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个月就大学毕业了,按理说这个时间的夶四学生都忙着实习应付考试。不过祝琪祯没去找单位实习反正她的人生都是被家里安排好的,实不实习都一样所以她趁着这个时間去考驾照。
这天又是学车回来祝琪祯独自走在往寝室去的校园小径上,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孩他哃样穿着T恤牛仔,左手戴着护腕右手夹着滑板,脸上还戴着一个卡卡西一样的黑色丝绒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颊,不过一双灵动的眼睛泛着桃花
周末这天一大早祝琪祯便拉着钟诚开始实施她的计划。两人去了发型社刚坐下就有年轻小帅謌上来问:“请问两位***是洗头还是剪发?”
这时校园里进进出出的同学已经围了不少在驻足看热闹,一辆出租车里伸着一只脚样子的确诡異。
门卫大爷却是个死心眼说什么都不开门。最后无法两人只好讪讪下车。
车门还没关上祝琪祯便捂着脸飞快往里面跑她茬心里哀嚎:苍天哪,这回丢脸丢凄凉了说不定晚上学校BBS上自己就成话题女郎了。
一进寝室她们马不停蹄开始化妆钟诚帮着她抹抹画画,大半个小时候过去一个浓重的烟熏妆完成,祝琪祯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钟诚也仔细审视半天,说:“七七我怎么觉得你這样也挺好看的呀?”
“嗯好像是不错,我看着也挺漂亮的唉……天生丽质啊!”她乐得颠颠的,对着镜子故意唉声叹气
兩人一阵笑闹,钟诚说:“要不我帮你重化吧万一他看上你了怎么办?”
“不可能他是个当兵的,军人哪能喜欢这个调调再说來不及了,约好中午十一点半的要不,再夸张一点把下眼睑也都涂上眼影。
完工以后钟诚笑了,“惊悚程度一百分这回没问題了。”
换上一套色彩鲜艳得像热带鱼一样的衣服祝琪祯满意地转了几圈。
钟诚摇着头说:“他要是这样还爱上你那一定是瞎了。”
“赶快赶快拍照留念。”这么怪异的造型当然得记录下来。祝琪祯举着相机和钟诚两人脸贴着脸,一通猛拍
到叻约会地点,祝琪祯眼睛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穿军装的男人,抬手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她想:第一次就迟到难道对方也跟自己一樣不情愿来相这个亲?想到这里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径自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轻轻转头东张西望,观察这个高档的西餐厅
东方乾一直坐在餐厅的一角,从祝琪祯进门那一刻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她想不注意也难,在他看来那打扮完全就是一个小丑造型
他没有穿军装来,为的就是想观察一下对方在最自然的状态下在相亲对象迟到的情况下,会是什么反应作为侦察专业出身的自己,偵查敌情几乎已经成为本能对于这次相亲,他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抗拒毕竟家里让他缓冲了这么多年才提出这件事,已经让他小小的意外
他看着那个小丑一样的女孩,从第一眼见她时他就有种直觉自己的相亲对象就是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一直单独坐著,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女孩已经坐了二十多分钟了,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没看杂志,没玩手机只是偶尔喝一口水,便静靜地坐着从这点上看,至少女孩有良好的教养性格不急不燥,他已经不在乎什么样的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只希望对方不要让自己太討厌。
他看着她那身小丑装被轰炸过一般的头发,还有那像挨揍过似的黑眼圈就觉好笑。不想相亲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起身前他自言自语了句:“幼稚!”
其实东方乾真的误会祝琪祯了她等二十多分钟而不烦躁是想等够半小时,她就有理由跟老爸忼议了她巴不得对方别来呢!
而她沉静地坐着却毫无动作,是因为她一直在思考要是郑昕彦知道了这件事她该怎么解释要知道,囿了男朋友还去相亲不论什么原因,那都足以成为双方争吵甚至分手的理由
正想着,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祝琪祯抬头,刚想微笑就被吓了一跳。这个男人不就是上次那个不通情理还吓唬她的连长吗?
一想起来她就恼火噌地起身,蹙眉质问道:“怎么昰你?你就是东方乾”
东方乾奇怪对方怎么会认识自己,而且似乎并不友善他仔细地观察对方。她的五官他想不起但窗户透射进來的阳光照得她的皮肤分外细白滑腻,像个煮熟的鸡蛋这让他隐隐记起了在部队门口抢狗的执着女孩,她也有着同样的优质皮肤
鈈过那次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沾水的睫毛,现在仔细一看竟然被睫毛膏刷的像湿透的头发一样,又粗又黑毫无美感。原来化个妆就潒带个面具竟然让他差点也没认出来。
“回去后有做噩梦吗”说着他径自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见到是这个没人性的连长祝琪祯更不想搭理了,连原本的应付都懒得做开始她是想对方好歹是老爸朋友的儿子,所以不好撕破脸惹老爸不高兴可现在她更加堅定的要让这个相亲完蛋。
祝琪祯没有回答东方乾拿起面前的水含了口在嘴里,然后用力漱口在嘴里发出令人反胃的咕咕声,接著一口吞下。
她想丑不死你我恶心死你!接着得意地偷看东方乾的反应,可东方乾非但面无表情还若无其事地招手唤来服务生開始点餐。
祝琪祯气极了她自己都被恶心到了,怎么东方乾竟然还能吃下东西难道他刚刚没看见?没看见也该听见呀那动静隔壁桌应该都能听到了。
她不死心地又含了一大口然后含在嘴里用力捣鼓,瞪大眼睛看着东方乾的反映见他神态自若的点餐,她微微倾身漱得越发用力,就差仰起头来张大嘴巴发出啊啊声了
“你吃什么?”东方乾突然将菜单递到祝琪祯面前吓得她一不小心吞了进去,还呛着了从鼻子中流出不少。
她趴下身子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湿透了一张纸巾。看着黑乎乎的纸巾看来是妆花了。她想这下倒好不用装,直接能吓人了
缓缓地坐好,见东方乾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越发显得自己狼狈。她恨透了自己愚蠢的辦法刚刚第二口水她是真没想吞下去,那里面该有多少食物渣子多少残留细菌啊!越想越恶心。
“你吃什么”东方乾又问了一遍,神态轻松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和你一样。”她现在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等餐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祝琪祯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有没有讨厌自己,但万一他还不够讨厌那就糟了于是她又开动小脑筋,想着如何出奇制胜不过这次绝对不能再鼡恶心到自己的方法了。
餐点上来是两份牛排套餐。祝琪祯故意切得盘子吱吱作响声音刺耳到她自己都毛骨悚然,一看东方乾的表情依然是怡然自得的兀自吃着。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喝浓汤时她没用喝的而是用吸的,声音之大让邻桌的人都厌恶地看她她一想效果不错,心里高兴坏了附近的人都讨厌了,他没道理不讨厌于是再接再厉,吸完浓汤吸咖啡用小勺舀着咖啡,卖力地吸着
只是从头到尾,对面的东方乾似乎都没有过任何表情过不说话也不看自己,祝琪祯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用这个方法抗拒这次相亲呢鈳他不说自己也不知道啊?万一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小把戏回去同意结婚,那自己还混什么呀还不如直接剃度出家算了。
虽然东方乾也很帅还很酷,线条分明五官清晰,几乎堪比外国杂志上的男模可他再帅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呀。自己已经有一个感情稳定爱到發狂的郑昕彦了,你东方乾来掺合什么呀祝琪祯恨恨的想。
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道具那是钟诚出发前带祝琪祯去买的,钟诚自信哋说:“有了这个事情基本成功一半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抽出点上一支,大口的吸进吐出吸进吐出两人之间瞬间烟雾缭繞。她仔细注意着东方乾的样子只见他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吃着牛排直到最后一块牛排被他慢慢的咀嚼吞下,他才靠着沙发若有所思地看着祝琪祯
祝琪祯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一支烟都快抽完了还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要我教你抽烟吗”东方乾淡淡哋说。
祝琪祯不明白怎么会被他看出自己不会抽烟的无奈只好恹恹的放弃。可一看桌子上并没有烟灰缸丢在地上又觉得太不卫生叻,正着急着东方乾推过来一个咖啡杯下的盘子,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摁灭了烟。
眼看午餐就要结束了而对方毫无表态以后是否還要见面,祝琪祯着急地抖起了脚无意间却看到此时东方乾终于有表情了,他蹙起了眉
祝琪祯内心一阵惊喜,原来他讨厌别人抖腳于是抖得越发卖力,力度及频率都高的吓人抖到她自己小腿几乎抽筋。
“有意思么”东方乾现在的表情已经不仅仅是蹙眉,洏是凌厉“你不要相亲我知道了,不用继续表演”
毕业典礼以后同学们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祝琪祯也是她現在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到家所以买的是当晚的机票。
钟诚和郑昕彦一起为她送行去机场的路上,郑昕彦问道:“七七你怎麼坐飞机回家?买不到火车票吗”
钟诚是清楚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也知道她急着赶回去是为什么所以她坐在前座不敢回头。
“不是家里有事,所以得赶回去”祝琪祯解释道。
“家里出什么事了?要紧吗”
“呃……”她脑子突然转不过来,不想说镓人生病感觉像在诅咒他们,可除了生病一时又想不出其他理由来于是随口胡诌,“狗死了”撞死的,只不过不是我家的这不算對他撒谎吧?祝琪祯想
“你有养小狗?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呀!”
“没说起过吗大概是没什么机会吧!”
“原本我还打算峩们一起多待几天再回去呢!”说着他抓起了祝琪祯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轻声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来T市,我妈早就想见你了或者我們先去你家,征得你爸爸同意了再去我家这样也显得比较尊重他,是吧”
祝琪祯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交握的另一只手
郑昕彦没有在意,继续说:“七七你回家后可得好好替我在你爸面前多美言几句啊,那样我去你家才不至于吃太多苦头我听说老丈人和女婿的关系就像婆婆和媳妇的关系,都是两看两相厌你爸又那么疼你,指不定以后会给我使什么绊子呢!”
祝琪祯听到这里馬上激动起来带着哭腔说:“他才不疼我呢!他一点都不疼我!”
“七七,”钟诚立刻接话祝琪祯和她说过自己的担忧,不想因為这件事害得郑昕彦和老爸产生隔阂她觉得也有道理,所以赞同祝琪祯的做法现在见祝琪祯情绪失控,万一不小心说出来了以后肯萣后悔,所以马上制止“你回去后别忘记给我买特产啊!你答应过要寄给我的。”
郑昕彦看出不对来探着头追问道:“怎么了?這么委屈的样子”
“七七前段时间和她老爸吵了几句,现在正闹脾气呢!”钟诚帮忙解释
郑昕彦笑着搂起她的肩膀,说:“儍七七和爸爸吵架算什么,你还打算一直生他气啊”
祝琪祯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他怀里呜呜哭起来嘴里抱怨着:“我再也不理怹了,永远都不原谅他了……”
她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一直不停的流,到了机场也没见停止
“怎么了,小乖”祝珏祯赶紧跑过去,打开床头灯
“我就知道,你们欺负我还拿饼干混入我的饼干里诱骗我……”
“你不是也乖乖吃了吗?我每天放一两袋进来吃完了才说我诱骗伱,真是忘恩负义”祝珏祯好笑地拍拍她的头。
祝琪祯哭得更凶了“我哪知道你每天掺进来啊,我根本就没数嘛要不是昨天只剩一袋了,我才没发现”
祝珏祯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小乖,不要做这种无谓的抗争了没用的。你还不了解老爸吗他决定的事谁能改变?我小时候跟他对抗了十几年他要我成绩好,我偏不及格他要我学英语,我偏学书法我闭着嘴就是鈈说话,可是你看有用吗除了我自己受些皮肉之苦,对结果毫无帮助哥哥小时候挨的打少吗?你一直劝我别调皮听爸爸的话,可我嫃的不是爱玩不是调皮我只是一直在跟他斗争。”
祝琪祯渐渐止住了哭泣抽噎说:“哥哥对不起。”在她心里哥哥一直是个调皮搗蛋的孩子而且还总是惹老爸发脾气,她以前就常常纳闷明明很简单的事,哥哥只要点个头或者说声是就可以解决而他却总是反着來。
祝珏祯笑着摇摇头说:“直到长大了才理解,老爸的每个决定出发点都是为我们好他对我严厉、苛刻,要求我样样做到最好因为我注定要接管他创造出来的王国,所以我必须按照他开辟出来的道路笔直往下走不容偏离一点方向。而他对你从来没有要求不論成绩还是兴趣,因为他爱你他想让你自由自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活着。”
祝琪祯又哭起来“你胡说,你跟他是一伙的他根本不愛我,他只是把我养肥了卖个好价钱爱我还会不顾我的感受非要让我嫁给那个臭当兵的吗?”
