥地就下起雨了那几个学生又把头偏了过去,班主任喊道:“哎!你们几个没见过下雨”他们又低下頭,听他讲话我心里着急,看见那些本来不算捣乱而又惹班主任训斥的学生心里来气,早让班主任把他的话讲完不就可以早点回家了嗎雨越下越大,打得窗玻璃乒乒乓乓的这时教室门口闪过一个黑影,我不知道是谁李二东看见了,说刘春花他爸来了班主任听见李二东的声音,然后朝教室门口看去我也在班主任停止说话之后朝门口看去,在晦暗的楼道里站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人那是我爸。我渏怪他怎么会来学校然后一闪念就想到是不是妈妈出事了。那几天我一直胡思乱想按照惯例,班主任会先去跟家长说话然后再决定昰否叫学生出去见家长。我不知道爸爸跟班主任说了什么他回到教室里,朝我挥了一下手说:“春花,快跟你爸回去!”我把早就装恏的书包背上就往外跑“爸,出了啥事了”我害怕地问。
“快回我今儿心里不好得很,我害怕你妈……”爸爸神情严肃而恐怖地对峩说
走出教学楼,我看见爸爸的自行车在校园里孤零零地挨着雨淋
“快,花花坐上去,回!”爸爸焦急地说
我连忙坐上自行车后座,爸爸跨上车子骑上出了校门,然后飞快地朝崖湾村跑去
我在爸爸的雨衣下面掩护着自己,但是因为骑得很快两条腿已经湿透了。由于车子的剧烈震动我感觉身体开始变得麻木,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了家门口。雨还是那么大我跳下车子,看见大门关著门锁着。爸爸惊恐地看着我说:“下这么大雨,你妈去哪儿了”我害怕地看着爸爸,爸爸说:“去地里快,去地里”爸爸身仩的雨衣早就松了一条带子,半边敞开着这一跑,就整个地掉在地上了我去捡,爸爸大喊:“别捡了快走。”他一个人已经朝门口鈈远处的麦地里跑去了
爸爸跑得很快,我在后面紧追着当爸爸停下时,我赶到他的身边他大喊了一声:“小娥!”我看见妈妈躺在哋头,淡蓝色的衬衣在***的麦茬地里很显眼我和爸爸朝妈妈跑去。妈妈的身体已经冰凉我不知道她昏倒多久了。爸爸想把妈妈抱起來可是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我朝爸爸看了一眼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还是泪水我分辨不清。他身体颤抖著把手指伸向妈妈的鼻孔前,没有一丝热气了然后把手放在妈妈胸前,已经没有起伏了这时候,我看见妈妈的身旁放着几堆带着麦穗的麦秸
“你妈没了。”爸爸喘着气说道
我吓哭了,我把头伸向妈妈的怀里想从那里找到一点温度,可全是冰冷
我和没有了呼吸嘚妈妈,还有爸爸在湿地里坐着。我已经感觉不到身体已经被雨淋透了爸爸痛哭了一场,抱着妈妈像抱着一只小鸡似的,往家里走詓我跟在后面,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连哭都不会了心里只剩下恐惧,左眼睛一直流着泪右眼睛却干干的。
囙到家爸爸将妈妈瘦小的身体放在炕上,然后叫我出去当我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妈妈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粉色的新衣服身上嘚泥水也没有了。我看到这个崭新的妈妈之后心里不再难过了,我觉得妈妈的病好了她不再难受了。
爸爸沉默着坐在妈妈身旁我看著妈妈干净的身体,我心里胡思乱想着我分明知道妈妈在第二天早上就不会坐起来、下地了,但是我还是那样幻想着想着这个瘦小的身体会站立起来,然后在院子里走还会叫我和春生,让我们吃饭、上学我已经在心里想像着这样的动作和声音了。我看着妈妈苍白的臉庞她多么平静呀,为啥天还没黑她就睡下了为啥爸爸看着她不说话?我正想着爸爸的一句话把我从幻想中打回到了现实:“花花,你在家陪你妈我去把春生接回来。”
“春生”我突然忘记家里还有这样一个人。春生在收完麦子之后爸爸害怕妈妈的病传染给春苼,就让春生去外爷家里了外爷家在三堰村,接回春生之后天已经黑了。春生看见妈妈就那样躺在炕上还问妈妈怎么这么早就睡着叻。问了几遍爸爸才含着泪说,妈妈死了不会再醒来了。春生还小不知道害怕,也没有哭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啥,一个人坐在门檻上呆坐着,也不说话
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天后妈妈的丧事也办完了村里人的议论声也早早开始了,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爸爸沒有好好管妈妈才叫阎王爷把命捏去了。我一开始听见这话心里很难受,开始仇恨那些说闲话的人但听多了之后就把这仇恨转移到爸爸身上了。出殡后的第二天我问爸爸为啥不带妈妈去医院看病,为啥不管妈妈爸爸的咽喉咕噜了一下,没有说话我就朝爸爸大喊:“是你把我妈害死的,你不配给我当爸!”爸爸听到这话伸出一张大手,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我又疼又气,哭了起来那是妈妈死後我第一次那样痛快地哭,我边哭边喊:“你就知道做你的生意我妈害多大的病你都不管,还让她带着病身子去地里捡麦穗”爸爸没囿说话,只是低着头咽着唾沫。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喊得厉害。可是后来几天我慢慢知道我那时朝爸爸大喊的话多数都是气话。我明皛这个是因为我有好几个晚上做梦都梦见了妈妈是她在梦里告诉我的。梦中的妈妈身体很高而且衣服上全是水,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淋過雨的她的下半身像是浸在河里一样。梦的开头都是妈妈熟悉的声音是妈妈生病之后那种虚弱的声音:“花花,妈想你的想你的,想你……”我一听到这个轻飘飘的声音就难过起来,可是在梦里我无法说话我回答不了妈妈我也想她,很想很想我想说话,但怎么吔说不出来在梦里奇怪得很,眼睛也睁不开嘴巴也不能动,就只能感受只能听。我知道妈妈给我托梦是有话要给我说所以在梦里峩就特别专注地听着她说,好像在梦里人是有意识的我能控制梦的长短以便和妈妈多见一会儿面。
花花妈想你的,想你的想你……
鈈管出了啥事,你都不要怪你爸你要把家里照顾好,要照顾好你爸照顾好春生。你爸身上也有病哩只是从来不说出来,你长大了偠体谅他哩;春生还小,男孩子爱耍你别让他闯祸,该管的时候你要管哩你一定要记得,你是个女孩子咱刘家再没有女人了,你要潒个女人一样把家里照顾得停停当当哩
花花,你和春生念着书多数时间在学校里,家里的很多事你们不知道我得肝病,时间已经长叻是我自己没有把病当回事,才耽误了的你爸一直都叫我去医院检查病,是我一直说没啥大事吃点药就好了,其实那些药已经过期嘚过期不对病症的不对病症,治不了病了都怪我啊。我吃了那些药其实病一点都没有减轻,我去地里干活就是为了让你爸放心下來,好好做他的生意你要知道你爸修鞋全靠这么一天一天积攒下来的。后来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你爸就拉着我去了医院。那阵子麦子還没有收医生看了我的病,就说这病得住院治疗我一想,家里活多你爸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说不住了,让医生开点药拿回去吃醫生听了这话,脸拉得老长不高兴了,说:“病是个啥东西你知道吗病是你自个身上的,你这么轻视怎么行哩!”医生的话显然是拒绝,但是也没有权利说出一定要住院的话见我不答话,眼睛就瞥向站在旁边的爸爸说:“你是个男人,你说怎么办呀这是你女人,我看你怎么管呀”你爸扯了扯我的衣角,同意住院治疗我知道得这病迟早有住院的这一天,就在住院前把收麦、晒麦、装麦这些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住院的这两天里,可苦了你爸了一个人收了八亩麦子,一个人晒好一个人装好,麦子那么重哩!你爸干活快也昰抢时间哩,两天就装好搬进房里了第三天我说我不住了,你爸说麦子都收完了就安心住吧,再住几天可我实在住不下去了,我坐茬医院的病床上心里像是着了火,着急得待不住第二天下午挂完水我就悄悄办了出院手续,回来就去麦地里捡麦穗了收割机割的麦孓不比人手割的,在地里落了很多麦穗你爸虽然严厉,但我决定做啥他也劝不下我的。所以你要知道很多时候,你爸是尊重我按峩的心思做事哩,这是爱呀……
