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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西斯的女儿
[俄罗斯]马克思·金坚鲍尔克
韩纪扬
时光并没有磨灭我对这姑娘的记忆。那是好多年前,在二战临近结束时遇见她的。我们相识的
时间很短。我不知道,她后来生活得怎样,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当然,已经是
老太婆了。但无论如何,我确信,她是会永远记得在曾是废墟的柯尼斯堡(原加里宁格勒)的那些日
她的经历我已不止一次地给前线的伙伴们,对我遇到的老战友讲过。最近一次,是我主动提起
的。我回忆起了所有的细节——在东普鲁士,我们大炮齐射时的巨响,第一面红旗在柯尼斯堡冒烟
的废墟上空升起,而艾丽扎是我在这城市里,面对面见到的第一个德国姑娘。但关于她,先不忙谈,
因为在我身边正坐着彼得·谢尔盖耶维奇·柯洛特科夫,我们部队的基干员,过去的测量员。我十
分清楚,那段经历是不会让他愉快的。
彼得·谢尔盖耶维奇是我们当中保持军容的冠军,这很难跟他硬梆梆的大肚子和老头儿似的低
垂双肩联系到一起。他有着首长般的高傲,而更甚的是他无可争辩的论断。在节日里,他出现时,
照例会看到他在下巴到腰带的胸前,挂满了他所有的勋章和奖章,这些个奖章被擦得象茶具那样地
亮。它们已成为有某种特殊意义的展示,但实际效果,并不如他本人想象的那样,相反,他顿时会
拘谨起来,那么多的奖励,为了什么?
是性格,也许更多的是职业习惯,使彼得·谢尔盖耶维奇变得不轻易相信别人和多疑,他总是
准备着要评判谁。他的生活信条是不断地从他的工作经验中得出的,非常简单,那就是:每个人都
必有某种缺陷,所以,每个人的弱点会成为对手利用的手段,为此,警惕性不在于口头,而是要付
诸行动,要揭穿所有的坏蛋。
“那你怎么辨别坏蛋,根据是什么?”有一次我问柯洛特科夫。
“这就得靠你的智慧和政治嗅觉啦。”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并带着不屑的眼光看了看我。
我在犹豫,在我们这样的假日里,对面前的这个人谈论艾丽扎——一个德国姑娘,是不是恰当?
而且,自己还千万不能流露出对这姑娘的感觉和理解。
我俩在莫斯科近郊疗养所幽雅舒适的饭堂里,挪开两张相联的饭桌,便坐在那里开始回忆过去
的时光,谁在哪里打过仗啦等等。随手悠然地从精致的洋铁罐里慢慢喝着啤酒。下酒的是疗养
所小卖部里常见的阿斯特拉罕鲤鱼干。
“那时,”我略带怀念地说,“在东普鲁士,我们喝的啤酒不是用洋铁罐装的。在拉斯坦堡附
近,那是战争初期希特勒大本营的所在地,尽管整个啤酒厂被炸掉了,但酒幸好保存了下来。我们
就在那里用饭盒或是水桶直接从酒槽里舀。那是上等德国黑啤。下酒的不是鲤鱼,而是熏鳗鱼。”
“是包装上有光身子德国女人的罐头焖肉。” 彼得·谢尔盖耶维奇冷笑地说,“这些弗洛沦
(德语:婊子)简直就是出卖灵魂的商品”。
“不全是这样。”我表示反对。
“你见到多少个正派的?”谢尔盖耶维奇哼了一声“你找出一个来。”
“艾丽扎就是!”我突然激动地脱口而出。
刹那间,记忆把我带回到了柯尼斯堡激战的遥远时光。我仿佛又看到了那虚弱的、脸色蜡黄、
十四岁上下的德国女孩。一大早,她拖着细得象火柴棒似的双腿走到我们司令部站岗的冲锋***手身
边。几乎占了半个脸的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恐怖异常。她紧挨着士兵,用刚能听到的声音说,
“埃申!”(吃!)
“泽坚,瓦尔坚!” (坐,等等!)士兵生硬地吩咐她,用冲锋******管指指因露水而带潮的
长凳。少女听从地向凳子慢慢走去。
那士兵换班后,立即跑回营房,从里面拿出一个干瘪瘪的背袋。
“给,给你,吃吧。”士兵从袋里拿出肉罐头。
“给,拿着。”他忽又想起了什么,从衣袋里拿出缴获来的折刀,用刀撬开了铁罐。“只是不
要一下子吃得太多,不然,会没命的。”士兵努力找词想说个明白。后来,他又在袋里翻了一阵,
找到两包烟草,但马上又塞回袋里,嘴里咕噜着:“这不是你能要的!”当士兵从袋底掏出几块不
干净的方糖和一些潮湿的粘在一起的糖果时,士兵乐了。“这正合适!”
就这样,她每到司令部一天,就有一次新的收获。正如战士们开玩笑地说这是“补给”。她得
到的食物都是值班的战士自觉自愿地给她的。
那时,我们只知道这德国少女名叫艾丽扎,她母亲是当时有名的匈牙利歌唱家,父亲不知是柯
尼斯堡的市长还是代理市长。
当时,我们的司令部设在城市中心,在一幢奇迹般幸存的建筑里。四周是一片废墟,到处是炸
碎的砖瓦和被火焰烧熔化的玻璃,以及烧得变形的弯弯曲曲、古怪盘旋的金属架梁。在远处,被弹
片打得七零八落的墙座跟前,孤零零地伫立着唯心主义哲学家伊曼纽·康德的纪念塑象。
“现在你可瞧见世界的模样了?
中尉伊万诺夫。”在柯尼斯堡战役胜利之后,有人竟然在
大理石上刻写了一位著名哲学家的这样一句话。在当时的许多报刊杂志上登出了刻写了这句诘问的
大理石照片。我们后来不止一次地路过那里,这个如此不寻常的即兴之作总是出现在眼前。我们赞
赏这位不知名中尉的幽默。
当我们把这句话翻成德语告诉被我们救助的艾丽扎时,她一直板着脸,发白的双唇紧闭成一条
线,一言不发,不知是不懂还是觉得是受了侮辱。其实,她本人转眼间经历的变化,也就是这“世
界模样”的例证。美国罐头肉和俄国压缩荞麦粥迅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艾丽扎恢复了体力和健康。
她开始打扮起来。退了色的圆花点布裙,腰上扎着窄皮带,脖子上戴着波罗的海岸***们用的纯色
琥珀串珠项链。这充分说明,她已不是个瘦弱的女孩,而是个姑娘了。现在,艾丽扎也不需要时常
羞怯地提出“埃申”的请求了。替代的是另一个德语词:“阿拜坚”(工作)。她向我们的司令提
出了这个要求。当她看出对方有点动摇时,就更使劲地反复说“我——我,阿拜坚”。她是在请求
给她工作,她不想靠人周济而活。她终于成功了,工作是打扫地板,收拾盥洗间,擦洗窗玻璃。
那时候,来自第七师的翻译员米古诺夫中尉向艾丽扎打听到了她生活的一些细节。他了解到,
在柯尼斯堡被攻击时,她和母亲躲在地下室,而父亲带领德国兵逃出了战场。就在这时,她母亲得
了伤寒,邻居老大妈照看了她俩。但过了几天老大妈自己也得了病,没多久死了。后来,母亲不省
人事也去世了。艾丽扎熬过了整整一个月,活了下来。她就象老鼠藏在洞里似的,怕碰到俄国人。
但饥饿困扰着她,终于,她战胜了恐惧,用卧具替换了破衣烂衫,步履蹒跚,在碎砖上磕磕绊绊地
从地下室费劲地走出来。当她看到在废墟之上的晴朗天空和生长茂盛、色彩斑斓的丁香花时,简直
兴奋得不能自己了。
这沉默寡言的瘦弱女孩,精神曾是那么的紧张同时又恰当地和周围的人们相处。她与人们保持
着距离,不让他们接近。我记不起我们当中曾有谁想要追求她的,这与其说是部队纪律的约束,不
如说是她表现的举止冷漠和矜持造成的。甚至于当生活安排她每天必定要与拖把,要与装硫酸的细
颈玻璃瓶打交道,要打扫难闻的俄罗斯人的厕所时,她还会把自己当作孤苦无依的普鲁士市长的女
儿。她也回避自己的女同胞。她们也是被准许在地区司令部作勤务工的。她们同样也无法跟这个古
怪的、不爱笑的姑娘,原希特勒头头的女儿搭讪。
但不管怎样,艾丽扎已习惯了我们司令部的生活。早上一来,她就彬彬有礼的说声:“古吞塔
格”(早上好),然后,换成我们的俄语,似顺口溜地说,“您好!”。有时,她又会孩子气大胆
地一口气喊出:“您好,洛依特南(少尉)同志”,以此表现跟某人的亲密。
艾丽扎的生活就是那么无忧无虑。然而,那一天来到了,艾丽扎的天空重又阴暗起来。起因来
自奥尔佳夫人。当时她是那里唯一的苏联女军官。是受特许从莫斯科来的。她的丈夫格鲁兹特大尉,
是个很有军需官气派的政工人员。女上司奥尔佳为他的美差——遣送满装战利品的三辆“斯蒂佩克”
牌卡车到莫斯科——,给了他不少特权,其中之一就是由她签发的内部通用的通行证。
来送行的是他的全体老同事。每个人手捧丁香花束,这着实让奥尔佳深受感动。但她丝毫不放
松以揶揄的口气问丈夫:“怎么净是男的,你的娘儿们在哪?”好在有个朋友及时救场,说:“何
必还要别的娘儿?近在眼前,远在天边,都一样的嘛。”
一个星期后,奥尔佳已熟悉了卫戍部队女军人的大部分,有在高级首长身边,胸部丰满的司令
部女副官,有接线员、无线电报务员、医生。当然,她们都是穿裙子的军士,是向往有充足物质和
食品的大龄女子。
奥尔佳也注意到了艾丽扎,这个邋遢的德国人,不知住哪儿,总是带着拖把穿梭于司令部的房
间。“这姑娘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女佣人的差事去做?”她想了想,“也许这外国人是要边学语言
边长风土人情知识的吧。”她还听说艾丽扎喜欢音乐,常去“红角”俱乐部弹钢琴。奥尔佳由此想
到,如果自己跟前有个私人音乐老师,也许是个家庭音乐指导,岂不是好事一桩?
