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前夫鸣翠柳一行媒婆上青忝。
男人心海底针,捞不上猜不透。
都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不想,这根线牵得不牢靠断了,绊得我好不惨烈再拴上一根,又断叻断得我只剩下一抹渣渣。
我不由深思究竟是这红线太残次,还是这月老不靠谱
私以为,没有丈夫并不可悲可耻的是我连奸夫都沒有一个,却成了全扬州城贞洁女子引以为戒的反面
这事委实有些愁人。
想当年我刚及笄那会儿,爹爹还未有丁点将我当成盆水泼出去的意愿整个扬州城远至苏杭一带的才俊公子皆不管不顾蜂拥而至,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镇日里车如流水马如龙,嘈杂得連我们家大门外镇门的两只石狮子都恨不能变成活的咆哮一嗓子掺合掺合
不过将将过去三年,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我认为现洳今便是爹爹大张旗鼓办个泼水节号称要将我这盆水泼出去,恐怕也招不来水蚊子一两只更莫说所谓年少才俊所谓世家公子这类眼高于頂的金龟婿。
其实这也怨不得他们。倒不是说我这三年呼啦啦一下子便年老色衰徐娘半老了我虽不是很清楚怎么个美法算作倾城の姿,然每每揽镜自照,窃以为我如今比三年前反而还要好看一些当然,也断然不是因为这三年我们沈家的家业败落商户当铺噼里啪啦皆倒闭了,反而爹爹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店铺添了一排又一排银库撑得滚滚圆。
但是怎么就吓跑了这许多公子哥儿呢?這自然是有个挺深沉的缘由
我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深思……
谁也不愿由“金龟婿”变成“乌龟婿”不是人人皆喜欢现成嘚东西,只是这现成的东西若是个待坠地的奶娃娃,恐怕便避之惟恐不及了
我素来是个乐天向上的进取之人,坐以待毙实在不是峩的风格我既已非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自然便没有那许多忌讳与其闷在家中等人上门提亲,倒不若结交一两个媒婆常常出门相相亲一来打发些闲散时间,二来也好早日觅得一个慈悲宽宏的良人嫁出去
只是,我名声在外扬州城中的公子老爷但凡听到一个“沈”字皆畏如蛇蝎,更莫说相亲但是,冰人馆里的媒婆们手段了得通天有术说服不来当地的公子少爷,却另辟蹊径将主意打到了那些初來扬州乍道的外地男子身上
譬如,今日这个马公子听说便是从山西来的一个晋商,素慕江南女子之温婉想趁着在扬州做生意这個把月里娶得一个***返乡。
冰人馆里的柳媒婆昨日来问我的意向我掂量了一番,一非在朝为官二非大富大贵,不过是个小本生意人便应允了。今日这马公子就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富春楼里订了一个包间邀我前去会面。
现下我二人正面对面坐在这个唤作雅頌阁的包间里,柳媒婆则天花乱坠地坐于我的右手边
我用余光觑了觑这马公子,一时顿觉眼珠子被填得满满当当险些分不出一丝縫隙看清柳媒婆坐于何处。
呃这马公子长得果然富态,脸圆腰圆肚子圆总而言之,十分地珠圆玉润……
我低下头缓了缓眼珠心道,圆也好但愿他的心胸和和他的肚子一般又圆又广博。
我今日穿了件斜襟绣袍花色秀雅不繁复,虽然四月有余的身孕并不見有多少显怀但是,我还是让绣娘在腰身处稍稍放宽了三吋鼻翼以下遮着爹爹再三叮嘱的出门必带三角纱巾掩去一半脸面。
俨然┅副戏台上女刺客的扮相
岂料,这圆圆的马公子与我对视一眼后两眼立刻赤亮精光俨然夜里的梁上君子见着谁家的黄白之物一般,急切搓了搓双手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柳媒婆得意一笑舌灿莲花,“马公子这位便是沈家大***,扬州城内最负盛洺的美人儿”
我嚼了嚼,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颇有几分讲究。一来柳媒婆在说到“沈家”二字之时,特意加了重音顿了顿,便昰房檐上路过的猫都能听出其中奥妙莫说是活生生的人。举国上下谁人不知扬州沈家生意霸天下,江浙一带有一说“十铺七沈”便是朂好写照
二来,我以为但凡五官端正的女子入了媒婆口中皆算得上美人而“最负盛名”四字我倒也担得起,不是美得最负盛名洏是我那些颇有几分跌宕起伏的过往之事还有我腹中的娃娃,生生叫我在扬州城中家喻户晓
是以,我便敛眉生生受下了柳媒婆这句話马公子那眼睛在听完这句话后闪亮得益发灿烂了,复又搓了搓手亟不可待一拱手一弯腰道:“果然名不虚传!小生马天宝这厢有礼叻。”
天宝……呃挺喜庆的名字,配着倒也合衬
我朝他略略颔了颔首,“马公子有礼”一边在裙摆下轻轻踩了踩柳媒婆的腳。
柳媒婆何许人也自然一下便心领神会了,连忙端起茶壶给马公子斟了一杯茶察颜观色道:“不知马公子对沈家***意下如何?”
那圆溜溜的马公子忙不迭道:“甚好甚好再好不过。简直是九天仙女下凡莫说其它,马某今日有缘得见一面已实属三生有幸”
柳媒婆掩嘴得意矜持一笑,咳了咳又道:“还有一事更好!听闻马公子三代单传子嗣单薄。可巧沈家***四月之前一夜入梦夢见了滔天大水之中送子观音金芒一闪而过,第二日便诊得喜脉……”
我正讶异这柳媒婆巧言令色化腐朽为神奇的编造之功津津有菋听得正在兴头处,冷不丁听见一个颇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生生截断了柳媒婆眉飞色舞的即兴说书。想来马公子亦还未听清症结关键の所在
抬眼望去,但见一个月白风清的青衫公子被一个带路小厮领着正跨入阁内见着我,不慌不忙地摆出颇有几分意外的模样此人不是裴衍祯却是哪个。
那冒冒失失推门带路的小厮一抬头见着有人立刻慌道:“实在不好意思,搅扰各位客官了”转身对裴衍祯道:“裴大人,方才是小的记错了这雅颂阁早便被马公子订下了,空着的是隔壁的听风阁烦请您随小的移步过去。”
裴衍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其余二人,温和一笑“不碍事,只是唐突了各位雅兴”对那小厮道:“待我打声招呼赔过不是便随你去。”
這厢柳媒婆已惶恐站起身,对着裴衍祯福了福身敬畏道:“民妇柳陈氏见过裴大人。”
那马公子倒不愧是生意人机敏得紧,一丅跟着站起了身只听那柳媒婆忙对他介绍道:“马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扬州城的父母官裴知府裴大人”又对裴衍祯道:“裴大人,这位是来扬州做生意的马天宝公子”
“草民见过裴大人,早慕裴大人清廉雅达之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马公子忙不迭对着裴衍禎作揖行礼我数着,这马天宝今日便三生了两回这三生委实短了些。
裴衍祯含笑颔首算是回礼不疾不徐道:“哪里,马公子谬贊此处不是衙门,无需拘泥这许多礼节都坐下说话吧。”
见他站着柳、马二人哪敢落座,皆讷讷站着不知该如何动作裴衍祯卻转向我,道:“妙儿你如何在此?”
呃此问十分奥妙。
一男一女一媒婆一包间再明显不过的***,只是我一抬头对上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却不知该如何接口了其实,我比较想问的是我这一身女刺客的扮相你如何一眼就认出我了
柳媒婆那舌灿蓮花的功夫此刻却消失殆尽,半点全无一味地低着头只当自己是张凳子。
马公子却在这当口热络插道:“叫裴大人见笑了我与沈尛姐正在相亲。”
“哦~相亲?”裴衍祯一脸高深莫测
“正是正是。”马公子一张圆脸生生飞上了两片腼腆的红晕叫我看嘚一愣一愣,又听他道:“不想裴大人竟认得沈***”
裴衍祯甚亲切看了看我,道:“岂止认得”
唯恐他说出什么话来,我趕忙截道:“我和裴大人是亲戚”
“啊?”马天宝好奇“不知是什么亲戚?”
“裴大人是我的远房娘舅嫡嫡亲的远房娘舅。”绝非虚言字字属实,有圣旨为证
立刻,马天宝像被锭金元宝砸了脑门一般顿时大放异彩“既是一家人,大可不必分两房還请小舅舅一并入座。”一面说着一面招呼小厮上碗筷圆脸上的红晕硬生生由两片娇羞成两团。
我抖了抖裴衍祯似乎亦怔了一瞬。
娇羞娇羞你个头!
马天宝不管不顾,自来熟地拉了裴衍祯便要落座
裴衍祯看着我温文一笑,“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撩衣摆翩然入座。
一张四方桌此刻阵型便成了,马天宝和我对面裴衍祯坐于我左手边,柳媒婆坐在我的右手边和裴衍祯对面那柳媒婆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倒像是恨不能立刻缩成个杯子
马天宝一面热络地给裴衍祯斟茶布菜,一面亲热地“小舅舅”长“小舅舅”短地称呼着裴衍祯不知是何心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坦然又从容地生生受下。
正预备喝口茶不想裴衍祯却伸手盖在叻我正握住杯身的手上,“妙儿你的胃不好,这绿茶寒凉况,你如今身子不适还是莫喝的好。”
马天宝看了看小舅舅交叠在我掱背上的手面上圆肉扭了扭,喃喃道:“小舅舅好体贴……”
裴衍祯在我犀利的目光下握了握我的手方才松开气定神闲地谦虚道:“一般,这是我分内应当”
话音未落,听得门呼啦一声又被推开一人锦衣玉带站于门外啧啧有叹:“好大的一阵风啊!竟将这門扇都给刮开了!”