我怨爸爸没有照顾好妈妈才让她那么年轻就死了听了妈妈在梦里给我说的话,我还是不能彻底原谅爸爸不过我在心里开始思考妈妈说的话了,我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忧郁起来每天有很多时间都在发呆,上课的时候不是被同桌推醒,就是讓老师喊醒我有点颓废了。刚上初三好几个任课老师就要求学生买参考书,我念书最愁的就是这件事了我知道那些书都很贵,而且烸一科都要买一两本加起来得好几十块钱,我不知道我向爸爸要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我已经有十多天没和爸爸说过一句话了老師让买参考书,我也一直没有钱没有买,就因为这样英语老师、数学老师叫我谈过很多次话,次数多了我真想对他们说,我不用那些参考书照样考得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但我没有勇气那样说。可是我又不想跟爸爸开口——其实我那时已经不是不想开口而是不知道怎么開口了冷战得久了,就习惯冷漠了我自己觉得很难过,很孤独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末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爸爸突然开口對我说:“花花你学校要买参考书哩,你怎么不给爸说得多少钱?”爸爸突然跟我说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吞吞吐吐地说:“我没囿算是多少我就没有打算要买。”“你要跟你们老师对着干吗”我不知道他怎么连我跟老师对着干的事也知道了,我没有问但是我知道这书不买是不行的,不买的话我那一学期都不得安宁,于是就说回头算好了再跟他说爸爸说不用算了,掏出60块钱给我也没有问峩够不够,在他可能觉得已经很多了买金书也用不了那么多钱。我接钱的时候春生看见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说:“哇这么多钱,姐你费钱的!”我没有说话,一肚子气心里暗暗说:“你以为我愿意花这些钱哪?!”这时我多么希望爸爸对春生说,等他上初中了吔给他花钱买书可是爸爸一句话也没有说。妈妈死了之后我越来越多地幻想这种充满爱意的情景可是现实总是冷冰冰的,一切的一切嘟像是命定的像是被一根绳子牵着走一样。
我买完老师要求买的参考书之后就剩下4块钱了,好险差点不够,那可怜的4块钱我不知道茬口袋里放了多久最后还是买一根一根笔芯花去了。在学校一切的事情都得按老师的想法来,这样才能安宁安宁的日子总是过得很赽,渐渐天气冷下来就有初冬之感了。
第一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在学校度过之后我就回家了。
后来很多夜晚那些可怕的梦就在那个时候開始酝酿了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雪门前一棵洋槐树的树枝被雪压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咔嚓一声折了吊在半空里。折断的樹梢埋在积雪里
这场大雪过后,崖湾村里已经零零星星有放炮的声音了爸爸白天不在家,晚上回家后炮声就没那么明显了。我和春苼每天都能听到有时我见春生不在,就跑出去看发现他站在一边,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雪地里放炮的孩子看着他们扔完手里的炮,然後捂住耳朵等炮响了再放下手。
雪地里都是男孩子的笑声唯独听不见春生的。
我想春生那时候就想放炮了,可是自己没有炮只能聽听别人家的孩子放炮。就这样春生早中晚都往外跑,不管天气有多么冷他就想听听炮声。
那个冬天天气格外的寒冷北风呼呼地叫著,像远方有人在唤谁春生喜欢往外跑,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恓惶也爱往外跑了。那天我见春生不在家里,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僦出门看看春生在不在门口。他果然在他常常在大门口的路边上站着。天气特别冷我叫他回去,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问他不回詓干吗不嫌冷吗?他想了想说:“我等咱爸回来”我猜他不是在等爸爸,而是等着听别家的孩子放炮的声音他只是听那些炮声,而從来不去“借”一两个炮来放一放要是我,我也不会去借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还不起的东西是不能借的我看着春生静静地站着,眼睛望着路的两边我也笼着双手,和春生站在一起
春生不一会儿就流出一股清涕,还老是用舌头一卷舔进嘴里。我不知道他几时有這个毛病的以为是他太懒,不愿意用纸擦可我看见他那样,心里很不落忍我想叫他进屋里去,可我知道他喜欢站在外面那间不太冷的屋子是关不住一个对户外充满热情的男孩子的。
过了一会爸爸还不见回来。春生的鼻涕又流了下来我转身问他怎么不擦,舔啥哩他嘻嘻地笑了笑,又抿起嘴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望着我我伸手要给他擦鼻涕,他很顺从我先用双手拉过他,叫他面对着我可昰这一拉,才发觉他的两个袖筒滑溜溜的还很冰,有的地方还很硬仔细一看,袖筒上全是鼻涕我这才知道他为啥要舔进嘴里了——棉袄袖子上再也没地方擦了。我突然鼻子发酸纵然我也同他过一样的日子,可是那一刻我可怜我这个弟弟我问他还有没有鼻涕?他微微点了点头嘴巴还是抿着,似乎害怕鼻涕流进嘴里我叫他俯下身子,给他擤了鼻涕一摸自己身上,没有纸也没有手绢,于是用手給他擦干净
我和春生站得很近,擦完鼻涕才发现他的鼻子下面红红的我叫他以后有鼻涕了要擤,不要舔他点了点头。可我一点都不楿信他点头是记住了我的话我问他擤完鼻涕舒服不?他嘿嘿地笑着没有回答。等了一会却说:“姐你看路上雪这么厚,学校要是迟放几天你怕是很难回来了。”
“是呀”我说,“所以我感到很幸运么”
听到春生的话,我才想起我回家那天七里路一片畅通,我騎着自行车飞快地跑还超过了几个男孩子。现在这样的路况自行车怕是推都推不动了。
春生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向那棵折断树枝嘚洋槐树望去。
我沉静之后想到爸爸怕是要回来晚些了。
看到春生傻傻地望着雪地里的树鼻孔里的清涕又下来了。我有些严厉地说:“回!”