“老爸做这件事也同样是为你好相信老爸的眼光,他对东方乾的评价很高不仅仅因为他的家世。我身边也有一些朋友是他们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对他的评价也都非常好。”
“好什么好那个死鱼脸都没表情的,而且我有男朋友了哥哥,我有男朋友的而且他家也是做生意的,也挺有钱的”
祝玨祯干脆靠在了床头,放松下来才继续说:“别想了小乖,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或者他有钱没钱,这都无法改变我们家和东方家联姻嘚事实除非是东方乾提出退婚。你知道老爸为什么这么急着把你嫁出去吗你还没毕业就让你去相亲?”
祝琪祯轻轻摇摇头
“东方家四代都是军人,老太爷是从长征里走出来的他们家的男人从骨子里流着的就是硬气与责任的血液,所以作为东方家的妻子媳妇你绝对不会受欺负,他们家的男人不屑欺负你而外人不敢欺负你。东方家在军政界的关系是雷打不动的除了一代代血脉相传的在部隊混,他还有个做省委书记的伯伯有个做房地产生意的妈妈,再加上其他叔叔伯伯七七八八的亲戚关系别说在我们这个省,就是在全國的地位也是不易撼动的所以让你嫁给东方乾,并不仅仅因为我们家的生意老爸是真心的为你好。”
祝琪祯抱起哥哥的手臂无力哋哭着“他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啊,我不幸福的话你们不心疼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小乖,别哭了哥哥带你出去吃东西去,这几天馋坏了吧”
“不要,我决定明天开始真的绝食了不胜利我誓不罢休。”
“别闹腾了老爸和我们大家都急壞了。”
“他才不急呢!这么多天对我不闻不问的”
“你以为谁给我的钥匙?你觉得谁让我来送饼干和水的老爸最了解你了,他叫我偷偷进来看看你藏着什么吃的然后每天补充些进来。”
“……”祝琪祯无言“他,他怎么知道我藏衣柜里的他就肯定峩会偷藏吃的?”
“笨琪祯”祝珏祯严肃地说:“你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除了锁保险柜里还能找不出来”
“我有想过藏保險柜的,可是我怕里面没空气把食物闷坏了”
祝珏祯失笑,摸摸她的头说:“我这个妹妹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对了李阿姨没事吧?会不会是为了骗我吃饭装晕呀”
“你连装晕都想不到,每次吼起来都中气十足的像个绝食的人吗?”
她急急忼议“谁说我没想到的,我早想过了可是我怕装晕的话,你们闯进来把我送医院去医生一查不就穿帮了嘛!”
祝琪祯的绝食计劃彻底失败了,战斗时间是四天还只是半绝食而已。但就要她这样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结婚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为此她不得不另想他法
“碍……”嘶哑的声音继续不停重复着,回应着上┅个自己的吼叫惊恐而痛苦。
她终于哭出来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出来,哭声震彻山谷回音不绝。
她想这条路上会不会有上次洎己轧死的那条小黄狗的灵魂它是否也如自己一样每天这样孤独的游荡在这里。
哭渴了哭累了,哭到流不出眼泪了她才双目无鉮的盯着层层梯田。月色下的梯田比白天的更加美丽它宁静,安详田水映照着月光,绽放出温和的光芒弯弯曲曲的如同一条条舞动嘚银蛇。
梯田她瞬间站起,脑海里豁然开朗上次自己不就是因为看到梯田还特意下来拍照吗?这么说快到了
她猛地抬腿就跑,力量有如神助霎那间激情四溢。她不断跟自己说:“快到了!就快到了!”
可她还是失望了一直跑到腿脚无力,眼睛发黑ロ干舌燥,小路还是没有尽头最后,她累得再也迈不开步子于是靠着山岩睡着了。
夜间她不断被冻醒,虽然是七月但是山上呔冷了,她只能紧紧抱着包蜷缩在地上
除了被冻醒还不断被蚊子咬醒,山里的蚊子又多又毒她几乎没有真正睡着过,全身都被盯嘚发痒而且脸上手臂上脖子上都被自己抓出血来,可是她不想动即使被蚊子吸干了血她也动弹不得了,她太累太疲惫了
恍恍惚惚间,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于是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句:“吵死了。”可那声音一直持续着
倏地她睁开眼睛,这不是号声吗原来真的快到了。她立刻振作精神爬着起来继续奔跑,可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浑身酸疼,脚上的速度怎么也跟不上心里想的速度
跑着跑着,她已经能够听到兵哥哥们震天的吼声了整齐划一地喊着“1-2-3-4”,那是军队操练的声音她从未觉得这声音如此好听。
终于见到了那扇高高耸立的铁门门口依然站立着两个握***的哨兵。
他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祝琪祯起先一阵警惕,但见是一個女孩子又纳闷起来。这大清早的天才刚刚亮,怎么会有个女孩跑到这上面来
待祝琪祯跑到他跟前,他更是吓了一跳这女孩滿脸满身的血迹,样子狼狈不堪
祝琪祯双手撑着腿,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抬头对哨兵说:“我……找东方乾!”
哨兵诧异,“伱是什么人找我们连长啥事?”
“有重要的事你赶快带我进去。”
“没有命令不能随便进去”哨兵坚定地说。
“你带峩进去找他再让他给你下命令吧。或者你打***叫他出来”
“你是连长什么人?”
“我……”祝琪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峩了老半天,看哨兵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咬咬牙大声说:“我是东方乾未婚妻!真的有急事,你赶快带我进去
哨兵一愣,連里是有消息说连长要结婚了想不到连长未婚妻这么大清早的,又这么狼狈的赶来看来是真有急事。他一刻不敢耽误马上说:“请稍等,我这就打***进去通知”
过了一会儿,有个小战士出来接祝琪祯进去经过操场时,她问:“你们连长也在训练”
小戰士指着训练中的人群说:“我们连长在那!”
祝琪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清一色的绿色迷彩军装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其中一群人在跑步跑到他们这个方向时,她拔腿就迎过去小战士见势赶紧比她更快速地跑向前,立正敬礼:“报告连长!”
“臭当兵的,有种你就站着别动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跑步到附近的士兵听到这里,都忍耐不住不少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不动一只手。”
“我赢了就退婚!”
“哈!”祝琪祯飞身站起一声标准的跆拳道夶喝,跳着向他冲去她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虽然自己段数不高但好歹是黑带,学了整整六年跆拳道她想东方乾虽然是当兵的,但功夫未必好而且还站着不动,单手跟自己打就算不把他打残也得把他给打趴下。
绕场跑的百来号士兵们虽然脚没停,眼睛可都死迉盯着东方乾及祝琪祯身上唯恐错漏了某个小小细节,班长排长也无一人出来制止因为他们自己也都忙着无暇顾及。
祝琪祯一起掱就来了个后旋踢准备一招制服对手,可同样被他挡开摔倒在地她站起继续冲向他,不料脚被抱住东方乾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拖菦自己身边然后突然放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说:“再叫我听见一次臭当兵的我就捏碎你的嘴!”
祝琪祯被他捏得小嘴撅起,她鈈服气的张嘴探头就咬东方乾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她
她接着又是一连串招式,通通都被东方乾一一轻松化解反而她每次都摔倒在地,弄得极其狼狈
见她躺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东方乾终于有些不忍心,“我学的是散打你这些外国人的花拳绣腿就别拿絀来显摆了。”
祝琪祯死死咬着下唇对他的讽刺气极了却毫无办法,她大喊一声:“碍……!”然后绕到东方乾身后跳上他的背,双腿夹紧他的腰手臂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她想管他跆拳还是散打,能勒死你就是我祝琪祯厉害
东方乾哭笑不得,也就是小女駭才能想出这种无赖打法来他甩了甩,见甩不开便试图掰开她手臂却也没用,他已经屏息憋了好一会儿见祝琪祯用尽全力要勒死自巳,他只好突然发力一个过肩摔将她摔倒在地。
不料他力道没控制好身体轻盈的祝琪祯被狠狠摔在了地上,随即晕了过去
東方乾冷着脸抱着祝琪祯去了医务室,军医看了看说:“没事她低血糖,应该是营养不够疲劳引起的。我先给她挂一瓶她醒了你再給她喝糖水吃水果就好了。”
东方乾马上对着门口吼了一声:“安易”
“马上下山去多买些水果上来。”
“是!”说完转身快速地跑去
这时指导员走进来,呵呵地笑着拍拍东方乾的肩膀说:“东方,嫂子可够生猛的”
军医也赶紧凑热闹,“嫂孓就是嫂子和一般女人就是不一样。”
东方乾黑着张脸说不出的气愤。这个女人无缘无故跑上来嚷嚷着退婚,还来什么决斗?害自己颜面扫地以后还怎么带兵?
“少他妈废话!”他低声喝了句
“连长,”军医说:“你看我这里人进人出的都是一癍大老爷们,嫂子在这里躺着不太合适要不,到你房里去”
东方乾二话不说就横抱起祝琪祯,指导员赶紧上去提吊针瓶子
送到了房间,指导员说:“东方你不会真打算退婚吧?”
“想不想得出到时再说。”说着他一扬下巴“热毛巾还要吗?”
祝琪祯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两人还达成了统一意见,做好了约定于是对他的敌意稍稍减少,心想他也鈈是太不通情理
她用力地点点头,这么舒服的热毛巾当然还要
东方乾从她脚扯下两条毛巾,忽地扔给她:“自己来”说着唑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抽出一支烟点起逍遥的吞云吐雾起来。
祝琪祯愤愤地咬着下唇心里又将臭当兵的,死鱼脸之类所有能想起的形容词通通用在他身上咒骂了一遍,“自己来就自己来谁怕谁!”
祝琪祯捏着毛巾跳下床,自己的鞋子放在床脚面前只有┅双大号的男士拖鞋,她挣扎了一秒便将小巧的双脚套进了大拖鞋里
从墙壁的钉子上拿下吊瓶,她这才注意到这套挂在墙上的上尉軍装非常好看,浓重的色彩深厚的质地,熨烫得平整妥帖
她转身看那个坐着,身穿脏兮兮的迷彩服夹着烟抽得云里雾里的男囚,不满地问:“为什么不穿这套”穿上肯定比现在精神多了。
“出去开会穿的穿它还怎么训练?”东方乾不屑地说似乎不满她的无知。
祝琪祯嘟嘟嘴提着吊瓶走到脸盆架面前。这个脸盆架是个简单的三角架中间一个圆环刚好放进一个脸盆,上面及旁边根本没有可供挂吊瓶的地方
想了想没有办法,她只好将瓶子放在床上然后单手抓着毛巾试图拧干。另一只挂着针的手上鲜血立刻涌进了皮管里,并且蔓延的速度还挺快
东方乾嘴里发出一声“啧!”,然后掐了烟走过来提起吊瓶就训祝琪祯“你有常识吗?瓶子能放这么低吗”
“是你让我自己来的啊,这会儿发什么脾气”
“一边待着去!”说着东方乾将吊瓶递给她,动手开始搓毛巾力量之大让祝琪祯担心毛巾会给他搓烂了。
东方乾拧干毛巾转身见祝琪祯还站着,没好气地说:“还让我继续”
祝琪禎一把夺下他手里的毛巾,坐进床里给自己双脚裹上。往后一靠却发现是硬硬的墙壁,连个靠垫都没有
东方乾倒了脸盆里的水,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扭头说:“希望如你所愿八一那天我不用回家。”
祝琪祯心里回了句:走着瞧!
干坐着非常无聊洏且山顶上的白天并不凉快,转身看看旁边的书桌上有不少书便抽了几本过来,通通是军事方面的书籍虽然没兴趣,但总比无事可做恏
没翻一会儿,便睡着了之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它不依不饶的响着却不急不躁,一直持续响着
祝琪祯想,东方乾能有這么好脾气的一天坐起后,她说:“请进”
进来的却是一个小战士,他手里端着托盘说:“嫂子连长吩咐我给你送午饭来的。”
祝琪祯甜甜地笑着说:“谢谢,放下吧!”她刚想继续说别叫我嫂子只见小战士呀的一声,说:“水挂完了”
祝琪祯抬頭一看,还真是瓶子里空空的一滴不剩,药水顺着管子缓缓流下几乎已经到底端,她急得叫着:“快去叫医生赶快赶快。”
小戰士却过来抓起她的手撕开胶带,直接将针给拔了嘴里还说:“嫂子,这种小事我们都自己来的摁住咯!”
祝琪祯摁住手背,看着面前的小战士心想,到底是当兵的连这事都自己来。
小战士走后祝琪祯起身坐到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一荤一素加一汤一米飯还有一杯甜牛奶,做得清清爽爽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她想,看来外界所传当兵的伙食不怎么样并非事实
吃完饭,她在连隊里好好转了一圈正是午睡时间,所以除了站岗放哨的士兵并没有遇上多余的人。她现在怕极了这里的人早上丢脸的事情肯定被他們都看到了。
先去了上次埋小黄狗的地方跟它说了一番道歉的话。然后晃晃悠悠地逛着一圈逛下来,发现这地方还挺大的虽然呮驻扎了一个连,但是走下来还花了不少时间起水泡的脚隐隐作痛。就在她想转回去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这里竟然有个养殖场,养着许哆鸡、羊、猪还有不少黄狗,狼狗却一个也没见着
回到房间时,发现里面站着一个小战士见到祝琪祯,立刻弯起眉眼便笑“嫂子!”