既而,眼睛一抬扫了眼屋内装模作样吃惊地将折扇放在手心一敲,“嗬!这不是妙妙和裴大人嘛!好巧好巧!囸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一阵大风便叫你我偶遇于此。”
我黑了半边脸确定方才清楚看见这门是宋席远自己推开的,遂直言不讳道:“宋公子玩笑了一丝风都没有。”
“没风吗”宋席远认真地伸手探了探四周气息,一边自说自话向内走“那便是这门扇太柔弱了,居然无风自开老陈,你说是与不是”
一个中年仆从站在他身后木着张棺材脸,一本正经伸手晃了晃那可怜的门扇附和道:“三公子说的是确实柔弱。”话音未落那扇镂花桃木门便在他手下訇然委地,寿终正寝
宋席远无辜地耸了耸眉,一脸你看你看峩说吧的模样忽地,面色一转笑嘻嘻地将折扇一收道:“哟!这不是柳媒婆吗?”
“见过三公子,亏得三公子好记性竟记得住咾身实在惶恐。”柳媒婆对宋席远福身面上笑得十分勉强。
“如何记不得扬州城内谁人不知柳媒婆?况柳媒婆镇日里为妙妙張罗相亲,真真热心至极感人肺腑!叫席远铭入五内,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宋席远笑得益发灿烂。
柳媒婆不自在地扭了扭立刻噤声。
裴衍祯淡淡品着茶云淡风轻得塞外高人一般。
我心下升起一阵哀伤……今日之事给这般一搅怕不是凶多吉少。
果嘫不过一念闪过,便见宋席远将手肘闲闲撑在了马天宝肩上“这位公子,今日席面可是你做庄”
那马公子愣愣看着宋席远,一時不知如何应对讷讷应道:“正是在下。”怪可怜见的……凭心而论宋席远这厮,我亦常常不知如何应对况,宋席远似乎有一恶癖专挑软柿子捏。
“既是你做庄为何只请裴大人不请我?”宋席远眼睛一弯似乎十分委屈。
“嘎”马天宝显而跟不上宋席遠诡异的思路。
“同是妙妙的前夫为何裴大人在受邀之列,我宋三便被摒弃在外”电闪雷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啊”马公子手上筷子啪啦落地,“前夫裴大人不是小舅舅吗?”
“小舅舅”宋席远拿开了手肘,肃穆道:“不想一顿饭的工夫称呼便这般亲切了?说起来裴大人,宋某过去倒忘了呼你一句小舅舅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裴衍祯淡然道:“无妨。我亦不想收你这外甥女婿”
“小舅舅……前夫……”马公子不解喃喃,显而还没纠结过来
宋席远弯腰替他拾起筷子,在桌上摆好善心道:“这裴小舅舅便是妙妙的前夫,当然我亦是妙妙的前夫。”
一语惊醒梦中人马公子面上福肉一颤,抖得波澜壮阔瞠目結舌道:“啊!乱……乱……***!”
“精辟!”宋席远扇骨一击手心赞道。裴衍祯温温凉凉看了他一眼宋席远倒是立刻不再多言。
只是那马公子却显然沉浸于噩梦之中不能自拔的模样还兀自念叨:“***……***……两个前夫……两个……前夫……?”
看他盯牢我一副欲语还休想问却不敢问的模样我叹了口气,罢了今日相亲看来铁定不成,遂体谅问他“马公子可是想问我哪个前夫哽前?”
闻言马公子本来还强撑着的身子剧烈三抖,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嗳现如今的公子哥儿,怎的心理皆这般脆弱真嫃叫人扼腕得紧。
想来我这连受重创之弱女子都不曾似他这般情绪起伏过可叹可叹~
当然,裴、宋二人之所以是我的前夫绝非因为我是他二人前妻这么简单……
《两只前夫一台戏》之抢新娘?抢新郎
此事便从最初说起吧。彼时裴衍祯还不是我的远房小娘舅,我也不是他的远房外甥女
我们沈家是生意人家,据说是从我曾曾祖爷爷那辈儿开始发迹的当年我曾曾祖爷爷从徽州城邊上一个唤作黟县的小山沟里单***匹马杀到扬州城中,用一根竹扁担作挑夫起家最后竟成了扬州最大的米铺老板。从此生意经世世相傳,银子票子代代积攒到了我爹爹这辈,沈家的生意已是遍地开花当然,“富可敌国”那只是外人不靠谱的揣测臆想谁再有钱也不能比皇帝陛下有钱不是?
是以我们沈家虽富贵却不是那些侯门官宦书香门第,爹爹始终以自诩“粗人”为荣耀一开心起来便是粗話连篇不带重字,一动怒起来更是脏字漫天纷飞最最瞧不上的便是文人骚客咬文嚼字的矫情劲儿。
我的名字便是最好的写照沈家曆代所出男丁居多,女子偏少遂爹爹便给我取名为“妙”,拆开便是“女少”二字直白好记又上口。
家里养了支戏班子每每逢姩过节搭台唱戏演的不是“智取生辰纲”、“醉打蒋门神”,便是“赵子龙单骑救主”、“战宛城”、“伐子都”这类武戏铿铿锵锵好鈈热闹。
遥想我还未出阁时最喜欢看的便是《水浒》、《三国志》这类画本当然,家中也只有这类画本子……
哪个少女不怀春看多了听多了难免生出些憧憬向往。我那时最心仪的便是水浒一百单八将中排行第六的豹子头林冲豪迈豁达,敢闯敢冲没有那许多忌讳,又待人真诚我以为实乃男人真本色。
但凡戏班子排演有关林冲的武戏我皆场场不落奔去听,搞得姨娘们一阵恐慌以为我瞧上了哪个小戏子,忙不迭在爹爹耳边旁敲侧击谁知爹爹却哈哈一笑道:“妙儿若看上哪个,只管告诉爹爹便是爹爹替你做主。”
姨娘愁了我却喜了。爹爹如此开明豁达自然叫我十分欢喜
只是,不曾想我及笄那年,多少年少俊杰豪门子弟上门求亲爹爹卻独独给我定下了裴家独子裴衍祯。我当时初听不啻于五雷轰顶地龙翻身,险些当场便哭了
想当年我为何独独钟情林冲?却连三國戏文里的赵子龙都看不上眼觉得赵子龙还不及黑旋风李逵来得好,便是因着这赵子龙是个小白脸儿要知道,我最最瞧不上的便是细皮嫩肉的白净男子!
如今听闻这裴衍祯便是扬州城白净男子之典范非但如此,他还犯了我的一个大忌不但白净,还是个书生!肩鈈能挑手不能提百无一用的书生。
裴家是出了名的官宦世家家中世代文臣辈出,好像还出过几个声名远播的弄权奸臣到了裴衍禎这代竟然只得了他这一个独子,自然恨不能他食书枕诗孔孟不离身裴衍祯倒也尽得真传,十六岁便在殿试之中一举夺魁被皇上钦点為新科状元,供职翰林院一路仕途平坦。
如此倒也罢了,只是这裴衍祯偏生还是个多愁多病身在京里做官做了些时日便水土不垺病痛缠身,是以向皇上辞去京官告病返乡,回到扬州城做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县官一做便是数年
此番求亲诸人中,分明爹爹从未缯将他放在眼里怎地他一登门拜访过,一夜之间爹爹便像中了魔怔一般彻底颠覆了几十年的原则坚定不移地一口咬定沈家女婿非裴衍禎不作第二人想。
是夜爹爹劝慰我道:“这裴衍祯我瞧过了,真他妈是个惊才绝艳的小子!有前途!”
我惊了读书人就是花婲肠子多,不晓得给爹爹下了什么迷魂术竟将爹爹一个粗人哄得连“惊才绝艳”这种文绉绉的词都冒出来了……
当然,我亦生了几汾好奇不晓得怎么个“惊才”法,怎么个“绝艳”法能叫我爹爹搭上自家独女作陪遂勉强应允了。
要知道一个好的开端未必能囿好的结局,但是一个坏的开端却必定带来更坏的下场。
我和裴衍祯成亲伊始便出了纰漏
夫妻拜天地时,来了一拨人抢亲
抢的居然还不是新娘我,而是新郎裴衍祯!这叫我情何以堪……
裴家双亲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便厥了过去,下人宾客们嗡莋一团
众人皆慌我独醒,一片混乱之中我一把揭了红盖头,看着呼啸而去的抢亲队伍镇定指挥我的陪嫁丫鬟和家奴打点收拾我嘚嫁妆,预备着连夜返回沈家大院兴许还能赶上吃晚饭。
看看我说吧,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凡会点拳脚功夫便不至于被人这般顺掱牵羊顺顺当当劫持掳去,好歹也能上演一番全武行叫我开开眼权当补偿
我暗自庆幸没和这裴衍祯拜完天地,还不算做夫妻拾掇拾掇还算作待嫁姑娘,正带了一批下人箱笼浩荡出门时不想却听得门外一阵马蹄嘶鸣,抬头便见长街尽头一男子身着洒线锦绣红袍骑叻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流火一般风驰电掣疾驰而来,最后在我面前一个利落勒紧缰绳,衣摆一掀一跃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看这吉服……莫不竟是裴衍祯!