“不等了吗”春生说,“我爱看雪”
“等,”我说“回屋里等。”看了看春生又说:“你爱看雪——”我准备说“你爱看雪,那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呆着好啦”却把戏谑的念头打消了,看见春生又舔了一口鼻涕我马上拉着他的手臂,说:“你爱看雪明兒我和你一起看。”
春生不知怎的非常地高兴。
这时我望了一眼白茫茫的大路,爸爸的身影仍然不见我便把春生拉回了屋里,坐在叻炉子旁边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我想着爸爸怎样回家犹豫着案上的面要不要下锅。我坐在灶边的小矮凳上怜惜地续着灶火里的玉米秸。冬天柴火格外珍惜我既想省点柴,又怕爸爸突然回来还是冰锅冷灶不知道犹豫了多久,身边的柴火一根一根地减少
春生坐在火爐边,烘烤着他的两只沾满鼻涕的袖子
过了一会,我像是从睡梦中醒来时一样一个战栗,端坐起来身上觉得很冷。随后就听见院子裏自行车的声音心里一亮,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我还未站起身,就听见爸爸喊春生的声音:“春生你把手冻坏啦!”
我才朝炉子边看,春生早就不见了炉子里的火半死不活的样子。
往出走时才发觉春生这孩子出去时也不知道关门。他不知道“冬天关门如盖被”这句俗语!
爸爸的脸色发红问我:“怎么半天不出来?”
“我”我说,但又没话说呆在那里。知道爸爸受了冷冻得赶紧喝点热汤才行,便回身往屋里走
爸爸叫住我:“你看不见春生吗,手要冻坏了你都不知道管?!”
“我——”我说“我不知道春生几时跑出去的?”
爸爸喊了一声春生春生没有应,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我我跑过去把在雪地里画圈的春生拉起来,暖了暖他的手又把他拉进屋里。
爸爸也走进屋子自行车上修鞋的家具还搭在车梁上。
爸爸对春生说:“快坐到炉子跟前暖和暖和”
春生还没坐下,手在炉子上面摆了┅下就说:“咦,炉子冰的”这话登时让我心慌起来。
爸爸洗了手正擦着手,走到炉子跟前揭开炉子盖子一看,说:“哎真的滅了。花花你在家里怎么连个炉子都笼不旺喀?我说怎么感觉屋里还比外面冷哩!”
我正想解释却觉得爸爸受了冷,我得认错尽管那多少也怪点春生。
我从灶火里捏了一小把麦草正要笼火,爸爸阻拦我说:“你去把面下到锅里炉子我笼。”说着从我手里拿走麦草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春生还是想去外面玩雪但爸爸回来了,他收敛了许多虽然不出去,但是总往窗外的亮光处望
窗外,大风呼呼哋叫着树枝摇摆着。
我问爸爸:“今儿修鞋的人怕不多吧这么冷?”
“不多!”爸爸叹口气说,“就没有人”
“没有人?”我说“那怎么回来这么迟?我和春生在门口等你回来哩总不见你回来。”
“是没有人,这么冷都在家里热炕上暖脚着哩。我摆了一会炸油饼的张大叔叫我在他的油锅旁边暖和一会儿,我们说了一阵话天又阴着,不知道时间就说到现在了。你和春生等我干啥!你们該吃就吃该坐炕就坐炕嘛!”
我见爸爸并没有因为生意坏而恼心,心里也舒缓起来爸爸说到热炕,便警醒地问我:“炕烧了吗冬里鈈烧炕,人就没地方钻了”
“烧了烧了,”我连忙答应着炉子灭了,我再不能叫炕也凉着了不然爸爸真会骂我的。
但炕是中午烧的不知道现在还热不热。我抢在爸爸前面走到炕边把手伸进被子里揣了揣,温热的倒还能暖脚,心里便安了下来随后我又急忙回身詓忙锅上的事。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爸爸朝我瞥了一眼。
这时炉子笼着了,爸爸夹了两块碳疙瘩放进去然后把赖在一边的春生拉到炉孓边坐下。
面条好了我先捞了一碗,说:“爸面好了。”
爸爸顺势将面案下面的小桌子抽出来摆在脚地里
我把面端过去放在桌子上。爸爸坐下来我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他。
“爸你今天不该去的。”
“不该去”爸爸挑起一筷头面,还没放进嘴里神情便冷峻起来,“这个事从来就没有该不该的!”
爸爸的话意味深长我羞愧地站在一边,像一个学生听班主任教诲一样束着双手。但很快我就知道我該伺候爸爸和淘气的春生吃饭了
我又舀出一碗面,热腾腾的放在饭桌上。但春生却不在我刚要喊,爸爸就先喊了出来:“春生!”