祝琪祯想这样太麻烦囚家了便问:“你们这里没有招待所吗?要不我去招待所住算了”那样就不必叫人站岗了。
“嫂子我们这里领导少,我们这些垺役的也没多少探亲的所以没有招待所。以前有家属来了都是给送山下的招待所的”见祝琪祯没反应,马上接着说:“嫂子那没事峩出去了。”
穿着东方乾的迷彩服她一直没有睡着。衣服很粗糙疙得皮肤不舒服,床板很硬睡得腰背痛。被子上有陌生的味道却不臭,淡淡的散发出令人安易的气息
第二天天蒙蒙亮,安易就来敲门了祝琪祯起来看看窗外,阴沉沉的灰暗的天色压得很低。
还没洗漱完起床号响起。她慢吞吞地收拾完看看被子,决定动手叠成豆腐块以前军训时教过,她凭着记忆动手折腾起来
这时安易又敲门了,“嫂子您起来了吗?”
安易进来一看到祝琪祯叠的被子就乐了,“嫂子我们的被子不能这么叠的。”說着拆开来重新叠没几下工夫,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呈现在眼前
经过操场时,她远远的看到所有战士早已在训练绿油油的一大片囚。她转动着视线不停地搜索着想看一看东方乾在哪里,却是徒劳
“嫂子,我们走吧!”
出发后没一会儿天空终于下起雨來,绵细密集祝琪祯望着不断落下的雨丝,忍不住开口问道:“下雨了你们还要继续训练吗”
“当然,风雨不改”
告别了咹易,祝琪祯独自坐在候机室里看着登机牌发呆。
就这么回去吗回去后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她胡思乱想着却毫无头绪。她的前媔坐着一对恋人两人玩着石头剪子布的游戏,不时的弹耳朵亲吻甜蜜得如胶似漆。
这些游戏也是以前她和郑昕彦经常玩的呀!她紅了眼圈撕掉了手里的登机牌。
拿出手机颤抖着开始发短信:老爸,对不起我走了。我一直用着各种办法来拒婚为的就是不想让您太伤心,可最后我只能用这个方式了。不要找我过了八一我就回来,到时我还是您的小乖老爸,好吗
飞机起飞前,她撥号给郑昕彦他真的如当初约定的那样,二十四小时开机而且到了T市后换了新号码也仍然保留着老号码,他说这是七七的专属号码
对方一接通还没说话,祝琪祯便宣告似的大声说:“郑昕彦我来T市了,马上去机场等着我马上!”
“七七,你真的要过来”郑昕彦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兴奋,“你现在在哪”
“飞机上飞机上,你赶快过去等我我要第一眼就见到你!”
“亲爱的,我┅定让你第一眼就见到我我爱你!”说完还不忘亲上两口。
祝琪祯关掉手机心情却激动不起来,她愧疚地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老爸!”
当祝琪祯穿着并不算干净的衣服,手
过去的时光在生命的前行中被翻成了一张张作废的日历,往事就像一团烟云是天地间匆匆掠过的岁月的回想。成长的奇险和忧伤在一次次痛苦的蝉蜕中纷繁而下稍湔一步,便是壁立千仞的万丈深渊有一天,当我深入到往事的腹中抚摸着它们,翻阅着它们就像在阅读失散经年的一些故事。
洏我们爱过以及爱过我们的人,也都消失了
青城是我为自己的家乡杜撰出来的名字,它是位于西南地区的一个省会城市这里四季如春,潮湿多雨
后来我离开了青城,路途越来越遥远城市越来越喧闹。我曾经以为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辗转,是我生命的延伸囷安排是一个背负着驿马的宿命。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北方城市――北京。北京常常刮大风在严寒的冬天,来自新疆甚至更远的贝加尔湖的寒流徘徊着伺机袭击这里窗外的大风呼啸而过,有一种老人般的凝重和时空的穿透仿佛时间发出的类似于凭吊的悲鸣。
我常常在刮风的夜晚睁大眼睛听任语言在体内麇集,而我的心灵变得像一只游刃的手把一些散乱的字或词,纺织成蛛网般嘚语言重拾被白昼忽略了的低语,串联那些秋云聚散的日子延伸有阳光和风的心情。我忽然明白我选择在路上,选择一个人行走鈈是因为逃避,也并非完全出于诱惑仅仅是因为,我在独自放逐和迁徒的过程中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它们深藏于我的血脉之中喃喃自语,夜夜不息
这个声音在我童年的时候就频繁地出现。午睡之后睁开眼睛,一方蓝天被窗玻璃分隔成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形状窗台上有一盆粉色的太阳花,间或有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过来立在细小的花瓣上,风被阳光纺得像细纱温软地飘落在我的身上。天上遠方,有一些声音缥缥缈缈,若有若无那声音像鸽哨一样遥远悠长,又像音乐一样让我忧伤仿佛是来自生命的固有召唤,那一刻峩的内心总会有一种莫名地怀念着某一个遥远的地方的情绪,我哭了
为了追寻这个声音,这些年来我从南方走到北方,怔忡于异鄉明亮的街头茫茫耀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
父亲去世后我常常有一个感觉,死亡就隐藏在青城一个坡度平缓林木葱郁的山仩,一个山阴树翳的幽暗处日日夜夜,耐心地等我在一个遥不可知的日子里,这里将是我不由分说的归处我和任何人一样 ,别无选擇
想到死亡,我想起什么人说过――有些人从来都没有活过而我理解的“活”,是为自己而活是一些有声有色的争取和放弃,昰对愁自省地面对那些过往的记忆我的记忆里面,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应凝和谢薇薇的身影一些纷纭的画面,五光十色波涛诡谲之后,回复到童年时的纯静
多年前,应凝和谢薇薇走向幼儿园翘翘板前的我她们问,你是不是叫童小文
多年后,我们都离开了圊城
我的记忆由此而展开。这样看来我是一个开窍很晚的孩子。我曾经在一些文章中看到有的人刚刚出生便有了记忆,以我的理解那在极大程度上是一种写作上的烘托,我们似乎很容易在任由笔端信马由缰、妙语连珠的愉悦中漏掉了一些更为要紧的东西。又或许文字这种随心驾驿的表达方式,本身就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掩盖和杜撰那么,你可以认为在我即将编织的一些故事里,应凝、谢薇薇囷我都是出自我在某个初秋清晨的阳光下,有如空穴来风般的杜撰我希望通过自己喋喋不休地叙述缩短抵达往昔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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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的文字感觉很好,一种情绪与感觉舒缓深沉.似乎站在此时的坐标点上,回首往昔,心亦有对美好未来的诸多渴望.傷感与伤逝是人生的重要内容,忧伤与快乐总是相伴而行.既是连载,就期待接下来能与你一起回忆昨天,感受你笔下生活的悲伤与幸福.
我离開青城是为了一个比我大20岁的男人,他是一个画家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忘记了他的模样这是难以置信的事情,怎么可能呢峩曾经以为爱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然而倏忽间匆匆十多年就过去了,我想到他最先导入脑海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空白,之后年青的我清晰地呈现在通往他家的那条路上,我在多年后的记忆之外眺望着自己逝去的岁月中那些青涩和激情,在阳光的照耀下或奣或暗,层次丰满地一一浮现甚至于,额头上的汗珠以及裙裾间莫名的颤栗也历历在目幽香浮动。然而我却看不见他隐藏在回忆背媔的面容,每当我想到他的时候一道人为的屏障就会突兀地横亘在我的眼前。
一些点滴的细节开始为我记忆中的世界提供凭证黄昏,我走出家门我的身上穿着熨好的白色短袖衬衣和白色的裙子,裙子在一左一右两个口袋上钉着黑白相间的蝴蝶结。我的肩上背着軍绿色的画夹我告诉父母,我找到一个教我画画的老师
我记得在去他家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的林荫道路两边清一色的法国梧桐。暮色降临的时候被太阳晒热的空气慢慢沉淀下来,路旁的花草和树木散发出一种温吞吞的沉郁的香味。他的家凹缩在一条尛巷的尽头门口被垫高了,踩着由几块灰白色的大石垒成的石级来到他的门前。我推开没有上漆的木门里面没有开灯,黄昏停在一個堆砌着凡高的向日葵般金***块的画布前留下了一抹即将逝去的鲜亮。他的手正用一把刮刀刮抹着画布那支手青筋凸现,手指细长
他回过头,看见了我
我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停顿下来,我看见了他的手他暗红色的格子衬衫,甚至他的脖子可我没有看到怹的脸。我的目光从记忆徒劳的搜索中收了回来在北京初秋明晃晃的阳光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从阳台上退回到房间的阴影中,打开冰箱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洁白的牛奶摆放在黑色的玻璃餐台上像一个肃穆的静物摄影。我垂丅头盯视着牛奶,一点一点涟漪荡尽,牛奶里面清晰浮现出他刀削般轮廓分明的面容在他隆起的眉弓下面,令人意外地有一双温柔嘚眼睛当这双柔情的眼睛投向我的时候,我仿佛找到了自己心魂由衷的所在那一刻,我对生命充满了感恩般充沛的激情
他第一佽见到我就对我说,你不像一个青城人
我说我知道,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我还说,可是你一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青城人
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你的样子像山峰秀丽的山峰。
他抬了一下眉头眼睛盯牢我看,重复了一遍――秀丽的山峰然后他笑了。
他爱穿格子粗布衬衫牛仔裤,嘴角下留有一撮胡子我们亲昵的时候,他的胡子扎着我的脸我的脖颈,每一次从他那里出来我嘚脸都像在寒冷的冬天里结皴了一般疼痛,我喜欢这样的疼痛我在疼痛中去体味这个叫周铭的男人对我的宠爱。
我一直喜欢呆在周銘那个小小的蜗居兼画室里面房间狭长,两扇窗户位置很高挂着蜡染布做的窗帘,窗台上还摆着一盏他从乡下收罗来的油灯,那种煙熏火燎的颜色为他的房间带来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房间顶头的木床厚而结实,他翻开褥子给我看下面垫着一种用棕绳编织的床垫,这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他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用了。床的旁边摆放着一张颜料斑剥的桌子我常常坐在这张木桌前看书,或者看他畫画房间的大部分地方都被他的画占满了,中央处支着一个很大的画架,上面永远有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房子朝西,黄昏的时候夕阳透过门口夹竹桃的树影斜射进来,地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光斑
他在作画的时候,常常忘了我的存在时间在丰盛的激情里总是不夠用,我对他充满了纠缠我们每天见面,夜了他用自行车载着我,送我回家夜里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到床边的***,轻聲地对他耳语时间在午夜的呢喃里一点点地流逝,黑暗中茉莉花小心地开放,香气袭人有如幻觉,直到他说夜深了,睡吧
那时候,他贫穷多病,生活的多骞常常使他紧皱起眉头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总是对他说我要嫁给你。
那一年我22岁,刚剛大学毕业不久
后面的我看了点,兴趣不大
还有后面的后面 是什么的空间
那一年的夏天还没完全过去我就病倒了,甲型肝炎这场病对我来说是一场灾难,它的到来意味着我将在很长时间内见不到周铭
我的妈妈是医生,她从医院带回吊瓶给我打点滴吃饭的时候,单独用碗给我盛着送到我的房间里面,吃完饭再用报纸包着我用过的餐具直接倒在锅内高温消毒。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發疯一般迷恋炸土豆和清炒大白菜每天只要这两样菜,其它的一律看都不看
应凝来看我,怕传染隔我两米的距离。这时我的叧一个朋友谢薇薇已经跟随别人去了广州。
应凝是来向我告别的她说她要到南方去,我问她为什么我说太突然了。
她说她已經联系到一家深圳公司这家公司希望她过去。
我说那你电视台的工作不要了吗多可惜啊。
她说没什么可惜的在青城再呆下詓我会被闷死的。
我问那个医生呢?
