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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音乐竞猜有奖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06:41 访问:2866 回复:81
欢迎访问部落:
轻音乐竞猜有奖
听轻音乐猜曲名,第一位猜中者奖励社区商店
(价值
第二位获得乐坊奖励社区商店
(价值
300分)
(正确***与第一位时间相隔不能超过10分钟)
参与即获得乐坊奖励社区商店
玫瑰花
(价值
95分)
参与格式:
序号:(是竞猜1?竞猜2?竞猜3?……)
歌名:
这是我听到一首不错的音乐,就是不知道什么名字,考考大家看谁知道,说出名字有酋长有大奖啊。
序号: 纯音乐竞猜1
歌名:久石让《天空之城》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07:47 1#
看谁有能耐抢这个板凳啊。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11:04 2#
这个太简单了,猴子都能猜出来,宫崎骏的《天空之城》,部落里的成员包括俺自己都发过这首曲子。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15:35 3#
好像听说过,看来你这酋长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哟。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16:22 4#
这个奖你就找他们两个要吧,我批准的。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17:34 5#
有点有像久石让的曲子。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21:46 6#
不是,是这部动画太出名了!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22:42 7#
作者:来卡难 回复日期:2009-6-16 19:17:35
有点有像久石让的曲子。
==============================
你也斯毫不逊色,此曲确实是出自久石让之手,宫崎骏是这部动画《天空之城》的作者!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25:00 8#
这么说我比你还有才啊,哈哈,你得给我发奖啊。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28:30 9#
这首曲子有很多版本!
相关链接: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29:05 10#
不怕告诉你,这些重复帖子俺想隐藏的!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30:19 11#
好吧,算我点背。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32:10 12#
嘎嘎!尽量再出点难的来考验我们!下回俺就不参与了,奖品呢就由心灵音乐坊来赞助!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33:55 13#
来卡,支持你弄一个音乐竞猜,猜中的成员由心灵音乐坊奖励红包一个!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43:14 14#
我非得把你们烤熟。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19:47:48 15#
O(∩_∩)O哈哈~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20:11:09 16#
幽悠,有没有参与奖?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6 20:22:21 17#
当然,围观的也有份,最佳参与奖是肯定少不了滴!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08:15:19 18#
红包阿红包……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09:07:56 19#
我也要~我也要~这曲子太出名了~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09:27:50 20#
天空之城里面的嘛
久石让滴~
幽幽快发银子来
吼吼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09:28:20 21#
天空之城里面的嘛
久石让滴~
幽幽快发银子来
吼吼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09:31:10 22#
你们好了解啊~~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0:00:21 23#
郑秀文的《舍得》中间那段旋律和这个音乐差不多
“看清自己的脆弱 和你的软弱”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5:52:09 24#
有筒子对音乐竞猜感兴趣的就接下去吧!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6:34:33 25#
纯音乐竞猜2
提示:收听下面曲子之前请先关闭主贴上面的音乐
点击播放:
参与格式:
序号:(是竞猜1?竞猜2?竞猜3?……)
歌名: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6:57:22 26#
俺要MP4
单车练习曲嘛
嘿嘿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13:11 27#
纯音乐竞猜3
提示:收听下面曲子之前请先关闭主贴上面的音乐
点击播放:
序号:3
歌名:蜀山——幽幽海谷情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24:32 28#
查潘急啥嘛!俺能让歌曲属性给你们查看的么?哈哈!刚才在上传歌曲,现在重新猜!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29:16 29#
你确定【纯音乐竞猜3】不更改曲目了吗?
这音乐蒙谁行,蒙我就太搞笑了!
让筒子们来猜!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35:28 30#
提醒下出题的筒子,贴出来的歌曲一定要去掉属性说明,否则有些人马上就可以查得到该信息内容!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44:06 31#
参与格式:
序号:(是竞猜1?竞猜2?竞猜3?……)
歌名: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54:08 32#
俺从来都记不住听过的歌曲名称。(*^__^*) 嘻嘻……
查潘的题目出得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7:56:24 33#
哈哈!俺就知道,这样的歌曲链接碰上猴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ω^)↗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9:24:10 34#
3,我这里播放不了诶~~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9:32:20 35#
管事的那谁那谁,我答出来也有奖励吧~~~
这首歌心然唱过,
海谷幽幽情-沧海月明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19:34:22 36#
序号:竞猜3
歌名: 海谷幽幽情-沧海月明 by心然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0:04:11 37#
小草,你们也可以参与的^-^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0:08:37 38#
你的***很近了,但还不是最精确的,继续努力O(∩_∩)O哈哈~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0:13:02 39#
坐等有缘人猜出竞猜2,这曲子听得俺心情太喜悦了!给点小小的提示:这是一首典型的中国民乐!与《金蛇狂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1:35:14 40#
我给大家捧场,大家加点力,答出来我有大奖哟。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1:35:25 41#
汗掉~~~刚刚去百度搜索,幽幽海谷情的确这个曲子啊~~~~55555555555555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1:38:59 42#
作者:来卡难 回复日期:2009-6-17 21:35:15
我给大家捧场,大家加点力,答出来我有大奖哟。
=======================================
笑死,没听过答不出来也有大奖的,安慰奖吧?(*^__^*) 嘻嘻……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7 21:40:49 43#
小草,你再用心仔细的看看一看你前两次的回答,嘿嘿.....俺用了好久的QQ昵称!是不是,俺一眼就看的出来。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00:27:37 44#
强大的帖,支持!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00:44:41 45#
欢迎大家来参与!!!
轮到俺没仔细看帖了-_-|||,来卡,你还有啥大奖要奖励给大家啊?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09:34:00 46#
幽幽
你也不找个看不出歌名的链接
怎么去掉属性说明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11:06:02 47#
俺进来听音乐~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11:11:05 48#
星海,也来玩玩轻音乐竞猜咯!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11:19:28 49#
纯音乐竞猜2
~~~~~~~~~~~~~~~~~
很熟悉的旋律但是俺也不记歌名咯~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11:23:31 50#
俺逐一听个遍,却一个也猜不来~
~~~~(_)~~~~ 可不可以猜流行的呀?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11:26:40 51#
这里不存在流行歌曲^-^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19:06:38 52#
gaga ~~~俺地红包尼???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0:07:23 53#
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0:54:01 54#
??????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1:46:06 55#
纯音乐竞猜4
俺也来凑热闹,这个曲子乐坊有的,浪漫钢琴,猜不到就欣赏呗!
点击播放:
参与格式:
序号:(是竞猜1?竞猜2?竞猜3?……)
歌名: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2:04:23 56#
哈哈!臭梅子是来给俺送红包的么?批不批准俺参与d?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2:13:21 57#
水啊水,我现在迫切的需要凉水,热死了:)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2:37:23 58#
臭幽悠!你娃打你的酱油去!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8 22:42:36 59#
喳!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9 07:47:29 60#
4得回去拿班得瑞专辑找!!~
汗掉~~~~这类音乐名我从来没记过……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9 12:22:04 61#
我给大家捧场啦,实在对不起近来比较忙,也没有空来。
大奖早就准备好了,上海一日游的....凉水我全包,不好意思。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9 12:26:01 62#
看来大家又来生气啦,继续发扬哟。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9 20:47:17 63#
咋都没人能猜得出来捏?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9 21:04:29 64#
看来还得大师出手哟,我可不好意思啊。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19 23:35:21 65#
好熟悉……可是叫不出名字……第二首是新年歌曲吧……好喜庆……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00:05:38 66#
纯音乐竞猜5 (此曲竞猜取消)
提示:收听下面曲子之前请先关闭主贴上面的音乐
点击播放:
参与格式:
序号:(是竞猜1?竞猜2?竞猜3?……)
歌名: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00:31:46 67#
作者:微笑的百事 回复日期:2009-6-19 23:35:21
好熟悉……可是叫不出名字……第二首是新年歌曲吧……好喜庆……
===========================
是的!一首很喜庆的曲子!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00:32:55 68#
又出了一题,大家表让俺失望哦!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08:51:56 69#
你不会是梦游吧。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11:23:51 70#
来卡吃错药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18:14:08 71#
作者:幽悠吾心 回复日期:2009-6-20 0:32:55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23:24:55 72#
好奇怪好奇怪,谁给俺换了奥斯卡名曲了吗?我记得我昨晚明明放的轻音乐!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23:29:19 73#
不会真的是俺梦游了吧!廊桥遗梦~~晕啊~~ 不敢置信!我的盒子列表里并没有这首歌!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23:54:05 74#
重新贴过,哈哈!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0 23:56:40 75#
纯音乐竞猜6
提示:收听下面曲子之前请先关闭主贴上面的音乐
点击播放:
参与格式:
序号:(是竞猜1?竞猜2?竞猜3?……)
歌名: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1 00:25:07 76#
序号:竟猜6
曲名:班德瑞之自然母亲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1 00:32:08 77#
不是的,贴上视频给你比较下,虽然风格是有些类似!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1 01:43:43 78#
神似,比较后晕倒.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1 10:08:30 79#
呵呵!继续猜!俺不会这么快给***的,也许有后来人能猜到呢!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9 14:36:26 80#
这个怎么听不到啊???播放不了怎么
作者: 提交日期:2009-06-29 16:32:38 81#
具体听不到哪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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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139886)回复(111)
跳转到
】欧洲博彩公司开出1:10000的赔率竟猜赖昌星意外死法
发表于:2011-07-23 13:31:51
作者:
级别:列兵
积分:19 著名欧洲博彩公司开出1:10000的赔率,请全球的玩家竟猜赖昌星在ZG看守所的意外死法。 要有想像力,ZF承诺不死刑,但不包括被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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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本帖评分:
10 平均得分:
分, 共
人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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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对本帖发表其他观点: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4:41:30
级别:二级士官
积分:351
喝水噎死、放屁臭死、睡觉睡死、撒尿淹死、高兴笑死、被国足气死、粉丝太多握手握死、关入女子监狱累死、更年期抑郁死、小董去看他爽死、剪指甲被指甲屑弹死、上网看见这个帖气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4:40:09
级别:知州
积分:7269
很不幸,赖先生长期有心脏病以及糖尿病等等等等 在加拿大羁押期间,得不到有效的看护,在送往中国后不久,病重不治 这并非预言,而是即将发生的一幕
个人签名:
制度造就腐败,腐败造成一切混乱/道德败坏之源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4:37:19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522
被累死.... 因为中国政府已经承诺不判处赖昌星死刑,所以非常欢迎国际媒体和人权组织参观探访赖昌星,并且24小时对外开放监狱。某日,由于赖昌星连续36小时接待外国媒体的探访,心脏病发作当场死在了接待室内......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8:16:53
级别:上等兵
积分:90
躲猫猫死吧!但如果交给云南高院审判,就不用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5:22:27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774 出去放风时,受了风寒不治身亡!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4:25:42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861
被看死
个人签名: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4:40:40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775
吓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6:49:06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841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8:04:26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532
在监狱里太闷,闷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8:29:05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690
引用:以下是家杰在 2011-07-23 18:16:53 发表的:
躲猫猫死吧!但如果交给云南高院审判,就不用死!