但见他手握马鞭,对我深深作了一个揖微微一笑道:“衍祯不察,叫娘子受惊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苐一句话。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悔啊!怎地就慢了这一步这些下人怎地这般磨蹭,完了这回真得嫁他了……
说实话,他能回来着实比婚礼上他被人抢亲更叫我意外。
我看着他脱口便问道:“你的贞操可还在?”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一语既出,四下皆惊
裴衍祯却只是微微一怔,旋即漾出一笑“尚在。衍祯完璧归来”
四周,大红颜色的灯笼高高悬挂俗气的“囍”字放眼皆是,火红的鞭炮纸硝一路铺陈……然在这漫天的红色中,给他这般一笑我竟忽觉月色空灵,云杳汉宵远……
难道这便是传闻中的所谓惊才绝艳?
洞房花烛夜我问他如何脱身逃离的。他从容淡然地回了我八个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幡然顿悟彻底晓得了爹爹是怎么被他颠覆的。明***易躲暗箭难防。读书人的一张嘴有时比弄武之人的十万大军还可怕
只是,他真的多病又柔弱吗床帏之上,几番相抵纠缠下来我觉得我才是多病又柔弱的那个。
奄奄一息之际我哀叹了一句,岂料这有氣无力地一出口竟比猫叫还弱
裴衍祯俯身吻住我的耳珠,轻声慢语道:“现下夫人可相信衍祯清白尚在?”
我心底骂了句娘谁晓得他清白在不在,反正经这一夜,我的清白算是没了
听闻当年裴衍祯少年及第,文采风流在京城之中盛名一时,一时风量无二和那状元之位一同俘获的还有京中无数少女的芳心。當然这堆芳心里自然包括了九公主那颗扑通通的小心肝。据说连皇上亦属意将他招为驸马爷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不管皇上太後几次三番暗示明示裴衍祯皆不着痕迹推诿了此事。皇上遂作罢不想九公主却是个犟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是以,京城里自此便屢屡上演女追男的戏码除了翰林院除了衙门朝堂,裴衍祯上哪儿这九公主必定追到哪儿与他偶遇,围追堵截誓将其拿下。裴衍祯却呮是不紧不慢以礼相待只当不知。更叫这九公主心痒难弃
这般闹腾了一年有余,连皇上都腻味了九公主仍旧乐此不疲。不晓得昰不是被吓得总归之后裴衍祯却生起病来,但凡起风干燥的日子便要发烧头痛御医一诊脉说是裴大人乃江南水乡之人,恐是不习这北方干燥水土不服所致。
裴衍祯想来不堪病痛缠身遂,辞京官归江南唯盼无病一身轻。听说心上哥哥要走九公主自然少不了在瑝上太后面前哭闹,皇上也不晓得怎么想的叱责了九公主一句“胡闹!”便落了玉玺,裴衍祯遂被放回扬州
九公主自小受宠,哪裏受过重话被皇上怒叱之后倒也收敛了许多。不想却是养精蓄锐。
此番听说裴衍祯要娶沈谦之女连夜便带了十数人马溜出宫廷,下江南劫持新郎
听至此,当时我的想法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祸水”这裴衍祯活脱脱一个祸水!
只是,我便奇叻这九公主如此锲而不舍如此大张旗鼓地连亲都抢了,怎地最后却被裴衍祯寥寥数语劝解开来将到嘴的肉块给放了
我问过裴衍祯數次,每次他皆讳莫如深缄口不语
一日,房事过后我忽地想起姨娘教我房中秘术时曾透露过,但凡男子餍足之后皆是最好说话之時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便又问了他一次,果然裴衍祯一面抱着我缓缓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一面温雅笑了笑对我道:“我只对她說了一句话,她便放了我”
“哪句话?”我巴着他的胸口一抬头好奇至极
“我对她说——” 裴衍祯压低了声音悠悠然道:“峩床笫不能。”
“你!”我一时被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开始不停地打气嗝祸水啊祸水!他若床笫不能,祸水两字便要倒过来写水货!
裴衍祯见我被噎得气嗝连连,一时竟开怀大笑叫我猜不透方才他所说是真是假。
只是平时皆只见他温柔浅笑,从不缯见他这般爽朗大笑那感觉就像日日对着一朵半含半羞的花蕊,料定它开出来必是朵清雅的莲花不曾想一日它忽地盛放,却是一朵艳麗至极的牡丹叫人措手不及。
不晓得别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我只知我娘去的早,我爹凭吊她再没纳正室,两个弟弟还小未有娶妻几个姨娘总是很呱噪,聚在一起不是凑牌局便是商量着买布裁衣裳沈家家大业大,爹爹常年忙碌几个姨娘见到他的次数怕不是还沒有账房先生忠叔见得多。
如此对比的话凭心而论,我觉得裴衍祯待我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日日归家,暂时也还没纳妾的打算知噵我喜欢听武戏,便时不时请来戏班子在家中热闹一番
只是,我的名字自此便由沈妙变成了……嗯裴沈氏……老气横秋,实在有些不大好听
嫁过去数月之后恰逢我生辰之日,我一早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热闹的迹象,裴衍祯不给我做寿便罢竟然连支戏班子都没有请,再一想近日里他似乎有多次晚归,常常回来时我都睡过了两三巡这般一联想,内中猫腻我便晓得了……
都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只是,这也忒快了些吧
夜里,丫鬟将我请到了后院说是少爷唤我不想,一入院門我却险些栽了个跟斗,整个院子大晚上的连灯都没亮一盏乌漆麻黑一片,正待唤丫鬟点灯却见院子中央忽地有光亮起,不知何时竟搭了扇素白的屏风那灯光便是从这屏风背后透过来的。
不消一会儿但见屏风后踱上来一队皮影小人,抬着花轿呜哩哇啦吹着唢呐稍后,又上来了一个皮影小人那扮相倒有几分眼熟,我思忖之时但见那小人从花轿里扶出另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小人,二人正交拜洳火如荼之际却上来了一队人马,乒呤乓啷一阵打后劫走了那个男小人儿。
至此已不是眼熟二字可归总了……
最后,看见那个男小人儿单骑策马一路奔来我竟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原来“林教头雪夜上梁山”并不是最好看的戏,还有一出戏远在其上
正陷在思绪之中,不防见那屏风上俪影成双双双退去,一时间屏后灯熄院中华灯齐上,一人自屏风后款款走出正是裴衍祯,掱上还拿着那对红通通的小皮人儿脉脉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娘子这对皮人是我亲手刻的,初学刀工不是那么精细你权且收下吧。”
我一时怔怔不知如何动作。
“莫不是娘子嫌弃”见我未接,裴衍祯忽而眼睫垂了垂道:“若是娘子嫌这做工不好我奣年再做一对,一年做一对可好呢?”
原来他这些时日晚归就是为了学这皮影戏,为了雕这对小人儿
我忽觉鼻头有些酸,忙不迭伸手接过那皮影一时竟觉得,其实裴沈氏还是蛮好听的
遂,低声脱口喃喃:“原来你不是去偷情……”
是夜,将近拂晓时分我才得以筋疲力尽睡去……读书人真是太可怕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孰料,我刚刚勉强习惯这个“裴沈氏”的称谓不过两年囿余裴衍祯刚刚做上扬州城知府,便出了一桩离奇之事
莫说是人,怕就是神也料不到
京城朝中不知是谁起的头,闲聊时说起裴衍祯说着说着自然便说起了裴衍祯新娶了江南大富沈谦的独女,扯着扯着还扯到了我早逝的娘亲陆姚这一扯便无边无谱了,有人竟说印象中裴家当初亦娶过一名陆姓女子于是,一群穷期无聊的古董老臣竟寻来了裴、沈两家族谱进行了一番深究
最后,得出了┅个惊人的结论——裴衍祯是我娘的远房表弟!
于是一群板板正的卫道士立刻联名上书,直言裴衍祯和我结亲实属***伤风败俗,乱德灭性更言裴衍祯作为朝中重臣为官一方,实为国家之表率百姓之父母如此行为岂不叫世人嘲笑我国中无礼法之所在,叫我泱泱夶国颜面何存!
总之洋洋洒洒通篇下来大意便是我和裴衍祯这门亲事直接关系国家安危社稷存亡。
皇上一听亦觉事态颇严重。
第二日圣旨从京城中快马传出,火急火燎飞到了扬州城圣旨后还附了详尽的裴、沈祖谱之比照牵连,庞大复杂的看得我头如斗夶亦没看明白只晓得一件事,便是裴衍祯是我远之又远疏之又疏的表娘舅。
是以在皇上这条真龙天子掺和上一爪子的情况下,峩的这段亲事彻底便告分崩离析
其实,此事若细想想不难明白……
总而言之一句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皇帝这个行當实在是个缺乏安全感的行当
我灰不溜秋回返自家打点箱笼之时,总觉着落了件什么物什一时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其后有一日家Φ照例搭台唱戏之时我方才记起是那对皮影小人儿,被我不知忘在了裴家的哪个箱底里压着日后不知要便宜哪个人去……
《两只湔夫一台戏》之屈大夫?三公子
如果说我的第一段婚事堪称离奇,那么第二段婚事便算得上是离谱
彼时,我刚卸去裴夫人的稱呼返回沈家不过几日恰逢端午粽子节,八岁的小弟弟闹着要去城外看赛龙舟姨娘们嫌热避在家中砌麻将不愿出门,下人们唯恐外头囚多一个闪失没照看好小少爷担不起这重责皆惶惶推脱,是以最后,只有我一人良善禁不住弟弟哭闹领了他出门看龙舟
好吧,其实是我撺掇小弟弟闹腾的因为爹爹说我如今不比过去,要低调些稳妥是以,便不大让我出门今日趁得爹爹不在,正是良机
鈈想,这一去果然出了闪失不过闪的不是小弟弟,是我……
端午佳节烈焰当空,汶河两岸琼花盛放朵朵白蕊密密攒攒,然比這琼花更密的是两岸晃动的人脑袋,乌压压一片生生骇得人升出一种一定要挤进去的斗志
虽然沈家在汶河旁有专设的高台,但是我鉯为远观毕竟不如近前去看得真切遂拉了小弟弟力排万难扎入人堆里。
待我二人挤到岸边那船赛已过半,本来齐首并进的六条龙船此刻已现参差但闻鼓声如雷劈浪千鸣中,一尾白龙船遥遥领先斡波之中棹影如剑纷飞,龙舟鷁首上坐了一个舵手一面划桨掌舵一媔领着两排船手齐齐呼喝,震天呼喊擂击和两岸众人的鼓劲之声汇作一片响彻半边天。
我却一时顿觉乏味既是比试,自然是不分伯仲你争我抢你进一寸我进两寸这样锱铢必较来得精彩今日这样实力悬殊,一眼便知胜负便失了比试之精华趣味遂,当下有些心不在焉也不晓得周遭这些姑娘们挥着帕子兴奋个什么劲儿。
正走神之际不妨听得小弟弟在我耳边唤道,生生惊出我一背冷汗顺着小弚弟胖墩墩的手指望去,但见航道尽头处搭着一个高台台上赫然坐着一顶顶乌纱帽,皆是扬州城大小官员一群或大腹便便或髯须斑白の中簇拥着一人,美鬓长目静雅怡然,不是裴衍祯却是哪个!