总之,迎接艾丽扎的,是奥尔佳满脸带赞赏的微笑,还有美味诱人的烤馅饼。奥尔佳的住房光
彩夺目,刚洗过的厨房洁白如新,玻璃门把手擦得睁睁亮。在屋子里,不但能听到大钢琴的声音,
还有艾丽扎的歌声。她唱得不响,但充满热情。看来,母亲的表演技巧被她继承了。
我不常去大尉格鲁兹特的家。顺路来听艾丽扎弹奏时,我看到她那敏捷的细手指是怎样在琴键
上飞跑的,而令人惊讶的是她丰富的音乐知识。莫扎特、格里格、柴可夫斯基、德国通俗歌曲、进
行曲节奏的舞曲旋律,最后,还有我们苏联的《喀秋莎》,这些都在她的记忆中,几乎包罗了这些
曲目的全部,甚至华尔兹、探戈、卡德里尔舞曲,在庆祝奥尔佳30岁生日的热闹宴会上,一曲接一
曲,整晚上不断地从她的指间流淌而出。
要说艾丽扎这天干了什么和遭到的麻烦,其实并不复杂。早上,她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带着司
令的字条,到食品仓库取火腿和熏舌头。回来后,一下午都在厨房洗土豆和蔬菜,准备沙拉,揉面。
当然,这一切都是遵照奥尔佳的指示。然后,四个人包饺子。在这之前,就已经要招呼客人,要赶
紧讲究地布置好餐桌,从大尉格鲁兹特收集的完好战利品中,挑出玻璃器皿和瓷餐具。
参加晚宴的人并不是很多,但还热闹。每个还活着的人,想的只是战争早点结束,所以祝酒词
首先是为胜利,为纪念没等到胜利日子的同志们,之后,自然就开始庆贺女主人,举杯祝女主人和
她丈夫健康,赞赏奥尔佳的烹调手艺,她的魅力和优点,还夸她有敏锐的鉴赏力,这是对她穿的那
件胸前有褶子花边的浅蓝轻便连衣裙。她摆出高雅的样子。但除了艾丽扎,无论是奥尔佳本人还是
其他人,并不了解也不会想到,在前一天,从那一堆缴获的女装里,不知挑拣试穿了多少回,最后,
奥尔佳选中的不是连衣裙,而是一件华丽的婚用睡衣。当时,艾丽扎劝阻她,不赞成地来回摆动双
手说“纳因,纳因”(不好),都无济于事,或许是奥尔佳不明白,或许是她不想弄明白。
但事隔不久,这经过被爱说闲话的人传开了。我只注意到,艾丽扎看主人的样子有点怪,不知
是怜悯呢还是责备和苦笑。其实,这不露声色的场面,我能发现的也只是可数的几分钟。在整个晚
宴期间,艾丽扎只知给客人端水上伏特加,添菜换碗碟。
事情就出在客人们挪动椅子并把桌子搬到墙边,腾出跳舞空地的那会儿。由于房间闷热,奥尔
佳用手示意,让艾丽扎上窗台把气窗再开大些。艾丽扎做这事很拿手,简直象玩一样,但那时刚好
有一束落日的阳光,透过她的薄裙,姑娘的双腿好象是裸露了一样。
“太美——了!”年轻的维什涅亚科夫少尉突然怪腔怪调地喊叫起来。他是汽车连里有名的头
号黄花后生。
一般说来,在平时他对姑娘们还算是友善的,甚至是温和有礼的,然而,此时在他肚里过量的
战利品白酒,显然是起了坏作用。他强拉艾丽扎,睁着一双醉醺醺的呆眼说:“太美——了!现在
我们为你干杯”说着,就抓住姑娘的大腿,把她从窗边拉到自己身边。艾丽扎竭力挣扎。说时
迟,那时快,奥尔佳上去对维什涅亚科夫就是一记耳光。
“睡觉去,蠢猪!”奥尔佳命令道,“而你”她转向艾丽扎,声音变得温和而同情地说:“你
——你给音乐吧。”
艾丽扎脸色发白地站着,咬着嘴唇,不停摇头说:“纳因,纳因,伊赫尼赫特”(不,不,我
不)。这时,大尉格鲁兹特插进来,稳重地捋了捋浅棕色胡须,用蹩脚的德语向艾丽扎讲道理,说
她现在是在工作,别忘了自己的职责,她所有的一切,住的、睡的、吃的、穿的都是靠工作换来的,
难道这里待她不好?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莫非真象坏女人那样会忘恩负义?她怎么能忘掉俄
罗斯士兵救了她的命?她那里知道,就是大尉格鲁兹特改变了她的命运,先是请求司令给她工作,
然后又安排到自己家来的?看看周围,她的同胞有哪个象她有这么好的条件的?
艾丽扎默默地听着,低着头,没有看自己的恩人。她就这样以沉默作答。她拉出旋转坐椅,掀
起钢琴盖,立即弹起了乐曲,奥尔佳高兴地挥着手,不合调地,不知是在低声唱还是在朗诵早已过
时的诗句:“男舞伴们邀请女士们,进一步,退两步”。
此时此刻,艾丽扎已是不可能停下了。她不断地弹奏,全是连续不断的集成曲,在这音乐的“鸡
尾酒“中,题材千百万化,有巴伐里亚歌曲,有蒂罗尔曲调,有充满激情的匈牙利恰尔达什舞曲,
有和谐的乌克兰和波兰旋律。这个德国姑娘好象真的是要换回自己的住房和面包似的。
客人们起身了,没有人再跳舞,但继续听着音乐,而在隔壁房间的年轻少尉维什涅亚科夫又出
现了。一付睡眼惺忪的面容,仍象先前那样举止轻浮,傻头傻脑,似乎要显出他在这屋子里他就是
一切。事实上,他确是这房子的常客,大尉格鲁兹特不但特别准许,还有些放任,看来,他们之间
有着某种默契。但这回,大尉决定态度严厉并要赶他出门。
可是,只要自己乐,还在乎个什么?那醉小子径直走向艾丽扎,他走近她的身后,抓住她的双
肩,粗鲁地把手伸进她的衬衫里摸索起来,艾丽扎拼命挣扎,满脸愤恨,大家都朝她跑去,想帮她
解围,但我们的帮助已经是多余了,维什涅亚科夫突然放开了姑娘,傻傻地冷笑并解释说:“我什
么也没有摸到。”边说边倒在沙发上。
艾丽扎呼吸局促地回到钢琴那儿,用憎恨的目光环视四周。她就那么站着敲击起琴键,一上来,
就是我们熟悉的主题和弦,这是在前线不止一遍听到从德军喇叭里传来的乐声。艾丽扎高昂着头,
毫无顾忌地弹起希特勒军队的进行曲。她激动而疯狂地一直弹到曲终最后一个音符,然后平静地关
上琴盖,在一片寂静之中,走出房间,身后的大门依然开启着。她无声息地消失在业已降临的黑夜
之中。
“你们没开***打死她吗?”当我讲完了故事,彼得·谢尔盖耶维奇疑惑地问,“就让这法西斯
分子走了吗?”
“没开***,”我回答。“没有一个人这么想。”
“当然,” 彼得·谢尔盖耶维奇的腔调听上去象个需要进行深究的侦察员。“就是因为这样
的好人,俄罗斯才受着苦难。我们同情外国的法西斯分子,还大肆宣扬俄罗斯法西斯主义。你们后
来在哪里见到他了?!”
《法西斯的女儿》[俄]马金坚鲍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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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末,在被收复的加里宁格勒,苏军好心收留了无家可归快要饿死的德国姑娘艾丽扎,省下口粮给她吃,又给她工作,可最后她竟公然在宴会上弹奏希特勒军队进行曲……
二战末,在被收复的加里宁格勒,苏军好心收留了无家可归快要饿死的德国姑娘艾丽扎,省下口粮给她吃,又给她工作,可最后她竟公然在宴会上弹奏希特勒军队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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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爱  JOLIN!!!
2007-10-14 09:40
221.9.222.*
这张好看
2007-10-14 09:42
221.9.222.*
PIAOPIAO
2007-10-14 09:44
221.9.222.*
PIAO
2007-10-14 09:45
221.9.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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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4 10:42
222.160.105.*
2007-10-15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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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7 20:17
218.62.59.*
LRC歌词 H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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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透露你的方位
香味消失赛纳河边
誓言流星越离越远
蒙着面我逃过圣母院
转身我来到美丽的结界
冒险开演
那些j像一直线
鲜艳的刺是我的识别
我爱谁也不爱谁
我是爱情派来的间谍
完美特务j
冰冻形成焦点
画面停格在爱情蔓延
完美特务j
兴奋难免摧毁
爱的不知不觉
却有人无法兑现
尖叫滑破漫长黑夜
香水透露你的方位
香味消失赛纳河边
誓言流星越离越远
蒙着面我逃过圣母院
转身我来到美丽的结界
冒险开演
那些j像一直线
鲜艳的刺是我的识别
我爱谁也不爱谁
我是爱情派来的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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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形成焦点
画面停格在爱情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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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奋难免摧毁
爱的不知不觉
却有人无法兑现
爱情有十戒戒懒戒自悲
戒闷戒爱现戒肤浅爱情有时间戒宅戒失恋
戒烟戒永远没主见
完美特务j
冰冻形成焦点
画面停格在爱情蔓延
完美特务j
兴奋难免摧毁
爱的不知不觉
却有人无法兑现
完美特务j
战斗浪漫氛围
让你走进爱情不归夜
完美特务j
任务宣告终结
凡尔赛的玫瑰
是我最后的告别
2007-10-18 11:26
211.141.77.*
有没有光身子地啊
2007-10-19 13:20
222.161.107.*
9楼的是不是 心理变态啊????
你才光着身子呢!!!!
2007-10-19 20:21
222.169.93.*
这娘们太好看了
2007-10-20 00:30
222.161.109.*
感觉很不一样啊!!!
2007-10-20 20:26
222.161.109.*
2007-10-20 20:29
222.161.109.*
新专集爱无赦的图
2007-10-20 20:33
222.161.109.*
2007-10-20 20:37
121.69.243.*
都是白痴啊
我就不喜欢她
歌还凑合
长的也还行
就是太贱了
真悲哀啊!
一点都不自爱!
2007-10-21 21:15
221.9.224.*
16楼的,你不喜欢可以不进来,
可是你进来了,
你也真的好贱啊!!!
不要脸!!!!
2007-10-25 14:15
221.9.227.*
2007-10-27 14:12
211.141.77.*
我喜欢的女孩就很喜欢她啊!!!
2007-11-13 13:39
211.141.77.*
对啊。不喜欢的就别TM进来!!!
喜欢的。就真心过来踩踩!