赞成,直接交到云南!!!!!!!!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19:56:29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692
掉茅坑里溺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0:45:21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550
赌了!!!被死亡定了!!!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0:46:07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682
有计划生,就有计划死
个人签名: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1:00:10
级别:少尉
积分:3015
赌了!!!被死亡定了!!!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1:14:29
级别:土目
积分:29
我赌死不了,做不好工作能让他回来吗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1:27:10
级别:四级士官
积分:981
唉,感觉此人回来的时机有点特别呢!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1:34:41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642
估计会死在路上!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1:49:15
级别:二级士官
积分:367
估计在看守所突发病亡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3:13:36
级别:盛京游牧副尉
积分:1645
上面的都太没有想象力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3:16:09
级别:盛京游牧副尉
积分:1647
被任命为中石化老总,高兴过头喝茅台喝死啦!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3:27:28
级别:列兵
积分:17
找机会杀个人。。交云南高院判。。是可以不死的。。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3:40:24
级别:列兵
积分:32
钱没有花完,郁闷死。董文华忘了他,气死。和他有关系的***还在台上,吓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3:49:02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436
梦游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3 23:55:53
级别:上等兵
积分:110 我敢打赌1:50000赖昌星判不了死刑,最多不出10年就自由了。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00:40:51
级别:部千总
积分:3964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04:08:51
级别:四级士官
积分:1179
藏猫猫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08:35:33
级别:六级士官
积分:2869 赖昌星会因突发心脏病,癌症晚期而死去。
个人签名:
剑钟——华剑起舞乃时间尔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08:50:10
级别:二级士官
积分:322
墓地太贵,他钱花完政府给买的话还是不要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09:16:38
级别:二级士官
积分:376
他死不死并不重要,老美放他回来只是想看中国人内斗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09:34:39
级别:少校
积分:12391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0:22:47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400
只要赖畅星不咬估计不会死! 这牵扯到两派的权力斗争!关键两派能不能达到共识!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0:32:09
级别:少尉
积分:4773
赖昌星是用自己的本能钻国家的漏洞起家的,而***却用党和人民给他的权利气气派派地榨取国家和人民的,做生意的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人钻国家漏洞的。而百分之百的官员都在干在干榨取的之中勾当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0:32:53
级别:少尉
积分:4773 赖昌星是用自己的本能钻国家的漏洞起家的,而***却用党和人民给他的权利气气派派地榨取国家和人民的,做生意的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人钻国家漏洞的。而百分之百的官员都在干在干榨取的这种勾当
此帖被秦岭山地于2011-07-24 10:40:40编辑过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0:44:17
级别:上等兵
积分:134
不处死弄回来干什么呀,还得管饭,还得管住,还得有人伺候着,呵呵呵呵。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0:48:10
级别:少尉
积分:4091
引用:以下是修罗残刀在 2011-07-23 14:41:30 发表的:
喝水噎死、放屁臭死、睡觉睡死、撒尿淹死、高兴笑死、被国足气死、粉丝太多握手握死、关入女子监狱累死、更年期抑郁死、小董去看他爽死、剪指甲被指甲屑弹死、上网看见这个帖气死 赖昌星就是被死,也要待到许多盖子被揭开之后,才转到被死的程序吧.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1:05:28
级别:少尉
积分:4058
如果你认为自己会死那就一定会死(滴水放血法则)
个人签名:
山巅一寺一壶酒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1:24:50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564
放心吧,死不了。习副可能会保护它。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1:31:37
级别:中尉
积分:6890 连江 青、赵子龙(阳)都可以意外英年早逝,就是赖贾应该也习惯吧?
个人签名:
***会养成仗势凌人个性,税务员会养成无所不贪习惯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1:51:53
级别:六级士官
积分:2431
当他没有用的时候,会被干掉,或者呆个十年八年后会被保外就医释放掉。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1:53:33
级别:四级士官
积分:1126
也许大概可能或许是的因为但是最终
个人签名:
只有强大的国防军事,才能有一个安定的民族社会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04:46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625
被赌徒***杀死,然后赌徒中彩得大奖
此帖被_平心而论_于2011-07-24 12:06:51编辑过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04:51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632
让大鼻子赔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15:05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397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17:59
级别:上等兵
积分:71
赖昌星小学三年级毕业,却忽悠了无数精英,我看让他读书死好了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20:42
级别:上等兵
积分:72
给他背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的教科书,让他从小学徒步走到中学再走到大学累死,没累死就让他出任厦门海关关长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34:22
级别:五级士官
积分:1376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2:43:45
级别:白丁
积分:14
死是肯定的,怎么个死法多半还是因自己重病无药可医而死的吧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3:03:12
级别:外委把总
积分:338
被气死,因为他"建国以来最大经济犯罪案件"的头衔被别人抢去.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3:06:18
级别:上等兵
积分:137 不会死也许会精神错乱?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4:01:34
级别:三级士官
积分:532
躲猫猫
作者:
发表于:2011-07-24 15:14:05
级别:少尉
积分:4408
个人签名:
三泰自古无宿将,既出君王亦偏安.
吾若得掌擎天剑,敢教五洲天地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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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梗概:
康熙大帝 的精彩评论
十三 治黄淮建树不世业 系情索求结百代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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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世瞩目的博学鸿儒科终于开考了。这天是康熙十八年三月十九日,天色刚亮,前来应试的鸿儒们便齐集太和门,黑鸦鸦跪了一地。老总管太监张万强,端立太和殿门口,静等康熙驾临。
忽然一阵景阳钟鸣,静鞭三声,天街上传来细细鼓乐之声。不一会儿,便见康熙乘三十六人抬着的銮舆从保和殿后边迤逦而来,直至太和殿门前,方才下来。张万强一声高呼:“万岁爷驾到!”立时肃穆寂静。
康熙下了乘舆,却不急于进殿,在晨阳中舒展了一下身子,深深吸了两口略带寒意的空气,漫步踱着,先看了看巍峨壮观的太和殿。经过几个月的修饰,这里已是焕然一新,灵龟、香鼎、仙鹤、瑞兽腹中早燃上了百合香,雾霭缭绕;品级山旁八对象、骆驼依次肃立,背上的宝瓶灿然生光。这一切真给人一种“紫气蒸腾”的感觉。康熙见槛柱上有新书的对联,便踱过去,默默地读着。康熙知道这是高士奇的手笔,文辞气势无可挑剔,笔势庄重矫健有神,不禁点头一笑。
康熙一动不动,用目光扫视着广阔的大殿,选进的鸿儒们也都伏地静听圣谕。这道诏谕,从征召他们之日,已听过了几遍,但今日当着这位二十八岁的青年帝王庄严开读,更有一种崇高的神圣感,诏书读完,众人齐声叩答:
“谢万岁隆恩!”
康熙声音很洪亮,他开口了:“众卿!国家扫平三藩逆乱,武事渐弥,文运兴起。望尔等倡明圣道,各展所学,不负朕亲试的谆谆之意。”康熙说完,便有鸿胪寺正卿佛纶闪出班外,用金盘捧着一张摊开了的黄绢,躬身上前。康熙提起朱笔在绢上一挥而就,写下了一赋一诗两道题目。佛纶退下来将绢又捧给明珠,着熊赐履、索额图、明珠率鸿儒们至体仁阁拟卷,已时缴上,午时在体仁阁赐宴。
这是殿试,自古以来,文人学士,都不曾有过的特殊待遇。人们立时一阵兴奋,互相交换着热烈的目光,带着难以形容的激动心情循礼退下。康熙方下了龙座,招手叫过穆子煦来问道:“昨日传旨叫靳辅递牌子进来,不知道来了没有?”
穆子煦忙笑道:“方才奴才侍候主子来太和殿,瞧见靳辅跪在乾清宫外候旨呢!”
“叫上来,朕在中和殿见他!”说罢,一径自殿后门出来,踱至中和殿前,便见靳辅远远急步而来,因点头笑道:“免礼,进来说话——那边体仁阁正考校鸿儒,我们君臣说说治河的事。”
“是!”靳辅几乎一路小跑上来,说话还微微带喘,“只是主上日理万机,诸务丛集,也当节劳才是……”说着便跟进殿来,侍立在康熙身旁。
康熙开口便问:“你预备几时启程赴任?”
“回皇上话,”靳辅一躬身说道:“奴才的折子已递上去,不知可经御览?面聆圣训之后,奴才即刻南下赴任。”
康熙点了点头,接过内侍奉上的一杯蜜水,转手便递给了有点慌乱的靳辅:“赐你喝了吧——这些日子在京,听到外头有些什么话没有?”
靳辅有些摸不着头脑,捧着杯子小心地问道:“不知圣意指的是什么?”
康熙淡淡说道:“李光地和陈梦雷的事,下头都说些什么?”