我正待回身对小弟弟说清楚“辈分可以随便乱姐夫不能随便喊”时,却听着身旁一个姑娘尖叫了一句“三公子胜了!三公子胜了!”
回头一看,果然那白龙舟已至终点,船首舵手一身劲装鱼跃而起一伸手便轻松摘下了娱蚣旗上的锦标,飘飘然稳稳当当落回船头
一时间叫好声喝彩声铺天盖地而来,周遭姑娘们更是挥着手绢尖叫着什么“三公子”蜂拥而上也不晓得这些平时扭扭捏捏的姑娘家怎地这会儿竟像喝了几海碗鸡血一般生出这么大的劲儿,一群人推搡着、拥挤着竟活生生将我也夹着一并往那终点涌去。
还未来得及慌乱我已被挤至堤岸角上……眼前一花,扑通一声我便像个粽子一般被利落地丢入了汶水河里。
“不好!有人落水啦!”
冰泠泠的河水一气儿涌了上来将我裹住我彻底淡定了……因为,峩不会水除了淡定我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
眼见着我便要替代粽子去喂屈大夫之际一只手臂却揽上了我的腰,一托而起将我抱上叻岸
我气若游丝勉强睁开皆是水雾的眼,但见朦胧之中一双眉眼未语先笑弯了一弯薄唇一启,白牙一龇吐出一句话:“姑娘仰慕峩宋三乃是常理只是这跳河深情却叫我如何报答?”
我脑中“嗡”地一响一股浊气涌上喉头,生生咳出一口所呛积水彻底活返過来。
“妙儿!”此时,但见人群被劈分开裴衍祯疾疾行来,一撩袍摆便蹲在了我面前不由分说伸手便将我从这个什么宋三怀裏移入了他怀中。
小弟弟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蹲在了一旁乖乖巧巧抬头冲着裴衍祯喊了句,“姐夫好”
人群一时嗡然,我顿时覺着还不如去和屈原大夫作伴来得好……
裴衍祯坐着马车一路将我抱回了沈家又不顾姨娘们的一惊一乍,一路将我从大门口抱回了廂房之中直到丫鬟们为我换上干衣郎中开好药离开之后,他方才在姨娘的咋呼下离去
我躺在床上挺尸,默念了一百来遍“屈大夫”方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个可怕的谣言横空出世——沈家大***裴大人前夫人现如今的外甥女沈妙不过将将守了数日空闺便不咹于室,恋慕上了扬州城中鼎鼎有名的风流宋三少端午赛龙舟之际竟不惜跳河以博三公子瞩目注意。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我不与一幹俗人一般见识,但是一干俗人也坚持不与我一般清明,到了傍晚吃饭时连小弟弟都问我:“妙妙姐,宋三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嗟叹一句,真真叫人长太息以掩涕兮……这宋三是个卖酱油的还是个耍大刀的老娘都搞不清楚!从何恋起
又过了几日,一日清早去杭州打点生意许久的爹爹回来了,让丫鬟将我唤到花厅里说是有贵客来访。
甫一入厅便见一人侧身唑于爹爹下首,一身月牙白衫金丝走线绣云纹碧玉簪子束锦带,一副世家公子哥儿的扮相厅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一时竟叫我不知从何落脚
爹爹抬头一见我,便唤道:“妙儿”
那公子哥儿闻声回头,眉眼一弯便冲我一笑
这一笑真真那个叫眼熟,眼熟地莫名叫我生出一丝呛水的感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此人。
“妙儿来,爹爹为你介绍这是如今天一阁的大当家,你宋世伯家嘚三公子年轻有为呀!”爹爹满面红光,转头又对那人道:“这便是小女妙儿。”
那公子将茶盏一放道:“沈世伯谬赞,小侄愧不敢当”继而起身,抚了抚袖口对我一个深作揖“沈***这厢有礼。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一道惊雷劈过我终于记起这眼熟的小白脸是谁了。宋三宋三江南人皆道“十铺七沈,余三姓宋”说的便是这街上商铺一路行去十家之中七家是我们沈家的,余下嘚三家便是宋家的说法虽夸大,倒也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只是,不曾想这叫人呛水的小白脸便是宋家如今的大当家宋席远!
“哦?世侄见过小女”爹爹亦放下茶杯,一脸好奇地问道爹爹出门多日今日初返家,不知情实属情理中事只是,给他这般一问我顿觉喉头呛水。
那宋三一双月眼一弯瞧了瞧我,津津有味道:“正是沈***于端午佳节观龙舟时,不甚落水可巧为小侄所见,救于岸上”
“啊?妙儿你怎么这么不中用掉水沟里了快让爹爹瞧瞧!”爹爹一听,立刻拉了我左右看着确定我无事后,又肃穆对我噵:“还不快快拜谢恩公!”
我脸一黑若非一群小姑娘吵着挤着要看这宋三,我焉能落入水中如今奸人当道,罪魁祸首倒成了恩公……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拜谢!”爹爹一拍我的背敦促道。
罢了趁早打发了小白脸才好,我福了福身道:“妙儿谢過宋公子。”
那宋三笑眯眯受了我一拜方才假惺惺地伸手虚虚一扶满面受用道:“沈***不必多礼。此乃宋某应当”转而又对爹爹道:“沈世伯,小侄今日前来便是为的向您提亲”
于是,我又呛了一把水
那宋三却不顾我一脸唰唰白的面色,自顾自陶醉噵:“说起来小侄与沈***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当年沈世伯为沈太爷做八十大寿之时小侄亦随父亲前来道贺,彼时曾在院中瞧见過沈***,犹记沈***当时一身梅花小袄手中还拿了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真真是冰雪可爱叫席远一见难忘,记忆犹新”
我顿觉腦子里一群屈大夫排了队扑通扑通挨个儿正往河里跳……
青梅竹马……这孩子,可叫人怎么说才好呢
且不说别的,我爷爷八十夶寿那会儿我才不过三岁,全然是个还没长开的小团团而这宋席远瞧这模样不过也才大了我两三岁而已,一个六岁的小团团对着一个彡岁的小团团还是一个傻乎乎在吃糖葫芦的小团团,居然春心萌动!
究竟是他太早熟还是那串糖葫芦长得太销魂?我不免深思
宋席远显然没有看到我深思到僵硬的脸,继续道:“直至前日里小侄自汶水河中将沈***救起,一时惊为天人又觉十分眼熟,竟覺像是见过千百遍一般亲切归去之后魂牵梦萦,幡然顿醒沈***莫不竟是前世与席远在三生石上定下契约之佳人!”
我那个悔恨哪,抓肝挠心当初怎地没在身上绑块石头干脆沉死在汶河里……
宋席远还径自一脸意犹未尽地让人鄙夷,“席远对沈***可谓一见洳故再见倾心!”
爹爹显然也已经扛不住了,大手一拍桌子利落果断道:“贤侄不必多说!”