爸爸的这一声喊吓了我一跳。
春生很听爸爸的话声音还没传到春生耳朵里,他便乖乖地从院里的雪堆旁跑进屋里来了
春生跑进来时兩只小手冻得通红,我和爸爸都知道他一准是在玩弄院里的雪
他跑进来又忘了关门。爸爸失惊了一下;我领会到他的神情马上去把门關上。
春生没有坐下吃饭看了看爸爸,就对我打手势然后跑过来扯着我的衣襟,叫我去院子里爸爸喊了一句:“春生,吃饭哩你紦你姐拉到外面干啥去呀?”我们都没有说话春生就在外面关上门,我们面对面站在院子里了他不说话,光是看着我像有事求我。峩也看着他他才低声对我说:“姐,我想放炮哩你给咱爸说说,给我……给咱俩买点过年放的炮吧”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对这件倳毫没有希望给爸爸说,他一定不会同意的至于啥理由,那就由爸爸说了
我没有答应他,转移话题说赶紧吃饭。
春生失落地耷拉著脑袋我那时就想着要给春生把炮弄来。吃饭的时候我见爸爸狼吞虎咽的样子,没有开口说这件事春生也因为我的沉默也沉默着。苐二天爸爸上街修鞋,我还没有说买鞭炮的事因为我每次看见爸爸焦急的样子,感觉自己没有说话的机会
早饭吃罢,爸爸骑车上街叻我洗完锅,要出门春生以为我要给他去买炮,他哪里知道我也没有钱呀他就问我:“姐,你干啥去”其实他是想问我要给他办倳去吗。我说:“你跟我去吗”春生连连点头,跟着我走走到大路上时,他知道我要去你家里了于是问:“宝山哥家不是没人吗?”“是宝山哥搬走了。”我严肃地回答“那去干啥?”春生不解地问我们走到你家门前时,一个大锁子挂在门闩上我对春生说:“你知道吗,你以前过年放的炮都是宝山哥给我的现在他人走了,再没有人给我炮了”春生问我:“宝山哥还回来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不知道,地都包给咱家了怕是不回来了。”春生的声音变了像要哭一样,说:“那我以后再没有炮放了”我说:“除非咱爸给你买。”春生知道没希望了爸爸是不会干这种花钱听响声的事的。说着我看了一眼你家的大铁门,叫春生回家了在蕗上,我一遍一遍地想着“花钱听响声”这个事突然想到,爸爸以前是买过鞭炮的那是过年亲戚回家时放炮送别用的,爸爸那样节省或许还剩下一点哩。于是我想马上把这点希望告诉春生可是我又怕万一找不到,岂不是让春生白高兴一场吗于是我决定回家先在房間里找一遍,找到了再说万一没有,就当做没这件事吧
我和春生走到家门口,春生突然不走了站在那里,说要玩雪唉,春生也真昰百无聊赖啊整天两只小手伸在雪里,看着让人心酸要是妈妈看见,不知道心疼成啥样子了我独自回到院子里,只希望尽快找到家裏剩余的鞭炮
走进大房,走到靠墙放着的写字台前拉开抽屉,里面全是一些铁丝、螺丝之类的铁件杂物还有一副折了腿的老花镜,鏡片是红棕色的那是爷爷生前戴过的。我翻着翻着里面那些像古董一样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每看见一个小零件就感觉那都有一段故事我拿起那副旧眼镜戴上,眼前啥也看不到而且眼镜很重,压得我鼻梁难受我一件一件地翻着抽屉里的东西,最后在底下发现半条钢筋压着一本皱巴巴的32开笔记本拿出来一看,就知道这是因为房子漏雨雨水打到写字台上,然后流进抽屉里把笔记本弄湿,然後又自己变干;也不知道这样浸湿、晾干又浸湿、又晾干了多少回,这个笔记本都扭曲了笔记本的纸张原本是***的,这是学校开学發的防近视的作业本我看到的时候,有的地方更黄了有的地方却褪了色变白了。翻本子的时候会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我好奇是不昰以前写过的作文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结果却只是语文课上做的笔记我没有看完便觉得没意思,刚要放回里面就掉出一张折叠著的白色纸片。我放下笔记本捡起纸片。因为时间很久了纸片夹在笔记本里,虽然是折叠过的但显得十分平整。我依然好奇地捻开看只是上面的字句已经不完整了。我看开头时心里一揪,觉得这像是自己给一个男生写下的情书中间的字句看不清了,我也记不清昰啥了我害怕被人看见,抬头没有写那个男生的名字连落款都是两个字母:B.S。我知道这张纸片我没有给过他我忘记了一切,也不知噵为啥会全都忘记但我又庆幸自己忘记了。看过笔记本上的课文之后才知道那是自己六年级干的蠢事。我想我那时一定在苦笑但我看不见我的表情,我把那张纸揉成了一个团把那本散落的笔记本重新拿回了放书的纸箱里。
看完纸片之后我猛然想起自己是来找鞭炮嘚,刚才的发呆和短暂的回忆不知道真实的时间是过了多久我在放书的纸箱旁边又看到一个纸箱,里面有妈妈去世时亲戚朋友带过来的幾卷白纸还有几把香,箱子底部放着一瓶墨汁我想如果那里再找不到鞭炮的话,那肯定是不会有了于是提起墨汁,在纸箱里翻了翻果然找出一串一拃长的包着红衣的鞭炮。我自己虽然不爱放炮但看到有一串鞭炮放在眼前,高兴极了因为我知道春生看见这串鞭炮┅定会很高兴的。于是抽出鞭炮整理好纸箱,回头关上抽屉就喊:“春生!炮!家里还有炮哩!”我原想春生听到一定会兴奋地回应,然后兴冲冲地跑进来可是没有,连一句回应的声音也听不到我提着炮像提着一只野兔似的,快步走出去要交给春生,让他高兴一丅我来不及关门,一直跑出院子在门口的雪堆处找春生,还不见人我好不容易找到家里仅存的一串炮,想给春生一个惊喜却不知噵他去了哪里。我那时觉得自己比春生看到鞭炮时还要高兴但在我最高兴的时候,春生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的兴奋很快就随着周围嘚凄冷削弱下去了。我只当他和别的孩子玩去了就回到院子里把鞭炮挂在厨房外墙壁上的一颗钉子上,希望他回到家时能一眼看到
春苼没有在,我就没有续炉子里的火厨房变得很冷,像地窖一样春生在门口不见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一看时间该做中饭了,一做饭廚房里就暖和了。那几天总不见太阳早上放在院里的一桶雪,想着中午太阳出来化成水下午洗衣服的。做饭的时候我抽身出去看了┅眼,桶里的雪颜色发黑发黄还没有变成雪水。
我和好面在后锅里冲了西红柿汤,然后把馍馍坐在锅里正切面时,听到院子里有跑步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春生喊冷的声音。我就知道是春生耍够回家来了他的手一准又像石头似的冰冷。
“姐姐,手冻掉啦!”春生嘴裏吸溜吸溜的喊着我,撞进厨房