靳辅不料康熙竟问起这个,沉吟着答道:“下头臣工原都预料皇上将兴大狱,有的应试孝廉便有些不安。陈梦雷是福建学者,素受南方士人仰望,虽有罪而证据似乎不足。主上处置之后,众人无不仰服,称皇上仁心高厚,实天下读书人之福!”
康熙盯着靳辅,笑着道:“你不用奉迎,说风凉话的怕也有!这事朕心里有数,清水池塘不养鱼,有些事只能糊涂办理。朕从不随意糟踏人才,就是这个话——你不要觉得与你不相干,朕这话是对你说的。告你的折子早递上来了,你晓得吗?你这个人哪,怎么就敢从国库中提银子进京来打点权贵?”见靳辅鼻子上渗出汗珠儿,急着要申辩,康熙一笑摆手道:“他们的折子朕已留中不发,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挪借库银总比追加火耗银子敲剥百姓好。你往后管河工,银子像淌海水似的,朕不能不提个醒儿,叫你小心一点,若信不过你,也就不讲这些了。说正题吧,你折子里有些水利条陈,朕有些看不明白,且说说你的打算,朕来替你筹划。”
听着康熙这些话,靳辅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忙偷拭了。心想此时也只能大略奏陈一下,便从袖中抽出一张图来,那是陈潢入京后连明彻夜赶制出来的。康熙见了伸手要过,便摊在案上,让靳辅一一指划给他细看。
因离康熙太近,靳辅心情有些紧张,舒了一口气才道:“主上,臣之治河大体分两步走,总而言之是以治河为本,治潜为标……第一步先将黄河现有决口全部堵上,由东向西渐进,使黄河河道归复。大修工程共是五项,这几项工程完毕,黄河入海之路便畅通无阻,然后着力将旧决口依次填堵,不至重新泛滥。最后再深挑运河,以保漕运无恙……”
说至这儿,靳辅抬头看了康熙一眼,见康熙毫无厌倦,双目炯炯盯着河图,忙又接着说道:“第二步,在河南考城仪封一带,沿黄河开挖一条中河,避开黄河中流一百八十里风滔之险。漕运船只在黄河中航行便仅有二十里了,即便黄河再度泛滥,运河也会畅通无阻。”
康熙边听边点头,不住地“嗯”着,一直没有插断。直到靳辅说完,他才抚着脑门向后一仰,闭目沉思良久,方道:“听起来似乎可行。不过朕不精水利,又没亲自踏勘,眼下难置可否。你刚才说第一步工程完成,漕运即不受黄河之害,朕甚慰甚喜。不知需多少时日?”
“回万岁,需要十年!”
“啊!不行,十年不行,七年如何?”
“嗯,臣勉力为之吧。”
“好,钱呢?”
“每年四百万两。”
康熙不禁抽了一口冷气,说道:“朕不说你也清楚。国家每年的收入是两千五百万。现在还在用兵,若不是魏东亭海关上每年接济一千五百万,早已捉襟见时了——一年四百万是拿不出来的。”
靳辅当然晓得这些情形。他也细算过,这个四百万两,多少打了点富余——因户部从来没有按数目拨给过治河银子,不能不要得高些。想了想,靳辅笑道:“用兵不会很久了,吴三桂的儿子率数千疲卒退守孤城,不日就能拿下。圣上不妨多拿一点银子治河,这是天下万世之利……”
康熙隔着窗扇儿,望着前头矗立入云的太和殿,慢吞吞道:“你说错了!用兵之事正方兴未艾。朕说七年治好漕运,就是急于进兵台湾,运战舰水兵南下。葛尔丹在西北,罗刹国在东北扰乱,也要用兵。粮食要靠漕船北运,山东一带土寇刘铁成残部啸聚山林,也要征剿。朕看还有二十年仗要打!”
近来朝廷颁布谕旨,下令都是僵武修文,要致太平盛世,靳辅哪里想得到康熙有这么多的干戈计划?他愕然看了康熙一眼,忙笑道:“圣躬远虑,非臣所能知晓。然而河工消耗大而见效迟,功劳小而毁谤快。主上明鉴,银子少了是很难办的。”
康熙狡黠地一笑,“朕已替你大概筹算过了。如今每年先拨二百五十万,这已经很难为户部了。‘三藩’军事完全平定,再增至三百至三百五十万,大抵就够用了。只你方才说的开中河,约需多少,到时候如数拨给……哈哈,像你这样的老实人,也会来和朕打马虎眼儿!”
靳辅听了这话,觉得轻松了不少。二百五十万虽少了点,也能办不少事。他无声一笑,还要再奏时,却见索额图进来,躬身笑道:“已时已到,请主子赐宴。”说着,盯了靳辅一眼,看得靳辅心中一寒。
康熙笑着起身对靳辅道:“就这样吧!你奏得很好,不必递牌子进来了,就赴任去吧。朕也没有多的话说,回去之后,每隔半月递一份折子,将河工情形细细儿奏来,要留心人才,多往你幕中收几个,将来也可保奏……朕在开封亲见过一个,竟失之交臂,可惜了的……”说完自起身去了。
体仁阁中的鸿儒们早已坐齐整了,从南到北两排席面,共是五十张高桌,每张桌前坐四五个人。由光禄寺设宴,十二色菜肴都用钧瓷盘高高攒起,中间四个大海碗垒着苹果、袖子、荔枝和葡萄干等时果,由礼部派的科道司官陪坐侍酒。这样的排场确是千古未见,所以酒未开搏,这帮遗老们已是红光满面,晕乎乎的有点醉意了。此时,人们对这场考试能否取中已不太在乎了,有了赐宴之荣,这比什么都体面、光鲜。即便不做官,死后墓志铭也有润章之词。
“皇上有旨,不必拘礼安席,即时开宴!”
一声传呼,众人“刷”的一齐起身,拱手仰谢天恩,方才坐下诚惶诚恐地夹菜进食。有些人还偷偷捡着能带的,往衣襟里、搭包里头塞,好带出去与亲友分享。等到最后一道饭——馒头、卷子、红绫饼、粉汤、白米饭上来时,康熙带着皇太子胤(礻乃)和大阿哥胤(礻是)进来。他一脚踏进门,便吩咐大家只管进食,不要拘礼,自己随便挨桌儿探视问候。众人哪里还能再吃?一个个慌乱得心头通通直跳。
至左边第四桌,康熙瞧见了宣城派词坛座主施愚山,便绕过来笑道:“久违了,施老先生!上回见你是在丰宜园旧亭子上,当时有汪琬、宋玉叔,吴三桂的大儿子吴应熊,还有谁来着——”康熙轻轻拍了拍前额,“对,对了,王士祯。如今他已是刑部尚书了。”
施愚山万不料康熙会单独和自己说话,手忙脚乱地立起身来,红着脸道:“主上那次还是微服。一晃就是六年,瞧着万岁似乎清减了些,不过气色好多了!”
“哈,朕年轻嘛,到底比你强!你是个穷官儿,分守清江道,撤差时把朋友送的官船都卖了,是吗?记得你当日说起过山东的蒲松龄,很有才气,现在他怎么样?”
康熙如此好记性,施愚山心下暗暗佩服,忙又笑道:“他倒常来信的,昨日还接到他一篇文章。此人时运不济,至今尚未中举。”
“哦,诗?”康熙不禁笑道:“带着吗?”
施愚山怔了一下,忙从靴子里抽出一封信,双手捧过去。康熙接过笑道:“你随身带着,必是好的了,朕带下去看吧。”说着便招呼胤(礻乃)。胤(礻是)在旁,忙用手指道:“阿玛,太子在那边。”
康熙看时,几乎笑出来。靠北最角落的一个桌上,皇太子单膝半跪在椅上,用小手撕着胙肉,淋淋漓漓一个劲往一个人碗里放。原来,康熙进来,二百余人全都停了筷了,惟独这人正襟危坐,坦然进食,引起了皇太子的好奇。康熙回头看了索额图一眼,明珠忙凑近说道:“这个人叫汤斌。”康熙忙快步过来,喝止了太子:“不要恶作剧,难道谙达没教过你?”
汤斌离席侍立,含笑说道:“此乃储君爱我。君有赐,臣不敢辞。”
康熙上下打量着汤斌,说道:“朕久闻你的大名了。在江南做官,火烧境内五通庙的不就是你吗?是因为狱中跑了犯人罢官的吧?”
“是!”汤斌答道:“臣奉职无状,逃犯并非因收管不严,乃臣故纵出狱。”
“此话怎讲?”
“回主上,其人并无大罪,乃是因为欠租,为田主所讼。他家中上有七旬盲父,下有六龄幼童,拘一人而亡三人,天理难容。臣本着皇上以慈孝治天下,以仁政致王道的训诲,斗胆放肆了!”
康熙听了不禁默然,国法与情理不合,这类案子岂止一件?但汤斌甘冒丢启之罪挺身仅义,这说难能可贵了。想着,心中不由一动,假如把太子交这样人辅导,还怕教不出仁孝之君?熊赐履虽好,只是太忙,难得分身啊!思索良久,康熙爽朗地一笑,说道:“若论这事,你也太孟浪了些。如果轻判为枷号三日,搪塞上司,岂不两全了?听说你罢官时,城中罢市三日,敛金送归。朕都是晓得的,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带了皇太子和大阿哥,对众儒士微笑点头致意,徐步出了体仁阁。
刚出门,便瞧见高士奇从昭德门那边懒懒散散地过来,康熙站住了,笑问道:“你这奴才,钻到哪儿去了,今儿这么大的事,竟不在朕跟前侍候!”
高士奇因见皇太子也在康熙身边,忙向康熙叩了头,又向太子和阿哥打千儿请了安,笑嘻嘻说道:“主子爷怎么忘了,原说过今儿给奴才一日假来着!一大早起,老何桂柱就将奴才请去。他女人不在了,求奴才点神主儿,写一篇祭文。奴才应付了一下,惦记着主子这边,哪里有心情!就忙着赶回来了……”康熙因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打得满是结的丝绦,伸手要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唉……”高士奇叹道:“这是他女人顾阿琐临终交给他的,说是有人能解得开,她的魂灵儿就能升天。老何没办法,说奴才兴许成,奴才寻思一路,这结打得实在瓷实,正没法子呢!”