别说没用的~~~~~~~~~~~~~~~~~~~~~~~~~~~~~~~~~
2007-11-15 10:46
211.141.77.*
2007-11-15 10:47
211.141.77.*
2007-11-15 10:48
211.141.77.*
记忆飞走拉
之后被谁给捡到
爱的尽头后
我有孤单的思考
很久以前
我们很好
那是真好
消失的城堡
爱情是一个动画加上问好
当我打破了
心里的回忆凭吊
碎了一地的梦哪里找
哦当我离开了
消失的城堡
有一些故事伊人伐倒
当我尝到了
现实的苦涩味道
它让我的眼泪往下掉
2007-11-15 10:52
211.141.77.*
是谁说的漂亮女生没大脑只懂得爱美和傻笑
你看你说话的表情多么地骄傲难道不怕我say orry get out 是谁开始先出招没什么大不了
见招拆招才重要敢爱就不要跑
爱情36计就像一场游戏我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爱情36计要随时保持魅力才能得分不被判出局
不必说你和她的关系不用故弄玄虚故意装神秘
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会让人突然不能呼吸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决定究竟什么该放弃
爱情36计就像一场游戏我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爱情36计要随时保持魅力才能得分不背叛出局
不必说你和她的关系不用故弄玄虚故意装神秘
不必说你和她的关系不用故弄玄虚故意装神秘
也许这是爱情最美的关系有点暧昧又有一点点距离
是谁开始先出招没什么大不了
见招拆招才重要敢爱就不要跑
爱情36计就像一场游戏我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爱情36计要随时保持魅力才能得分不被判出局
爱情36计就像一场游戏我要自己掌握遥控器
爱情36计要随时保持魅力才能得分不被判出局
也许这是爱情最美的关系
不必说你和她的关系
不必说你和她的关系
2007-11-15 10:54
211.141.77.*
没有表情一个人坐著等著一个安慰的理由但你没有
她不是始作俑者缺席的你罪恶的问候
用沉默代替解脱迷失在你的话语
用微笑告别以后这一刻后彼此要擦身而过
放下一切让你走就这样不再联络
想起你***来时的表情想起从前爱你的声音
想起总是微微笑的你想起从前爱你的调皮
想起如果没有遇见你想起从前爱你的甜言蜜语
面对著自己背对离去的你我已失去
她不是始作俑者缺席的你罪恶的问候
用沉默代替解脱迷失在你的话语
用微笑告别以后这一刻后彼此要擦身而过
放下一切让你走就这样不再联络
想起你***来时的表情想起从前爱你的声音
想起总是微微笑的你想起从前爱你的调皮
想起如果没有遇见你想起从前爱你的甜言蜜语
面对著自己背对离去的你我已失去
多年后时间不再紧凑你我的以后也不再拼凑
爱情始作俑者不是谁没有谁错又或谁对不再害怕面对
想起你***来时的表情想起从前爱你的声音
想起总是微微笑的你想起从前爱你的调皮
想起如果没有遇见你想起从前爱你的甜言蜜语
面对著自己背对离去的你我已失去
面对著自己背对离去的你选择放弃
2007-11-15 10:55
211.141.77.*
2007-11-15 10:55
211.141.77.*
他们猜我们后来有没有再见离席了才会晓得怀念
突然我记起你的脸那触动依然像昨天
对自己我终於也证实某一点
是不是回忆就是淡淡柠檬草心酸里又有芳香的味道
曾以为你是全世界但那天已经好遥远
绕一圈我才发现我有更远地平线
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我要的我现在才懂得
快乐是我的不是你给的寂寞要自己负责
毕竟用尽了力气也未必如愿总是要过去以后才了解
突然我记起你的脸爱不爱不过一念之间
绕一圈今天的我能和昨天面对面
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亲爱的我当时不懂得
选择是我的不是你给的明天自己负责
给昨天的我一个拥抱曾经她不知如何是好
若我们再见我会微笑
谢谢你谢谢你我尝过爱的好
我们都没错只是不适合我要的我现在才懂得
快乐是我的不是你给的寂寞要自己负责
我要的我现在才懂得选择是我的不是你给的
幸福要自己负责错过的请你把握
2007-11-15 10:56
211.141.77.*
单调的问好敷衍的拥抱惨白的面条少了调味料
你竟然还觉得骄傲自以为你值得依靠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你永远是那一套喵喵喵喵我不要
公式那黱精准看起来多黱愚蠢想逃想逃别闹
情话就像催眠笑话冷到宇宙边缘放掉放掉
行行好用点脑怎黱对我示好我不是你养的猫
偶尔拍个照只为了炫燿 车都没停好提醒我要撒娇
约个会剧情全都知道气氛冷到爆脸上画三条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你永远是那一套喵喵喵喵我不要
公式那黱精准看起来多黱愚蠢想逃想逃别闹
情话就像催眠笑话冷到宇宙边缘放掉放掉
行行好用点脑怎黱对我示好我不是你养的猫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你永远是那一套喵喵喵喵我不要
公式那黱精准看起来多黱愚蠢想逃想逃别闹
情话就像催眠笑话冷到宇宙边缘放掉放掉
行行好用点脑怎黱对我示好我不是你养的猫
单调的问好敷衍的拥抱惨白的面条少了调味料
你竟然还觉得骄傲自以为你值得依靠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你永远是那一套喵喵喵喵我不要
公式那黱精准看起来多黱愚蠢想逃想逃别闹
情话就像催眠笑话冷到宇宙边缘放掉放掉
行行好用点脑怎黱对我示好我不是你养的猫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2007-11-15 10:57
211.141.77.*
***烟硝还在飘头顶风帆在鼓噪一瞬间的风暴
湿透双脚乾不了晒伤眼角不哭了对著狂风咆哮
头巾缠绕著骄傲埋藏在黑色眼罩长发在船头舞飘
啦啦啦啦~
在找到那些宝藏以后他发出了冒险的念头
幸福是否在岸上等候不时对他细说从头
啦~冷漠背后躲著温柔我还记得现在此候看你低著头我站在船头
啦~黑色的风吹袭著我暴风欲来那片天空幸福在招手
冰山一角在揭晓险恶暗潮在鬼叫没目标的目标
雨天就溺爱微笑烧焦烟草怪味道斜风心击不倒
耶咿耶耶咿耶喔喔
扰人清梦的号角穿过疯狂的奔跑永远下不了的锚
啦啦啦啦~
再见后前后前后
在找到那些宝藏以后他发出了冒险的念头
幸福是否在岸上等候不细说从头
尽头以后念头等候
啦~冷漠背后躲著温柔我还记得现在此候看你低著头我站在船头
啦~黑色的风吹袭著我暴风欲来那片天空幸福在招手
等候好不了的伤口在美丽的港口寂寞的出口发烫的胸口
等候好不了的伤口在美丽的港口寂寞的出口
2007-11-15 10:58
211.141.77.*
我受够了等待你所谓的安排说的未来到底多久才来
总是要来不及才知道我可爱我想依赖而你却都不在
应该开心的地带你给的全是空白一个人假日发呆找不到人陪我看海
我在幸福的门外却一直都进不来你累积给的伤害我是真的很难释怀
终於看开爱回不来而你总是太晚明白最后才把话说开哭著求我留下来
终於看开爱回不来我们面前太多阻碍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别离开
你总是要我乖慢慢计划将来我的眼泪却一直掉下来
过去怎黱交代你该给的信赖被你亲手缓缓推入悬崖
从我脸上的苍白看到记忆慢下来过去甜蜜在倒带只是感觉已经不在
而我对你的期待被你一次次摔坏已经碎成太多块要怎黱拼凑跟重来
终於看开爱回不来而你总是太晚明白最后才把话说开哭著求我留下来
终於看开爱回不来我们面前太多阻碍你的手却放不开宁愿没出息求我别离开
2007-11-15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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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i, 22 May 2009 22:44:28 +0800 )
Description:
这个空间让一小部分人开心的笑了,那是我想要的结果,因为我希望认识我的人都开心快乐。上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和我在一起特别的轻松、快乐,上班的时候,同事们会说:“有你的地方就会有笑声”,大家都这么说,即使是恭维的话也会让人飘飘然起来,仔细想想,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优秀,只是一种假象罢了,搞得自己一天还挺亢奋,说起来也是相当的可笑,哈哈哈,真想仰天长啸,现在才回忆起来,我和她在一起,她很少说:“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不知道上一次她说:“老公,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公”是什么时候了,总觉得给她已经很多了,但精神上呢,女孩子就是喜欢浪漫,就是喜欢一起说说话呀什么的,在这点儿上我是自私的。其实人发现自己的缺点要比有机会去弥补缺点要容易多了,还好,我还有机会,不知道这个“机会”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但我会把握住,掌握不了别人,我会掌握自己!
 既然爱就要让别人感受到,看出来,自己知道屁用没有!
( Thu, 16 Oct 2008 20:57:21 +0800 )
Description:
  转眼间,大学毕业已经七年了,大学同学有好多都没有联系了,这份感情淡了许多许多,那么高中同学呢?我们又能记得几个呢?我们又有几个高中同学还有联系呢?
  九七年在天津上高三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在我们班里补习,她那时比我成熟了许多,而我又不是天津人,但那时我学习很好,言谈举止都体现出许多与众不同的一面,所以这个姐姐对我特别的好,那时我们无话不谈,学习上也能互相帮助,记得那时我特别喜欢张雨生的歌,还让她回北京的时候给我捎过正版的磁带。那时我暗恋同班的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在初中的时候和我就是一个班,那时的同班同学只有我们两个还在一个班,我一直很喜欢她,平时总想看到她,不过,那时我的压力非常大,在外地上学,如果再不用功去学习,就太对不起家人了,所以我那时把这份感情总是压在心底,但总是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情窦,总是想起她,所以我尽管那么压抑自己,我还是有三分之一的精力是在想她,可她那时只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也不想谈恋爱,因为她一直在我后面,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时间比较多,她和她同桌也比较崇拜我,我们的学习也相当,我应该比她好一点,而我姐和我挨着,她知道我喜欢那个女孩子,所以经常和我谈心,我很感谢她,后来她说我暗恋对象的同桌好像喜欢我,因为那个女孩的学习成绩本来很好,后来竟然一落千丈了,所以我们在课余的时间里经常谈起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后来我考上大学之后,我暗恋对象和她同桌都没有考上大学,我姐考上天津的一个中专学校,那时我们经常联系,我有困难的时候就会和她谈心,缺钱的时候就会向她借,到现在我还欠人家二百元钱呢,呵呵,后来我们毕业了,因为那时没有手机,还用的传呼机,毕业以后突然联系不上了,我给她写了好多信,她家那时在北京,结果信全都退回来了,结果我们8年没有联系上了,我在网络上找过她,通过同学找过她,但都没有联系上,就在前两天,她班里的校友录,我终于发现了她,马上把***发给了她,听着她熟悉的声音,我特别激动,我也感觉到她有点语无伦次,这是8年的分别呀,这两天我们一直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这种感情是很难比喻的,激动中!
( Mon, 13 Oct 2008 20:39:25 +0800 )
Description: 1998年的时候,本山大叔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演了个小品《过年》,其中有句台词是“你一发神经,我们都干疯了”,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是多么好的一句话呀,充分体现出了党员干部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壮观场面,领导干部的英明决策和人民群众积极的响应支持,这应该是我们现在和谐社会的影响,在十年前就已经预言了,这是多么让人欣喜的事情呀!如果现实生活是这样,还有什么让我们不满足、不激动的事呢?
  今年某省发生了一声轰轰烈烈的“运动”-“一年大拆迁,三年大变样”,这应该是党中央国务院对某省政府所发的精神吧,主要是要求加快城市建设;搞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近快改善居民住房条件,这一精神无疑是个利国惠民的好精神,是广大人民群众大力支持的精神。然而这么好精神到了下面似乎变了味儿,好象触动了下级政府的哪根神经一样,拆迁工作硬实是干“疯”了,这种疯体现为:政府负责拆迁,开发商负责建设,这难免会让人想到“官商勾结”这个字眼;疯狂的拆迁工作,带来的是居民租房价格急剧上涨,而过渡安置费远远不够租房子,也是,人家拆迁办的人说了,安置费足可以租同等面积的住房,难道他们不知道,都把小面积的住房给拆了,要这些被拆迁人去哪租小面积的住房呢?难道去远郊么;拆迁还浪费了大量的资源,建设了十几年的楼就要拆除,我们的前一任政府为什么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呢?这次拆迁建设会不会在下一个十年又要被拆除呢?所以党中央国务院的利国惠民政策到了下面好像把发“精神”变成了发“神经”,下级政府不知是干“懵”了,还是机会来了干“疯了”!