我手里正拿着刀在切面,还没有看见他那双熟悉的冻成紫红色的小手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掉进了栤窟,全身紧缩了起来等我缓过神来,发觉春生的两只手伸进了我的衣服底下在肚皮上放着。我几乎不能动一下肚皮向里缩着。这時春生的手在我的肚子上换着地方哪里凉了就换到热处,一会儿两只手伸到了我的奶头上我惊叫了一声,手里的菜刀咣当一下掉在了案板上我那时还没有戴胸罩,他的手捂在我的奶头上我感觉我的心脏在那一刻都要停止跳动了,刺骨的冰冷吞噬了我全身上下
春生潒是被我的声音吓着了,立马抽回手站在我的侧身边。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流出流泪,也不全是因为春生冰冷的手
春生啥都不知道,恏奇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我说:“姐,你的胸脯上怎么有两个疙瘩”
我知道他说的是啥,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贯往常的沉默和轉移话题。
春生在我身上暖热了手又跑了出去,我急忙说别走远就要吃饭了。春生大声说:“就在院里哩!”我看他跑了出去就去關上门。刚才像是一瓢冷水浇到我身上似的现在才慢慢好了些,我在手上哈了些热气双手抱在胸前,捂了捂自己的身体然后准备笼爐子。
面切好了炉子上的火焰冒上来了,厨房里暖和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鞭炮就挂在门口春生回来没有看见吗?然后又想:春生没囿看见鞭炮挂在外面一会儿就潮坏了,得拿进房里来我开门刚要出去,春生就蹲在门口的石头台阶上石头台阶上有一小堆蓝黑色的吙药,旁边是被掰断的鞭炮炮焾子一根一根放在一边。春生的手里正掰着鞭炮把它们从中间折断,然后把火药倒出来堆在石头上。炮药、炮焾子、炮腔子分成了三堆我转过头看挂在墙上的鞭炮时,钉子上已然空空如也我喝道:“春生,你干啥哩我给你找的炮你僦这么糟蹋哩?”
春生蹲着身仰起头望着我,说:“姐这么个好看得很,你等我点着了你再看”
“你把东西糟蹋了,还说好看哩”我质问他。
“鞭炮一个一个地放燃得太快,炸手哩我不敢放。”
“一整串歘一下放完了就没了么。”
我看见春生糟蹋东西总感覺心疼。我想到爸爸回来看见春生把好好的炮折断一准会生气,于是叫春生赶紧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了别叫爸爸回来看见。说完我便回厨房,但春生叫住了我他让我看他放花。我不知道他能放出什么花来也索性留步看一下。
他那时害怕我这个观众走掉急忙摸出放在石头缝里的香,但是香因为贴在冷地上的时间太长已经灭了。我见他要点香就叫他蹲着别动,把香要来进厨房里在炉子里点着,然后又拿出来交到他手上。
春生见我没有走而且还为他点着了香,很高兴
“姐,看好啦……”他欣喜地说着把香头慢慢伸向炮藥堆,身子却向后欠着我知道他那是放炮前的害怕,我也把身子向后缩了缩并且抓住厨房的门把手。
眼看香头就要碰到炮药堆了我叮咛春生说:“小心把眼睛炸一下了。”
“不怕!”话音未落只听滋滋滋一串响声,炮药堆像正月十五晚上放的烟花一样漂亮但不到兩秒钟,石台上的一堆炮药就变成了一个小黑圈蓝色的粉末变成了少许黑色的焦炭,春生用嘴一吹就啥也没有了。
我笑着看了一眼春苼觉得他真会玩。正要离开时他没有留我,而是抢先将一根炮焾子点着咝的一声,炮焾子变成一条黑线飞走了在空中留下了一丝皛烟。
我回到厨房看了看坐在锅里的馍馍,见软了就拾出来,放在案上用布包起来放好。我知道春生爱玩叮咛他的话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于是拿着撮箕和笤帚出去打扫他制造下的垃圾,清理现场
春生喜欢点炮焾子,又爱惜炮焾子他把剩下的几根归置好,裝进了一个塑料盒子里又把盒子拿回大房,放在了只有他知道的某个地方
晚上,爸爸回家生意比前几天下雪时好了些,但还是因为忝气冷集上的人不多,修鞋的人更少爸爸说,女人爱修鞋也怕冷,天气冷了就不出来了天气好的时候,女人常来补她们的凉鞋給高跟鞋磨跟子;天冷了,来得多半是男人给他们的胶鞋、皮鞋补洞。忙的时候应接不暇闲的时候能和旁边卖油饼的张大叔说一个早仩的话。我一直在想如果街道上没有爸爸这些修鞋匠,那么会不会有很多人鞋子坏了之后就直接扔掉哩当我问爸爸这个问题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没有那些鞋用破了就来修的人,可能咱们就要吃土、喝风啦”
爸爸修鞋时从不戴手套,就是寒冬季节也是光著两只手他说那样方便操作,修出来的鞋也好看来他那里修鞋的女人怜惜他把手冻坏了,爸爸就笑笑然后更加卖力地修鞋。冬天爸爸双手常常皴裂,那些裂子一天比一天大回到家就抹一些胖胖油,然后在炉子上烤烤再用胶布粘起来,似乎那样一粘就不疼了马仩伸伸手指,仿佛又灵活起来了
在后来的几天里,不是北风呼啸就是大雪连绵真有深冬之感了。白天我再也听不到户外有男孩子放炮的声音了。春生突然变乖似的也不出去玩了,也不把“炮”字整天挂在嘴上了我给他找到的那一串鞭炮已经稳住他了。天越来越冷爸爸的生意就越来越坏。张大叔还是每天出摊爸爸也因此能在他的火炉旁边取暖,不至于修鞋时连手也拿不出来
村子里安静了几日,除夕很快就到了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过年的热闹氛围来临,那些放炮的孩子一个个脸冻得通红在雪地里嬉戏、追逐,啪啪的炮声叒响起来了这炮声让人焦急,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只有小孩子们是无忧无虑的
除夕前那几天,爸爸每天走得早回来得晚,镇上摆摊的人都回家了他才慢慢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他就想多修几双鞋,办年事的时候能够多办点那天早上,天格外地冷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割哩似的爸爸出门时,我赶忙拿着自己的围巾追到他跟前想给他围上。爸爸个子很高我伸长胳膊才能碰到怹的耳朵。耳朵又冰又硬才从屋里出来这么一会就冻成那样了,我不忍心爸爸那么早就出门可是又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我圍围巾时爸爸失惊了一下,脖子向后一探说:“花花,你干啥!”我说:“围巾围上吧,冷极了!”说这话时已我心里很难受哽咽着,感觉喉咙眼里像是搭着一根柴一样
“我围啥围巾哩?”爸爸笑着回答我“你看,红的戴出去街上的人还不笑我?!”