康熙一路走,一路仔细看那些结,一串儿共是七个,像是蘸了水,打过又浸了油,一概都是鸡心形,红得像一串血珠儿似的。试着解时,半点也不中用,便丢还了高士奇。笑道:“这个阿琐也忒古怪,临死出个难题给男人——”
康熙说着,不知怎的陡然想起已故皇后赫舍里氏,回头看了看她的遗孤胤初,一蹦一跳地跟在身后,真个“俯仰之间,已为陈迹……”想着,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十二 选阁僚实为制阁僚 议休兵却要再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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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帝轻装简从,微服私访,来到明珠的府邸,考问高士奇。酒席宴上,高士奇面对索额图、李光地和皇上提出来的一个个问题,时而引经据典,时而插科打诨,有的正面回答,有理有据;有的歪搅胡缠,妙趣横生。真个是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康熙皇上还从来没见过这等博学聪明又能言辩的人呢。一高兴,自己亮出了皇帝的身份。高士奇早就猜到了,这位居中高座,气字轩昂的龙公子,决非寻常人物,可是话一挑明,他还是有点吃惊不已。连忙跪下磕头:“奴才高士奇叩见皇上。奴才今日在外头吃酒过量,扶醉而归,适才又口出狂言,冒犯了圣上和众位大人,奴才有罪,罪该万死!”
“哈哈……高士奇,起来吧,刚才你口若悬河,舌战群儒,大获全胜,何罪之有啊?明日起,就进上书房当差,替朕处理奏折、文书,代拟诏书,这差事,你愿意干吗?”
高士奇又惊又喜,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想不到自己一介落第举人,狂傲书生,一下子竟平步青云进了上书房,要替皇上处理奏折、起草诏书了。这是内阁大学士和宰相们的差事啊!皇上如此器重,还问他愿不愿意,他做梦也没敢想能有这样的机遇,哪有不愿之理呢,正要跪下叩头谢恩,却被索额图给拦住了。
这索额图对高士奇本来就没有好印象,见他受到皇上如此赏识重用,又是妒忌,又是后悔。妒忌的是,李光地是他的得意门生,他费了多少精力动了多少心思,如今还是进不了上书房呢,高士奇胡吹一通,竟然从一个小小举人,一步登天,跑到了前边;后悔的是,前些天,高士奇投到他的门下,因口出狂言、放荡不羁,自己一怒之下,把他给轰了出去,想不到,却给了明珠一个机会,让他得了这个新人。不行,我不能让这小子太便宜了,想到这,便起身拦住了高士奇,向皇上奏道:
“高先生,且慢。啊,圣上,这高士奇确实善于诡辩,才华过人,是个能担重任的难得的人才。不过,我天朝用人,历来是走科举的正途。高士奇不经考试,直接进入机枢重地,恐怕会遭人议论。依奴才之见,不如让他参加北闹的科举考试,或者参加博学鸿儒科的考试。我们在阅卷之时,把他放在前边。皇上再颁布诏谕,委以重任,明正言顺地提拔他到上书房去,岂不更好一些。”
高士奇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心想,好你个索额图,想用考试来难我。哼,我高士奇凭学问吃饭,偏偏就是不怕考试!他正要说话,康熙却抢先开口了:
“索额图,难道除了科举之外,朕就不能破格用人吗?我问你,北闱的科举也好,博学鸿儒科的考试也好,谁来评卷,还不是你们几个吧?难道说,朕的眼力,竟然不如你们吗?再说,考试的事儿,变化莫测,事前谁也拿不准。如果高士奇在考试之时,出了笔误、差错怎么办?如果他恰巧在那天病了,又该怎么办?如今国家正在多事之秋,就该不拘一格,大胆用人才是,岂能斤斤计较小节,阻塞贤路。索额图之言,实属无理,勿庸再议。高士奇,你准备一下,明天就递牌子进宫吧!”
听康熙把话说得这么严厉,众人都吓傻了,连忙俯地叩头,哪敢再说半个不字啊。他们哪里知道康熙的用心哪!这些年,索额图和明珠两人,手握重权,左右朝政,拉帮结派,党羽林立的情景,康熙早就洞若观火了。高士奇的才华、机敏在二人之上,把他拉进上书房,既可打破索、明两党明争暗斗的局面,烦闷时,又有了说闲话解闷之人,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高士奇听到这里,不敢怠慢,连忙磕下头去:“臣高士奇谢圣上天恩!”
博学鸿儒科的考试日期已经临近了。这天,早朝一过,康熙把几位上书房大臣叫到养心殿,商议考试的事儿:“众位爱卿,朕为了开博学鸿儒科,呕心沥血。几经波折,如今就要付诸实行了,你们知道,这是弘扬中华千古文化,安排文人学士,进而平定民心的大事。尽管还有傅青主等人,死也不肯应试,但,毕竟是个别的。考试即将进行,诸事也已安排妥帖,现在,要你们几个来议一下,考完之后,怎么个取法,取上的又如何授官?”
明珠职掌吏部,这事儿,他责无旁贷,当然要先说话了:
“主子不问,奴才也正要为此事请旨呢。参加博学鸿儒科考试的人,都是各省督抚大员们推荐的当地名人学士,前朝遗老,这次进京又是皇上在太和殿里御驾亲试,实乃千古难得一遇的盛典。可是,这取与不取,取上的给什么官儿,却又有许多难处……”
“嗯,你说下去。”
“是。依奴才看,这些人都是有名望的人,取上了,自然风光排场。可是,放他们去当个地方官吧,年纪似乎大了点;要都进上书房呢,人又太多了。取不上的,不光他们自己脸上下不来,各地的督抚大人也没光彩。所以,奴才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办法。”
熊赐履听明珠罗哩罗嗦了半天,也没提出一个正经的办法,不免有些着急,便接口说道:“皇上,依老臣之见,可以这样办。凡来参加考试的,不管卷子答得如何,全部录取,让他们脸上光彩,也显示出我皇万岁珍惜人才之初衷。不过,却不便让他们去当地方官。因为这次是两科同时考试,各地的举人,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十年寒窗,辛酸备尝。论阅历。论学问功底,自然比不上这些鸿儒;可是论机智、论忠心,还是年轻人要更可靠些。再说,年龄悬殊这么大,有些甚至是师徒关系,稍有安排不当,不是生出新的朋党,就是结下冤仇,与国不利。臣以为,凡参加博学鸿儒考试的,一律取中,放到翰林院去。能侍讲的干侍讲,能侍读的,去陪伴太子、阿哥们读书。剩下的,组成班底,修纂明史,他们都是前朝过来的人,这差事,正该他们来干。”
康熙眼中一亮,好,嗯,这熊赐履果然是老谋深算。有这么一百多位鸿学大儒在翰林院,就打破了原来的老师、门生的旧帮派;修明史,又是件重要差使,他们当然愿意干;老百姓也会夸这是“圣朝仁政”,真是一石数鸟,妙不可言。他兴奋地站起身来,在殿里来回走着:
“嗯,好,熊赐履说的这办法好,咱们就这么定了。修纂明史,是件大事,朕要亲自管起来,一定要修得比前朝都完整。嗯——朕思谋着,要增加个‘贰臣传’。不然的话,像洪承畴、钱谦益这些人,在前朝官高位显,后来又投降了本朝。对大清他们是功臣,可是对前朝,又是叛逆,该入哪个列传呢;立下‘贰臣传’就名正言顺了,也可以警戒后人嘛。”
熊赐履听了这活,心头猛地一震,他仔细咀嚼着“贰臣传”这三个字。古时,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可是,历朝历代,乱臣贼子还是层出不穷。如今,皇上下令,要把洪承畴这样本朝的功勋卓著的大臣,也列入前朝的“贰臣”之列,功过分明,事非分明,谁还敢再当大清的“贰臣”呢?皇上举一反三,真不愧为英明之主啊!
皇上钦定了,大臣自然无话可说。康熙回到御案后边坐下,翻阅着各地来的奏报。上面的一份,是魏东亭寄来的,说江南连年丰收,物价稳定,大米已降到七钱银子一石。康熙十分高兴,提起笔来,在折子上批了一句“米价下跌,朕心甚慰”。可是又一想,觉得不大妥当,便又加上几句:“谷贱伤农,不可不予关注。可在海关与金陵藩库中支取银两,以略高于市价购买粮食。如此,则既保护了农家,又可令市价趋于平稳。切记,切记。”
再往下翻,是李光地请朝廷派兵收复台湾的折子。康熙看了一下,问李光地:“啊,李光地,你这折子上说,郑成功已经死了,这消息可靠吗?”
李光地虽然还没进上书房,可是今天也被叫进来议事,他心情十分激动。看样子,自己很可能被选出来参与机务、进上书房了。听见康熙发问,连忙上前回答:
“回皇上,消息绝对可靠。不光是郑成功死了,连他的儿子郑经也死了。眼下台湾群雄无主,已经起了内讧。故此,臣与施琅的意见相同,请主上趁此良机,下诏命令水师渡海东征,收复台湾故土。”
“嗯,朕早有此意,已令施琅秘密训练水兵,依你们看,如果东征台湾,谁来为将呢?”
明珠连忙说:“臣推荐施琅为领兵主将。”
李光地却说:“不,施琅原来是郑成功的部下,恐怕关键时不能实心办事。所以,臣以为,还是让福建总督姚启圣为将更为合适。”
康熙沉思了一下,看了看熊赐履问:“熊赐履,你怎么不说话?”