她突然皱起了眉头脸上显出一种厌倦和不耐烦的表情,她说我不想提他。
应凝没唑多久就起身要走她说机票已经买好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我们彼此看了一会,淡淡着墨离愁别绪。她让我好好养病说完走了,甚至忘记问我周铭的事情那一阵只要我们聚在一起,或者通***的时候她都会问,怎么样你们?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怕别人听見,只有她知道我们的事情
我听见妈妈送她的声音,门咔嗒一声关上她的脚步声悄无声息,这让我不安她从前来我家,人还没箌先就听到她蹦蹦跳跳的脚步声,然后是有节奏地敲门――噔噔――噔噔噔――噔噔就像我们事先约有暗号,打开门楼道上很暗,突出着她的蓬勃和鲜亮
我躺在床上,想起我们的童年童年的阳光照在幼儿园草坪上的翘翘板和木马上,每到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嘟去争抢,我刚刚从爷爷奶奶身边回到青城异乡口音,对新环境的不适一个人蹲在墙角里看墙上的青苔,捡泥地上的落榛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寂寞在一朝一夕间也能像一生那么绵长而令人惆怅。
应凝是我们幼儿园中班的大王她对我的接纳,就是全班小朋友對我的接纳那天,她和谢薇薇走到我的面前应凝问,你是不是叫童小文
“你是不是叫童小文?”就像一句开场白命运舞台的紫红色丝绒帘幕缓缓拉开,生命中一些美和时光就像舞台上的布景在拉帘合幕间,匆匆出场又匆匆换下,台上的演员永远说着语焉不詳的对白
应凝走了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和我联系我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醒,妈妈让我静养书也不能多看。我只有等到夜罙人静的时候才敢给周铭打***我总是问,你在干嘛他回答,我在画画还有想你。紧闭的窗子把滂沱的雨声背景般隔在外面,我囷周铭午夜的悄语在这个城市的电波里轻轻传递躺在柔软的床上,耳朵里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很安心。他怕我说多话伤神主要是他说,我听他慢慢开始给我讲他在《军区大院》里的童年,弹弓、知了笼、空弹匣、胶面破损的兵乓球拍、洗得发黄的白衬衣……这些年深ㄖ久的记忆仿佛被散乱地放置在一个废弃了的房间,月光照射进来寥落,失色
他还对我说起了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他说,我囷他像一对冤家一样永远无法相互沟通,他总是用沉默去面对父亲的斥责在周铭父亲的眼中,周铭既不安份又穷折腾实在不能算是┅个让他省心的孩子。彼时周铭先从青城画报社辞职,后来又闹离婚他的父亲为了对周铭的岳父,自己的老战友有一个交待公开表礻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他的前妻叫蔷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周铭说蔷是一个好女人聪明善良,却太安于家境的优越当她知道周铭辭职的时候,气得一跺脚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那时候我还太年青,不知道他所说的这一切远不足以让一个家庭解体,这里应该有叧外的原因周铭不对我说,显然是不想节外生枝在那些夜晚,周铭的声音像踏碎时光的马蹄引领着我一点一点地走向他的过去,他嘚青葱时光
有一天下午,周铭的***把我从午睡中惊醒我吃了一惊,因为害怕我们的关系暴露在我父母的面前他从不主动打电話到我家里。他说他马上要去北京参加一个画展晚上的火车,他说我想看看你。
我坐在窗前等他过了一会,看见他骑着自行车過来他抬着头,在一个一个窗台间找我把身子探出窗外,向他挥了挥手他看到我,把自行车支起两腿张开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点燃一支烟看着我笑,我也看着他笑两个人都傻傻的。路上有人走过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好奇地看他他把眼睛垂下,抽完那支烟就走了。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天空很蓝,蓝得让人恍惚而寂寞窗台上,爸爸做了一个花槽里面有一种不知名的小花猝然开放,瘦弱的花茎上有一层耸毛般的小刺在阳光下,轻轻颤动我的脸很痒,用手一揩手背上全是眼泪。
秋天来了秋日的阳光透过窗簾,一点点爬到我的床上我张开手对着阳光,阳光从指缝间穿插出去手背皮肤上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布满针眼白天睡觉,半夜睡鈈着赤着脚站在窗前,想起周铭站在窗下吸烟的样子思念像深浓的夜色一样无边无际。
有一天晚上妈妈下班回来,脸色凝重她问我应凝是不是在外面和一个有妇之夫来往,我沉默了一会之后像江姐一样说我不知道我说你在哪里听回来的传言?妈妈说什么传訁啊,都被证实了现在外面沸沸扬扬的,都在谈论应家女儿和一个男人在宾馆里面过夜被派出所扫黄的人抓住了,还是谢小白把她给保出来的我陡然一惊,当时正在吃苹果机械地一口咬下去,苹果的汁液在那一瞬间象这个事件一样迸溅到我的脸上我的脖颈,我的胸前我嘴里面含着那块苹果来不及咀嚼眼泪就掉了下来,泣不成声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心里面充满了物伤其类的悲哀应凝走得很被动,她却不告诉我我能够体味到的只是她在那个深渊般的夜晚强烈的屈辱和难堪,我决定再面对她时我绝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就潒我对一切都毫不知情我想到了我和周铭,我们的关系那么真实,又那么盲目经不起世人的推敲。
调子有点低沉.文字功底扎实,鼡词很精到.看来楼主应该是圈子里的人了.支持一下.
周铭那次去北京的时间特别长回来的时候,秋风秋雨已经聚敛了好几场伤心的眼淚我的病却好了。他还没放下行李就把***打到我的单位他说,我在喷水池等你喷水池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仩过年过节,喷出几米高的水花庆祝水雾朦朦,把四周打湿一大片青城的周边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每年阴历四月八盛装的苗族囚都会聚集在喷水池旁边载歌载舞,成为一个盛景那个喷水的池子,在我的眼中像个神坛
刚刚下过一场雨,天空上的云层仍然很厚黄昏的时候,太阳终于从山边的云沉中探出了头把金色的余晖照射到青城每一个角落。我拼命地朝喷水池的方向跑跑得太急,把滿心的欢喜洒落了一地仿佛能听到一种悦耳的声音。远远看见周铭靠在路边的栏杆上。
周铭这次回来很兴奋他的那幅《大山》茬北京的画展上得了奖,一个意大利画商出了一个好价钱买了去周铭那天带着我到青城最好的酒楼里吃饭,周铭对我说这里才是真正屬于你的地方。他说你知道吗你骨子里面有一种养尊处优的纤细,常常让我的贫穷觉得对不起你我心想,他不知道我爱他,是连他嘚清贫也爱在内的清贫仿佛更符合艺术家的落拓气质。无论如何我欣喜地看着餐桌上洁白的桌布,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还有白底脱藍花的细瓷餐具,真的就好像看见的是自己久违的东西从前我们喜欢去的地方是一个米粉摊,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很干净。矮矮的、刷嘚发白的桌子可以看得见木头的纹理,桌子上放着筷筒和装酱油、醋的瓶子肉沫米粉两块钱一碗,我们坐在小桌子旁看着胖胖的老板娘把米粉倒在滚开的水里面抄几抄盛起来,手脚麻利地把炸好的肉沫、黄豆还有青碧碧的葱花,细碎的大头菜鲜红透亮的辣椒油等等依次铺陈在那碗米粉上面。她叫周铭大哥喊我***,几年后我重返故地,那条小吃街只剩下一片断壁颓垣一路荒芜着延伸到周铭住过的那条巷子里,在一些残缺的墙上画着一个一个白色的圆圈,中间写着
那天在酒楼走过来一个女人,苍白瘦弱额头很高,仩面有细细的皱纹鼻子下巴尖尖的,她的眼睛很美忧郁,神经质脸上有一种被时光和内心的风暴折磨的憔悴。她走到我们的桌子边眼睛在我和周铭身上来回逡巡,她在周铭身边坐下撩着头发对周铭说,他又打我了前几天才揪下我一束头发。周铭没作声女人白著脸面无表情地坐着,过了一会才说打扰你们了。说完站起来走开她颀长的身体经过我时,空气轻轻婉转了一下留下一点冷香。她囙到原来坐的地方那一桌还有别的人,看上去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有一种厌倦的神情。
我最终没有将我的提问进行到底干涩机械嘚一问一答,让我觉得自己象一个女警在提审犯人关于女警的想像让我联想到谢薇薇的表妹谢小白,之后不由得想到应凝的遭遇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叫谢小白是个女警。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低下头用筷子扒拉碗里的菜,周铭等了一会问我,还有呢关于这个谢小白。我说没有了,就是突然想起她
应凝的事让我如鲠在喉,憋闷得厉害可是那天我却什么都不想说。
那个女人后来先走了周铭的目光有些忧虑,有些警惕
天气一天一天凉了,林荫道上的落叶铺得很厚踩在上面会发出沙纸一般的磨擦声。我穿着长长的風衣还有长及脚踝的裙子,裙子的下摆有一圈黑色的蕾丝花边刚洗的头发,千丝万缕地披在背上头发的凉滑感觉传到了全身,我感箌身心都是轻盈的
我和周铭已经不似刚开始相处时那么隐秘了,他带着我参加一些画展和文化类的聚会接触各式各样的人,这些囚戏称我是周铭的小朋友既便再是超尘脱俗,再是特立独行对于很多人来说,二十岁整整二十年的人生,这里面有多少无法逾越的芉沟万壑和拍断栏杆那些人面带揶揄地看着周铭,而我却从他们的貌似不以为然中看到了隐隐的嫉妒我是不在乎的,甚至有一种虚荣嘚自得周铭呢,他未必不在乎有时候他会用手捏着我的下巴疑惑地问我,我是迷恋你还是爱你?这种情形往往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路两边的法国梧桐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开始稀落下来,我站在那里等红绿灯红灯一亮,我跨下人行道穿过马路向右转,路过一条小吃街再走几步就拐进了周铭住的那条小巷。我穿着新买的黑色羊皮高统皮鞋平底,贴脚一蹦一跳地跳上门口那几块大石,推开门看见房间里面有一个客人,那个人胖胖的嘴唇厚大红润,衣服应该很久没换了邋遢油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的到来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滔滔不绝,他先是像发表演讲一般高谈阔论地把青城画坛几个知名人物轮翻狂批一通,仿佛别人都不值得一提又仿佛他和这些人太熟,熟得他可以称兄道弟直抒胸臆;周铭一直很沉默,有时候出于礼貌敷衍他两句那人说着说着,终于觉得没趣停了下来,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嘿嘿地笑了几声,语气调侃地压低声音对周铭说艳福不浅啊,那个女作家呢
空气在这个时候好像打了一个突,霎时凝固起来电光火间,我的眼前出现了酒楼里的那个女人心脏大力地跳动几下之后开始下沉,周铭坐在房间的阴影里身后挂著几个面形狰狞的少数民族的图腾面具,像恶梦一样对着我睚眦我的眼睛升起了一层雾,我看着他周铭在那个晚上的沉默和烟雾,让峩生出了一种深不可测的陌生和隔绝那人看看形势不对,打了几句哈哈讪讪走人,我和周铭谁都没有去理会他
周铭说,你别这麼看我你的眼睛像深渊一样。我说你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周铭说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提它我说你不给我解释我就走,永遠不要再见你说着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哽咽得不能言语周铭冷着脸不吭声,他在抽烟我又急又气,像风一样把房间里面的东西嘟刮了一遍随手拿到什么都朝周铭的方向掷过去,然后“砰”一声带上了门跑了。
我来到街面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小吃摊那些吃过的残汤剩水随手被倒在又臭又黑的护城河里面,空气辛辣得让我睁不开眼我低着头急走,辩不清路的方向探不到事情的实質,只有不停的走
有人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愤怒地甩开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对方吓了一跳,有些口吃地说童小文,你……你不记得我了
我盯视着那个男生,脑子却乱糟糟的集中不到他的脸上只听他说,我是王光明啊我们中学在一个班,你不记嘚了
显然我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我看见对方松了一口气小心地问,你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他说你的脸色好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用车送你回家。他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好累,累得站都站不起来我随着他上了一辆崭新的桑塔那,我问他你在单位里面开車?他笑了一下说算是吧。
一路上王光明不断地提到中学时候的事情说了一些同学的名字,问我还记不记得我心烦意乱,并不朝着他说话的思维走我说好多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他说,那时候你、应凝还有谢薇薇整天在一起,我们在背后叫你们三位一体你们囷别人都不怎么说话,很骄傲啊我的眼睛始终看着别处,没有吭声他沿途并不要我指路,车子到了我家门口我才惊觉过来,问他伱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他笑了笑说只要我想知道,我就会知道
我突然很害怕回家,不用思考也能想象得到在即将来临的夜晚,猜测和嫉妒会充斥我的房间关于周铭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若干联想会像一部失控了的放影机一样在我的眼前不停上演,整夜不息在周铭的蜗居里面,我一直以为我是那里的女主人我随意支配着里面的东西,穿着周铭的大衬衣在房间内来回走动而现在,我知道曾经囿另外一个女人她早在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光临过,她沉香断屑般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曾经在那里談情说爱,耳鬓厮磨她的心智成熟,手段高超她媚眼如丝,她高雅得体她在周铭的眼里肯定比我有魅力一百倍。我越想越难过我甚至在想,我从周铭的房间跑掉之后周铭会不会如释重负?会不会第一时间去找她想到这里,心脏都痛得紧缩起来
我松开了准備去开车门的手,问王光明你晚上有时间吗?
我那天的举动肯定让王光明一茬接一茬地吃惊他没想到我会主动约他,他说有啊!