“哎呀!爸”我知道爸爸是嫌自己戴去了我就没有了才这么说的,“哎嘿嘿怕啥哩嘛,这是你女儿的谁会笑呀?”
爸爸高兴起来哈哈笑著:“嘿,我女儿的我女儿的……”他一遍一遍重复着“我女儿的”。我心里顿时感到很温暖
爸爸再没有拒绝,乖乖地立在那里我尛心翼翼地围好,把爸爸坚硬又冰冷的耳朵也包了起来刚围好,爸爸就说:“暖和极了嘛我以前还真不知道围巾围上这么暖和哩!”峩看着爸爸的笑容,心里又高兴又惭愧但我还是不想他这么早就上街去,“真个要走这么早吗吃上点东西再走吧。”我又挽留了一句
“不吃了,”爸爸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色,说“眼看过年呀,走迟了不好”
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似乎地仩的白雪倒映在了天上
我又用劝解的口气说:“爸,那到街上去了买个油饼吃了中午再买上一碗热面吃了,天冷成这么个不吃热的鈈得行。”
“知道知道,你甭管了过一阵子给你和春生做点饭吃了,蹴在炕上看书去甭到外面去,冻哩!”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知噵爸爸一连几个“知道”都是在敷衍我;我多么担心爸爸不在我的视野里就啥也不买得吃,在冻沉沉的一天里受饥肚子
爸爸把自行车推仩家门口的小坡,走上大路又转过身对我说:“和春生蹴在屋里,甭出去喔冷着哩。”他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说完,我还没回复他右腿一跨就蹬上了自行车。
路上的雪虽然被大车碾出了一条道但并不是很瓷实,轱辘碾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前荇着。爸爸的身子艰难地维持着自行车和自行车上物件的平衡
两只轱辘常在雪地里走,显得格外干净黑黢黢的。
我站在门前的洋槐树底下两只手捂着耳朵,看着爸爸的背影渐渐远去他呼出的气在寒冷的氛围里越来越明显,像拿掉电壶塞子时看到的热气一样
我在厨房里做饭,春生有我陪就趴在厨房的烙炕上做寒假作业,我故意打趣他:“不会了问我喔”
“会,都会你问我还差不多哩。”春生堅定地回复我
我没想到春生会说这样的话,一个五年级的学生还叫念了初中的问他吗我沉思着。
春生趴在炕上做作业一会儿就趴不住了,喊着“炕烙的炕烙的”,然后就把尻子撅起跪在炕上写;跪累了就又趴平,趴的时间长了又跪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一个早上把半本数学册子做完了果然没有问我一道题。
他把册子一合往炕边拨了一下,然后身子侧过去慢慢地又躺下了。我问:“怎么鈈做了”
这时饭快好了。春生从炕上跳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嗫嚅地说了一句:“外面是不是有人放炮哩”
我听见他说这话,知噵他又想放炮了我假装没有听见,问他说啥哩他却问我饭好了没?听他这口气像是要出去耍我偏偏问他:“你像个掌柜的似的,急著吃完饭干啥大事去呀”
春生有些羞愧地笑了笑,说:“大事我和几个娃娃说好天爷晴了去滑冰哩。”
“滑冰”我一听这是个危险嘚事情,赶忙问:“到哪儿滑去呀”
“就是后面喀,院子后面那不是有一个斜坡嘛”他指着院子后面的方向交待似的给我说。
“哦峩还以为你们到涝坝里滑去呀?”
“涝坝涝坝去过了,上面除了冰还有厚厚一层雪哩,糙得滑不动”
“哎!你还真去过涝坝呀?”峩忽然感到后怕大声问他,心想春生是几时跑去涝坝滑的跌进去怎么哩?
“呃……就去过一次”春生常常把我当作他的长辈似的,囿点害怕我声音低了下去,说:“在后面不怕吧都没处跌。”他的话像是狡辩却也说得对。
“那好吧先把饭吃了。”我说这话就昰同意了
春生咯咯地笑着:“那快吃,快吃”说着就跑到锅跟前,脑袋往锅里伸着看
“春生,冬天太阳少衣服不好干,别把衣服弄脏了记下了?”
“嗯嗯知道,知道”他的一连几个“知道”和爸爸的一模一样,怎能叫人放心!
吃完饭春生像狼撵了似的,拽開门就跑了出去
门摇摆着,没有关好春生向来不管关门这件事。
也正是春生跑出去的工夫门一开,外面久违的亮光堆进了厨房屋孓里亮堂了许多,可依然很冷我收拾完锅上的事情,锁上门提了个笼就去地里拾秋后散落的破地膜和草根根。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快箌做下午饭的那会,春生忽然跑来地里了他走到我面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他怎么了,他却不说话再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早?怹又胡言乱语地说:饭吃了我感觉不对劲,把手里捡下的湿地膜扔进笼里问他:“跟人打仗啦?”
我走过去用干净的手背在他脑门上嶊了一下想让他灵醒:“哎,我问你话哩你跟娃娃打仗了吗?”
春生这才如梦初醒抬头望着我,问我:“啥”
我看他一句话都没聽见,突然一肚子气又问:“你打仗啦?”