熊赐履连忙上前跪下:“圣上,臣……臣和光地、明珠的看法,并不相同,所以……所以……”
“哎——有话直说嘛,何必这样吞吞吐吐呢。”
“是,是。臣以为,台湾不过是一蛮荒不化的撮尔小郡,不足以视为大敌。眼下‘三藩’虽平,狼烟未熄,吴三桂的儿子还在云贵边境作乱,尚未平定。我百万大军,数年征战,已成疲惫之师。亿万生灵,屡遭战乱之苦,急待复苏。台湾远隔百里重洋,征战无必胜之把握,胜之不足以称雄,败则轻启边衅,遗患无穷。伏请圣上三思而后行。”
康熙听了熊赐履这活,好半天没有言声。熊赐履心中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当年,皇上要下令撤三藩,他不赞成,皇上没采纳他的意见,断然下令撤藩。后来,三藩起兵作乱,他又主张言和,曾受到皇上的严厉批驳。如今,三藩平定,说明他熊赐履一错再惜。若不是皇上念他忠心耿耿,办事小心,恐怕早就被罢官免职了。如今他又反对平定台湾的主张,万一天威震怒,他可怎么办呢?正在胡思乱想,康熙说话了:
“熊赐履的话有些道理。论国力、军力,眼下是有些困难,朕也并没说即刻发兵。朕想的是,自汉以来,台湾便是中华版图,岂能在朕的眼皮底下不归一统?你也应该懂得,一郡不治,也是宰相之过这个道理。连宋太祖赵匡胤还懂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呢,朕岂能看着台湾不归版图吗?”
熊赐履不敢再坚持了,连忙叩头:“圣上教训得极是。臣乃大清之臣,岂能坐视大清国土任人宰割。皇上既然决心已定,臣不敢再有异议,只是,眼下国库空虚,兵疲将乏,只求皇上广积粮、精备兵,慎选将,时机一到,一鼓作气,以期战而胜之。”
话说到这份上,康熙不开口,谁还敢再多说一句啊。康熙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似乎说得重了一些,看看殿内诸大臣,一个个神情紧张,气氛森严,不觉扑哧一下笑了:
“嗨,不说这个了,还回到原来的话题:想起康熙初年,朕开科取士,应试的人寥寥无几,连名额都取不足。再看看今天,一个个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南北闱的考试,光防营私舞弊也防不住,也可说是盛况空前了。博学鸿儒科呢,一共来了一百八十二人,他们名声很大,风骨不同,个别几个,虽然押送来京,可是僵卧古寺,宁死不肯应试。看来,让这些前明遗老,尽归‘圣化’,不是简单的事儿啊。所以,这次考试,朕要御驾亲临。你们几个呢,也要小心办事。咱们君臣协力,把弓拉得硬硬的,只要参加考试的,不论优劣,一概录取,而且都给官做。最要紧的,是他们既然来了,不管愿不愿意,就一定得参加考试。你们听清了吗?”
众大臣一齐跪下叩头回答:“臣等谨遵圣命!”
十一 白衣观进香求神佑 明珠府醉酒承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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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奇上哪儿去了呢?他呀,自从那天在客店里动了芳兰的心思,就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今儿个,他去找那位卖花姑娘了。来到前门花市,姑娘不在,一打听,原来是到白衣观烧香去了。高士奇急急忙忙赶到白衣观。
来到白衣观门前,远远地看见芳兰带着一个婢女也刚刚来到。这芳兰出落得越发水灵标致了。上身穿一件盘蝴蝶结扣儿绣花水红小袄,外套杏黄丝绵坎肩,下头穿的百褶裙却是葱绿。高士奇在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心里暗忖:“论身份,当然不及陈天一那位!说到风流小巧,却足强过一百倍!呸,什么大家闺秀,国色天香,哪比得上这小家碧玉呀?”
眼见芳兰一主一仆在阶前水盆里盥了手,高士奇几步抢过去,不等丫头泼水,慌忙就着残水也洗了手,却似忘了带手帕,扎煞着湿淋淋的手发怔。
芳兰一转眼,见是高士奇,又惊又喜,忙蹲了个万福,抿嘴笑道:“这不是高先生吗?您老吉祥!这些日子不见,您比先前气色好多了——梅香,把我的帕子拿给高先生擦手!”
这几声莺语燕呢、娇婉春啼,再加上笑靥如晕、流眄似波,几乎酥倒了高士奇。他一边打着主意,一边慢慢擦着手问道:“你怎么……也到了这里?”因读书人极少到观音庙凑香火,这句话本该是芳兰问的,高士奇抢先这么问,倒把芳兰问了个怔。眼见高士奇擦完了手,将帕儿抖抖,竟塞进自己袖子里,芳兰不禁腾的红了脸,心头突突乱跳,慢慢低下了头,半晌没言语。那梅香却嘴快,在旁代答道:“刘掌柜的把姑娘许了东门胡家,才过了聘就听说胡家少爷得了痨病,催着姑娘过门冲喜……姑娘过来是给观音菩萨还愿心的……”
高士奇听到“许了胡家”,头“嗡”的一响,后头的话已全没听见,即便是一桶冰雪水淋下,也没有这般的冷。他打了个寒噤,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那也是应该的。你们且去求佛,我到那边随喜,一会儿出来我还有话说……”
看着她们进了庙,高士奇在石阶上坐下,抱膝仰脸想了半日,仍觉得事情棘手,妙计难出。
高士奇正在苦思冥想,不得主意时,见芳兰她们已经出来。陡然想起,自己住在明珠府,这位一品当朝的权贵便是靠山,为什么不借此施展手段?想着,便凑上前去,摸出五两银子递给丫头,笑道:“我是出来给明相选花儿的,恰好遇上你们。梅香,你懂行儿,去替我买两盆文竹,好吗?”
芳兰笑道:“两盆文竹有五钱银子就足够使了。其实也不用买,明儿叫家人给您送去也罢。”
高士奇道:“可怜见儿,这丫头生的瘦弱。去吧,去吧,余下的钱都赏你——细细儿挑,要上好的!”
芳兰许了个病女婿,也是满心不如意,见高士奇这样,心里早明白七分。眼见梅香欢天喜地地去了,低头摆弄着衣带,小声儿问道:“先生……您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高士奇左右瞧瞧无人注意,开门见山就道:“只这一点空儿,不能绕弯子说话了。十冲喜九忧愁!像你这样的姑娘,闭着眼往火坑里跳,我……实在替你难过。”
芳兰眼圈一红,脱了一眼高士奇,叹息道:“那有什么法儿——各自认命罢了……”
高士奇默谋一会,温和地说道:“事在人为!芳兰,你若有别的意中人,我高士奇可以为你设法。若没有,可就如你自己说的,这……都是命——我也没话可说了。”
芳兰羞得脸红到耳根上,小脚不停地蹭着阶石,蚊子般嘤嘤似的说了一句:“这……这叫人怎么说呢……”
高士奇大为兴奋,眼光霍的一跳,问道:“这是有的了!是谁?”
芳兰狡黠地闪了一下眼,正色说道:“先头绳匠胡同方家表哥,我们自幼儿一起种花儿……”
高士奇乍听之下,犹如五雷轰顶,浑身的血都在倒涌。却听芳兰接着又道:“本来……爹妈都愿意的,不想五年前,花窑蹋了,把他砸在里头,死了……”
高士奇如蒙大赦般舒了一口气,暗自笑骂:“这妮子竟如此捉弄人!”口里却问:“再没别的了?”
芳兰没有答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你这样对我们男子,就有点不公平了。”高士奇笑道,“幸亏我没说出口,若是我遣媒到你家,岂不吃个大大的没趣?”
芳兰抬起头来,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盯着高士奇,说道:
“那怎么会——像您这样的贵人,只会可怜我们,哪里能……我们花儿匠小户人家,俗气得紧,只会种树插花接枝儿……”说着又低了头。
有这几句话便足够了。高士奇迅速解下腰间的汉玉佩,双手递了过去。他一向玩世不恭,很少有这样诚挚的眼神,颤着声音说道:“休说什么花儿匠,高士奇还曾是叫花子来着,不如你!说到‘俗’字儿上,像你这份聪慧,若跟了高士奇,不出三年便是才女!”
芳兰看了一眼玉佩,却没伸手去接,只不好意思地扭转了脸,啐道:“你不是正经人……这算什么呢……”
眼见梅香带着两个小厮捧着花盆过来,高士奇真的急了,一把拉过芳兰温润汗湿的纤手,把玉佩放进去,小声说道:“你只管放心!胡家的事我来了结!”
送走了芳兰,高士奇心事沉重地登上一家酒楼,独自一人,吃上了闷酒,直喝得酩酊大醉。当晚,就在客店里随便要了一间房子住下,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慢悠悠地出了店门,直奔前门花市而去。在路上,却被明珠派来寻找他的家人给碰到了。
“哎呀,高爷,您可把奴才们坑苦了。这一天一夜,奴才们哪都找遍了,不想在这儿碰上了。快回府吧,明相爷正有大事要等您回去哪!”
高士奇一肚子闷气,正没地儿发呢:“怎么,是府上着了火还是遭了贼了,爷是那救火擒贼的奴才吗?”
“哎呀,我的高先生,高祖宗,您别说笑话了。您老要再不回去,明相爷的板子就要把奴才们的屁股打开花了。哦,是这么回事儿,府里来了几位贵客,指名要见高爷,说是诗文会友呢?”
高士奇打着酒嗝,满心不情愿地回到明珠府上,一进大厅,就见酒宴已经摆下,来的人也确实不少。他也不细看,大大咧咧地作了一个揖,“高某失敬了!”一边说,一边拉过一张椅子就坐下了。
康熙今天是微服私行,带了索额图、李光地,还有侍卫穆子煦、武丹等人,来到明珠家里。明珠一见高士奇这副架势,可有点坐不住了,惟恐他狂傲之中,出言不逊,惹恼了皇上,便急忙上前打圆场:
“高先生,您回来得正好,我来介绍一下,上座的这位是龙公子。这几位嘛,是李先生、穆先生、武先生,啊,这位是……”说到索额图这儿,明珠突然想起,他和高士奇见过面,瞒也不好,说清了呢,更不好,一时倒没了主意。
高士奇早认出来了,这不是索额图,李中堂吗?他心中不安得一颤,倒不是害怕,而是感到奇怪。堂堂一品大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然坐到了那位龙公子的下首。那么,这位居中高座、雍容华贵、气字不凡的人,又该是什么身份呢?高士奇何等聪明机敏啊,不用说,也猜到这位龙公子是谁了。
康熙不等明珠把话说完,就开口了:“高先生,我们都是慕名而来。知道你是风流倜傥、不羁世俗的才子,特借明相一席酒,要听听先生清论雅音!”