  拆迁补偿不合理,这样的拆迁工作遭到老百姓的极力反对,认为政府拆迁安置不合理的意见使更多的人开始抵制拆迁,小区里甚至出现了以前“五四运动”的场面,大字报频频贴出来,要求拆迁办给予解释,然而得到的却是沉默,听传闻,仅仅是传闻,市政府紧急会议决定要求在事业、企业工作的人员必须先搬迁,如果不搬迁,事业单位人员离岗回家协调搬迁,对企业施加压力,要求那些拒不搬迁的人员离岗回家搬迁,对这些人必须做到什么时候搬迁了,什么时候上班。这可能是谣传吧,我们也希望这种可能在旧社会才有或者都没有的办法不要在今天的和谐社会里出现,但这种做法好像在其他市或其他省市确实出现过,对于国家职能部门能出这样的办法来对付老百姓,老百姓真是应该明智一点儿,不管吃多大的亏,早点儿搬迁得了,正所谓“胳膊扭不过大腿”。
  现在特别流行一句话,那就是“政府规划,规划哪,哪必须拆”,而且还不是强制拆迁,现在市里几乎所有的项目都扣上了“三年大变样”的帽子,如果是那样的话,也确实没有强制拆迁了,因为那是政府规划,国家也应该早点出台这样的拆迁管理办法,把所有的拆迁项目都定为政府规划,那么我们的和谐社会哪还有那么多钉子户呀、强制拆迁、暴力拆迁什么的。真希望我们国家的方针政策能够得到彻底的执行!
  上级一发精神,下面就干“疯”了,老百姓懵了!??????
( Sat, 11 Oct 2008 23:10:30 +0800 )
Description:
  别误会,我已经结婚了,探讨一下未婚人士找对象的问题,从古到今,搞对象由过去的男女不见面媒人牵红绳到现在自由恋爱,可是经过了若干个进化期呀,以前的婚姻可以说不叫恋爱,因为二人不见面可能就结婚了,直到入洞房才见到自己的爱人到底长什么样、什么脾气,现在搞对象,流行先试婚,就是先以结婚的过场统统的走一遍,两个人觉得合适才正式结婚。过去的婚姻造成的后果是,两个人争吵一靠子,还不能离婚,一辈子痛苦下去;现在的婚姻呢,两个人了解了,能生活在一起,可是如果两个人在试婚期过得不好,分手了,就造成现在的处女就少了许多,还有一点就是使人挑花了眼睛,总觉着现在的对象还不能前一个,总是挑呀挑的,结果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造成现在的大龄未婚青年太多了,所以说,这两种搞对象的方式都不对,要折中一下,既不能象老一靠人那样搞“摸黑战争”,又不能象现在自由恋爱这样,太随意了,如果这样由着性子去找,对己对人都不好,嘿嘿,个人感觉而已!
( Fri, 12 Sep 2008 19:54:25 +0800 )
Description: 现代化的快捷的工作和生活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我想给我带来的是白天单位电脑办公,晚上回家电脑娱乐,老婆总说我,你娶了电脑就行了!是呀,如果没有电脑我会怎么样呢?我自己都不敢想,我想我是有点中毒了,还象小孩子一样沉迷在CS的***战中,唉!现代化的生活中,我却快成为一块木头,只是不知这块木头腐朽的还能不能再雕琢一下了。以前的我写东西也是很擅长的,可是现在确不能自己能写点儿什么,甚至有的字已经无法用笔写出来了,社会的进步难道给我们带来了退化?现在我有了儿子,我的责任越来越重大了,要养育好他,要教育好他,我想这可能会使我能把自己的时间从电脑前“剥离”出来,也许这很难,麻木的笔头呀,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Wed, 10 Sep 2008 19:59:28 +0800 )
Description:
第十一章 在少安很小的时候,他们家还住在田家圪崂他二爸现在住的地方。他们家离润叶家很近。那时候,田福堂的家境虽说比他们家强得多,但还没有发达起来。福堂叔和他爸在旧社会都给富人家揽过工,因此解放初两家人的关系还相当亲密。母亲那时候常带着他和姐姐兰花到田大婶家串门。润叶比他小一岁,两个人正能玩在一起。渐渐地,他们就相好得谁也离不开谁了。少安早上一起来,就哭着要到润叶家去。润叶晚上又哭着要到他们家来睡,田大婶就只好把她送过来,两个孩子常常在被窝里打闹半天也不安息。要是谁家吃一顿好饭,大人也总要给另一家的
端上一碗,或者就干脆叫到自己家里来吃。他两个不论谁过生日,他妈或田大婶总要给他们把一圈白线用红颜料染好,挂在他们的脖子里——这是“锁线”,保佑孩子无灾无病,长命百岁……后来,他们长大了一点,家里和院子里已经没什么意思,就开始溜出家门,到广阔天地里玩去了。 春天,当桃杏花盛开,柳树抽出绿丝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开裆棉裤,到阳土坡上刨刨发芽的“蛮蛮草”根,这草根嚼在嘴里又麻又辣——这是在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尝到的第一口春天的鲜物。夏天,一入三伏,他们和村里的其他娃娃就脱得一丝不挂,男娃娃,女娃娃,成天泡在东拉河里,耍水,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一个夏天过去,都晒得黑不溜秋。秋天,是黄土高原的黄金季节。他们一群孩子就在野外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在这个季节反而都消瘦下来。冬天,刀子一般严厉的寒风把他们从野外赶回来,只好一整天闷在家里玩。只是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他才和润叶一块从东拉河的冰上走过去,在金家湾那边的村子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破瓷器片。金家湾过去有钱人家多,打碎的瓷器往往又细又好看,上面还釉着许多美妙的花纹。冬天茂密的柴草衰败下来,这些玩艺儿很容易搜寻到。他们把这些宝贝拣回来,分别放在他们家院子供奉土神爷的墙窑里。唉,在这穷困的农村,孩子们有什么玩具呢?那个年纪里,这些东西就是他和润叶拥有的最宝贵的财产了…… 一年年过去,他们家越来越穷了。可福堂叔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强。润叶穿起了漂亮的花衣裳,可他的衣服却一年比一年穿得破烂。但他们仍然象以前一样,在一块亲密地厮混着玩耍。 在他六岁那年,有一天,父亲给他契起一把小镢头,又给他盘了一根小绳,说:“少安,你也大了,应该出去干点活了。跟爸砍柴去吧!” “不!我不去!我要和润叶一块玩!”他抗议说。“润叶是女娃娃,你是男娃娃。男娃娃就要到山里学干活。男娃娃怎么能老呆在家里呢?再说,咱这穷家薄业,就爸爸一个人拉扯着你们,没个帮手不行啊!” 他沉默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早朦胧地感到这一天要来的,现在终于到来了。 就这样,他那虽然贫穷但充满无限欢乐的日月过去了。他从此便开始了一个农村孩子的第一堂主课——劳动。 他先是跟着父亲,随后便和村里同龄的男孩子一块相跟着出山砍柴。每天一回,每回一小捆。他甚至学着象大人一样,用草绳把柴禾套腰一捆,又齐整又好看。母亲舍不得烧他砍回来的柴,就把这些可爱的小柴捆另外垛在院子里。时间长了,竟然垛起了规模不小的一垛。来他们家串门的村里人,都指着这一垛柴,对他父母夸赞说:哈呀,这娃娃将来是个好受苦人!”城里人夸孩子夸
,乡里人夸孩子夸劳动。他父母亲为此而很骄傲,他也在自己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劳动给人带来的荣耀。 但是,每天砍柴回来,他饿得要命,家里又顿顿是稀饭,没一点象样的干粮。他喝上几碗稀汤,就愁眉苦脸地从窑里出来了。他知道他即是又哭又闹,家里也没有办法。再说,每顿饭母亲都已经在稀汤里给他捋一碗稠的了。 每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润叶在他家的土墙外面招手叫他。 他撒腿跑过去,润叶就把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玉米面馍,给他手里塞一个。他贪婪地啃着,感激地望着这个和他一起耍大的伙伴。她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花衣裳,头发也再不是乱蓬蓬的了,梳起了两根黑亮亮的羊角辫。 在他八岁那年,正是一九六○年最困难的时期。他们家本来就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二爸又从山西跑回来,麻缠父亲给他娶媳妇。父亲借下一河滩帐债娶过了二妈,并且连住的地方也让给二爸家了。他们家只好从田家圪崂搬出来,在金家湾金俊海家借了一孔窑洞。 这时候,润叶在村里上了学。她并且跑到金家湾来,让他也去上学。少安这时才明白,他如果继续去砍柴,就要一辈子在山里劳动了。 于是,他便开始和父母亲闹着要去读书。润叶在旁边哭着给他帮腔。父母亲怎么都乖哄不下他,后来只好同意了。父亲对他说:“我不是不愿供你上学。我以前在那样的年头,都供你二爸到山西去念书。可是,供来供去,还不是回来了?咱祖坟里没埋进去当先生的福气!再说,咱家光景已经过不下去,你不念书,还总能给爸爸帮点忙……不过,既然你上了学,那就要好好学习哩……” 他于是就怀着欢乐而又沉重的心情,进了双水村小学。他和润叶一个班,并且坐一张课桌。 在双水村四年的日子里,他年年都在班上考第一名,但也是全校穿戴最破烂的一个。有时候,家里饭不够吃,他就饿着肚子来到
。润叶几乎每天都要从自己家里给他拿干粮吃。农村的孩子调皮捣蛋,看他两个相好,就胡说润叶是他的“媳妇”。润叶气得直哭鼻子。她以后从家里拿来吃的,也不敢明给他,等同学们下课出了教室,才偷偷塞在他的课桌里。他也是偷偷拿着这干粮,跑到金家祖坟那里去吃……记得十一岁那年,他和润叶已经在村里的小学上到了四年级。有一次,同学们在校院里玩“找朋友”的游戏。他不敢到人圈里去,因为他屁股后面的补钉又绽开了,肉都露在了外面。他看别人玩,自己脊背紧贴着教室墙,连动也不就动。有一个男孩子大概早发现他裤子破了,这时就串通几个人一扑上来,把他拉在了人圈里。所有的男娃娃都指着他的屁股蛋“噢”一声喊叫起来,并且起哄唱起了那首农村的儿歌:烂裤裤,没媳妇,尻子里吊个水鸪鸪……女娃娃们都已经到了懂得害羞的年龄,红着脸四散跑了。 他又难受又委屈。下午放学后,也没回家去。他一个人转到金家祖坟后面的一个土圪崂里,睡在地上哭了一鼻子。土圪崂上面就是高高的神仙山。他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那个下凡的仙女;也想起了那个痛哭而死的男人——那男人的眼泪就流成了脚下的哭咽河。哭咽河,哭咽河,男人的眼泪流成的河…… 他突然听见润叶轻轻地喊他。他慌忙坐起来,臊得满脸通红。润叶站在他旁边,说:“我回家里拿了针线,让我给你把补钉缝一缝……” “你不会做针钱!”他不愿让润叶缝那块补钉——因为那是个丢人地方。 “我学会做针线了,让我试一下!”润叶说着便蹲在他身边,硬掀转他的身子,便笨拙地给他缝起来了。那时润叶才十岁,说不上会做针线,只是胡串了几针,让原来的补钉能遮住羞丑。她的针不时扎在他的屁股蛋上,疼得他直叫唤。她在后面笑个不停。勉强缝完后,她让他站起来走一走。 他刚站起来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嘶”的一声——又破了! 润叶捂住嘴,笑得前伏后仰,说:“没顶事!让我再缝!”他赶忙说:“算了!我回去叫我妈缝……”