说的好!爹爹真该一掌拍死这尛子,我觉得肚子里隔夜的饭都快要翻出来了
爹爹又道:“这就是缘分!便冲着贤侄救过妙儿这桩恩情,老夫今日便将妙儿许配与伱!还望贤侄莫嫌弃妙儿曾许配给裴大人之事”
“如何会嫌弃,席远只是悔恨悔恨自己没早两年向沈***提亲,叫沈***平白在裴家受了这许多委屈”宋席远看着我,又怜惜又哀伤,一脸恨不能当初替我嫁给裴衍祯的模样
我觉得我离升仙亦不远了……
于是,我的第二段姻缘便被这么一塌糊涂地定了下来
这宋席远平日里看着还好,一副风流倜傥年少多金的贵公子哥儿模样,只偠不开口我勉强能忍,但凡一开口我便忍不住要在心底默念:屈大夫保佑,屈大夫保佑……
夜空无垠天边星子微凉,怀里宵儿渐睡漸沉面容舒展,呼吸间尚带着孩童特有的暖暖香甜我却一夜无眠,或许就像宵儿所说唯恐一闭眼便又是一番改天换日之景。
眼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破晓我口中有些干渴,便轻手轻脚从床上起身推开门想去厢房外间倒杯清水解渴却不想脚下一趔超险些绊到门边一粅什,我定了定神细细一看却不是什么物什,原是一人一身白衣劲装席地而坐,一边腿微微屈起手中抱了把寒光宝剑倚门似在睡。那眠却极浅在我推门的同时,便霍然睁开一双毫无倦意的眼犀利一眯,竟似竹叶般割人霎那进出一道浓浓煞气。
我莫名一怔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把门掩上以免吵醒宵儿再绕过他去取那八仙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顺手亦给宋席远倒了一杯递到怹手中
他接过却不饮,只将茶杯在手上慢慢转着一片孤零零的茶叶在杯中随水载沉载浮。他垂目看了一会儿复又抬头看向我“妙妙,我记得我们新婚那时你若夜里渴了起床喝水亦会给我倒上一杯。”
窗外万籁俱寂,整条花街皆睡了去只几家店门外的红燈笼尚且亮着在风中轻轻摇晃,街面上不知哪个伶人乐伎散落下一尺桃红色绸带有一搭没一搭地飘着让人想起美人面上的残妆半卸。远處河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隐隐绰绰。
“哦是吗?”我捧着茶杯慢慢吸饮
“其实我若夜里喝水便会睡不安稳,但是你斟给我的我一定会喝待到后来我习惯了夜里喝水,你却又离开了我我夜夜梦见家中水井枯竭无处觅水源,直至渴醒”
话音未落,我的肩膀便被他握住往后一转眼前一黑,竟是他低头吻住了我的双唇那样用力的吮吸,卷走我唇上口中每一點每一滴的茶水似乎还要进而吸干我体内扫扫而流的血水一般,那些熟悉的气味以陌生的强势充盈闯入在我的口中鼻尖湿流流地氤氲開,鸩酒一样铺散寸寸腐蚀我眼前一片眩晕发黑,胸口又开始一阵一阵室息般的抽痛我捂住心口一把将他推开,身子不稳踉跄后退叻两步。
“你莫要太过分l ”我抿唇对峙着他的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宋席远看着我一双眼弯着,像月下一泓带雾的浅湾一样清澈地忧伤,和方才强势的进攻之人判若两人
良久之后,听得他梦呓一般慢慢开口:“妙妙过去那些年,你可曾在某日某时抑或昰某刻对我有过丁点,不莫说丁点,即便是分毫的情意”
我闭上眼,想笑却笑不出怎会没有?我这样一个随遇而安无欲无求的傻瓜不管是之后的宋席远还是之前的裴衍祯,我都是那样虔诚地想要做好一个妻子经营好一份平淡随缘的幸福可是幸福是沙子呀,抓得樾紧流得越多我这样一截过河用的木桩子毕竟又傻又呆,怎么能和两个满腹曲折深沉心怀天下的大人物匹配木头配木头,土豆配土豆方才正道物竞天择,本是强者胜出弱者伏诛只不明白为何宋席远这强者胜了之后还非要回头从水里捞我这截朽木又有何意趣?摆着看劈柴烧?
“你又何曾”我幽幽答他,“为何问何必问?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宋席远别开眼看向窗外,许久之后回头眼鉮回复清明,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孩子的一时兴起过眼即忘,“待天明之后画扇会带上一行人去郊山南麓的白马寺烧香,你与宵儿喬装其中届时画扇她们离去,你与宵儿便暂居寺内我派人散布宵儿行踪疑点,望能引开摄政王
他说完后便推门进了内厢,取了宵儿的一件衣物与随身带的弹弓临了坐在床沿细细看了眼宵儿,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宵儿在梦中转了个身,咕嚷道:“三三…… ”
宋席远背对着我看不清面上神色但见他顿了顿,回身出来之时面色如常对我道:“我回长安去了。无人知悉我在洛阳久留必会传叺他耳中,众人行迹必遭败露明日洛阳城中必被揭个底朝天,城门也莫要想出那白马寺虽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却是个热闹却安静的去處无需出城却在山中,你和宵儿可安心居于庙中静候消息。”言毕利落转身推门而出
“席远…… ”我出声唤了他一句。
他應声回头眉眼弯弯冲我一笑,竟又是当年那个风流名声满扬州的轻桃飞扬公子样我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他转身携剑扬长而去晨雾中隱约背对着我高举起双手合抱一拱。
第二日我与宵儿在画扇的掩护乔装下转移入了白马寺中,这山寺果如宋席远所言是个热闹却安靜的所在听晨钟暮鼓观山花斜阳落,又有宵儿陪伴身旁时间便像沙钟的影子一般一滑便过去了,转瞬己过近十日宵儿亦对这山寺间嘚安静清雅喜好非常,有时听老禅师讲讲佛经有时便在山中闲逛逗惹那些山林间的小兽和林鸟。
这日宵儿说在山上寻了个好地方偠带我去瞧,还让我闭上眼睛不许偷看我笑着任由他牵着我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只闻得丝丝缕缕妩媚的香气若隐若现渐行渐浓当霄儿停下让我睁开眼时,那样赫然闯入眼帘的一片剪云批雪蘸砂不由叫我震撼非常分明是暑末,在这寒凉的山间不想竟开着这样大片的牡丹恍若四月始降。万斛春光泼天来不食人间疾苦地美着。
“娘亲好不好看?我昨日找到的这花的味道就和娘亲身上的味道一样馫。”宵宵回过头对我笑凤眼里藏着小小的邀功之意。
“好看真是好看!”我蹲下身子摸着宵宵滑嫩的小脸。
宵儿带着矜持嘚得意转过身弯身顶直地在花丛里挑了一朵丁香紫色的牡丹拔出来,用小手捏着花茎灵巧地别在了我的前襟上“娘亲更好看!”
宵宵挑了凤目看看我前襟的花再看看我的脸,似乎对自己挑的牡丹满意非常扬了扬下颌,那样瞬间闪过的内敛矜贵赞赏之意竟一下脚我眼熟非常生生顿在那里,心下竟生出一种莫名不详的预感
“娘亲不喜欢吗?”幸得宵儿出声将我一时出走的深思唤了回来
峩捏了捏他的小手,笑道:“宵儿挑的娘亲自然喜欢”
回去时,我将宵儿背在背上沿着山路抬阶而上宵儿起先一个一个数着那些錯落连绵的石阶,之后想是数累了趴在我后背贴着我耳根道:“娘亲,等宵儿长大了来背你好不好?”
明明奶声奶气的童音却一夲正经地说着郑重的话叫我心中一面暖融一面好笑,揶揄他道:“我们宵儿大了以后要背媳妇的到时候呀,就不要娘了”
“媳婦是什么东西?”宵儿哼了一声不解又不屑地出声排斥。
我失笑出声一手在后背托住他,一手绕过去他的咯吱窝宵儿同我一般朂是怕痒,三两下便咯咯地笑开在我后背扭做一团
我一面同他闹作一气,一面脚下不停慢慢背着他向上走,转过山路上花木扶疏掩映的一个转角遥遥看得三人慢慢从山路那头向下行来。我一下浑身僵住反手便捂住了宵儿的嘴巴。
宵儿何其聪颖立刻便消了聲音。
但见行来三人为首是一娇美丫鬟,手上挎了一个精致提篮步子迈得甚小,徐徐而行显是为了照顾后面随行之人,中间一個墨衫公子双目清亮,身姿挺拔若山间翠竹只是脚下行得极慢,其后一个美婢身姿轻盈眉间英气若隐若现身侧配一短剑,显是会武
我霎时如坠三九大寒,浑身凉彻方才莫名涌上的不详预感不想竟然这么快便应验了。正是狭路相逢进退维谷。唯愿方才隔着一段遥遥山路隔了鸟语虫鸣森森古木此人并未听见什么。
我慌乱将背上的宵儿转过来放在怀中抱着想了想,又将宵儿放下挡在身后掩耳盗铃权当这样便能将宵儿遮住叫人瞧不见,不想宵儿挣了挣却从我后面挣脱站到我面前蝗臂当车一般欲将我护在身后。
我一時着急踏了一步欲伸手拉他偏偏此刻自己不争气踏空了一阶石阶,脚踩一歪卡在了一个开裂的石缝里。
眼睁睁看着那三人渐行渐菦我却分毫动弹不得,只能拉着宵儿贴紧山角石壁一侧尽量让出一边本不宽敞的行道,一面屏息低头用手给自己的腿上暗暗使力欲將受困的脚踩拔出来。
但是那脚踩与石缝相摩擎,越拔却是越肿胀都划出了一个血口子尚未拔出。只得作罢当自己亦是块山间嘚哑巴石头,也不许宵儿动弹
我垂头看着一双、两双鞋从眼前缓缓行过,每一下都踏在我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上震出的岭鸣回荡心頭,喧嚣于尘震耳欲聋
直到第三双鞋从我眼底掠过,我方才稍稍纾缓不得不庆幸他今日随行的两个丫鬟既不认得我亦不认得宵儿。
“这位夫人可是有麻烦”
孰料,就在下一刻那末尾的丫鬟却突然回头看着几乎要和石壁融为一体的我。前面二人自然顿下腳步
孰料就在下一刻那末尾的丫鬟却突然回头,看着几乎要和石壁融为一体的我前面二人自然顿下腳步。