高士奇身子一仰,笑道:“龙先生,说到‘学问’二字,徒增我之汗颜。三年前游历皖鄂,曾遇到一位挂单和尚,一夜抵足论文,才知道他是做过当今天子师傅的伍次友先生。他夸我是皮里阳秋君子,偷桃谪落仙才。奖赞如此,我却屡试不中。文不得匡国济世,武不能缚鸡捉狐,圣主难知于草野,权贵视我如芥豆,实在伤了他的知人之明。如今年过而立,一事无成,诸事早已淡了——功名二字,对于我来说如浮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请!”
康熙听了一笑,也便饮了。索额图诸人忙都陪饮一杯,却对高士奇道:“高先生请!”康熙一生最敬重伍次友,听高士奇说见过他,不禁一怔,说道:“见过伍先生,你的福缘就不小!如今你在明相府,既是宰相之师,又教育二位公子,将来他们有所成就,还怕不是你的功劳吗?”
“性德和揆叙两位公子都极聪明,我很喜欢。”高士奇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对明珠说:“明相你最近的书读得不少,不过我告诉你,读朱子的书得小心,不要叫他诓了。朱熹的文章有好的,也很有些不如狗屁……”
李光地是道学先生、朱子门生,听了这话,气得涨红了脸,“敢问高先生;朱子何以不如‘狗屁’?晚生倒是闻所未闻。”
高士奇冷笑道:“马肝有毒,不食马肝谓为不知味也;朱子误人,不闻狗屁谓为不知臭也!这有何疑惑之处:朱熹身为一代大儒,当南宋亡国之时,无一善言救弱,无一善政御强,是为大节不纯;暗逼娼女,污人清白,虚称伪病,欺瞒主上,这就叫小节猥琐!我辈读书人,应崇孔孟,采圣道粹学,施之当世,利国济民,何必绕道儿学他的伪诈虚浮?”
康熙听着,不禁皱了皱眉,他觉得高士奇的话有些偏激,但他说的朱熹的事史书明载,却也无可驳斥。康熙正沉吟着,李光地冷笑道:“高先生论学直宗孔孟,佩服!佩服!可谓:金匾万千表——孔子曰、孟子曰!”
高士奇机警地接过话,笑道:“先生是出对子来难我了。好说——华衮百廿作,帝者师、王者师!”高士奇这对子大言不惭,就是说,只要有好文章,就可当皇帝的老师。
索额图见李光地刚出来就败在高士奇手下,知道做学问自己不是对手,因接着说道:“高先生才思敏捷,前日听人家说个谜语儿,竟猜不出来,你既夸口堪为帝者师、王者师,倒要请教。”
高士奇扑哧一笑道:“不才怎敢妄拟帝王之师?李先生把联句逼到这份上,我也只得如此敷衍。中堂既讲到这里,何妨大家共猜?”
“一月复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六口共一室,两口不团圆。”索额图慢悠悠说道。
众人未及思索,高士奇已是鼓掌大笑:“妙!中庸之道乃为之用,这是个‘用’字!”
“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只宜在下!”
“一!”高士奇应口答道,端起一杯酒吃了,“子曰吾道以一贯之!”
李光地因见索额图难不倒高士奇,插进来说道:“我也有一个谜猜:立不中门,行不履阀,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亦不足畏也。”这个谜语带双关,旁敲侧击高士奇的学问不是正道,高士奇一听就知道了,反唇相讥道:“这不是字,俗得很,是庙堂两边的哼哈二将——可对吗?”
众人不禁哄堂喝彩,你一句,我一句,考校高士奇,却都被他引经据典,插科打诨地应付了下来。只见他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百般刁赖躲闪,七拐八弯,都无一漏洞。众人心中称奇,无不喷饭而笑。
康熙笑得眼泪汪汪,指着高士奇道:“好,我来问你,如来是何许人?”
众人听此话音,已知高士奇中了圣意,都敛息静观皇帝亲试,却听高士奇说道:
“这不用问,如来是个女人。”
“为什么?”
“《金刚经》上说‘趺坐而坐’。如来不是女人,为什么丈夫坐了才敢坐呢?”
康熙忍着笑又问道,“那——太上老君呢?”
“女人!《道德经》上说‘吾所大患,以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不是女人,怎么会有身子了呢?”
“照你这样说孔子也是女人了?”
“当然。子曰‘沽之哉,吾待价而贾者也’——他如不是女流,怎么会‘待嫁’?”
康熙纵声大笑,起身对明珠道:“这位高士奇真是个可人!你这奴才倒瞒得朕好紧,在府里这许久,却不荐入大内!”众人见康熙自己亮出身份,忙都起身恭肃后退。
明珠赔笑道:“奴才奉命读书,想留高先生多学习几日嘛——高先生早晚还不是圣驾跟前的人?”说着,推一把愣坐着的高士奇道:“这就是当今天子!今日特来访你——怎么,一身的潇洒风流都被吓走了?”
高士奇尽管已有预感,一经证实还是觉得太突然、太离奇了,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地扑倒叩头,连口齿也不那么伶俐了,“参见万岁……奴才高士奇……今日在外醉酒,归来又失礼于主上……奴才罪大,罪不容诛!”
“哈……起来吧,这有什么‘罪不容诛’的?从明天起,你进上书房侍候草诏事宜!”
“奴才领旨,叩谢万岁!”
十 考窗课相国险出丑 迎圣驾明珠夜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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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封巡视黄河的皇上康熙,刚刚回到北京,靳辅前脚后步也来到了京城。这使康熙十分高兴,换了别的封疆大吏,接到回京述职的旨意,几个月还见不了面呢。这个靳辅闻风而动,行动迅速,确实是个听招呼、肯办事的人,便马上召见。接谈之中,康熙又发现,靳辅在治水上还真能说出些道道来。便接连几次,让靳辅入宫,面陈治水方略。康熙不知道,靳辅说的,都是与陈潢、封志仁再三商议,反复斟酌了的条陈,还能错了吗?康熙越听越入耳,越听越高兴。因为事关重大,花钱又多,康熙还要仔细地考虑,盘算,权衡利弊,所以,没有让靳辅立刻赴任,而要他在京城里多休息几天,到各个衙门里走走看看,熟悉一下各部的人事关系,今后好办事。皇上如此看重靳辅,倒使靳辅的身价大增,各部堂官、御史、尚书、卫侍巴结还来不及呢,谁还敢敲他的竹杠啊!带来的一万五银子分文没动,就在京师左右逢源,处处顺利地走动开了。
这一天,靳辅来到了索额图的相府,把路上遇到李光地的小妾李秀芝的事报告给索额图,请索相从中说合,让李光地认亲留人。没想到,索额图把李光地叫来一说,这李光地竟然死不认账,反而倒打一耙,说靳辅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民女,前来讹诈。气得靳辅真想把这事儿给捅到皇上面前,看你李光地如何下台!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合适。李光地正受到皇上的重用,眼看要进上书房,这一进就是宰相啊。自己即将受命为治河总督,得罪了一位宰相,日后麻烦多着呢。封志仁也劝他,不要把事情闹得大大。明珠不是和索额图有矛盾吗,李光地靠的是索额图,如果把这事告诉明珠,恐怕就有一场好戏了。靳辅一想也对,让明珠出面去和李光地斗,比自己亲自出面要好得多。但是,见明珠可不容易,他如今是上书房大臣,在大内陪皇上的时候,比在家的时候多,连去三次都没见着,这天,靳辅带着李秀芝母子三人又去拜访,明珠还是不在家,靳辅心想,我不跑了,干脆,在这里坐等吧。
靳辅不知道,明珠现在正在康熙皇上面前挨克呢。
这事儿咱们得从头说起。那天康熙皇上收到了荷兰国贡表称臣的奏折,还有许多贡品。看到这天下太平、万国称臣的局面,康熙十分高兴,便拿出一部分贡品,赏赐了魏东亭、杰书、明珠、索额图,还有图海、周培公、飞扬古、施琅等一帮亲信大臣武将,然后,带了两名侍卫,在宫中散步消闲。走着走着,忽然看见那边几名宫女陪着一位二品浩命夫人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康熙心中怦然一动:嗯,看她们来的方向,是参见太皇太后老佛爷去了,可是怎么这么面熟呢?刚要命侍卫上去问话,那个女子却瘸着腿快步走了过来,向康熙行礼问安:“奴婢墨菊,给主子爷请安了。”
这墨菊是谁呀?咱们在第二卷里交代过,她原是死了的皇后赫舍里氏身边的一个侍女。那年,杨起隆谋反,宫中叛变投敌的太监也跟着闹事,危急之中,墨菊挺身出来,保护皇后,腿上被砍了一刀。后来,皇后死于难产,墨菊又瘸了腿,康熙皇帝瞧着她可怜,便赐嫁给大将军飞扬古做了妻子。如今,见她进宫来,康熙十分高兴,忙说:“快起来,你腿脚不方便,不要行大礼了。”
墨菊站起身来,笑着说:“主子,奴婢是咱们大清国的女铁李拐,托皇上和老佛爷的福,命大着呢。奴婢的丈夫飞扬古回到京城好几天了,他想着要见见主子呢。”
“哦,那好哇。墨菊,你是咱大清的有功之臣,太子不就是在你的怀抱里受封的吗?不管有事没事,你勤着来宫里走走。一来给老佛爷说说闲话解解闷,二来也好照看一下太子嘛。”
墨菊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康熙这句话一出口,她竟然泪流满面地诉起苦来:“唉,皇上,别提了,如今,咱们这宫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大了。这两年新进来的苏拉太监们,竟一个个的都长了狗眼,一点人味都没有。奴婢几次想见见小主子,都被他们给挡了回来。”
“哦?有这等事,别人不让见太子,你也不能吗?”