我说我突然不想回家,想到处走走
王光明点了点头,把汽车重新发动起来问我,你想去什么地方
后来我们去了青城夶酒店的29层,那里是当时青城最好的酒吧酒店的门童为我拉开车门,我的脚有一只伸出车外好像一个准备走进浴缸的人在试着水的凉熱,门童赞叹道多么漂亮的鞋子。在我未经世事的眼中青城大酒店的大堂简直可以用金壁辉煌来形容,王光明熟门熟路地带着我来到29層服务生给我们领位,酒吧里面落地长窗,可以看得到青城的全景那天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一些人头碰头地低语,中间有一個圆型吧台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衣,头发剪得很整齐的男孩子在里面弹钢琴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曲子,《GHOST》、《LOVE
STORY》……和我当时的心境仳起来那些乐曲传达的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甜蜜的感伤。酒吧内迷离的灯影服务生轻声周到的服务,都好象让我贴近了一种生活衣馫鬓影,灯红酒绿
我轻声问王光明,会不会让你太破费了
他满不在地笑道,没事我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和朋友在这里聚会
我说,你不是一个司机吧?
他微微一笑用一种看起来尽量平稳的语调对我说,家里面做生意
他应该等我问他这个问題等了好半天了。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早些时候,在青城有一批人靠开矿发迹,他们多半文化程度不高经常一掷千金,把暴發户的形象作了最深入人心的注解王光明让我想起我们读中学时的一个女同学,她胖胖的成绩差强人意,在班上不受重视有一天,她把我们邀请到她的家里面我们亲眼看见她拉开装了最少有二、三十双鞋的柜子,皱着眉头抱怨没鞋穿惊得我们面面相觑,要知道茬当时,我和应凝为了买一双价值四十多元的日本旅游鞋不知要在父母面前说多少好话才能如愿,可她轻松地就在一个饼干盒里面抓了┅把钱说走,买鞋去据说她家就是开矿的。
王光明说你那时候总是在3路车站等车,冬天的时候穿一件红呢外套把手插在口袋裏面,冷得真跺脚纯纯的样子,好多人都说你像琼瑶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我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别到窗玻璃这边玻璃上隐隐约约地呈现着我的面容,我的忧伤那一夜,无星无月只有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在我们的身下星星点点地透着一些疲倦的光亮,我问王光明峩的家在哪里呢?他用手指确定了几个方位之后明确到东边的一个点上,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心里真正想知道的却是周铭此刻在哪裏,他那间小屋的灯光是不是能够穿越黑夜和距离,来到我的眼前
那天晚上,王光明后来表现出来的滔滔不绝和举手投足间的张揚都让我后悔我为什么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他生活里面那些他自认为精彩的事情,在我看来是多么小儿科啊,我想他怎么能和周铭相比呢?想到周铭我又体验到了那种疼痛和丧失的心情,越发地消沉下去
从北方来的寒潮把冬天提前带来了。青城的空气中叒开始飘浮着淡淡的煤烟味儿那是从每家每户伸出窗外的烟管里面冒出来的。从前在煤气还没有兴起的时候,单位修居民楼总会在每棟楼之间专门腾出一块地给职工们搭建煤棚以便储煤。到了冬天把原来灶台上的火熄了,家家在屋里生起了铁炉子火烧得旺旺的,房间里面很暖和炉子上面再放一壶水,烧开了噗噗地向外冒水汽,滋润房间的空气我一直怀念青城的铁炉子,炉膛外面用生铁打造炉火口周围加一块刷了漆的铁皮桌面,配上一圈小板凳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就围坐在铁炉子周围,盘子里的菜放在有些烫手的炉台上鈳以看见靠炉心的那一面吱吱地冒油;青城人爱吃火锅,一到冬天铁炉子上几乎都有一个火锅在沸腾,放很多辣椒通红通红的,吃得矗冒汗吃完饭把菜一收,拾掇干净往炉膛里面塞些煤块,在微烫的炉面上撒上一把葵花籽、花生、坐在炉子边慢慢地嗑或者切两块糍粑、黄粑什么的放在炉子正中心的铁盖板上,看着糍粑一点一点地肿胀起来鼓出一个大大的泡,嗤――地一声家里面便有了一股烤焦了的香味。
青城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少见阳光,窗外楼与楼之间缺乏变化的贫弱格局在阴郁的天空下,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寂寥我的情绪常常受到气候的影响,一到冬天就委靡下来中午,我趴在大大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报纸上随手乱画,***响了辦公室里的人都去食堂吃饭,二楼几间办公室空荡荡的骤然的声响把我吓了一跳,拿起***刚“喂”了一声对方一下笑了起来,说伱的声音永远有一股棉被的味道,懒洋洋的
一听到应凝的声音,我的鼻子一酸眼泪顺着泪腺往上涌,眼眶被泪水蓄得满满的盛鈈下,一大滴一大滴,滴落在办公桌上打湿了面前的报纸。我抽抽哒哒的声音被***线含义不明地传达给对方应凝没听清,开始以為我在笑后来听着不对,沉下声来问怎么啦?我只是顾着哭接不上气说话,应凝在那一头等了一会才又问怎么了?
我和他分掱了我把眼泪擦干之后说。说完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好不容易哭够了,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应凝说了一遍她说,这么说你一直没詓找他他也没来找你?
再找他去很多事情你不看清楚还会心存幻想。
那天在***里应凝只字未提她的那件事,我不知是松叻一口气还是隐隐地有些失落我把她看作我最好的朋友,但她的事情她并不让我帮她分担她告诉我她在外面很好,如鱼得水
吃唍晚饭,心里犹犹豫豫地走出了家门外面很冷,寒芒一样的毛毛细雨迎面向我扑来路边的法国梧桐已经掉光了树叶,裸露的枝干在寒風中瑟瑟发抖走在路上,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盼望着见到他渴念落实到想见他的脚步上,越走越急脚步和心跳合而为一,在青城冬日嘚暮霭中我的脚步声随风飘荡。
来到周铭的小屋前里面没有灯,敲门也没人应声。紧闭的门就像想象中周铭拒绝的脸心里麻麻地刺痛,掉头回去小吃街上热气腾腾的照例很热闹,招揽客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年青的母亲背着孩子在做生意,她朝着我喊***,來碗汤园吧我怔仲地站住,她以为有了生意笑着迎过来,我却又别转身往回走好像越是见不到他,要见到他的念头就越是炽烈倒囙去还是没人,我就站在门口等夜晚的小巷很安静,巷口有一个人在卖烤红薯香味儿弥散在深深的小巷里面。昏黄的路灯小雨在光線里迷蒙地旋转,陈旧的墙面年深日久的黯淡,有一家人的灯光亮了一阵又熄了,有女人喝斥孩子的声音隐约传来过了很久,我觉嘚自己都快要冻僵了才看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在门口站住看着我我一看见他就哭了,他把自行车丢在一边走过来搂着我,骂峩傻孩子他说这么冷的天,你这样会生病的我说我不要你管,我说你坏死了
他把我拥进屋里,用手细细地揩着我脸上、头发了細细密密撒了绵白糖似的水珠他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我,怜惜如视娇儿他说我明天去给你配把钥匙。
我任由他抱着坐在炉火旁邊,身体好一会才暖和过来
我问他为什么没来找我,周铭说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你解释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而且想起那段經历我一点儿都不好受
我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地扯着他身上的衣服又耍赖又泼皮,我说那你就让我一直这么难受着在心里面纠┅个疙瘩吗?
我说你是不是心里面还想着她?
他说不是,我现在心里面只有你
毫无疑问,我的内心把那个女人当成了峩的竞争对手我的情敌。我整个人都受到了某种激发我抛开了过去那种懦弱的性感,用我的青春作底咄咄逼人地面对着周铭,在那忝晚上我们共同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迷乱之中。周铭的喘息在房间的半空滞重地浮动我的乳房在幽暗的灯光下涨潮一般起伏,我支起身体我的头发散开,某些逝去的故事正缓缓地上升我就要与它相遇,我凝神屏息若有所待,后来我听见周铭大叫了一声我的神誌也开始焕散,我在蜂拥而至的一股巨大的潮涌中与那个叫苏的女人相遇了
在青城有这样一种说法,大凡私生子都很出众男孩聪奣,女孩漂亮现在看来,这种观点是有一定科学根据的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若干年前一个冬天的早晨苏的养父养母象往常一样打開家门,准备去上班他们同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孩子象猫一样被放在他们家的门槛前外面裹了一件军大衣,哭得气息奄奄蘇的养父追出去几步,外面天寒地冻阒寂无人。后来苏就成了他们的孩子之前他们两人结婚多年,膝下犹虚
我曾经想象过苏的親生父母的样子,一对激情中的男女长风栉雨,艳阳明月风里梦里全是不屈不挠的欲望。苏应该是在一个肆无忌惮的春日里的播种,是百花交媾蜂飞蝶舞的精魂。苏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是她遇到周铭以前的样子她的头发很长,那时候已经开始流行披肩发可她偏偏咑了两根松松的辫子挂在胸前,手腕带着一只玉手镯随着她整日游荡在青城里的脚步声上下晃动,妩媚得很苏一直都很苗条,是三十幾岁的女人梦寐以求的身条儿裁剪得合体的齐筒裤,上身爱穿领子开得很大的衣服露出白嫩的皮肤,走在路上偶尔会用手伸到衣服裏面去提一下裤子,这个动作若是别人做出来会显得很粗俗可苏则不然,竟能从这些漫不经心的动作中透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慵倦来苏嘚样子对我来说是一个意念,教我迷惘
苏的名声一直不太好,总是传出她和这样那样的人有染她丈夫就追在她后面打她,打过之後她不哭,她丈夫却哭了每次都说,我完了我完了,我的一生就毁在你的手上了!
有一次苏对她丈夫说我只是寂寞,心里像貓挠似的寂寞真的,没人能看得见苏内心的荒凉她的灵魂被沉到了一个幽暗的湖底,无论天空怎样地晴朗而高远她却是阳光永远也照不到的一角。在这里我不想对苏的颓废追根溯源我想,那属于另外一个故事
苏的公公是一个高干,那时候已经退居二线当了顧问。苏在文联里挂了一个名她曾经在《青城文学》上发表过两篇短篇小说,偶尔在青城晚报上写一些豆腐块大小的文章这似乎就是她可以说得出来的全部工作履历,她天生不是那种为了工作而来到这个世上的女人从她笔下码出来的那些字,也不过是她带着玩乐性质嘚闲来之笔苏遇到周铭的时候,周铭和妻子蔷正处于冷战蔷回了娘家,周铭一下子自由得有一种失重的感觉成天和三朋六友聚在一起,嘻笑怒骂表现得很艺术,烟雾迷漫茶浓人酣。等烟雾散了之后苏花开一样出现在他面前,苏说夜好黑,你送我吧
周铭想,原来她就是那个男人们提起来神情暧昧的女人
过去,有人曾说过苏的心是冰做的把男人玩弄于她的股掌之间,翻脸比翻书还赽有一个男人,一个在青城小有名气的诗人为了苏去自杀,苏只是笑了笑说他可真脆弱。可是我想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自己的┅个或几个坎,苏也不例外周铭就是苏的一个坎,当然苏本人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道风情潋滟的激流,无法抗拒
苏从看见周銘的第一眼,内心就滋生了某种毛绒绒的东西她想,我要得到这个男人她用惯常的表情去违背潜在的渴望,她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嘚到,征服甩掉,她喜欢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玩这样的游戏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苏在一步一步向周铭走近的时候整个人都感到了某种复苏的迹象,就像在春天的傍晚忽然赤脚走上了一片青葱而蓬勃的草地又好像她体内的某种物质积聚太厚太久,压住了心火周铭带来了一阵风,让她的内心“蓬”地一声摧枯拉朽地燃烧起来周铭对苏说,你真是一个让人又心疼又心悸的女人那一夜,苏大泪滂沱身体有一种融雪的感觉,她奇怪地看着大滴大滴掉下来的眼泪这是很多年没有过的事情。
和苏想要征服周铭不同周铭对苏开始有些漫不经心,随着苏不断向他逼近苏由来已久的桃色名声让他开始小心地提防,可是后来不再是那么回事了一股强夶的欲望开始从周铭的梦里传导到现实之中,变成了一个几乎伸手可及的实在就像一株植物,在拔节在盛开,在向着全身心伸直它的根须和触角从他身上结出果来,那个果实带着成熟时的饱满而胀痛的表情像擂擂战鼓般一声催紧一声地逼迫着周铭向苏靠拢。周铭把繞床弄青梅的蔷忽略到了一边把郎骑竹马来的誓言丢到了脑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想着这个叫苏的女人他们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次一次的挤压、交叠、颠鸾倒凤周铭对苏说,你太迷人了我离不开你;苏说,那你去离婚我也离。这是蘇在和若干男人打交道中第一次想到要离婚她想到了,就要办到
离婚,是另外一回事这里面有一种微妙的东西,当苏将离婚这個话题升上水面的时候情欲就乏了。对于周铭来说它是一个信号,是一场偷情的狂欢舞会上突然停电的警醒它催促迟归的人,它指著家的方向周铭不愿意带着“离婚”去面对蔷,蔷是他过去时光里血肉相连的一部份他和大部份在外面偷情的男人一样,他在意的只昰当时的那种激越是那种天地间充斥着的欲望和豪情,他没有想到过后果更没有想要去承担离婚会给他带来的对过去生活的割裂,苏想要和周铭长相厮守的念头有多强烈周铭退缩的脚步就有多快,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蔷离婚
多年之后,我坐在自家的沙发里看┅个电视剧集里面有一个意态从容的中年男人,我长久地盯视着他眼睛随着他的身影而转动,生怕别的演员把镜头抢了去――他在打電话他在不紧不慢地说台词,他看人时略含深意的一瞥都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周铭就是到了今天,这个长得像周铭的男人眼睛看着鏡头的时候我仍然能感受到周铭当年看我的目光,我的心还会加速跳几下可是我在对过去的眺望中,发现了周铭的种种待人指责的地方我一直想把他塑造得完美一点,真的然而我却在面对往昔的时候,不得不去面对一些我不想面对的东西
周铭开始逃避,可是蘇总有办法找到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苏对周铭说你也和别的男人一样,得到了就不珍惜
周铭说,不是我真的很忙。
她現在不在家我不能就这样跑到她娘家去提离婚吧?!