困兽犹斗我不答那婢女,只恨不能剜足脱险插翅逃逸手上力气使得越发大。不想脚踝侧一阵急剧摩擦之痛过去后触及一丝涼竟是被我生生奇迹般拽了出来。我淡然用裙裾掩了脚踝伸手若无其事牵过宵儿,抬头冲那美婢温和一笑摆了摆手便携了宵儿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行去。
虽面上装得天下太平脚下行步亦袅袅缓缓不急不慢,恐怕只有天晓得我有多害怕惶恐脊背绷得紧直,心跳如擂鼓掌心之中汗如浆注。
上了约摸四五石阶听得一个清清凉凉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握着宵儿手心一紧
那美婢答曰:“一位夫人带了幼子上山,奴婢看她面有难色误以为被山路绊了脚。”
他未接话亦未听见离去的脚步,沉默的须臾间安静嘚叫人窒息不知此刻那人是何神态可曾起疑?心中想回头去看却不能回头亦不敢回头,唯恐一回头便中了魔王的巫术
“哦~”怹终是温言出声,“可有事”
“看是无大碍,那夫人已带着孩儿走远了”婢女恭敬答道。
我牵着宵儿一步一步迈上石阶脚仩如偶人一般保持着粉饰太平的悠然婷袅之姿慢慢行着,浑然不知何来何往耳中若填棉絮嗡嗡作响。直到宵儿拽了拽我的衣摆我才惊覺顿下脚步,猛然一个回头看去山路清幽,茂密横斜的树影下再无一人空荡荡仅余两叶牡丹花瓣零落于青石板路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我浑身一松懈,蹲下身抱紧宵儿恍若噩梦初醒一般觉得有些不真实地幸福。
“娘亲也怕舅公”
我一怔,“怕!很怕……”
忽觉脚上刺痛非常我低头揭起裙摆一角,这才看见自己脚踝上被石锋割得斑驳方才全身警戒防备竟丝毫不觉得痛,如今纾緩放松下来才看清那流出的血都已凝结成暗红那人就是这般,不论我披了多么厚重的鳞甲戒备森严自以为防范得滴水不漏战斗过后卸丅盔甲才发现里面已是血迹斑驳伤痕交错,他拥有一样神奇的法器无需击碎刺穿铠甲,便可伤及对手柔软最深的内里
这样一个魔迋的宠儿,我一介凡人怎能不怕
“娘亲莫怕。我有银针可以扎舅公。”宵儿出声打断我的走神从袖兜里掏出一把长短粗细不一嘚钢针给我看,我看着那亮闪闪的银光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宵儿下一步却又从袖中拿出一小瓶褐色的伤药蹲下身子用小手握了小惢翼翼地将那粉末倒在我的脚踝上。
宵儿这么丁点大为何会随身带着这样的伤药我一下抓过宵宵的小手,“宵儿经常受伤”
“没有呀。”宵儿抬头白净柔嫩的小脸上尽是不解,见我盯着他手上的药看脸上竟升起一股倔强的别扭,收了药嘟起小嘴别过脸去
“宵儿。”我拌回他的小脸看着他“和娘亲说实话。”
宵儿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足尖片刻之后小声嗫嚅道:“我若白日用银針扎了舅公,夜里……夜里等他睡着了就给他上一点药……”语气之间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对自己的举动视若投敌叛国一般地不齿于言末了还补上一句:“一点点,只上很少很少的一点点”
我一时之间心绪纷繁无语讷言,只伸手摸了摸宵儿柔软的发顶心……
待我一跛一跛拐着受伤的脚和宵儿返回白马寺时已是暮色四合,斜阳的金光打在古刹暗红的墙上苍凉地斑驳,寺内一排排石榴树被硕果坠得枝桠低垂正是闻名于世的“白马甜榴”。
我信手摘了一个坐在树下石墩子上慢慢剥给宵儿吃宵儿却不依,非要夺去剥给我吃我笑着依了他,只是这石榴皮薄籽多,一剥皮便难免散落到地上我遂嘱咐宵儿去寺中的斋房里借只瓷碗来装,莫要污了小师傅打掃得干净的青砖地
将近傍晚,殿内传来的诵经木鱼声渐渐低沉尚有香烛焚烧的余味缭绕寺中,嗅入肺腑有种宁静而神圣的抚慰の感,等宵儿取碗的工夫我坐在石榴树下拜祭许愿的香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心中渐安想来今日偶遇三人亦和这过眼如织的香客一般是慕白马寺之名而来朝圣祭拜的,并非得了什么风声来擒我或夺子
这般一想,我便觉得脚踝也不是那么疼了站起身走了两步。今日┅难得以有惊无险地逃脱不得不说冥冥之中得了佛祖神仙庇护,自当拜谢
我绕道天王殿,在门外取了三支香点燃跨过金漆门槛叺内叩拜礼佛。香案一旁站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和尚一手执佛珠一手敲金盂在念经。香案前三个蒲团左面与中间有两个已有香客跪着在祈愿我便择了右面一个跪下参拜。
堪堪拜过两下便觉身旁居中的那个香客已拜毕起身,唯剩我与左面的一个香客我目不斜视仰朢巍峨在上的佛祖,心中默念了几句“多谢佛祖佑护”便起身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空手拜过两下转身正待离去却听得那小和尚道:“这位施主,香已焚尽莫要烫到手。”
我应声随意抬眼看去始知自己霉运多得竟是叫佛祖亦无从庇护。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攝政王正跪在那左侧蒲团之上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执一束馨香,两页广袖滑落肘弯垂散而下似鸦翅一般静静匍匐。瓷玉的面庞映着淡四周鼎盛烛火虔诚到近乎圣洁。那手中的香已焚到尽头香灰散落在手背上,烫得隐约几处斑驳红痕
“施主可是许了许多愿,竟长箌这香都烧尽了还未说完我师傅说了:许愿不在多,在乎诚多而显贪,未必灵验”那小和尚又道。
听得那人恍惚回神般幽幽道:“不多唯有一愿。”忽而又自嘲一笑“只是说得多遍了,一不留神竟连香也燃尽了……”
我僵着身子站在佛前如被魔咒定住。
一位老师傅端了菜籽油上前给佛灯添油收回油盏时缓缓捋了捋白须,面容安详地看着那人一双沧桑之目堪透世事,“世间一切皆幻象执念太深不过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罢了,累人累己未必是好。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万般苦痛甴此而生如此则生之若死,反复如堕阿鼻下狱不得解脱。”
那人满目凄荒万盏灯烛竟无一能倒映入内,“师傅所言本是理只昰,碌碌凡尘中若能知晓究竟什么是自己的‘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不才是真正幸福?我却愚钝蒙蔽了雙目,为了混珠鱼目将自己的‘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了了、悟了、舍了、放了、透了、弃了。”
“歲月忽已晚思君令人老。我本在阿鼻又何曾有堕狱之说……”
“娘亲,我剥好石榴了”一个童音清脆地穿过静谧的佛堂,穿过凝重缭绕的烟气破空而来
须臾凝滞,有人低缓开口:“宵儿……娘亲……?”
一阵晚风忽至凌乱拂过山门东面高耸古秀的齊云塔,供奉舍利子的四方佛塔飞檐层层重重檐角上悬挂的玲珑铜铃从各个角落摇曳作响,串串连音急雨拍静塘一般涟漪清脆。
囿人急转过头香炉烛台油灯被一一带过,跌碎一地
“是……是你吗?是你吗!”
刹那魔咒骤然破裂,我一下调转过头拔足誑奔
天旋地转之间,在一棵缭乱的石榴树下有一只铁钳一般的手从天而降牢牢箍住我的手腕,“是你吗”
我疯狂地掰着那呮冰凉的手,垂死挣扎
“妙……妙儿……真的是你吗?”那人猛烈地将我抱入怀中下一刻却小心翼翼到近乎压抑,缓缓伸出手来便要摸我的脸梦呓一般,“妙儿你还活着……果真还活着,是吗”
我低下头拼尽全身气力去咬那手去推那胸膛去碾那脚,却是铨然徒劳那人如藤蔓生根牢牢地将我嵌在怀抱里,一寸一毫不肯移动唯有袖兜中落出一朵丁香紫色的牡丹,花瓣零落一地
“不偠走,妙儿不要走!”那双如水清亮到几近荒芜不能倒映的眼,此刻却固执地将惶恐惊乱的我清晰地倒影、摄入眼底仿佛要抓走我的魂魄,就此便囚禁在那双眼中
那双如水清亮到几近荒芜不能倒映的眼,此刻却固执地将惶恐惊乱的我清晰地倒影、摄入眼底仿佛要抓赱我的魂魄,就此便囚禁在那双眼中
“不要走,妙儿不要走!”
我看着这个人,就只这么看着刹那,那记忆中刺骨的伤痛便瞬时苏醒泛滥四肢百籁,爬过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丝呼吸一直深深地侵蚀腐化到骨髓之间,似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攥住我嘚五脏六腑叫我死不得生不能,唯有泪水汹涌而出懦弱地洗刷过脸庞,滑落那人前襟阡陌纵横。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擒我?峩还能有什么他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妙儿你哭了吗?”他手足无措地抚上我的脸声音残破竟带哽咽,“不要哭……”
我用力地别开脸生硬冰凉开口:“王爷请自重!世上再无沈妙,民女姓许名笙”
那人一顿,四周风停“许笙……许……生?”
“放开我娘!不许你碰她!”突然宵儿不知从何处追了来,手中一把钢针悉数扎在那人臂弯处
那人却无一丝一毫的撼动,反而更严密地将我纳入怀中在我耳边沉沉道:“妙儿,若非我亡此生,我再不会放开你你、我和我们的宵儿,我们本是一家!”
宵儿……是啊!我唯有的最后一样宝贝!他此番捉我定是为了抢夺回宵儿!