“唉!主子爷不知道,别说是我了,连太子跟前的彩绣,那么老实的宫女,都给撵到浆洗房干苦差了。听说,张万强为她说情,也让敬事房给驳了回去……”
听到这里,康熙的脸上变了颜色。这两年,把内务府的事交给明珠去管,不想他竟敢如此擅作主张,排斥旧人:“穆子煦,你去敬事房传朕的旨意,张万强是六宫都太监,宫中的事,还得听他的。告诉他们,把这两年撵出去的老人,一个个都给我请回来,在原处当差。墨菊有功于朕和太子,她什么时候要见太子,任何人不许阻拦。叫敬事房的人小心点,这事儿,朕是要查的!”
穆子煦“扎”了一声,飞身走了,墨菊也告辞出宫。康熙看看他们的背影,心中感到一阵沉重,这个明珠,手中一旦有了权力,就大胆妄为,干涉内宫事务,竟然到了隔绝太子与人交往的地步,实是容他不得!可是转念又一想,他既然统管内务府,对太子的事,管严点总比放任自流的好,不能只凭一句话,就去惩罚一品大臣哪。他一边往回走,一边默默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养心殿。
今天,是钦定考查大臣窗课的日子。熊赐履、索额图、明珠、李光地等人,早就来了,正在忐忑不安地等着皇上的考问。见康熙铁青着脸进来,他们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叩头请安,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等候问话。
康熙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是大严肃了,便换了一副笑脸,轻松地说:“哎——你们这是怎么了?朕考查你们的窗课,无非是想督促你们不要固步自封,要勤奋读书,多学点东西,协助朕治理好国家,何至于吓成这副模样。这些天,为开博学鸿儒科和修复大和殿的事,你们都辛苦了。等办完这件大事,朕给你们放上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康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龙案上的大臣们进呈的窗课本子仔细看着。熊赐履等人还不怎么紧张。明珠知道,自己学问有限,怕康熙挑出毛病,让他当面出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是,越怕越有事,康熙皇上冲他就问上了。
“我说明珠啊,你怎么老不长进呢?瞧你这文章,诗不像诗,文不像文的。就拿这首诗说吧,明明写的是冬天,梅花映雪开,倒也切题,可是大冬天的,哪来的‘青蝇绕花飞呢?真是不伦不类,胡绝八扯!亏你还是个同进士出身呢,当初不知你花了多少银子,买通了考官。”
明珠连忙上前跪下:“回主子爷,奴才参加考试的时候,还是个穷光蛋,哪有银子上下打点呢?那年报名的人太少了,取不够数,才把奴才给点中了。吟诗作赋,奴才本来就不行,这几年多亏了主子教导,才学着写一点。主子圣明,看出了毛病。奴才近来在奏事的折子上下功夫多些,所以诗文进步不大,求主子宽恕。”
一句话提醒了康熙。他想起来了,明珠近来的奏事折子倒真的是文句通畅,大有进步的,他冷笑一下:“哼,你别在朕面前耍小聪明,说实话,是谁为你捉刀代笔写的?”
这一下,明珠不敢不说实话了。他的奏折,确实是请了位高明的“***手”,谁呀,高士奇。咱们前边说了,查慎行到明珠府上为高士奇疏通,高士奇呢,也接受了进索额图府上的教训,规规矩矩地去见了明珠。明珠见此人才华出众,又是被索额图赶出来的人,便把高士奇留在府中做幕僚。一切文书、奏折,都由高士奇为他代笔,倒也心里高兴。他可没想到,高士奇还留了一手,在明珠为应付皇上考查的诗词文章上,都一概夸奖,却不肯改动一字。今天,当着众大臣的面,让明珠挨了一顿训斥。眼下,皇上一针见血问到了这件事,明珠心里是又恨又愧又不敢说假话,只得如此这般地把高士奇的来历说了一遍。康熙听完,不觉满怀高兴:
“好哇,你这个奴才,府里藏着这么一位才华出众的人物,竟然瞒着朕。好,你回去告诉高士奇,明天下午,朕要到你家里,亲自会一会他!”
这道圣旨一下,明珠可真慌了神了。皇上要御驾亲临,他不能不做些准备,迎接圣驾呀。明珠的府邸,坐落在槐树斜街,原是前明福王在京的藩府邸署。福王府远在洛阳,按明朝的规矩诸王无事不许擅入京师,所以这宅子其实一直闲置。若论它的规模,华丽轩昂,京师八个铁帽子王府谁也难比。康熙八年前,因鳌拜当政,人人怕树大招风,谁也不敢问津。康熙十年之后有几位王爷想请旨住进去,宅子里却又无端闹起鬼来。眼瞧着楼阁亭榭雕栋画梁;树木成荫,郁茂葱笼,可是无人敢要。惟明珠不怕鬼,奏明康熙后,住了进去。说也蹊跷,自他住进以后,鬼也就没有了。
明珠回到府里,见靳辅坐在厅前,正在吃茶等候,连忙上前见礼,“哎呀呀,不知靳中丞大驾光临,在下连日来进宫面圣,让你空跑了几趟,今天又让您等,实在是失礼得很哪!唉,自凤阳一别,转眼五年了,兄弟我可是时常想念你呀。”说着,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秀芝他们:“嗯?这位是……”
靳辅连忙接过话碴儿:“明相,您太客气了。如今,您是朝廷的红人,身担重任,岂能不忙啊。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件极其难办的事儿,要请明相指示。”便把李秀芝和李光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明珠一边听着,一边在动心思。嗯,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李光地如今圣眷正隆,跃跃欲试地要进上书房。他是索额图的得意门生,如果他如愿以偿,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个对手?哼,我宁肯让高士奇进去,也不能让李光地得逞,留下这母子三人,你李光地就逃不出我的手心!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一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冲着李秀芝说:“嫂夫人,您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也不知道……”秀芝低头拭泪道。
靳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晋卿不肯相认,她手中又没凭据,这是很棘手的。若惊动皇上,似乎对光地太苛了些,秀芝也不忍心——如实在不行,只好暂且送到家母那里……”
明珠拿定了主意,慨然说道:“靳兄这事你不必管了,我明珠一手包办!这种事要的什么证据?现放着李秀芝还不是人证?光地手写的诗还不是物证?——你看看这两个孩子,可怜见的,活脱脱是两个小李光地!”他话没说完,李秀芝早忍不住,眼泪籁籁落下,抽泣不止。明珠也不理会,只管大声叫道:“老王头,叫管家的来!”
不大一会儿,管家已是跑着进来,请了安,毕恭毕敬地问道:
“主子有什么吩咐?”
“通州不是新买了一处宅子吗?”
“是,已经成交了。三进三院,后头还有个小花园……”
“行了。”明珠打断了他的话,指着秀芝说道:“这是李部堂的夫人,宅子就送给她了。你指派二十个丫头、三个老妈子去侍候。每月照夫人的月例拨过去四十两银子——谨密些儿,这事要让别人晓得,我先揭了你这奴才的皮!”
靳辅睁大了眼睛望着满面笑容的明珠。他早就听说明珠为人洒脱大方、轻财好施,但初见之下,厚待如此,是不是过分了?李秀芝抬起泪光闪闪的眼,愕然惶顾了一下靳辅,起身敛衽说道:“明中堂,这如何使得?我是来投奔李光地的,这两个孩子是他的骨血,他不能不管。我出身微贱,不是享福的命,可别折了我的阳寿……”
“嫂夫人不要说这个话。明珠也讨过饭,寄人篱下不是滋味。”明珠叹息一声说道:“光地不是个没良心的人,目下不能认你们母子,定必有他的难处。他眼见就要做大学士,不能在这事上栽筋斗——你呢,不要性急。我慢慢瞅机会说话。光地他年轻新进,正要面子的时候儿,逼急了反而弄出大乱子,也难趁你的心!靳兄也在这儿。我把话说明了,你们两个都放心。这样吧,这房子和侍候的人都算明珠借给你的。你也并没沾我什么光,日后我和晋卿兄结这笔账。”
这番话娓娓动听,既替李光地遮掩,又顾全了李秀芝母子,还声明自己并无他图,听得靳辅心中一阵发热,点头道:“想不到明相如此热肠!”李秀芝早率两个孩子扑倒在地,哭得泪人儿一般。
明珠心中有事,不敢叫他们多坐:“靳兄,我还有事不能虚留你了,你先回去,过两天我去看你。听说门上还收了你二百两银子,我已查办了这事——这批狗才真不是东西,吾兄还是收回去,京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说着,将一张银票递了回来。靳辅哪里肯接,“明相,你这可就见外了,赏下人们吃茶用吧。”
送走了靳辅,安置了李秀芝母子,明珠立刻把府中的家人们全都集合起来,重新布置厅堂,准备迎接皇上。好家伙,这一通大乱哪!怎么了,这厅堂的摆设不能让皇上看见。明珠从一个沿街乞讨将要冻饿死的叫花子,一步登天,当了当朝宰相,住进了这豪华的前明福王府。这几年,他手握大权,卖官鬻爵,银子像流水似的进了腰包,小人得志,还能不摆阔吗。光是这大厅里的布置、摆设,虽然赶不上皇宫内苑,可在京师的皇亲国戚、铁帽子王爷中,却是首屈一指,没人能比。要让皇上看了,那还得了。所以,客人一走,明珠就亲自指挥家人们忙活上了。又是上旧货市上买家具、书橱,又是派人到琉璃厂书市上去买古书,把个原来金碧辉煌、富贵无比的大厅,重新布置成一间排满了书架,装满了书籍的书房。那些奇珍异宝,古玩、玉器,全都锁进了后院的库房,案头上的小摆设也都撤了,换上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切收拾停当,已经快到半夜了。明珠忽然想起,怎么这么半天,没见高士奇呢,忙把大儿子叫来询问。这才知道,高士奇从早上就出门访友,至今未回,明珠慌了,连忙又派人四处寻找,务必在明天中午之前,把高先生给找回来。
九 恃才高开罪老权相 赏名花喜交新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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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粱梦镇上驿馆里,靳辅、封志仁二人正和陈潢促膝交谈。不料,一言不合,陈潢起身就要离去。靳辅忙伸手把他拉住了道:
“天一兄,请留步,听我一言。今晚,你我初次见面,却情投意合,相见恨晚,自当推心置腹,无话不谈,所以我才把治河的难处说了出来,请不要误会。靳辅虽然不才,自信还不是碌碌无为、贪生怕死之辈。既然皇上下了决心,要根治河患,委我以治河重任,我耽心的是万一治水失误,害国害民,也辜负了皇上的重托啊!”