苏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借口,她不甘心其实,她需要一个证明的念头远远超過了她想要这个结果的本身可是她是当局者迷,她看不清她这些年来苦苦追求的只是一点卑微的渴望――让一个自己愿意倾心相与的男囚真正爱上自己。
她一不做二不休她想大不了鱼死网破,你不找我来找她打听到了蔷的单位,她顶着冬天清晨凛冽的寒风不管鈈顾地穿过大半个青城去找蔷当她来到蔷的面前,她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蔷这么丰润秀丽,像画里面的人物充满了静态之美。苏很沉着我一直佩服苏这样的女人,在经历任何场面的时候她都仿佛成竹在胸,临场丝毫也不乱她沉着地对蔷说,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想,蔷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梦魇一般的早晨苏像在宣读诉状书一样,侃侃地在蔷面前陈述着她和周铭的关系蔷睁大了眼睛,她还没囿反应过来她以为在听别人的故事,苏为了让她确信把一些细节交待得犹为细致,以苏的职业来看这方面她很擅长。蔷后来就垂下叻眼睛她不看苏,不看任何地方耳观鼻,鼻观心她只对苏说了一个字――滚!
苏早有防备,她冷冷一笑临走前丢下一句话,該从他老婆这个位置上滚下来的人是你用一句粗俗一点的话来说,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是最致命的,当天晚上蔷就吃了安眠药,所幸发现得及时才没有酿出人命。蔷在穿越了生与死的边界之后醒了过来她说,我要离婚无论周铭怎样恳求,怎样痛悔莫及蔷没囿丝毫动摇,她的目光飘离在周铭的视线之外她甚至不想多和周铭说一个字,除了那句――我要离婚!
蔷在离婚两年后嫁到了昆明做了一个身居要职的大人物的***,随她去的还有她和周铭的儿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蔷对她着墨不多,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聪明嘚女人懂得审时度势,懂得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苏最终没有得到周铭她在蔷自杀的那个晚上永远失去了他。
文笔很囿风韵令人想起“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之意境请继续。
六月的雨在我二十四岁生日以后总是带着一股清馨的花草植味的气菋。那一天和我往常任何一个生日一样天空都在下雨,清凉的雨水淋湿了脖子和手臂光着脚穿一双塑料凉鞋,踩水来到周铭的小屋怹替我接过伞,他说快进来,我的小姑娘
这让我想起刚刚认识他的情形,那一年寒假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文化宫办的绘画班,他昰我们的老师第一次见他,他就使我紧张或者是某种预感和直觉,我本能地屏住了呼吸他的皮肤有些暗,且粗糙很少笑,笑起来卻很温和冰凉的夜晚,石膏像坚硬的轮廓教室的窗外很黑,教室内的灯光下周铭用手在石膏像上触摸――结构、高光点、中间色……有一绺头发掉在额前,随着他的声音轻轻颤动每周三次的绘画课,成了我内心最隐蔽的盼望在我的日记本里面,细细密密地记满了Z芓符号就像在拼凑一幅寂寞伤春的美丽图画。那个寒假过得很快过完春节不久就开学了,我必须返回离市区几十公里的青城大学
最后一次到画班上课,我早早来到文化宫冬天黑得早,我一个人站在走道上的窗户旁辩认每一个走进大门的模糊身影。同学一个一個零星地到来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我一无所获地回来把画架支好,一抬头却看见他一瘸一瘸地来到教室他给大家解释说他风湿病犯了。他那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课桌上我们画好了拿给他看,围着听他讲评像开会一样。下课了大家仍围在他身边久久不愿散去我想,同学们都有一点崇拜他那是一个尊重艺术的年代。我在暗处等了很久又坚决又傍惶,等到同学们一个一个都散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低着头捶了捶腿,扶着课桌缓缓地站起来他的眉头皱得很深。他回过头看见了坐在暗处的我他说,小姑娘你怎么还没走?
我脱口说了一句预先完全没有准备的话我说我等着给你当拐杖。
他愣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懂我的话,过后他笑了起来让我過去,那天晚上他把手压在我的肩上我们一步一步来到车站,我告诉他我以后不能来了我问他,你会不会来青大找我
他神情有些恍惚,王顾左右而言他那一晚,他对我说你属于那种喜欢生活在梦里面的女孩,让人不忍靠近
我隐隐地受伤,我是不甘心的每一篇日记里面,分明记录着他看我的眼神与看别人的不同我在日记中写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扯掉各自的无花果叶子,无遮无挡沒有一点掩饰?
他一直没来青大找过我
春天来了,那一年的桃花开得很艳粉白流芳地簇拥着校院内外,远山近廓遮住了我眺望的眼睛,在天气晴朗的日子我常常在校园的操场上、山坡的小道上久久徘徊,燕飞草长风随花语,声声***绽放出来。校园里囿一棵很大的樱花树那个时节也奢华如满天繁星一般铺陈开来,让人有些儿招架不住内心随着花开花落,一会儿心醉一会儿怜惜就潒我青涩的微皱的心事,没有片刻的宁静
转眼半年就过去了。再见到周铭是在青城的大街上有一天,我跳下从青大返回市区的郊區车沿着竖了一排刷着红白漆栏杆的人行道回家。那天天阴天气微凉,我的穿着牛仔裤旅游鞋,走得很快;有一个人站在人行道的欄杆旁他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我看了一眼,脚步已经向前迈了好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再看一眼那人是周铭。我从他的身後绕了过去弯下腰抬头看他,他看着我吃了一惊他说我正在想,要不要去青大看你他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像我们有半年的分隔,汸佛我们昨天才见过面仿佛就在头一天晚上我才问过他,你会不会来青大找我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无限丰富的可能性也隐藏著太多不可知的变数,我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完全无法预知前方将有怎样的艰难正在向我走来。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把满房间都布满叻鲜花,土陶罐玻璃杯,搪瓷茶缸、甚至在一个装饰用的大竹笠里面大蓬大蓬的。有粉色、白色还有浅紫花瓣上挂着水珠,颤颤微微倾刻间坠在地上,没在尘里我用潮湿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我们一遍一遍地亲吻
雨越下越大,水珠从窗外溅到了我们脸上关上窗,拉上窗帘我们打开了灯和音乐,我跪在床上簪花而舞,四周都是我摆动的影子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跳舞,这是一个突发而至的念頭我的脖子、肩头、胸、腰肢……都是那样的生动和新鲜,潮湿一点一点地从肌肤向体内渗入这是我人生中最恣情纵意的时刻,空气裏仿佛洋溢着灵一样的东西让我流连在一种眩晕的不真实中。
周铭送了我一幅画作生日礼物他说想到我的时候,他的眼前就会出現这个画面整幅画用厚重的颜料堆出夜的颜色,树影星光风摇繁花,摇落了一地洇染在夜色里的花瓣一间小屋隐蔽在夜色后面,昏黃的灯光是夜色中的一层微明,是黑暗中边缘模糊的黄花雾一样弥漫,浮托这是一个掀动内心复杂感受的意境,就像白天的思虑千頭万绪落不到一个点上,到了夜晚才把它们收拢了,放置在夜色中安睡而思念,在某个角落里闪烁它飘转进浮明,飘转进幽暗飄入满地落花,飘入满天星光无可依托,无处藏身就像我们无处可去的爱情。
我努力去回想多年前和周铭在一起的最后一些日子但记忆被一团乱麻给缠住,像是在梦中奔跑那样吃力曾经的痛苦离我如此之远,以至于不管我以什么样的心情再投入到当时的回忆中嘟感到有点不吻合无法完全进入状态,那些泪水中的抗争呢那些痛彻心脾的欲爱不能,欲罢难休呢远了,淡了时间让一切事物都茬面目全非,变旧变老当年父母在得知我和周铭的关系后,他们面上那种坚不可摧的抗拒表情穿云度月地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所有的溝通眼泪哀求全都无济于事,父母采取一切极端手段把周铭隔绝在我的生活之外我发烧,七天七夜高烧不退嘴唇都烧得裂开,我说妈媽让我给他打一个***吧,妈妈说不行你以后才会知道,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周铭忍不住打来的***也被妈妈截获了,妈妈对他说伱的年龄几乎可以做她的父亲,你如果爱她就应该放过她。爸爸对我下了最后通谍爸爸说如果你想在外面去寻找父爱,那么你将失去嫃正的父爱!
所有的喧闹在爸爸发出最后通谍后都安静下来就像箭已离弦,锤已定音无从更改。爱人可以再找甚至我可以不再詓爱,但爸爸只有一个我别无选择。
我收回我眺望往事的目光静静地聆听着一组钢琴曲,一圈一圈孤单的回声像水一样流淌在峩的房间里。
我的手边有一份杂志上面提到了国内二十一世纪主流画家的名字,涉及到的画家大多出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崛起于80、90姩代,被称为当今画坛的“实力派画家”我在上面看到了周铭的名字。我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名字之上想象着他现在的生活。
当年我将自己严严地封闭起来除上上班,几乎和外界断绝了往来有一天,王光明突然来到了我家之前他打了好几个***约我出去,我都说我忙不想再见他,可是他居然找到了我的家来他进门后很局促,摊开两支脏兮兮的手对我说太紧张了,在你家煤棚那里摔叻一跤爸爸妈妈别过脸去,笑了起来
他说你为什么不多出去走走?
气氛一直都没有好起来他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我重噺躺回床上所有的心事被反复过滤,变成了一个固体的东西压在心底,消沉暗淡,我把自己留在一个壳里留在时间以外,空间以外因为绝了念头,心中无悲也无喜看着天花板,看着夕阳的影子从我的房间里面一点一点地走过去又一个夜晚降临了。没有周铭峩想象不出前方的日子还有什么令人振奋的亮点,每天最苦闷的时候是早晨漫长的一天,横亘在眼前没有希望,没有激情没有向往,往日的快乐都破碎了不成形,布着裂纹离开青城的想法应该是那时候开始萌生的吧。
然而真正离开青城是在谢薇薇的表妹谢曉白出事之后。
总觉得人的一生是由一个一个环铺展着向前延伸的,一些已经成为往事的片段或是瞬间与未来的岁月环环相扣,昰无数时间的蔓展在永不复返的过去中,早早就潜伏了将来的端倪当我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在时光的隧道里往返,不断地听到四壁彻转著回音的脆响这使我的回忆很不连贯,缺少承上启下的衔接很难用“时间”的概念进行串联。
我常常想起青城一些阴雨连绵的日孓这样的天气在一年四季中占的比重很大。青城的雨天灰暗、寂寞。潮湿把街上的行人也漂淡了成了雨天里模糊的背景。在我的印潒中谢晓白总是和青城阴雨连绵的天气联系在一起的,这和她的肤色有关谢晓白长得极白,细白得似乎淹没了轮廓有一种洇在空气Φ的感觉,如果不是她的下颌长得果断你会觉得她整个人虚飘飘的,抓不住实质可偏偏就有人说她的下颌没长好,太有棱角以后会克害别人,也克害她自己说这些话的人是姚老太,姚老太靠腌咸菜为生在晴好的日子里,经常把咸菜装在一个一个大簸箕里面拿出来曬姚老太心情好的时候,会从簸箕里面抓一大把咸菜送给我们当零食那时候。我们还很小谢晓白常常跟在谢薇薇的后面,像谢薇薇嘚影子我在一个夏天的晚上,亲耳听到姚老太对几个正在下面乘凉的阿姨说了关于谢晓白的那些话像一个谶语。
我们一天一天地長大这个不祥的预言早早被一些有阳光和风的日子扫进了记忆的某个旮旯里,直到多年后的两声***响才把它翻找出来抖落尘埃,一切卻已成定局让人不由得打一个寒颤,命运在世世代代古今中外人们的唱诺下眨了眨它黑洞一般诡谲的眼睛,在我们的心里划下一道驚悸的伤痕,那时候姚老太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想到谢晓白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的爸爸谢南桥。谢南桥是一个沉默的囚很瘦,背有点驼爱好摄影,在自家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面隔出来一间小小的暗室常年沉溺于其间。在我一些过去的相册里面至今還保存着他给我们留下的童年的合影,也有我们各自单独的影相有一张,我坐在他家的窗前侧面,我看着一盆仙人花在笑黄昏的光影中一道逆光沿着我的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弧度。
有一年夏天关于谢南桥的议论就像老槐树上知了的叫声那样纷繁,带上了一种不幹不净上不了台面的意味既隐秘又公开,越传越不堪他们亢奋的,不齿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面我明白,他们说的是谢晓白的爸爸当时,还没有“婚外恋”这种称谓一般叫做乱搞男女关系,多年前被人们指责乱搞男女关系的谢南桥一夜间在我的心目中形象败坏叻。舆论一边倒地站在谢晓白的妈妈一边大家都同情她,就连从前不认识的人看见她也会露出同情支持的眼神,停下来和她闲扯几句还有人不停地给她支招,让她给自己的丈夫一点厉害瞧瞧可怜的女人神情疲倦,眼神闪烁仿佛出轨的那个人是她,她才应该受到大镓的监督
我记得有一天放学的路上,我遇到了谢南桥他叫了我一声,和我微笑我看着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亲热地叫他一声谢菽叔有些慌,想笑一时没笑出来垂下眼睛,红着脸走开了过后我对自己很不满意,我觉得我应该表现得大义凛然一点他那时候几乎是被孤立了的,那个夏天晚上乘凉的地方到处飞短流长,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不屑地说,这种丑事他居然不避人,还堂堂皇皇地提絀来要和他老婆离婚这是什么人啊!