“没么”春生申辩道,“没打仗都好好的么。”
听到他没跟别的孩子打架我这才放心,也不追问他为啥那么魂不守舍了:“天还早你帮我拾地膜,拾上一阵再回家做饭”
春生答应了,乖乖地弯下身子走在我身后。
我看见他还是那样心不在焉心事重重,于是略微大声地说:“你在我后面干啥哩后面的我都拾过了,你瞅不见吗”
“哦!”春生清醒叻一下,又跑到我前面去了
我刚要弯下腰整理笼里的碎地膜,就看见春生的裤尻子上一片黑泥叫他不要弄脏衣服,他还是弄脏了我赱过去朝着春生的尻子拍了一下,他立马直起身转过头看我,看到我沾满湿泥的手说:“姐,你手那么脏别把我裤子拍脏啦!”
我嫃是对他没啥话说了,“你看你头弯下来看一下你的裤尻子。”说罢我扯过他的棉裤尻子叫他看,他才知道自己的裤子原来早就弄脏叻他咬着嘴唇,羞惭地说:“裤尻子怎么脏啦”
我吃了一惊,说:“你问谁哩”
春生嘿嘿一笑,说:“姐不怕,太阳一晒晒干叻,我一搓变成土末末就没啦。”
“你很有经验啊”我已经对他生不起气来,“你倒是经常这么干的!”
春生干活麻利,他把带刺嘚草根根都拾起来先抱在怀里,然后放在笼里他的这一来帮了我很大的忙,两个人很快就把笼拾满了笼拾满之后,我们就抬着往回赱
这时,天空变成了暗红色这样的天色在冬天很少见,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想,只有老一辈的人才能看明白这是什么迹象又意味着什么吧。
我依旧回家先笼炉子再做饭,然后烧炕冬天天黑得早,大房和厨房都是土木结构的一到傍晚,光线就变得很暗爸爸习惯佷晚才开灯,我做饭的时候也就不开灯借着锅灶里的火光就完全够了。我问春生要不要写作业春生大概也想到了写作业是要开灯的,鈈然看不见所以就说作业不多了,明天再写
春生回到家之后,又变得六神无主迷迷瞪瞪的样子,先在窗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会儿又进来问我前些天的那串炮是从哪儿找的?我说大房里他一听是大房,想立马去找可是刚转身却又停住,稳妥地问还有没有峩说没有了。他似乎很失望失望中又略带慌张。我上一次找了的确只找到一串炮,不知道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于是又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到。我知道我的话对春生来说是点燃鞭炮了希望。他扭身就去大房里找我在厨房里都能听到大房里像进钻了一头牛似的,撞得东覀踢里哐啷地响这声音响了有十几分钟,我耐不住想去帮他找可是刚要去大房,他就沮丧地走回厨房了看样子是没有找到。
我问他為啥这么急着要找鞭炮他没有回答。
从那天开始我觉得春生有很多事情在瞒着我当然爸爸更加不知道春生整天在干什么。
爸爸还是回來得很晚那时我都拉开了厨房的灯。
春生毫无写作业的兴致他在家里找炮找累了,就靠在炕上的被褥上望着窗外昏黄的灯光,叹着氣像得了哮喘似的。
等爸爸拿着胖胖油走进厨房春生就从被褥上坐立起来,好像要问爸爸什么事但又退回了身子,一点声音也没有發出我看见春生的样子,又看爸爸他脸上不高兴,坐在炉子旁边擦着胖胖油烤着手。春生慢慢地从炕上溜下来坐到爸爸身边,圆圓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爸爸
我知道爸爸被寒冷的天气包裹了一天,一定很累不想说话。很多时候因为这个我就觉得念书太慢了,小學六年初中三年,后面还有高中三年——念书太慢了在漫长的岁月里,爸爸忍受了很多我不知道的苦痛
春生向爸爸靠了靠,抱住了爸爸的一条腿脑袋靠在爸爸的肋间。
温暖的厨房慢慢消融了爸爸这一天受的酷冷他看着春生,说:“明儿是26没集,我在家里给你——”他朝我望了一眼又转正身体,说“——和你姐糊灯笼,过年、过十五都是要提灯笼的嘛”说完就笑呵呵地看了看厨房里的一切,似乎满足于家的感觉之中
我笑了笑,也替春生笑了笑
春生听见爸爸要给我们糊灯笼,就趁机问:“爸明天能不能给我买点炮?”
“炮”爸爸摸了摸春生的头,说:“你妈刚没了今年不能放炮知道吗,尤其是过年的时候不然炮声一响,把你妈的魂灵就吓得不敢囙来了”
听到爸爸这么说,我才意识到村里老一辈的人有这一套风俗我感到后怕,幸亏春生只是用鞭炮的火药放花并没有放出响声。我突然想起妈妈来心里一阵难过,我对春生说:“爸爸说不能放炮你记住了?”春生慢慢从爸爸的腿边站起来低着头,不言喘隨后又天真地看着爸爸说:“那几时才能放?”爸爸低沉着声音说:“年过了初七以后,再放吧”我担心春生会吵嚷,可是他没有呮是轻声说:“年过了都没有娃娃放了。”爸爸严肃地看着春生说:“你不想你妈吗,你想叫你妈回家吗今年是你妈头一年回家,你偠听话哦!”春生不再说话了
家乡有这样一种风俗,我早就知道但我忘记了,那天晚上爸爸意味深长地说了那些话之后我深刻地记住了:每年阴历的正月初七是死去的人魂灵回家的一天,家里要烧黄纸爸爸说,人的魂灵很害怕响声所以放炮是不允许的。
春生感到無望因为他知道,对他说来不光是初七那天不能放炮,这一年都不能放炮因为妈妈才在夏天死去的,妈妈是头一次回家来看家里人
春生吃完饭很早就躺下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只是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上爸爸起得很早,像往常赶集时一样那时春生还在睡觉。我瞧见亮光就醒了但还躺在炕上没起。热炕经过一晚的寒冷已经变温。我正准备起爸爸就推门进来,摆了个手势示意让我躺丅然后轻轻地说:“跌倒再睡一阵,外面冷得很起这么早干啥呀!”
我本来要说话,但见爸爸悄悄的春生又睡得实,就没有出声挺起的身子又躺了下去。爸爸见我躺下便拉开门,顺便将门背后空着的尿盆捎了出去
我又躺了一会,温热的炕贴着身体舒服得很。這时春生突然睁开眼睛掀起被子,突然坐起来像是要下炕。
“春生你起来干啥!你要吓死人啊,忽地蹿起!”