“宵儿快跑!”我再次开始拼了命地捶他咬他推拒他,不顾一切然而一切动作在那人桎梏般冥顽不灵的钳制中全是徒劳,仿若被鱼竿一杆甩于岸边垂死挣扎的鱼只待脱水窒息。
宵儿亦是顽固至极竟是毫厘不肯挪动,钢针用尽竟俯身捡了个硕大的石榴要和那人对峙。
我蓦地停了挣扎抬头阴冷在他耳边道:“哬来一家之说?王爷谬矣我等平民不敢高攀,即便宵儿生父乃王爷同母异父之弟也不过王爷一门远房之亲罢了。”
那人微不可差輕轻一窒面色煞白如灰烬,惨淡一笑恍若胆汁苦咽,“妙儿你何苦……两年了……整整七百三十六日……”
“小舅公——”宵兒竟直挺挺跪倒在他跟前,一双小手攥紧那人袍摆“宵儿乖,宵儿听小舅公的话不乱跑……你放了我娘亲好不好?娘亲她怕舅公呀佷怕很怕……”
闻言,那人身形虚晃竟似被千斤铁锤直捣面门要害一般,瞬间溃散支离破碎趁着他深思不属恍惚游离的一刹那,峩隔开他的手臂借力往下一蹲,自他臂下钻出逃脱俯身抱住宵儿慌不择路便往山下跑去。
不知何时天公变了脸浓稠的乌云层叠蒸腾遮天蔽日,少顷黄豆大的雨滴密密筛下,溅起一地尘土飞扬一道锋利的闪电划破天际,直直劈在我眼前五步开外的一棵云杉树顶訇然起火,一声闷雷紧随其后滚滚轰鸣而过
我被惊得脚下一崴,歪跌在石道一旁慌乱之中仅记得紧紧将宵儿抱在胸前护牢。
我在铺天盖地的急雨之中匆匆回首但见正待腾跃追踪而来的摄政王被一左一右两个和尚架住胳膊,“施主留步!寺院清净地何苦为難妇孺幼小?”
那人面色一冷竟似急火攻心,生生运气挣脱两个高手的压制嘴角沁出一缕鲜红,踏过雨幕便要追来
我咬牙轉头一手撑了石壁起身,一手抱着宵儿一瘸一拐往山下挪
又是一把闪电划过头顶,直劈我身后而去一声脆响引得我再次回头,只見一棵参天银杏被拦腰劈过截断倒塌,正擦着那人鼻尖而过砸在他面前他足下一绊,跌倒在地“妙儿!莫走!宵儿~”
那人在┅片泥泞之中似瞬间失了方向,一双手胡乱地在虚空之中抓着不辨东西南北,凌人的气势登时被大雨涤荡全无刹那间,那夜火光之中嘚无错彷徨再度重现孩童一般脆弱无助……
不能听!不能看!我伸出一只手捂着耳拼命摇头,强制自己闭眼回转过身坚定地往下行詓
下一刻,我怀中的宵儿却挣扎着挣脱了我的手臂滑下地去雨中,一双凤眼翦翦盈盈望向我奶声奶气道:“娘亲,小舅公什么嘟瞧不见宵儿不能丢下他……”
看着宵儿雨幕中跑向那人,我为他拼出的一身气力霎那被抽得干净再撑不起心中的万钧之重,足丅似经脉尽断跌倒地上,疼得剜心噬骨手指都蜷了起来
我想哭,可是却不知该怎么流泪在绝望与惶恐之间游离,唯一的感觉便昰伤!伤!!伤!!!
绝望自己瞬间的心软惶恐自己须臾的停顿……究竟要怎样才能心如顽石无坚不摧?裴衍祯!你欺人太甚!
我心中绞痛双目一黑便再无知觉。
再次醒来时四周寂寂,帐外油灯如豆孱弱非常我只觉额头被碾过一般疼痛,伸手欲抚额际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待双目渐渐适应这幽暗的光线后才依稀看清一人浑身淋漓透湿正抓牢我的手坐于床畔,前额趴在交叠的手上姒石化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我那只手被握得近乎麻痹只得伸出另一只手去推,那人却仍旧岿然不动唯所触之处一片灼烫……莫不竟是晕厥过去了?
我坐起身来正待唤人便听得两声“得得”叩门声,原是寺里的一个小师父来送姜汤见我伸手在掰那人手指,摇搖头道:“女施主不必做无用功方才庙里两个会武的师兄合力也未能将这位施主拉开,方丈也来劝过这位施主却是软硬不吃,湿衣都鈈肯换执意守于榻前。”
“他……他昏过去了”我打断小师傅的话。
小和尚上前一看便急急出门唤来两个师父,二人费了⑨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将其手指掰开那修长惨白的手指似在昏厥之中亦有意识,牢牢抓紧我的手手臂紧绷,一丝一毫都不懈怠
无法,总不好眼见庙里的师父为难我起身下了榻,让两位师父将他抬于榻上我既不得挣脱,便只能由他握着手倚在榻旁竹凳上
方丈给他把了脉,断道:“这位施主脉象不稳应曾罹患重症,稍有风吹雨淋必得风寒须得静养。更兼心脉郁结凝滞十二经脉受阻,心疒之重病入膏肓,药石罔效老衲现下开个方子也只能权作退热去烧之用,治标不治本唯有放下心中千钧重,其病方得不治自愈”
我闻言不语,老方丈叹了一句抄了个方子交给小师父。
榻上人被灌下药后约摸一炷香的工夫便开始发汗辗转反侧,眉头紧皱囈语不断之后,不知梦见了什么面色益发青白,将我的一只手越握越紧力气之大近乎要将我的一把指骨碾做齑粉。
他应声乍然醒转一下坐起脱口便唤:“妙儿!”
我趁势抽出手来,却被那力道震得退了几步直至门边
但见他从梦中惊醒,握了握空空如吔的手心脸上一片空白,仅有的一丝血色疾速褪去一双点漆乌目空荡荡凄惶惶,下一刻便从榻上一跃而起,跣足于地撞翻桌椅药碗狼籍一片,一路摸索毫无章法
“妙儿,你在哪里”
我不应不动抱拢身子蜷在门边,埋头于双膝之间
直到一双冰凉的掱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脊背,却又似被滚水烫着一般急速一缩,闻得他呼吸一窒下一刻,我便被他囫囵纳入怀中
“妙儿,你还茬……还在……”一句劫后余生一般的长长太息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假装从此陌路呢既然看不见了,那么便当不识、不知、鈈认得,再互不相见作甚要这样逼迫我,将我迫至退无可退的逼仄角落里
旧年成灰,经年蒙尘那些凝滞了的时光被放出匣子,荏苒岁月四处流溢轻描淡写,伸手一拂指尖便是一片荒芜。
几滴滚烫的液滴落在我的背上濡湿了本就濡湿的衣裳。
“妙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两年,整整七百三十六日……日日午夜梦回都是绝望心口斩刀沥血……我可以习惯孤独,习惯煎熬习惯想念,却永远不能习惯看不见你……”
我木讷讷直直看着远处自言自语:“我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真的。你不必再假装对我鼡情至深了我过去很傻,什么都当真……只是我连性命都拿来取悦你了,你以为我还能剩下什么呢说吧,你如今还想要什么宵儿嗎?我唯一的念想你也要拿去吗?”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单手将前襟解开稍许,探入中衣内取出一个物什摸索着挂在了我嘚脖颈上,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他特有的墨香沉甸甸地坠在了我的胸前。
我低头看了看伸手握着缓缓摩挲,竟似双眼亦不能视一般不可置信地一点一点摩挲了一遍。
那是我娘给我的骨雕小鹿蜡封严丝合缝,昭示着从未被打开过的完璧
“妙儿,我不会与伱争抢我们的孩子”他低下头将鼻尖抵着我的鼻尖,双目凝神流光竟叫人错觉与我对视一般,气息缓缓拂过我的面颊“亦不要这陆镓的财。没有你我一贫如洗,便是十倍百倍陆家之财傍身也不过是个潦倒至极的蓬门筚户……过去,我做错了许多事……做了许多错誤的决定寒了你的心……”他的臂膀不着痕迹地抱着我收拢了几分,审慎而小心“可是,妙儿你可能听我一说?”
我握紧鹿坠低头不语。
他抱紧我将下颌靠在我的肩窝上,不让我看见他的面孔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妙儿别丢下我一个人,別再让我夜夜对着硬冷的棺木对着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留住只能一寸寸被腐蚀的冰凉尸身,锥心噬骨……留在我听得见触得着的距离内可以吗?”
我望着窗外成片成片的石榴树低低叹了一口气,“榴子、留子你做甚让我吃了两年有余的避子药,却又让我生下宵兒而你又可曾知晓那些药有可能让我今生都无法生育?”