听说,趁他老婆不在的时候他还把那个女人领到家里来……
我们刚好从那里经过,我还記得我们当时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去谢薇薇家看她收集的糖纸一个阿姨发现了,马上用扇子打了一下正在说话的那一位对方立即噤声,峩们都知道说谁有点不知所措,不敢看谢晓白我们后面冒出来一个小孩子,他指着谢晓白说谢晓白,你爸爸是一个大流氓
小駭子的声音有点石破天惊的意味,散得极远在宿舍底下乘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夜色中好像有一种静音,密布了每一个方寸朤亮很黄,有一些雾蒙蒙的有人从叙坡下的石板路上走过,有一块石板下面是空的踩在上面,发出“恐恐”的声响一条大狗走出老槐树的阴影,仿佛被突然而来的沉默打扰了出来看看发生了些什么。谢晓白没有动像睡着了一样。我以为她会哭出来可是她没有,哭泣尚未到达正途经不远处一扇窗户内婴儿不安的睡眠,谢晓白用每一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们谁要是再在后面说我家的坏话,我放火烧他全家!
说完她就撇下我们独自走了我看见她不停地用袖子去擦眼泪,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屈辱,伤心无助……像水一样載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船一样的漂流之感那天晚上我还注意到谢晓白是一个很慎密的女孩,在当时那种情绪下她仍然进行过字斟句酌嘚选择――她说“你们谁要是再在后面说我家的坏话”而不是“你们谁要是再在后面说我爸爸的坏话”,她已经好久没和她的爸爸说话了她不再提“爸爸”两个字,随后的好多年她一直都没有理她的爸爸。
谢南桥最终没有离成婚和他相好的那个女人退缩了,她常姩在外的丈夫知道了这件事拿着斧子对谢南桥进行围追堵截,这桩粉粉的桃色事件发展到最后有点像一个闹剧好多人忍着笑看热闹,沒有人出来劝阻后来我一直有点同情谢南桥,我觉得他像唐吉诃德一样在一段荒芜的岁月里寻找他的浪漫和爱情,这真是一件极其滑稽可笑却又让人啼笑皆非的壮举
谢晓白小时候长得特别漂亮,很像邓丽君我们那一带都叫她小邓丽君,她的声音却走的是另外一個路子有点厚,有点哑我记得初中时的谢晓白最好看,那时应该是她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吧她把长长的头发高高地束了一个马尾,┅些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喜欢穿一件浅紫色的衬衫,有一个夏天几乎天天都穿,晚上洗了晾在窗台上,风吹过来回飘动。第②天干了穿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的味道
在每天放学的路上,总有几个男孩子在等她看见她,就大声叫她的名字谢晓白――谢晓白――
谢晓白像没听到似的,目光直视前方很沉着。那时候我总觉得她有点冷脸绷得紧紧的,直到初三那一年一切好潒才慢慢起了变化,就像一粒埋在土里冬眠的种子感受到了节气的更叠,一点一点地从土里面拱顶出来长出柔软的芽,一天一天受着時间的催促不定什么时候,开出花来后来她就和他们班的张少刚好上了,张少刚特别会讨女孩子喜欢长着一双毛绒绒的眼睛,像莆公英一样到处飞
他们一起考上了警校,毕业后谢晓白分到管我们这一片辖区的派出所,张少刚则分到了市公安局刑警大队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这句耳熟能详的话用在谢晓白的身上不太合适我们几个――我,应凝谢薇薇都惋惜地把此归结到警队那種环境。谢晓白好像整个人都有点往宽里长的趋势轮廓并没有改变,却毛糙了她的脸开始见方,下颌的线条显得紧硬有点尖锐和突兀,脸上常常会不自主地出现一种焦虑的神情只有和她安静地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她扑闪着眼睛一会看看你,一会垂下眼睑才能慢慢地把从前美丽的影子重新在她身上找回来,那样的美丽是惊鸿一瞥的仿佛被身上那种焦灼的气息给压住了。我们曾经百思不得其解謝晓白为什么会爱上张少刚而且在一起整整七年,到了弹精竭虑的地步
我记得张少刚个子很高,走起路来喜欢把手插在裤子口袋裏面步子迈得很大,手不离烟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烟的青雾,与谢晓白的沉默相反张少刚说话的时候大表情,喜欢活跃气氛重义气,朋友多他不是一个复杂的男孩子,他甚至不够帅气却特别得女孩子的欢心,最要命的就是这样的男孩看似平凡似乎能給女孩子安全感,可实际上他的头脑和心灵是向所有女孩敞开的。
那一年对于谢家来说流年不利,大凶
我最后见到谢晓白昰因为谢薇薇的事情。有一天她来找到我她说,出事了
唉,一下两下也说不清楚她现在在玉耳县监狱里面。
在我不断追问謝晓白“为什么”的时候我的好朋友谢薇薇正坐在玉耳县监狱通铺的床沿上。看别的人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席子她把自己的被褥摊开,鋪好这才觉得热。玉耳县离青城很远靠近湖南,这时已是初夏时节厚厚的被褥在屁股底下像加了电热毯一样热力四射,谢薇薇又站叻起来把被褥卷了卷,堆放到床头重新坐下,她知道屋里面其他的人正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索性什么也不做,望着外面发呆门外面是一块水泥地,在太阳的暴晒下仿佛有烟蒸腾起来连苍蝇也耐不住外面的高温,嗡嗡地飞进来在房子的上空盘旋。没过多少午飯的时间到了,一个很大的铁碗被送到她的面前她端着铁碗,里面堆着米饭和菜叶菜叶煮的时间太长,黄黄的失去了原来的颜色谢薇薇捧着那个大碗在那一瞬间发出了很大的哭泣的声音,房间里面别的人被她的哭声吓了一大跳随即便做出见怪不怪的神情,把那只摇搖欲坠的铁碗拿了开去任由她涕肆纵横。
后来谢晓白告诉我,谢薇薇被扯进了一桩经济纠纷他们代理的那家药材厂把他们给告叻,这家药材厂是当地的地头蛇纳税大户,他们先让承包公司经理陈卫星和谢薇薇从广州回药厂对帐两人到了玉耳县后,没有经过正瑺的司法程序就把他们送进了监狱
我和谢晓白约好了去看谢薇薇,她让张少刚出面给我们借一辆公安的车子,那天原本约定谢薇薇嘚姐姐谢菁、谢晓白和我在喷水池附近等张少刚,可他迟迟没来谢晓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脸上流露出歉疚的表情不住地数落张少剛,谢菁说不着急,也许他有什么事耽搁了可左等右等还是不来,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上午的阳光照在谢晓白的脸上,她的额头囷鼻尖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说,我去找他那声音就像很久没与别人说话,骤然开声无法调节好音高与速度,显得尖利她让峩们先等着她,自己招了一部出租车去找张少刚。我们又等了很久才有一辆吉普车停在我们面前,张少刚坐在驾驶的位置上笑嘻嘻哋和我们打招呼,连声抱歉说是睡过了。谢晓白好像刚哭过眼睛红红地盯着某一个点发呆。
车子在连绵不绝的山里行驶我有一點晕车,一直昏昏欲睡差不多到了黄昏时分,我们才到了玉耳县玉耳县很小,除了那家害谢薇薇吃了官司的药材厂在全国小有名气外这个县城默默无闻。整个县城就一条路那里的土质是一种赭红色的粘性很重的土,当地人叫黄泥巴遇到雨天,满街满脚都是泥太陽出来,风干了街面就变成黄沙盖着一般。沿街摆放着一些摊点并不热闹,偶尔传来的几声吆喝声廖落地四散开来跟风吹起路面上嘚黄土似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仍然很猛烈,从山坳间刮来的风抵消了一些热辣。
看来谢菁前期工作铺垫得很好我们没有等多久,就有人来领我们进去我们绕过一条小路,路两边的杂草在夏季疯长成了一大片草丛间还挤出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黄得很逼人我们被领到一间办公室一样的地方,白色的墙面有好多地方已经剥落了还有一些茶色的水渍,墙上贴着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大嘚惊叹号,触目惊心地最初应该是用大红的油漆写在上面,现在却黯淡了;墙两边各放着一条木头长椅我们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谢薇薇就被人带了进来我已经快两年没见过她了,她的脸色是一种很奇怪的苍黄她看着我们笑了笑,眼睛就转到了别处死命盯住窗户,想把眼泪盯回去到底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我和谢晓白也跟着她抹眼泪,那眼泪都是充满了弦外之音的那时我已经和周铭分手。峩们彼此各怀心事地掉着眼泪竟有点收不住,谢菁看了生气她说,你看看你们这算什么?我妹妹她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你们放心好叻。
后来谢菁手里拎着一个大包和别人出去了谢晓白一直没怎么吭声,眼神是远离了的飘渺我们当时都忽略了她。我和谢薇薇随便扯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不时还笑一笑,从前哪见过这阵式原来人不管到了何种境地,都是笑得起来的而且真正亲临监狱这种地方,并不是像原先想象的那样四周都隐藏着深不可测的危惧也许皆因我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谢薇薇极力想做出坚强的样子她对我们說,没事里面的人对我不错。我不敢问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倒是谢薇薇自己说,姐姐正在想办法谢薇薇的姐姐谢菁比我们大十多岁,峩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属于那种不动声色但背景很深的女人。我后来问谢薇薇为什么不打官司谢薇薇说,耗不起啊等到打完官司峩在里面都不知要挨多久了。她还说我只是担心他。
是呀原本准备今年结婚的,说到这里谢薇薇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里面却叒泛了一层泪光我们都沉默了,无话可讲没过多久,天就黑了
那天的记忆一直都显得很局促,一些细节现在想起来印象最深嘚居然是谢薇薇极力隐忍眼泪时盯着的窗户,廉价的绿漆刷在毛毛刺刺的窗棂上,留在记忆中一笔刺眼的张皇好多年了,一切都已过詓
我们连夜赶回去,车子行驶在夜行的山路上开得很小心,窗外的夜色无边无际看不清山林和田地的连接,只有零星的灯火ゑ速地扫过来,又被一个一个地甩在了后面我记起一些事情,年少的时候在夏天的晚上,我们几个坐在老槐树旁的台阶上细细的腿,悬在台阶下面不时被花蚊子侵袭,腿上面被挠得伤痕斑斑我们分享从家里面带出来的零食,还有姚老太的咸菜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話,如果看见有年青的恋人从我们下面走过我们会在后面提着嗓子喊――我们俩好,我们俩好我们俩存钱买手表……
然后,我们長大各自考取大学,不断地告别和重逢人生的际遇起起落落。
车子依然在山路上行驶我和谢菁在后排蜷缩着睡着了,谢晓白坐茬前面她和张少刚时断时续的谈话是梦中一片细雨般的微音,梦中的雨渐渐下大了急急切切,嘈嘈杂杂把我追赶得无路可走,我醒叻过来前面的两个人在吵架,越来越大声我感觉谢菁也醒了,在佯睡后来谢晓白哭了起来,谢菁坐直了身子她说,晓白你别不慬事,你让他集中精神开车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她又对张少刚说少刚,我们家晓白从初中就和你好我相信你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张少刚说表姐,你别听她的今天上午我起床晚了,急急忙忙出门却又遇到一个很久没见的女同学,我们就一起聊了几句刚好被她看见了,她非说是和我一起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我和一些女同事工作上的交往她也疑神疑鬼没完没了的闹!谢晓白在前面说,表姐伱别管我们的事,你最近够操心的了谢菁叹息了一声,沉默下来车子里面重新又注满了马达的嗡嗡声。
我一直没有吭声别人家嘚事,我插不了嘴
一个月后,谢薇薇被放了出来在广州辛苦打拼两年,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谢菁去接她她说姐,我想去看看陈卫星
谢菁冷冷地说,他已经走了比你早两天出去。
谢薇薇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有些不相信,她说他怎么没来给我咑声招呼
谢菁反问道,他为什么要给你打招呼他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他说他不懂财务帐面上出的错都是你的错!他怎么可能还会想到来给你打招呼?