小学生
活随着童年的逝去而结束了。一九***年,他和润叶双双考上了石圪节高小。他在全公社的考生中,名列第一。全村人都说他是个念书的好材料。他父亲也很高兴,就让他去了。石圪节离双水村近,可以每天和同村的学生相跟着回家吃饭,花费并不大。那两年,他就象后来的少平和现在的兰香一样,每天下午回家,第二天早上天不明就起身,带一顿干粮,和其他娃娃摸黑赶到石圪节。润叶家里光景好,已经上了学校的大灶,除过星期六,大部分都在学校住宿,不天天受罪跑路了。他们仍然是一个班,还是同桌。他学习好,常给润叶帮助。如果考试的时候,润叶不会,他还偷偷给她看自己的答卷。要是哪个男同学敢欺负润叶,他就不怕别人瞎说他和润叶的长长短短,站出来护着润叶。一次,一个男同学在操场上故意把篮球往润叶身上扔,他过去把那家伙打得鼻子口里直淌血,让老师把他狠狠训了一顿……但是当他上完两年高小,却再不能去县城上
了。那时石圪节还没有中学,要上初中就得到县城去。到那里去上学,对一个农民家庭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再不能跑回家吃饭了,要月月交硬正粮食,还要买菜票,更不要说其它花费也大多了。而同时,弟弟少平也在村里上了学。他父亲再也供不起他了。他已经十三岁,不用父亲说,自己也知道不能去城里读书了。他对父亲说:“爸爸,我回来劳动呀。我已经上到了高小,这也不容易了,多少算有了点文化。就是以后在村里劳动,也不睁眼睛受罪了。我回来,咱们两个人劳动,一定要把少平和兰香的书供成。只要他两个有本事,能考到哪里,咱们就把他们供到哪里。哪怕他们出国留洋。咱们也挣命供他们吧!他们念成了,和我念成一样。不过,爸爸,我只是想进一回初中的考场;我要给村里村外的人证明,我不上中学,不是因为我考不上!” 他父亲在他面前抱住头痛哭流涕。他第一次看见刚强的父亲在他面前流泪。他自己也哭了。是的,他将要和学校的大门永远地告别了。他多么不情愿啊!他理解父亲的痛苦——爸爸也不愿意断送他的前程……就这样,他参加了全县升初中的统一考试。在全县几千名考生中,他名列第三被录取了。他的学生生涯随着这张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也就完全终结了!尽管润叶跑到他家来,又象他上小学时一样,哭着让他到城里去报名。但这回用不着父母亲给她解释,他自己就象一个成熟的大人那样,给润叶说明他为什么不能再上学了……当润叶坐着金俊海的汽车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公路上面的土圪崂里,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出了村。别了,我童年的朋友!我们将各走各的路了,我会永远记着我们过去的一切…… 他从此便心平气静地开始了自己的农民生涯,并且决心要在双水村做一个出众的庄稼人。 后来,由于他的精明强悍和可怕的吃苦精神,在十八岁那年,一队的社员就一致推选他当了队长。这多年里,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队里和家里的事上。 在这期间,润叶回村来的时候少了。但不论是她上中学的那些年,还是后来当了教师,只要她回村来,都要给他祖母拿着吃的,到他家里来看望他们。往日友谊的暖流依然在他们心间涓涓流淌。每次见面,他俩总要在一块说许多话。她给他说城里的各种事,他给她说乡里的各种事。不管他说什么,她总是非常有兴趣地听他说……不过,一切也都仅此而已了。记得小时候,不光娃娃们,就是有些村里的大人,也开过他们的玩笑,说她是他的“媳妇”。可是,当他真正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这的确是个玩笑。村里人以后也不再开这样的玩笑——甚至忘记他们还曾开过这样的玩笑。总之,谁也不会再记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了。是的,生活就是这样。在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一个人和一个人可能有家庭条件的区别,但孩子们本身的差别并不明显。可一旦长大了,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会有多大的差别呀,有的甚至是天壤之别! ……少安听他弟少平说润叶让他来一趟城里时,一个人愣在这杏树下,怎么也想不到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和她后来并没有什么交往;而他们两家的交往就更少了。她会有什么事需要他到城里去找她呢? 他想:如果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可没什么闲功夫去逛一趟县城!家里现在危机四伏,他到现在还对这个局面一筹莫展,他怎么能丢下这么重大的事,而为一件小事胡跑乱窜呢?不,他不会去。尽管这可能伤了润叶的自尊心,但以后见面时,他会给她解释清楚的。润叶向来通情达理,她会原谅他的。 他离开这棵杏树,思想马上又回到他姐夫的事上来。他即兴决定:立刻去找一下金俊武。这老兄脑子里弯弯多,他很想听听金俊武有什么高见。他本来想找他二爸进一步问清情况,但二爸现正在会战工地上,又算是个领导人,他不便出现在那里——等晚上再说吧! 他已经出了院子,从土坡下来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脑子里刹那间划过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啊呀!我为什么不到县城找润叶呢?润叶她爸和公社徐主任是好关系,他自己出面给田福堂说他姐夫的事,田福堂会只推不接;要是润叶出面给她爸做工作,她爸说不定会把徐治功说转的。 对了!只要他给润叶提出来,润叶就肯定会帮忙的。也许田福堂会耍个滑头,搪塞一下了事。但话说回来,现在除过这个关系还有点希望外,其它任何办法都是白跑腿!金俊武在这种事上能有什么灵法妙计呢?难道他自己就比金俊武笨吗?不行啊!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能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 好,他现在不准备徒劳地瞎忙了。他想他得很快把队里和家里的事安排一下,这两天就走一趟县城。本来,就是润叶不捎话给他,碰到这种事,他也应该想到去找她帮忙——何况现在正好她叫他来,为什么不去呢! 他在自家院子的土坡下,旋即折转身,又返回家来了。他感到身上变得松宽起来。 他进了院子,见少平正给猫蛋和狗蛋摘杏花玩,就问弟弟:“润叶是不是叫我这几天到城里去找她?”少平看他哥这样颠三倒四又问他这事,就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嘛!润叶姐就是让你这几天到城里去找她……你究竟是去不去?要是你不去,我好给润叶姐回个话!” 少安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对弟弟说:“我去……”
( Wed, 10 Sep 2008 19:54:04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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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家里和村里一整天发生的事,门外的孙少安都一无所知。他此刻正跪在米家镇兽医站这个简易牲口棚里,手忙脚乱地给生产队的病牛灌汤药。 给这么一个不通灵性的庞然大物吃药,一个人简直对付不了。下午头一顿药,有兽医站的人帮忙,一个人捉牛头,一个人灌药,没有眼下这么费劲。这而今夜半更深,兽医站的人别说早已经下了班,现在恐怕都睡得死沉沉的了。 他跪在这肮脏的牲口棚里,一条胳膊紧搂着牛脖子,一只手拿一个铁皮长卷筒,在破脸盆里舀一卷筒药汤,然后扳起卧着的牛头,用铁皮卷筒头撬开紧闭的牛牙关,把药强灌下去。有时灌呛了,牛给他喷一身。他顾不了这些,尽量不让牛把药糟蹋掉,浑身的劲都使在抱牛脖子的那条胳膊上,两个腿膝盖在牛棚的粪地上打出了两个深坑,紧张得浑身大汗淋漓。 他们队这头最好的牛,简直就是全队人的命根子。它口青力大,走势雄健,干活是全村两个队最拔尖的。二队队长金俊武,前年曾提出用他们队两头牛再搭一条好毛驴换他这头牛,他都没换。平时耕地,只要他在场,就不让其它社员使役,常自己亲自执这犋犁。他怕别人不爱惜,让牛劳累过度。他还经常给饲养员田万江老汉安顿,给这头牛加草加料,偏吃偏喝。 不料今年刚开春动农,这头牛就病了。牛两天没好好吃草料,他也两天没好好吃饭。这牛一病,他也似乎病了。今早上,他赶紧亲自吆着牛,来到米家镇的兽医站。好在兽医站一检查,没什么大毛病,只是牛肚子里上了点火,兽医说灌几副药就会好的。当时开好药后,就给灌了一副。兽医站的人说,最好晚上十二点钟再灌一次。本来他想当天就返回双水村,但考虑牛有病,来回路上折腾一天,恐怕牲灵受不了,就决定在米家镇过一夜。 现在,他把最后一卷筒药汤灌进了牛嘴巴,亲热地拍拍牛脑袋,然后就疲乏地站起来,把空脸盆和卷筒放在窗台上。他看见牛的眼睛出现了一种活泼的亮色,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他出了牛棚,看见兽医站里一片黑灯瞎火。哪个窑洞里传出来一阵鼾声,打雷般响亮。这已经是深夜了。他迈着两条长腿,穿过院子,出了兽医站的土豁子大门,来到公路上。前面不远几步,就是米家镇的那条小街道。现在那里也已经没有了人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耀着空荡荡的街道。 他现在到什么地方去度过这一夜呢?他白天抽不出身,也没到旅社去登记个床位。这是公事,他可以掏钱住一宿旅社。但现在旅社恐怕也住不上了。米家镇就一个小旅社,这里过往人多,通常天不黑就住满了人。 他从公路上盲目地向镇子里走去。唉,如果在石圪节,他还有些熟人,甚至还认得一两个公社干部,他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夜的。可这米家镇已经到了外县,人生地不熟,他到什么地方去住这一夜呢?要是夏天也好,他可以在兽医站的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一躺就行了。这现在虽然已经开春,棉衣还没有离身呢,一早一晚怪冷的;米家镇又在大川道里,风特别硬。 他一路毫无主意地向街道那里走,并不知道他到了街上又能怎样。 他猛然想起:俊山叔的女儿金芳,不就出嫁在这米家镇上了吗?听说她女婿就在这镇上木匠铺里,家离街道也不太远。能不能去她家歇息一晚上呢? 他在朦胧的月光下摇了摇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已经夜半更深,人家早睡熟了,怎好意思敲门打窗惊动人家呢! 现在,他已经来到了街道上。这街道虽然也破破烂烂,但比石圪节多了许多铺子门面,看起来象个城镇的街道。少安惆怅地站在一根电杆下面,不知如何是好。昏黄的街灯照出他高大的身躯,脸型、身材和他弟少平非常相似,只不过因为劳动的缘故,显得更要壮实一些。高鼻梁直直的,也象希腊人一样。