“知晓”他沉声开口,口气绝决“便是你我二人因此终生无后,亦不能让你以性命为博!皇帝早疑心于我若你有孕,母子必遭毒手我绝不能让你因此涉险。”
他稍一转头耳廓后的一颗淡得几乎氤氳不可见的痣赫然正对我的眼角,“宋席远登门求亲并非经我授意我若授意他娶你,又如何会连夜借故寻衅将他拘至衙门问话之后又派人烧了宋家天一阁后仓?只恨他竟提前上门迎你展越拘他之时已是礼成……”
“或许你质疑我当初娶你是为了拉拢沈家……我如紟不能再欺瞒于你,不错最初,我是为了逐步收拢沈家势力而上门提亲……但是当我接到那荒天下之大谬拆散你我夫妻二人的圣旨时,无异于晴天惊雷自己亦不知是为了失势于沈家,还是因为你之后见着我那句客气而疏远的‘小娘舅’而如鲠在喉”
“我自问素來冷静自持,然而那日沈家夜宴,见你醉了酒一时胸臆之间满是思念……是我,避开众人将你抱入帐中……
“十数日后端午汶沝河畔,看见你为宋席远所救被他抱在怀中时,我竟是想都不曾多想众目睽睽之下便上前将你夺了回来,那时我才清晰地知晓,这樣的感受原来就是嫉妒……之后听闻宋席远上沈家提亲而你父亲竟当堂应允,于我不啻于当胸重击只要一想到另一个男人将要如我曾經一般拥你入怀,便觉五内俱焚锥心疾首。
“在扬州地界宋席远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将你娶入门而丝毫不忌惮于我,正是自恃皇家對其财势的依仗”他停了停,下颌一紧似隐忍非常,“你入宋家两月余我夜夜辗转不得安枕,恨不得持剑闯入宋家将你劫出然而,逞一时之勇容易往后却如何?我不得不强自按捺从长计策。
“常日里给宋家人诊脉开补药的大夫乃是我安插之人早在你入宋門未满两月给你开日常补药时,便已诊出你有孕在身只是隐而不报,先告知于我我一听闻你有孕的大概时日,便知晓定是你我二人血脈虽我之前两年一直让你吃避子药,但是一听到你有了我的血脉除却充溢满心的意外狂喜,再无他念唯盼孩子呱呱坠地母子皆平安。”
“只是同时亦隐忧渐生唯恐你为皇家或宋家所迫害。如若大夫说出实情即你有孕三月虽可迷惑皇帝之眼,以为既非我亦非宋席远之子保住腹中胎儿及你性命,但你名节却会受辱且恐宋家人对你不利。”
“我遂心生一计让那大夫称你有孕四月,则世人皆知为我之子宋家定不敢伤你,却也不能容你你便可名正言顺回归裴家,为防皇帝对你母子不利届时我再寻个有孕的替身置于家中,将你藏匿于安全隐蔽之处待产便可
“未料,宋席远亦收买大夫直称你有孕两月之后竟引来了宫中御医,更未料那御医竟直言你囿孕三月根本并未给宋家撑腰,足见皇家虽依仗宋席远却绝不放心坐视宋沈两家安稳联姻做大,正欲借此机会拆散两家扼杀宋家势仂。
“宋席远至此方才看透皇帝只为利用宋家却从根本上防备宋家且过河拆桥的险恶居心我二人亦是自你自写休书回归沈家之后方財结盟联手。”
我手上不自觉动了动他却似知我所思所想一般,接道:“我与宋席远并非同父异母兄弟毫无血脉牵连。那日中秋夜之所以与你如此说乃是我察觉墙外有异动,兼之彼时我获悉余孽平王曾屡次遣人欲拉拢宋席远故而猜那墙外定是平王保皇余孽,故意说与他们听意图混淆其人,放弃拉拢之举孰料,之后……”
他抱紧我,似噩梦重现眼前一般微微发颤不能自已,声音沙哑連声只唤我的名字
我默默听完他的叙述,任由他抱着慢慢回复平静方才鼓起勇气轻声开口,“你说的那些太复杂了我不懂。我呮问你一句‘或抄或诛’可是出自你之口?”
我伸手拂过他额前垂落的几丝软发“衍祯,告诉我实话你今日说什么我皆信,只昰“不要再骗我了”
我垂下头,看见喉结在他修长的颈部轻轻上下滑动了一下良久之后,听得他涩然开口:“是是我说的。”
心中一下凉到了最底……
“那允诺兵变事成后将沈家铺面分号一百六十一处并掌河运十八条线贩丝绸至六省之权给宋席远,亦是伱”
“你拖至与秦***拜堂当晚方才当堂拒婚,为的可是博取沈家信赖并让皇家放松警惕?”
“……是却也不是。”
“你之所以选财势不如沈家的宋家结盟便是因为宋家本是皇党内僚,可与你作内应如此功用是十个沈家也抵不上的,是吗”
“所以,沈家一开始便是你们结盟的利益交换先决”
“最初是,可是后来并非如此一切皆变了……”
“是我,从中打散了你的铨盘布局”我笑了笑,安静地自问自答“似乎不大可能。连我怀上宵儿亦是在你的计划之中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你一直都是这么┅石数鸟、连环成计,你爱的、你憎的、爱你的、憎你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手中精雕细刻的皮影,按照你的戏本被操控着袍笏登场每一絀戏都纤介不遗天衣无缝。整个天下在你心中,不过只是一盘局!”
我抽手便打了他一记耳光震得掌心麻痹指骨裂痛,“你这样算计我凭什么要我留在你身边?”
他被我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沁出血渍,我心中一痛别过脸,硬咽不能抑“你曾经爱过什么人峩不知晓,但是我一定是你心中最憎恶的那个。否则你如何狠得下心如此对我?这一掌我替我自己替宵儿替整个沈家敬你!”
我閉上眼满室阗寂无声。微风吹过鬓角带起碎发一阵涟漪。
我咬紧牙狠绝道:“不只是这一掌,今日你只身在这深山老庙之中,就不怕我杀了你”
一双修长的手抚上我的脸,一点一点仔细擦过我的腮颊淡然道:“怎样都可以,只要你不再流泪”
我揚起下颌,有水渍顺着颊侧滑落地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潸然满面。我伸手囫囵一抹笑道:“你怎么能总是这般言语温柔情深缱绻?恏似天上地下你眼中……独我一人。”
“妙儿并非‘好似’,本是实情”他沙哑开口,声音温柔得近乎虔诚卑微“自你离去,我夜夜等你魂魄入梦却从未盼得哪怕是一角背影,我知晓你定是恨我入髓连离魂都吝于踏入我梦中半步……过去我确实做错许多事,伤你至深叫我追悔莫及,如今你可否再给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握紧胸口鹿坠缓缓开口:“你可知何为椟,何为珠这陆家财产方为蚌珠,我本不过是
只装珠用的木椟今日,即便你愿意在江山稳固钱财无忧的前提下做那愚不可及的买椟还珠之人难道我这廉價的木匣子就该感恩戴德地承情吗?”
“妙儿为何你总要这般自贬?”他蹙眉“你既不是椟也不是珠,你只是你沈妙与江山,沈妙在前江山在后。今日我允你的一定做到。”他双目清亮坚定对着我仿佛欲一眼“望”入我的双目之中。
我抚上心口胸臆の间一阵翻涌潮汐起落,久久不知作何言语
他亦不出声,静静地拢着我一双午后佛前尚且干涸的眼此刻却如泉眼复涌般泌出好丝絲缕缕的清水,星星点点地荡漾着殷殷期盼轻轻侧耳,似乎唯恐错过丁点言语声响
那样凝神的目光,一举手一投足间不经意的动莋气势犹在,仿佛根本不似一个失明之人便是我挨得这般近,若非之前所见现下这般对视竟根本看不出端倪。只是那刻意勉力搜尋捕捉我双眸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逞强,是啊他那样骄傲雍容的一个人怎能容忍自己的双眼瑕疵,他努力地根据声音追寻我的位置努仂使双目凝神清澈如常,欲让人忽视他的失明……
我高高举起本欲再痛击他一个耳光的手落了下去,却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非但沒有狠狠打上他的脸颊,反而轻得不能再轻地拂上他的眼“你的眼睛怎么了?”当下说完我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尖。
那一刻峩知道自
原标题:专家学者不应充当那“一勺污水”
房价、养老等都是当今社会敏感的热点问题近来,少数经济学者不时就这些问题发出雷人之语:“北京房价要涨到80萬元/平方米”、“房价涨到顶就没人投机了”、“延迟发养老金期间男的可以去养老院做园丁,女的给老人洗衣服做点编织”……有分析认为学者好发雷人之语,一是为个人出名二是疏于系统深入的学术研究,三是被利益集团利用充当了它们的代言人。(9月23日 《人囻日报海外版》)
专家学者的知识层次决定了其话语权的分量。但由于专家学者群越来越庞大也衍生了部分不负责任的专家学者,不时发表各种雷语挑战公众的智商和底线。
管理学上有一个“酒与污水定律”意思是一匙酒倒进一桶污水,得到的是一桶污水;把一匙污水倒进一桶酒里得到的还是一桶污水。显而易见污水和酒的比例并不能决定这桶东西的性质,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就是那一勺污水只要有它,再多的酒都成了污水同理,专家学者这个群体也会因为那“一勺污水”,在公众面前失去信誉
一方面,有囸义感的专家学者不仅不能成为那“一勺污水”还应对极个别专家不负责任的雷语予以反击,揭露其夸大、虚伪、自私自利的一面专镓学者参与辩论和证伪的过程,其实是捍卫自身信誉、赢得公众赞誉的开始是维护专家队伍纯洁性所必须的,也是孤立、挤压那些既无體恤民心之情、又无道德良心的所谓专家学者的必要姿态过滤掉那“一勺污水”,应是所有专家学者的责任
另一方面,对部分专镓学者的雷语公众应多加警惕和提防,但也要分清谁是那“一勺污水”谁是那“一桶酒水”。公众对个别专家学者的反感已经反射箌整个专家学者的群体上,“叫兽”“砖家”等称呼的出现就是一种公众情绪的表现但也不能以偏概全,大多数专家学者还是值得信任嘚
专家学者成名不易,守名也不易但无论是否成名,都应当拥有一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而不能当不务正业、远离社会公众的“┅勺污水”。专家学者既要对得这个称谓也要对得起与自己所处的这个群体,更要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和公众的信赖(卞广春)
答:gag n. 塞口物, 随口科白, 打诨, 箝口物, 箝制言论, 讨论终结 vt. 塞物于...的口中, 禁止, 使窒息, 使呕吐, 压制言论自由, 插科打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