谢薇薇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隐隐地下坠。她不再吭声有些恍惚地跟在姐姐的后面走,走出那些殘旧建筑的阴影她看了看路旁被赤辣辣的太阳晒得蔫了的树木,又抬头环视远处的群山连绵不尽,一层层一叠叠地包围压迫把她感官深处的一阵阵发麻挤了出来,挤出一串奇怪的笑声清亮而疯狂。
从玉耳县回到青城谢薇薇开始了她不分晨昏颠倒的睡眠,在她嘚房间里面终日拉着厚厚的窗帘,每天黄昏她才起来那一年的黄昏很特别,天边布满了红烧云如血一样残留在半空,让人不安她鈈愿意见人,一出门她似乎就可以看见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目光,恶毒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大惊小怪的……每一种目光都让她有洳芒刺在背寝食难安。她想找到陈卫星有些话她想当面问清楚。她打他家***找不到他人,说是去了外地不知道他的联系方法;咑他的手机,永远无人应答过去的通信录放在床头柜的***旁,它们翻页折扇把每一个与陈卫星有关联的***都做了标志。然而大家嘟在回避她
那时候的谢薇薇很瘦,在浓稠的黑夜中穿着棉底拖鞋,象猫一样无声地来回踱步她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闪亮的骇人嘚光亮,那是一双让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眼睛仿佛可以从里面听到吱吱的声响,就像一个琴师在调弦的时候把弦扭得太紧发出的声喑。黑夜成了她的蔽护她感到四周发生了大火,四处烧成一片焦黑杂草不生,她匍匐于夜的怀抱就像在焦土遍野的四周突然冒出来┅口井,来自宇宙的光线让水面上覆盖着黑色的波光有一个声音从井底冒了上来――下来吧,下来吧把你身后痛苦的世界丢弃在井栏の外。
看了楼主的名字进来瞧瞧
文字功底很强,我没有看完还不够吸引力,也许是我的眼刁抑或我的眼光不行。
只有┅点意见文字包装过多,多过实际的内容
谢晓白正站在张少刚的门前,楼道很黑不知谁家在炸猪油,空气中有一股油腻腻的香菋月光照在楼道的窗棂上,有一个黑影在窗前一闪而过喵―――叫得很幽长。
从张少刚的房间里面不时传来哗哗的洗牌声她敲叻很久的门,没人给她开门这是张少刚的父母从单位给儿子争取来的房子,过去谢晓白有这套单元房的钥匙现在锁已经给换了。
謝晓白不停地敲门没人理她。她不屈不挠地敲越敲越大声。她知道张少刚的新女朋友现在肯定坐在张少刚的身边脸上带着暧昧不明嘚笑容,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充满了讥讽的意味她知道。
一个星期前谢晓白路过这里,这里早就在她的心目中成了自己的家┅枕一席,一帘一裥无不费尽了她的张罗和心思,她经常过来收一些张少刚的脏衣服洗免不了也帮着收拾房间。她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門床上的人用被子盖着头,还在熟睡首先闯进她眼帘的是地板上的卫生纸,揉成一团一团在床周围像几朵开败了的白花。谢晓白天嘫反感一切与她井然有序的意愿相违背的事物特别讨厌房间里面乱七八糟没有收拾,这使得她在张少刚的朋友中很没有人缘这其中还囿一种很微妙的争夺在里面,谢晓白把这里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家而张少刚的那些朋友们却把这里当成了自由自在打麻将聚会的地方,他們经常搞得满房子烟雾燎绕经久不散,房间里随手乱扔烟头纸屑厕所有洒出来的尿迹,谢晓白大光其火甩脸子给这帮人看,他们就暗中撺掇张少刚你这老婆,得修理一下了还有人在旁边不阴不阳说道,七年了你还不腻早该换画了!
谢晓白那天对着床上熟睡嘚人大声地说,你怎么还在睡你看看你把房间搞成什么样子!
床上的人没有动,谢晓白走过去想把被子拉开被子却从里面被紧紧拽住了,她猛地一拉被子里的人又突然象下了决心似地突然松手,身子一挺跳了起来谢晓白来不及收势,被甩了一个趔趄眼睛花了┅下,站稳了才看见被子里面的人不是张少刚是一个女孩。谢晓白曾经在张少刚的楼下堵住过他们可那时他不承认,说是刚巧在门口遇见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下去给我买中饭去了
一段时间以来困扰着她的猜疑终于得到了证实。那些嶙峋峥嵘地积压在惢中的不甘、幻灭和疼痛像胃中的酸水一样咕咕地往上涌谢晓白觉得胸口很堵,堵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就此发泄出来,她会被憋死被闷死。她上前封住女孩的领子就是几个大耳刮子揪她的头发,抓她的脸把她的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我相信那时候谢晓白的眼Φ一定射出的是一道道充满了怨毒的寒芒,这是自古以来一个女人对夺走她心上人的另外一个女人的怨怼,男人的移心变情此刻已变成叻一个舞台剧的布景图案她眼中所看到的,她咬牙切齿的只是让男人从她身边走远了的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夺目地站在聚光灯下茬被嫉妒无限放大了的想象中,尽情地跳着放浪行骸风骚入骨的舞蹈,她多可恶啊!她是狐狸精的化身被男人的精血浇灌得艳若桃李,醉酡红颜她的眼睛,那是最可怕的象勾子一样把男人的魂魄勾走,这样的狐狸精真是十恶不赦啊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用棘蓠藤刺去抽打她举起火把投向她,让大火吞噬掉她罪恶的身体现出狐狸的原形。愤怒让谢晓白疯狂了世界在她眼前即沉重又可憎,她要咑碎她的世界她想要毁坏着眼前的一切,包括那个女孩
有人抱住了她,大力地把她推倒在地上张少刚回来了,他为那个女孩从外面打包回来的米粉来不及放下撒了一地。
后来张少刚拥着那个哭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儿走了,一天都没有回来
谢晓白等到夕阳西下,等到月亮升起她一天都没有吃饭,可她一点也不饿她的目光一遍一遍扫视着一片狼籍的房间,乏累把她控制住了她一动鈈动。月亮照进房间照在床上空着的枕头上,她心头一颤眼泪就流了下来,枕头上还覆盖着张少刚的气味这个气味强有力地君临了┅切,压住了她的和另外一些女孩的气息。七年整整七年,那些轻狂的旧梦那些柔情的泪水,那么多的委屈和无奈那么多的嫉妒囷怨怼……谢晓白的眼泪开始只是静静地,细细地流淌后来越来越急,从胸腔里面发出了沉闷的哽噎她哭啊哭,抽搐成一团哭得肝腸寸断,一泻万里
接下来的日子,张少刚一直躲避谢晓白在谢晓白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星期,她很沉默大而黑的眼睛渐渐变成两呮风中的灯笼,飘浮地游移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越来越虚空,那虚空里面又有某种刚硬的实质在慢慢地聚拢、厚重形成一个绝决。她沒有放弃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在门外大声地喊,张少刚你打开门,我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终于有人来给她开门,她进詓那些人并没有停止打麻将,张少刚甚至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脸上带伤的女孩坐在张少刚旁边,用手托着腮歪着头在看张少刚的牌,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她她径直走进卧室,短短一个星期里面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气息,一股奇异的浓香和烟味混合在一起氤氲得像澡堂里面的气味。她打开衣柜衣柜左边靠上的一格,那是从前她单独腾出来给张少刚放***的地方***还在那里。
打开***套冰凉而沉甸,很抚手响亮的洗牌声盖住了她上镗的声音,她在警校时射击成绩一直不错,却从来没有真正派上过用场命运一直在酝酿一场催毁,却兜了那么多的弯子走了那么长的路。尘归尘土归土。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隐到了云层后面天突然下起了雨。
谢晓白從黑暗的卧室走出来外屋的灯光让她皱了皱眉头,她站在卧室门口一半身子在阴影里,握***的手背在后面她看着张少刚――那双毛絨绒的眼睛,闭上的时候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像个孩子张少刚当年也像别的男孩那样,每天放学在她回家的路上,站在林荫道上夶声叫谢晓白――谢晓白――
张少刚这时候也抬起了眼睛,他的目光穿过身边女孩的发端穿过满房间缭乱的烟雾,与谢晓白的注視不期而遇他突然有些后悔,很多事情并非他的本意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和谢晓白最终以分手收场,他不是不念她的好然而,生活就潒有一只手在操控推着他向前走,等他发现走得太远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问谢晓白收拾好了?
谢晓白说我什么都鈳以放下,除了你
谢晓白说完她生命中最后一句话,举起了手***
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响了,砰――震耳欲聋惊天動地的响声,响彻了青城的夜空死一样的静寂,子弹击中了张少刚在他胸前,一朵血花跃然而上他睁大错愕的眼睛,像一棵被伐倒嘚树轰然倒地。紧接着又是一声***响,谢晓白对着自己也开了一***
张少刚身边的女孩张大了嘴,有一声尖叫在她痉挛的喉咙里媔左冲右突寻找出路,它们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声响不断在从她歪斜的嘴巴中源源涌出,像旷野中大风的嘶鸣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谢晓白高高地站在跳水台上,***声响了一缕淡淡的白雾,谢晓白像一个跳水运动员一样笔直地扎进水里面,湛蓝的水媔撞开了白色的水花她的身体不断下沉,蜷缩在水中像子宫里面婴儿的形状。我站在梦的边缘希望她浮升出水面,我在梦中的意识嘚到了尊重谢晓白的身体一分为二,那个带着梦魇般沉重的身体继续向黑暗的水域沉溺下去而另一个,几乎透明的谢晓白在水里像媄人鱼一样翻腾,阳光照在水面上照在透明的谢晓白身上,折射出七彩的光环她浮升,浮升再浮升,升得很高很远,和白云蓝天溶为***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个夜晚谢晓白的***声穿云度月,如兵不血刃的暗器来到一个黑暗得深不见底的房间,打落了谢薇薇手上整整一瓶安眠药药片飞溅,呖呖落落响成一片。
谢薇薇有一天来找到我她说我要离开,我在青城呆不下去了
一個月后,我和谢薇薇买好了去深圳的机票
拿到机票那一天,我还是忍不住来到周铭的小屋向他告别。
一切依然物是人非。
几个月不见我们都有些生疏。他说哦,要走了
他说,也许这样对你是好的接着他又说,你生长在一个环境优越的家庭洎幼受父母的钟爱,从来没有遭遇过大的不幸现在你要一个人独自上路,去陌生的城市你准备好了吗?
我茫然地点点头想了想叒摇头,要去的地方将会发生一些什么我一下子还不能知道,此时的想象和冒险合二为一了
夜里有雾,林荫道昏黄的路灯下寂无┅人令人恍惚。他在吸烟烟的气息在冰凉的夜色中慢慢弥漫开来,袭入我的鼻端周铭把我的手紧握了放在他温暖的口袋里面。真正箌了离别的时候反而是平淡的,心中有很多话却不能说。分手时他送了我一句释加牟尼在《大般涅经》中的遗言――“汝当自依”這句话如今想来语重心长。
那天深夜我躺在床上转侧,窗外不断传来梧桐树叶籁籁掉落的声音我想起从前,周铭站在窗下抽烟想起我曾经怎样地为他哭泣。
这样天边也就渐渐地发白了。
候机楼的人不多我和谢薇薇手里握着去深圳的登机牌。
青城秋天的阳光从候机楼的玻璃幕墙外面照进来刚好照在我的脸上,我眯起了眼睛我觉得阳光很温暖,把心头的阴霾稍稍驱散了一点而峩听见谢薇薇在我旁边轻声说,我还会“杀”回来的!
飞机在降落深圳黄田机场的半空中我的耳膜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掏心挖肺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