脸上分明的线条和两片稍稍向下弯曲的嘴唇,显出青年男子的刚骨气。从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已经是一个有了一些生活阅历的人。尽管他只有二十三岁,但和这样的青年打交道,哪怕你有一大把年纪而且老于世故,也要认真对付的。 孙少安站在路灯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又从烟布袋里捏了一撮烟叶,熟练地卷了一根烟棒。他抽烟,但不用烟锅抽。他觉得烟锅太小,抽两口就完了,太麻烦,就经常用纸卷着抽旱烟。纸烟他抽不起,除过要办大事,平时很少买。今天出门办事,他现在口袋里还有半包“金丝猴”香烟,但他舍不得抽。一年四季卷着抽烟,也要费许多纸的。报纸太厚,他就常拿少平和兰香写过的旧作业本卷着抽。 少安卷起一支烟后,发现他没有火。走时太忙,打火机丢在了家里的炕上;到了米家镇,忙得又忘了买一盒火柴。他此刻多么想抽一支烟啊! 他好象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他仔细听了一下,听出来这是打铁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呢?好象在街头的那一边。好,打铁的地方有火,去那里点个火抽支烟吧! 他撩开两条长腿,手指头里夹着那支卷好的烟棒,就向传来锤声的那边走了过去。他一直走完这条不长的街道,并且出了街那头,才在一个小土坡下面找见了那个铁匠铺。 铁匠铺的一扇门闭着,另一扇门开了一条缝,看见里面红光闪耀,大锤小锤响得如同炒爆豆一般。 少安犹豫了一下,就推开了这扇虚掩的门。他看见打铁的是一老一少。老的显然是师傅,一只手里的铁钳夹一块烧红的铁放在砧子上,另一只手拿把小铁锤在红铁上敲打。师傅打在什么地方,那个抡大锤的徒弟就往那里砸去。叮叮咣咣,火花四溅。两个人腰里都围一块到处是窟窿眼的帆布围裙。 少安进来的时候,这两个人正趁热打铁,谁也没顾上看他。直等到那块铁褪了红色,被老汉重新夹进炉里的时候,这两个人才惊奇地打量起他来。 少安赶忙说:“老师傅,借个火点一下烟。” “行!”铁匠师傅用铁钳夹了一块红炭火给他伸过来。少安赶忙凑上去点着了那支烟棒。他听口音,知道铁匠是河南人。黄土高原几乎所有的铁匠都是河南人。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全国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这些不择生活条件的劳动者。试想,如果出国就象出省一样容易的话,那么全世界也会到处遍布河南人的足迹。他们和吉普赛人不一样。吉普赛人只爱飘泊,不爱劳动。但河南人除过个别不务正业者之外,不论走到哪里,都用自己的劳动技能来换取报酬。 孙少安点着烟后,因为离炉火站得近,他才感到浑身一阵发冷。他于是跹蹴在炉边,伸出两只手想烤一烤火。“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你是哪儿的?”河南老师傅一边拉风箱,一边问他。 少安对他说:“我是双水村的,给队里的牛看病,天晚了,还没寻下个住处……” 那位年轻徒弟说:“旅社恐怕人都住满了。” “就是的……”少安脑子里继续盘算他到哪里去过夜。“我看你今晚找不下地方了……这镇上有没有熟人?”老师傅问他。 “没。”少安对他说。 “噢……”师傅用铁钳拨弄着炭火里的铁块,说:“你要是实在没去处,不嫌俺这地方,可以凑合一下,不过没铺没盖。可这地方还暖和……”河南人由于自己经常到处飘流浪游,因此对任何出门人都有一种同情心;他们乐意帮助有困难的过路人。 少安一下子高兴得站起来,说:“行!老师傅,这就给你老添麻烦了……” 的确,他很感激这个河南老师傅。没铺盖算什么,他能在这火边跹蹴到天明就行了,总比一晚上蹲在野场地挨冷受冻强。 少安问师傅:“这么晚你们还干活?” 徒弟回答他说:“这件活说好明早上人家来取,不加班不行。” 少安看炉灶里的铁烧红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金丝猴”纸烟,走过去对那个年轻徒弟说:“师傅,你先歇着抽支烟,让我来替你添几下锤!” 那徒弟看他这样实心,就很乐意地接过纸烟,把手中的铁锤让给少安。 少安又把另一根纸烟,恭敬地夹在执钳操锤的老师傅的耳朵上——老师傅现在不仅没空抽,甚至腾不出手来接烟卷。 等老师傅把烧红的铁块放在铁砧子上后,少安就抡起锤和老汉一人一下打起来。他因为常出去为队里修理损坏的农具,曾在石圪节也是一家河南人的铁铺里抡过这家伙,因此不外行。再说,这是力气活,又没什么太高的技术要求。 等他抡完一轮锤后,这铁匠师徒俩都夸他在行。少安笑了笑说:“出一阵力身上就暖和了。” 少安又抡了两回锤,看这把镢头快成形了,就把铁锤又交给那个年轻徒弟。 老镢头全部打成后,这师徒两个把墙角一个放工具的土台子收拾开,给土台子上铺了一块破帆布,对少安说:“就凑合着躺一夜吧。”说完他们就到里面的一个小窑里睡觉去了。 少安在地上搬了一个废铁砧子,把自己的罩衣脱了垫在这砧子上,就算是个枕头。他拉灭了灯,在一片黑暗中疲乏地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孙少安在饭铺里吃喝了一点,就到兽医站把他的牛吆上,起身回双水村了。 一路上,他由着牛的性子走,并不催促它,因此慢慢腾腾,三十里路走了将近一个上午。 在接近城里人吃午饭的时候,少安吆着牛才走到双水村北边的村头上。 他看见前面的公路上,田二正在路边的水沟里弯腰寻找什么破烂。等他走到田二身边时,老汉怔了一会,大概才认出这是一个“熟人”。 少安对他说:“二叔,快回去吃饭!” 田二神秘对他微笑着,嘴里嘟囔说:“世事要变了……”说完就又低头在水沟的碎柴烂草中翻搅起来。 少安吆着牛从他身边走过,心里随意感叹地想:如果我活成他这个样子,早就上吊死了!随即他又笑了,想:问题是活成他这个样子,往往连死都不懂了……田二父子俩是他队里的社员。他同情这两个不省人事的人。每当路上看见顽皮的村童欺负他们时,他总要把孩子们撵跑。田二的憨小子他干脆打发到大队的基建队上——那里劳动的人比较集中,好照看他。 现在,少安吆着牛已经进了村。 他正准备把牛吆到田家圪崂的饲养室里,看见二队长金俊武担一担粪,从东拉河的列石上走过来,并对他招呼说:“少安,你等一下……” 二队长金俊武四十来岁,腰圆膀粗,长一对炯炯有光的铜铸大眼。这人悍性很强:脑子里弯弯又多,是金家族里的一条好汉。他父亲就是旧社会双水村著名的文人金先生——老先生五二年就去世了。不过,金家兄弟三人身上没一点文气。金俊武在三兄弟中排行第二。老大金俊文已五十来岁,性子也不弱。只不过一般不出头露面。这人手巧,杀猪、泥窑、垒锅灶,匠工活里都能来两下,他生养的两个儿子金富和金强,象土匪一样蛮横。俊武的弟弟金俊斌,倒和两个哥哥不一样,老实得已经快成了傻瓜。但这个大家庭里的所有成员,因为有精明强悍的金俊武,谁在村里也不受气。金俊武虽然人长得粗壮,但做事从不靠蛮力,主要用智力周旋。他对长辈很有礼貌,做事在大面子上很宽阔,私人交往中不计较一些小亏小损,而且象少安一样,从不欺负村里的弱者,因此在金、田两族一般人中都有些威望。在村里的强人中间,包括田福堂在内,俊武都有点不服气,但他比较尊重和佩服比自己小好多岁的少安。这后生和他一样,精明得谁也哄不了,而且一身男子气,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把一队搞得比他二队还好。他尽管和少安关系不错,但两个人心里也常在撬劲:看谁把自己的生产队搞得好。一年下来,他往往都败在少安的手下…… 少安听俊武让他等一下,就扯住牛缰绳站在公路边,等俊武从河道里上来。 金俊武把粪担子放在路边,抹下头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水,问:“听说你到米家镇去了?牛不要紧吧?如果这牛不中用了的话,咱们还是换一换!哪怕我使用两天就死了,也不后悔!”金俊武笑着对少安开玩笑。 “就是一头死牛,我也不换你那三个活宝……怎?有什么事要给我说?”少安问金俊武。 “你不知道?”俊武看着他问。 “什么事?”少安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罐子村你姐夫让公社拉到咱们村,正在你家后面的工地上劳教着哩。昨天晚上,还拉在学校院子里批判了一通!”“为什么事?”少安脑子里“嗡”一声。 “听说是贩了几包老鼠药……” 俊武不好意思看少安的脸。他担起粪担说:“你快回家去看看!听说你姐引着两个娃娃也到你家里来了……”少安脸上显出不在乎的样子,对俊武说:“你忙你的去。我把牛送到饲养室再说。这是个屁事!多不了白受几天苦,还能定成个反革命?” 金俊武点点头,担着粪走了。 少安匆匆地把牛吆到饲养室,给饲养员田万江把药交待下,就折转身向家里赶去。 孙少安不愿意在金俊武面前表示任何慌乱,叫这个强人笑话他。但他现在内心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对于象他们这样各方面都很脆弱的家庭来说,一件小事就可能导致灾难性的混乱,甚至使一切陷于瘫痪。而眼前发生的又并不是一件小事。姐夫不仅使一家人蒙受耻辱,而且罐子村他家的生活越烂包,他这里的家庭也就要烂包的更快些——因为他和父亲绝对不可能丢开姐姐和两个孩子不管。他更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一家人都指靠他来解决。他不仅要解决事情本身,还同时要安稳一家人的情绪……他现在一路往家里走,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地判断各种情况。是的,这是公社出面搞的事;如果是本村,他就会立即去在各种人际关系中穿插,先找俊山叔,再找金俊武,然后找二爸,最后找田福堂……当然,还有许多人。而且他还不会都直接出面,各种交错制约的力量,就可能使问题得到解决。在双水村这个天地里,他还是有些能耐的。可姐夫是罐子村的,而这事又是公社搞的,和双水村没一点关系。他现在的能力看来无法解决这事。 怎么办?他上自家院子的土坡时,脑子里还象乱麻一般没有头绪。只有一点已经清透了:要解决这事,非要通过石圪节公社不可。但公社里除过文书刘根民是他小学同学,能说上话外,其他领导尽管都认得他,但没有什么更多的交情…… 到了院子的时候,他把所有这些思绪暂时斩断。因为他首先要应付家里人的情绪。 他在家门口站了一下,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尽量轻松一些地推开了门。 他妈,他姐,他妹,他奶,老少四个女人一见他回家来,都又惊又喜,高兴得咧开嘴笑着,一个个泪流满面,就好象久盼的大救星突然从天而降。 少安站在脚地上,为这场面感动得忍不住鼻子一酸。是呀,这些至亲至爱的人们,都把他看作是全家人的靠山。家里出了任何不幸事,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怎么能辜负亲人们的期望呢? 刹那间,一种强悍的男性豪气在这个二十三岁青年的身上汹涌地鼓涨起来! 他平静地问母亲:“我爸出山去了?” 他妈“嗯”了一声,接着便撩起围裙揩干脸上的泪痕,母亲意识到她不能再哭了,以免加重儿子的精神负担。他又问脚地上的妹妹:“你二哥回来了没?” 兰香说:“回来了,刚出去到金波家寻个东西……” 这时候,他姐兰花头一下伏在大弟的肩上,又出声哭起来了。少安安慰她说:“姐姐,你不要急躁,事情总有我哩!你看你眼睛都肿了。