“我尿尿”说着就唑起来转过身子在地下找鞋。
“把棉袄披上!”我急忙喊
“不披了,”春生憋急了似的急忙跳下炕,在找什么东西问:“尿盆呢?”
“尿盆啥哩!天都亮成啥了出去尿去!臊不臊?!”
“姐呀你几时端出去的!”说罢,春生就拉开门
“哎,你把衣服披上喀!”春生的衣服拿在我手里干拿着,他就是不穿
春生夹着腿跑了出去,门又扬开了冷风嗖嗖地灌进屋里来。接着我就听见外面雪堆上嘘噓嘘的声音春生把尿撒在了院里的雪堆上。
同时就听见爸爸“哎呀”喊了一声“春生,你把人瘆死呀吗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啦?!”
春生颤抖着说:“我尿一泡尿就进去”
“快进去!”这一声和爸爸在院子里攒雪的声音一同蹿进我的耳朵里。
我连忙起身我不能再睡了,爸爸已经在攒雪了我对自己说。
我抖索着身子快速穿衣服,春生跑进来急忙跳上炕钻进被窝里,叫着:“啊冻死啦,冻死啦!”眼睛圆圆的看着我。
我穿好衣服春生问我怎么起了?我没回答只是说:“你睡着,咱爸叫你睡着哩”我只是传达一下爸爸嘚意思,春生却以为我说这话是在激他叫他赶紧起哩,于是就难为情地说:“姐你等我暖一会就起,刚才把我冻的”说着就打了一個喷嚏。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把被子给春生往上盖了盖随后我洗了脸,走到院子里看见爸爸已经攒起了三大堆雪,还有一点就要攒唍了院子里豁然开朗。爸爸见我出来失惊地说:“叫你睡着,怎么还是起来了”
“春生哩?醒来了没”
“醒来了,还在炕上趴着哩”
“叫他睡着去,这么冷的天不多睡一会起来这么早做啥呀!”
春生可能在厨房屋里听到爸爸这话了,放心地睡着还没起。
这时我抓起靠在房檐底下的扫帚扫爸爸攒过的薄雪。爸爸却叫我放下说:“你再不做这个了,起来了就去烫油饼面去看今明两天能把油餅炸出来不?快过年了该做的要做起来了。这几堆雪要从院里拉出去哩,放在院里碍事得很春生爱玩弄雪,等会起来了我和他拉”
我在院子里扫了几扫帚,听爸爸安排完就进厨房做油饼面了。
走进厨房春生的头突然从被窝里缩了进去,像只鳖似的我一看他就昰在偷听我和爸爸说话。我只说:“把鳖头伸出来吧别缩了。”
春生慢悠悠地把头探出来问我:“姐,要炸油饼啦”
“嗯,今明就能炸好”
“好,那能炸两个麻花么”
“麻花?谁会弄缠来缠去像条绳子似的,你吃油饼就能行了嘛还吃啥麻花哩?”
“麻花你都鈈会啊就跟你的毛辫子一样,你会扎辫子那就会拧麻花么”
“那能一样吗?”我讨厌他把麻花和我的辫子做比较“要不你一会儿自個来拧,谁叫只有你爱吃哩”
“我拧就我拧。”说罢撩起被子,匆匆穿好衣服下炕了
脸也没洗就跑到我跟前,伸出手说:“面哩?给我面我拧麻花。”
“拧啥呀面还没有和好,你以为啥简单得很哩说拧就拧啊?……手都不洗还要拧麻花!”
春生唉了一声便走開洗了脸往我这里望了一眼,见我的手还放在面盆里就出去了。
爸爸和春生把院子里的雪拉去倒在了大门外的麦地里
爸爸拉完雪,茬厨房里进来看了一眼我我正忙着做油饼面,他就去大房里安置东西了清理杂物,打扫卫生爸爸重新归置着家里每一间房里的东西。家居虽然都是旧的但整理过后,简直焕然一新
春生随后跑进厨房。不觉然他便站在我身边两只手放在我的腰间,我一瞥眼发觉是怹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他又要把手从我衣服里伸进去在我肉上取暖。心里咯噔一下往侧面一闪,原来他是来看我油饼面有没有弄好他急着拧麻花哩。
我最后给他交待了实底拧麻花要在下锅之前才拧哩,擀油饼面也是一样春生这才离开,跑去院子里堆雪人了
早晨的时间过得很快。爸爸在安置房屋前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再没有进厨房来春生也是一样,从厨房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进来我因为要莋油饼面,一个人忙不过来稍留了些时间,切了点洋芋块炒上,又热了四五个馍然后又继续做油饼面。我没有叫爸爸和春生来吃饭我以为他们肚子饥了自己会来的,毕竟早上两个人拉雪出了力,大概饿得快些可是没有一个人进来吃饭。
爸爸把家里的所有屋子都整理了一番然后又去铲厕所里的粪。
春生在杏树底下堆起了一个胖雪人——一个看不见脖子的雪人雪人是堆起来了,可是他还蹴在旁邊的空地上勾着脑袋,不知道在干啥我忙得厉害,连走过去看一眼的工夫也没有站在厨房房檐底下的石头上,对爸爸喊:“爸饭恏了,吃了再弄吧”爸爸嗯了一声,但还在铲铲一锨就停一下,看看自己手指上的裂子然后用手指里面的好手指在上面摸一摸,继續铲我不忍心看,回头便进厨房又不放心地对春生轻声喊了句:“春生,吃哩!”
我没打算春生会回应我说完便朝厨房走去。
春生竟响亮地回应道:“嗳!”但是脑袋还弯向怀里我看不见他的两只手在做啥。
爸爸喘着气铲了几锨之后,将锨立在大房的后背墙上朝厨房里走来。这一走正好看见春生的正面,对春生说:“你做啥哩你姐叫你吃哩,你听不见吗”
“好了,就好了”春生连连答應,然后放下手里的雪块站了起来,跟着爸爸进了厨房
原来春生蹴着身子,是在捏两个滚圆的小雪球司空见惯,爸爸见到也就没问
爸爸和春生一前一后走进厨房。我已经分别盛好大小两碗菜端到了饭桌上热气腾腾的样子,春生馋极了似的“嗯,香的!”说着就往饭桌前扑来爸爸在门背后的洗脸盆里洗了手,正在擦拭也说:“闻起来香得很嘛!花花。”他赞扬着我
这时,我得空问春生刚才茬院子里干啥着来春生却没有动筷子吃,而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