千万不敢伤身子,你还要拉扯猫蛋和狗蛋……那两个娃娃哩?” 兰花不哭了,说:“少平引到外面去了……” 这阵儿,少安他奶坐在后炕头上,张开没牙的嘴只顾笑着。她看见她的安安就是没死嘛!这不,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少安从一个毛巾缝成的小布袋里,掏出一包从米家镇买来的蛋糕,拿出来放在奶奶的被子旁。他从里面捡了一块软点的,递到奶奶手里,说:“奶奶,你吃这!软的,能咬动哩!”老祖母接过这块蛋糕,指着旁边其余的,说:“叫猫蛋狗蛋吃去……” 少安看家里人的情绪缓和下来以后,就一个人从窑里出来,转到了院畔上。到现在,他对姐夫的事,心里还是没有一点主意。 唉,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能有多少本事呢!如果说,什么地方有些庄稼活把人难住了,他孙少安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他自己有信心把别人干不了的活干得出奇的好。可这种事不一样啊! 他急躁地在院畔上走来走去。 他看见,院子东头那棵碗口粗的杏树,已经绽开了一树白粉粉的花朵。这树是他们家搬到这里时栽下的,算一算和兰香的年龄差不多了。往年,收麦的时候,总能在这棵树上摘一两筐金黄的甜杏子。除过一家人大饱一顿口福外,好心的母亲还要给村里一些人家的娃娃分一点。但这两年不行了,他的两个馋嘴小外甥早早就侵害完了。少安十分疼爱两个活泼的外甥,因为姐夫无能,他对这两个孩子担当着责任。他想,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他也要把姐夫的事有个平和的解决…… 他看见他弟少平一只手抱着狗蛋,另一只手提个口袋,从土坡里上来了。年龄大的猫蛋跟在他后面走着。少平也看见了他,兴奋地加快脚步赶过来了。 少安问少平:“你手里提些什么?” “十几斤白面。”少平说。 “白面?哪来的?”少安惊奇地问。十几斤白面,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 “润叶姐给的……”少平说。 “润叶?” “嗯。”少平接着就把润叶叫他去她二爸家的前前后后都给哥哥说了。最后,少平对他哥一再强调说:“她叫你这几天一定来一下!” “她没说是什么事吗?”少安问。 “没说,就叫你一定来一下……”少平说完,就引着两个孩子回家去了。 孙少安愣了半天。他忧伤地走到院子东头那棵杏树前,手轻轻抠着树皮,抬起头望着满树雪白的杏花,陷入到往事中去了……
( Wed, 10 Sep 2008 19:51:5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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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今晚,双水村小学院子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除过本村男女老少一吃完饭就被集合到这里以外,在大灶上吃完饭的外村民工也都被带到这里来了。不多时分,这院子里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外村的民工在院子的南头,一般都是同村人挤在一块。双水村本村的人在院子的北头,大人
夹在一起,有站的,有坐的,吵吵闹闹,象一锅煮沸了的水。 在这一片人中,全村的男人都混杂着,但
却大约可以分出田家的一片,金家的一片;因为本族妇女家挨得近,平时关系熟悉,现在挤到一块好拉话。当然,这中间也多少有一点金、田两家的门户之见。一般说来,金家的媳妇穿戴都比较齐整,坐的姿势也比较合乎农村的礼教规范:公众场合不能酸眉醋眼,张东望西。可以笑,但不能把嘴巴张得象窑口一样。坐时应两膝并拢,不能八叉双腿。也有些金家的年轻妇女不管这一套,使得她们的母亲或婆婆不时在人群中用眼光提出警告。另外人家的妇女就不受这种约束了,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跟赶集上会一般。也有一些胆大的恋爱者,乘混乱之机,眉来眼去不说,甚至还偷着捏捏揣揣。男人们大都一人一杆旱烟锅,抽得院子上空云绕雾缭。有些乏累过度的庄稼人,不顾体面地大叉双腿睡在土地上。不时有人去不远处的金家祖坟那里撒尿,气得金家一些老者跑过去乱吼乱骂一通。 这时候,双水村妇女主任贺凤英,正领着本村和外村的一些“铁姑娘”,忙碌地布置会场。她们把课桌从教室里抬出两张来,拼在一起放到人群面前,上面铺了窑门口摘下来的条格布门帘,又放几个暖水瓶和茶缸,算是主席台了。另外几个男民工,在中间的窑面上斜贴了一条会标:彻底批判资本主义倾向大会。教室其它墙上,间隔斜贴着许多红绿纸写的标语口号。凤英忙里忙出,指指划划,旧红绸袄在短了的外衣下面露出一圈,招引得许多目光都注视她。她那没有血色的脸上,洋溢着出人头地的欢欣。 院子四周用木棍挑起的一些马灯,和朦胧的月光一起照出开会的人群。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批判大会的开始——早点完了赶快回去睡觉,因为明天还要出山。至于那些妇女娃娃,很大程度上倒是为了来看热闹的;看那十几个阶级敌人站在大家面前,都是些什么样子。听说这几天还捉回来几个“新的”,其中就有他们村兰花的女婿王满银,这更使大家平添了许多兴致。 当众人等着开会的时候,在小学教师金成的办公窑里,公社副主任徐治功、武装专干杨高虎和孙玉亭一起商量怎样开这个会。金成提着个开水壶,不断给这几个人的茶杯里添水。 徐治功盘腿坐在土炕的
羊毛毡
上,一边抽烟,一边严肃地给两个副总指挥布置任务。既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使得这位四十来岁的公社领导人,眼睛里都布满了红丝。 一年前,徐治功一直是县农业局的一般干部,去年才提拔到现在这个岗位上。本来,他爱人在县贸易经理部当会计,一家人都在城里,他很不愿意到这个条件很差的石圪节公社来。但盘盘算算,高低总算提拔了,因此便硬着头皮来上了任。 一上任,徐治功就想要尽快干出点名堂,看能不能早点回到县上的机关工作。只要回到城里,就是再不提拔也行,平级调动就满意了。如果他户家里的叔叔徐国强还在县上当领导的话,他兴许用不了一年就能实现目标。可徐叔因年纪大不当县领导了。但徐叔的女婿田福军又当了县上的副主任。只要徐叔给田主任说话,他的事也不难办。田福军他哥田福堂就是双水村的书记,因此他在这个队要好好表现一下,让田福堂把他的成绩传到田主任的耳朵里。把公社农田基建大会战放在双水村,正是他竭力争取的。明摆着嘛!这会战在哪个村搞,哪个村就沾光——其它村出人出粮,给这个村子白修地!田福堂能对他徐治功不感激吗?不用说,双水村搞好了,首先是他田福堂的光荣! 治功现在盘腿坐在黑羊毛毡上,听着外面沸腾的喧闹声,情绪特别亢奋。这会战开始没多少天,他就把工作搞得如此
有色。前几天,县革委会主任冯世宽亲自带队检查各公社的会战,在全县总结大会上,专门表扬了石圪节公社——这使得他劲头更大了! 徐主任捏灭了一个纸烟头,突然象记起了什么,扭过头问孙玉亭:“玉亭,你们村批判的那个人确定了没?”孙玉亭正修改一个民工的批判稿,赶紧停下来,说:“确定下来了!” “谁?” “田二。” “田二?”徐主任一时想不起双水村这个人是谁。 在旁边给杨高虎倒茶水的金成已经忍不住偷着笑了。 “这人平时爱说反动话!他到处散布说,世事要变了……”玉亭给徐主任解释说。 “那这当然要狠狠批判!什么成份?” “成份倒是贫下中农……平时也不好好参加劳动……”玉亭说。 “那你们以前为什么不好好批判?”徐主任有点生气了。 “这人平时疯疯魔魔的,村里人也不把他算个数……” “你说这个人名字叫什么?田二?他名字就叫田二?”“不是,名字叫田福顺。不过村里人谁也不叫他名字,就叫田二……”玉亭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他今天下午在民工灶上吃了一碗肥肉,渴得口干舌燥。 “田福顺?那和田福堂是什么关系?”徐治功敏感地问。“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老先人,现在都不知隔多少代了……因此没什么关系!”孙玉亭说。 “那就把田二算上一个!现在人哩?”徐治功问。这时,旁边喝茶的武装专干杨高虎插嘴说:“玉亭刚给我一说,我就派民兵把这老汉带来了,现在和那十几个人关在一起,都在隔壁窑洞里。听民兵说,这老汉就是喊叫世事要变了,刚才一路上还说这话……” “时候不早了,咱们开会吧!”徐治功从炕沿上溜下来,把鞋穿上。 金成先一步把这几个人的茶缸拿到院子外面,摆在主席台上。 徐治功几个随后就出来了。等徐主任在主席台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坐定后,高虎和玉亭也共同坐在旁边的一条长板凳上。这时候,人群的嘈杂声还没有停下来。 为了让大家安静,准备大发脾气的杨高虎立刻站起来——没想到坐在另一头的孙玉亭,由于板凳失去平衡,一个马趴栽倒在了地上,把
上的一杯茶水都打翻了。全场人于是一齐哄笑起来。 栽倒在地的玉亭同志,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镇定地爬起来,把板凳放好,脸定得平平地又重新坐了上去。 杨高虎看玉亭坐好了,就马上挤过去,在徐治功那边的桌上,拿起话筒大声喊叫:“民兵小分队请注意!民兵小分队请注意!严防阶级敌人破坏捣乱!如发现坏人捣乱,立即扭送到台上来!” 众人这才“刷”地平静下来了。大家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场所,而是一个大批判会。 在人圈外的民兵小分队,一个个都把***松松垮垮倒背在肩上,***里面谁也不敢装子弹,怕走火把好人伤了。在这种场所,这些人谁也不认真;庄前庄后的,不光他们本人,就是他们的老祖宗别人也知底,何必去惹人呢?其中几个不正相的光棍后生,不时酸眉醋眼瞄着金家那里的几个漂亮媳妇,使得这几个女人都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抠自己的手指头。 这时候,孙玉亭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他怕再把另一头坐着的杨高虎又闪倒在地——就绕到徐治功这边来了。他胳膊肘撑在桌子边上,斜着身子在徐主任旁边的话筒上吹了一口气,又用手指头弹了弹——听见远处墙角的喇叭里传来“嘣嘣”的几声,似乎证明扩音器没有被刚才杨高虎的大嗓门震坏。接着,玉亭便尽量提高自己有些沙哑的嗓音(因吃肉口渴),说:“把阶级敌人带上来!” 这一下,人群又一次骚乱起来,响起一片嗡嗡的说话声;有些坐着的人也纷纷站起来了。民兵小分队的人赶忙连喊带吼,让众人坐下来,不要喧哗吵闹! 下山村那个扛***的民兵,把十几个被劳教的“阶级敌人”带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今天刚拉回来的王满银。院子北边双水村的人又乱纷纷的了。他们指着兰花的女婿,议论成了一窝蜂。 满银此刻很不自在,脸上无光地耷拉着脑袋——这是在老丈人村里丢脸现丑,满院子都是熟人啊! 当牛家沟那个“母老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妇女们立刻指划着议论起来。这位“母老虎”倒的确有点“虎”气,她站在那里,仰着头,虽不看人,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畏怯。牛家沟来的民工,倒都低下了头。唉,不管怎样,这是他们村的人!而且一个妇道人家,被拉在外村受这种损躏,众人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时,会场上所有双水村的人都大笑起来。他们看见,竟然把他们村的田二也拉到台前来了!这真是开玩笑哩!怎么能把一个憨老汉也拉到这里来呢? 此刻,孙玉亭的脸上也显得很尴尬。不过,他实在没办法嘛!徐主任让在双水村找一个阶级敌人,他找不出来怎给徐主任交差哩?笑?你们笑什么!如果田二不上来,你们之中就得上来一个人!你们都完全无产阶级了?你们身上寻不下一点资本主义?哼……在杨高虎的大声喊叫下,会场才慢慢安静了一些。 老憨憨田二不会知道叫他来做什么,当然也不可能弄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这么多人在一起,只觉得热闹极了,于是便兴奋地走出这个“阶级敌人”的行列,两条胳膊胡乱舞着,嘴角挂着通常那丝神秘的微笑,嘟囔说:“世事要变了!世事要变了……”他的话淹没在一片笑声中。那个扛***的民兵硬把他拉到原来站的地方,并且对这个气焰张狂的老汉吼叫说:“老老实实站好!” 站好就站好。田二笑嘻嘻地回到队列里,戴破毡帽的头转来转去,东看看,西瞅瞅。至于为什么让他站在这里,他当然不管。反正有人让他站在这里,就站在这里。对他来说,站在这里和站在别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呢? 众人不敢大声笑,但都乐得看这幕闹剧。而现在最高兴的是田二的那个憨儿子!他穿一身由于多年不拆洗,被汗、草、土、牛屎、自己的小便沤染得分不清什么颜色的肮脏衣服,看见憨父亲和一行人站在前面,在人群里快活地嘿嘿笑着,用唯一会说的话喊:“爸!爸!爸……” 孙玉亭在一片混乱中宣布批判大会开始,并恭请公社徐主任讲话。 徐治功照例咳嗽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摊开在桌上。他先把旁边站着的这一群“坏人”一个个数落了一通,然后又念了《人民日报》元旦社论中他认为关键的几个段落,算是给这个批判会先做了个“序”。 紧接着,孙玉亭按事先安排好的名单,让已经写了几页稿子的大批判发言人,一个个上台发言。这些人大都是各村念过几年书的青年农民,照当时大同小异的流行调子,激昂慷慨地念一通,就下来了。 当临时安排的一个外村后生上台批判田二时,大家又笑了。这后生并不知道实情,只听孙副总指挥说这老汉有“变天”思想,他就按孙指挥的意思大大发挥着批判了一通。双水村的人在下面只是个笑。金俊山披一件黑棉布大氅站在人群后面,微微地摇着头,向周围几个要好的庄稼人表示他对这种做法的不满意。 田二听不懂这个人说什么,只是好奇地笑着,不知他今晚上交了什么好运,让人们把他的名字提了又提……若问这田二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岁数。据村里一些老者的估摸,已经七十大几了。在田二四十来岁上,同族的几家门中人,给他闹腾着娶了邻村一个白痴女子,想让他生养一个后代,以免他这一门人绝了种(此举动究竟是积德还是作孽?)。结果这白痴女子和憨憨丈夫生了一个纯粹的傻瓜!傻瓜他妈产后三个月就得病死了;门中人就这个一把,那个一把胡拉扯着,这个被叫作憨牛的娃娃也就长大了。这田二还算有福,他那憨儿有一股憨劲,天天出山劳动,而且最爱做重活,因此挣的工分还能维持父子俩的简单生活。田二本人一般不劳动,整天在村子的四面八方乱转悠,捡各种破烂东西。他长得看起来很富态,破毡帽下露出象伟人一样光亮而宽阔的额头;身上穿着几年前公家救济的松松垮垮的破烂棉衣,一根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破皮带,一年四季都束在腰里。在庙坪有庙会的那些年月里,他不怕亵渎神灵,拿走一块红布匾,不知谁用这匾给他做了个大烟布袋,就时常吊在他腰里的那根烂皮带上。这老家伙不知怎的。竟然学会了抽旱烟。当然,烟叶也象孙玉亭一样向别人要,只不过玉亭只问他哥要,田二向全村人要。顺便提提,田二的大红烟布袋上面“有求必应”四个黑字一直不褪,对革命忠心的玉亭在文革中企图扯碎这个有着迷信色彩的布袋,当时被一些老者挡住了。直至今天,这红布袋还吊在老憨汉的烂皮带上。至于烟锅,不知是村里哪个好心人送给他的。 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也许不是那个红布烟袋,而是用白线缀在前衣襟上的那个大衣袋。人各有爱好。田二有田二的爱好。田二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村庄的各处和公路上转悠着,捡各种有用和无用的东西:铁丝头,废铁钉,烂布条,断麻绳,坏螺丝帽,破碗碴,碎纸片……捡到什么,就往这个大口袋里一装。这口袋经常鼓鼓囊囊;行走起来,里面叮当作响。他捡满一口袋,就倒在自家不铺席片的光土炕上。常年累月,除过父子俩睡觉的地方,他的土炕上已经堆满了这些破烂玩艺,连窗户都快要堵住了。他成天在村里转悠着,嘴角时常浮着一种不正常的微笑——这微笑看起来很神秘。他除过捡破烂,还爱凑到什么地方,说他那句“永恒的格言”——世事要变了!”他不知在什么年代里学会了这句话,也已经不知说多少年了。除这话外,他很少说其它话。如果有个过路的陌生人碰见我们的田二,看见他那伟人似的额头,又听见他说出这样一句预言家式的高论,大概会大吃一惊的……现在,批判田二的人已经下了台,双水村小学院子里的批判会,看来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谢天谢地,打哈欠的人们终于听完了徐主任的批判总结。现在高虎正高举起拳头,带领大家呼口号。口号声中,“阶级敌人”已经一个个滚下了场。田二是本村人,因年纪太大,被革命宽恕免于“劳教”。他完成使命以后,也就没人管了。 宣布散会以后,众人立刻纷纷离场。住在田家圪崂那边的人,有的早提前溜了,现在已过了哭咽河的小桥,走到庙坪的枣树林里了。甚至有更早溜走的人,已经淌过了东拉河,上了公路,脚步声和人的嘈杂声,使这夜晚寂静的山村陷入到一片骚乱之中。全村的狗吠声彼起此伏。谁家的吃奶娃娃被惊醒了,哇哇地哭叫着,在这清冷的夜晚听起来叫人心慌意乱……赶快回家吧!瞌睡得抬不起眼皮的庄稼人,摇晃着疲劳的身躯,迷迷糊糊穿过村中交错的小路,纷纷回家去了…… 小学院子里刹那间就一片空空荡荡了。学校下面的哭咽河,在残破的冰面下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当孙玉亭收拾停当会场,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院子,走到土坡下面的时候,突然发现田二父子俩还立在哭咽河畔;老小憨汉面对面站着,一个对一个傻笑。他们身上的破烂衣服抵挡不住夜间的寒冷,两个人都索索地抖着。孙玉亭自己也冷得索索地发抖——他那身棉衣几乎和田二父子的棉衣一样破烂! 一种对别人或者也许是对自己的怜悯,使得孙玉亭心中泛起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对这父子俩说:“快走吧!” 三个穿破烂棉衣的人一块相跟着,回田家圪崂去了……
( Wed, 3 Sep 2008 11:54:54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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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噢——哥!噢——哥!” 孙玉厚老汉刚把自己的铺盖卷儿搬到隔壁少安的小土窑里,就听见公路下面他弟玉亭喊叫他的声音。 玉厚奇怪:玉亭为什么不上家里来?往常他有事没事吃完饭总要到他家里来坐一阵——穿着麻绳子捆绑的烂鞋,往他家前炕的铺盖卷上一靠,没命地在他的烟布袋里挖得抽半天烟。他热心公家的事,庄稼行里又不行,因此管务不起来旱烟,满年四季都是他供着。每当玉亭来的时候,他老婆也总要把家里刚吃过而剩下的饭,给玉亭热得端上来一碗。玉亭嘴里推让着,两只手一把就接住了。少安他妈知道玉亭在家里吃不饱,总要牵挂着给他吃一点。父亲去世早,玉亭从五岁起,实际上就是他两口子一手把他带大的。尽管玉亭成家以后,他老婆贺凤英那些年把少安妈欺负上一回又一回,怕老婆的玉亭连一声也不敢吭,但少安他妈不计较他。因为她从小把玉亭抚养大,心中对他有一种疼爱的感情。人常说,老嫂为母,这话可一点也不假……“噢——哥!噢——哥!” 玉亭仍然一声接一声地在公路下面喊叫。 玉厚听见他弟这样喊叫,又不上他家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就一边从院子里往外走,一边给下面的玉亭答应了一声。在院子外的小土坡上往下走的时候,玉厚心里才恍然大悟:他弟弟今晚上不上他家来,是因为他女婿今天被“劳教”了。玉亭现在公社正看得起,让他当了会战指挥部的副总指挥。现在他家里出了“阶级敌人”,玉亭怕人家说他划不清界线,因而连累了他,所以才不上他家里来了。玉厚来到公路上,半天才看清他弟站在路边一棵树影下。他走过去,问:“什么事?” “唉,也没什么事。想和你拉两句话……你心放宽些!” 玉亭脸上是一副同情他哥的神色。这同情是真诚的,因为这终究是他哥嘛! 玉厚没有说什么话,沉默地从自己的烟布袋里挖了一锅烟,点着抽起来。 玉亭也从身上掏出自己的烟锅,在他哥的烟布袋里挖了一锅,又用他哥的火柴点着,说:“满银一脑子的资本主义。劳教两天是小事,再不学习和改正,说不定要进班房。亲戚都要为这小子在政治上受影响……” 玉厚还是一声不吭。他现在已经懒得再说他女婿的长长短短。他心里只是为他的女儿和两个外孙难受。 今晚上公社要在学校开批判会,少安没回来,你家里其他人参加不成,你歪好要去一下,不要叫人家说,你们家抵制批判亲属的资本主义倾向……”玉亭对他哥说。“我不去!不劳动不行,不开会还不行!” “哥,你不敢这样。咱们是贫下中农,***号召的事,咱怎能不积极哩?”玉亭劝他哥说。 “反正我不参加!我的气已经受够了!哪怕明天让我也劳教哩!” 玉厚说完,气恼地转过身就往回去。他心里烦乱,有什么心思站在公路上讨论这号事情哩! 玉亭看他哥这样犟,也无可奈何了。要是村里其他人敢这样“反动”,他早就给会战总指挥部汇报了;恐怕今晚上也得上批判台。唉!玉亭心里烦透了,正在他被公社重用的时候,亲属中间突然出现这么一件叫他尴尬的事! 玉亭失望地见他哥快上了土坡,就又轻轻喊叫了一声:“哥,你先等一等……” 玉厚以为他还要叫他去参加批判会,站住吼叫说:“你走你的!不要管我!” 玉亭走过来说:“……给我抓一把烟。”他说着,就过去在他哥的烟布袋里掏了一把旱烟,装进自己的烟布袋里,随后就心急火燎地走了——他今晚上还有大事! 玉厚低着头站了一会,然后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慢慢走着上了自家的小土坡……一九三九年,孙玉厚十六岁,玉亭才刚刚五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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