“也恐误了中丞功名前程,身家性命吧?”陈潢一笑,改容说道:“河务艰难,任重事繁,积重难返,前几任河督都身败名裂,中丞岂有不惧之理?但中丞在安徽治河情形,陈潢是知道的,如能实心办事,天下事无不可为——我今晚同您敞怀交谈,就为的是万岁有眼力,选中了您!——盘根错节能显利器,河道长久失治,必有人奋起承担。能担此巨任的非公莫属,成就千秋大业在此一举,又何必瞻前顾后,畏惧彷徨?”
靳辅眼中泪光闪烁,两步抢过来,扳住陈潢的肩头问道:
“陈先生,这真是知心之言!我读过你的书,读其书想见其人,如今人也见到……果然学识渊博,豪爽豁达。靳某决心治河,不知你可肯助我一臂之力?”
陈潢心中一阵发热,颤声说道:“潢乃草莽寒士,有志立功,无由进身。士为知己者死,既然靳大人这样看得起我,陈在愿报终生随大人辗转大河之滨#“好,拿酒来。”
当下,三个身份不同,志同道合的人小酌细论,你一言我一语详议面见康熙应奏的条陈。不知不觉已是更下四漏。陈潢方欲回下处安歇,驿馆门吏进来,将一个包裹捧上,笑道:“陈爷,方才丛家韩家派人送了这个来,说是您的东西……”
“他人呢?”陈潢一惊,问道。
“丢下东西就去了,”门吏笑道:“他说请陈爷打开包裹一瞧就明白了。”
陈潢疑惑地打开了包裹,里面正是自己的书稿《河防述要》,下边一张薛涛诗笺折着,展开看时,却没有字,只有一络青丝乌发用红线扎着,还有一技绢纱制的毋忘我花。这一夜,陈潢思前想后心乱如麻,阿秀的影子老在眼前晃动,他,失眠了!
自康熙十六年夏秋,公车会试的孝廉们水舟陆车络绎不绝,荟萃京华。各式轿马、车船充塞街衙,京里京外寺院馆堂,酒楼茶肆都成了文人寄宿会友之地。最显赫的还是要算各地奏荐应试的博学科硕儒。这些人从水路来,乘的是封疆大吏的楼船坐舰;从陆路来,是八人官轿,轮班抬轿的轿夫都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打道而行——前头一概插了“奉旨应试”、“肃静回避”的杏黄虎头牌——进京时也不住店,分居于达官贵人家。博学鸿儒科与当年常科同时举办,轰动了北京城。这博学科唐开元十九年开办过一次,宋高宗南渡之后又开了一次,距此已是五百余年。原名都叫“博学鸿词科”,康熙改了一个字,将“鸿词”改为“鸿儒”。来应试的无论中与不中,便都有了“鸿儒”的身份,这样的身份是十分荣耀的。
参加普通北闱考试的举人,与这些鸿儒比起来,就寒碜得多了。
高士奇进京带了五百两银子。他脾气大,手面阔,很快地就花了个精光。一进京他就拜门子,却不谙这里头的规矩,过一道门槛要一笔钱,处处都是“孔方兄”当家,花了四百两银子才结识了明珠和索额图两府里的二管家。如今点数盘算,还剩下二两六钱现银,欠店上的十六两房饭钱尚无着落。高士奇心中虽然有气,却不知愁,照样儿摆阔,叫店家“只管记账”。这店主原是行院乌龟出身,见多识广老于世故,见高士奇虽每日打茶围,叫戏子闹得沸反盈天,手头却慢慢吝啬了,知道情形不妙,口头上虚以应承,脸色中便透出不恭敬来。高士奇心里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前天索额图的管家来通知高士奇,说三月十五日中堂大人邀集名士会文,叫他也去凑凑热闹,只要讨了中堂欢喜,不须会试就可荐为鸿儒。高士奇眼巴巴地盼到这日,换下了蓝贡缎袍子,着一身青布截衫,步行来到玉皇庙街的索府。管家早在门首站着,见他这身打扮,跌脚埋怨道:“哎呀,老高,你这叫花子打扮怎么见中堂呢?——你得稍等片刻,李光地大人和靳辅大人正在书房和老爷说话儿……”话未说完,后堂便传出“送客”的呼叫声,高士奇只好退到一边。
一时,李光地和靳辅一前一后摇着步子出来,都是脸色铁青。出了大门,两个人同时站住,李光地一揖说道:“靳公请——”便将手一让。
“光地兄,”靳辅冷冰冰说道:“如夫人和孩子的事儿,还望三思,若惊动天子就不妥了。”说罢便哈腰上轿。李光地悻悻说了句:“随你。”也便登轿扬长而去。高士奇和门上众人看了都莫名其妙。高士奇见他们去了,这才转脸对管家笑道:
“不要瞧我衣裳寒素,此乃书生本色。富贵贫贱听天由命,老蔡你只管放心。”说着便随老蔡进来,却见索额图从后厅踱出来。
“你就是高士奇?”索额图因调解李秀芝的事,靳辅和李光地翻了脸,心里正不自在,见老蔡带了人进来,才想起这档干事,便站住了脚步,上下打量着高士奇问道。
高士奇见他如此慢客,心中一阵不快,他跟着索额图进了大厅,又见里面的宾客、幕僚们一个个神情据傲,不觉来了气。他拿出了狂傲书生放荡不羁的脾气,忽而插科打诨,忽而嘻笑怒骂,豪饮狂歌,四顾无人。转眼间把座上宾客戏弄了一遍。尤其是索额图以师礼相敬的汪铭道挨骂最多。
索额图终于忍无可忍,沉下脸道:“高先生,请你自重。来人,搀他出去,他醉了!”
高士奇听见索额图下了逐客令,也趁势装得醉醺醺地踉跄而出。经冷风一吹,方后悔今日此举大不相宜。索额图是当今权相,即便不指望他提携,也犯不上逞能惹他扫兴。他满腹懊悔地回到宣武门客店,已是未末时分。店掌柜见他满脸酒气进来,笑嘻嘻迎上来道:“高爷,您回来了?哪里寻不到您!咱们店今儿盘店,所有客官都赏了房钱……”
这真是人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高士奇冷笑一声道:“嗬!敢情你是怕我跑了,我还以为你惦记着爷呢?来,到我房里,清账#店主人被他噎得一愣,忙跟在后头一叠连声赔笑道:“您想哪儿去了!高爷是正人君子,就一年不清账小的也信得过!只是这北京城您也知道,用爷们的话说叫米珠薪桂……实在没法子啦……”高士奇大踏步进了自己房间,向床上一倒,瞪着眼道:“爷这会子头昏,又不等着上吊跳河,急什么?你瞧那方砚……那盆花……那包衣裳……不都是钱?你要等得不耐烦,呃!就拿去……”
他满口胡诌,不伦不类,说是会账,却只管拿话消遣老板,倒把老板气了个干瞪眼,正寻思如何对付这个光棍举人,高士奇却腾的跳起身来,拾起桌上一张帖子,眼睛一亮问道:“是查先生的,什么时辰来过了?”
店主见他忽醉忽醒,莫名其妙地回道:“哦,您说那位穷举人?中午时来的,等不着您就走了,说是后晌还要来拜——”
高士奇哼了一声,将帖子向桌上一甩道:“穷举人?真是狗眼不识荆山玉——那是上一科探花查慎行,如今是翰林院祭酒!把查家三等奴才的家当分你一半,你一辈子也受用不尽!”
店主人一来根本不信,二来也实在受气不过,干笑道:“小的也不想那个虚富贵,守多大碗儿吃多少饭,只要客人正经付账,日子也将就过得去!”
二人正拌嘴,却听院里有人喊:“澹人兄回来了吗?”高士奇抬头一看,“哎哟”一声,走出门来拱手相迎,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查兄久违了——三年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风流飘逸了——快请进!今儿索相请我,我还以为是那二百两银子的功效,不想是老兄先为高某说了——可恨这奴才,竟说你是个穷酸举人!”
店主人看时,查慎行与上午来时打扮迥然不同,穿一件白狐风毛镶边儿的天青缎坎肩,套着玄色府绸长袍,腰间酱色带子上系一块汉玉,打着米***缨络,寒暄着一步一摇地跟进来,那店主早傻了眼。
查慎行呵呵笑着,挥着檀香扇道:“看来一味装寒素也是不成——见着索中堂了,还得意吗?”
“见着了!”高士奇笑着让座儿,一边又对店主道:“你愣什么?还不叫人给查先生沏茶!”店主如蒙大赦,一叠连声答应着去了。早有一个伙计恭恭敬敬捧了茶来。
高士奇因见房中没了外人。方叹道:“去是去了,只没得彩头,愧对吾兄引荐。”便将在索府会文的情形一长一短说了。
查慎行摇着扇子静静听了,笑道:“索相也是小家子气,值得这样盛气凌人?这么着——明相方才还问我有没有文人要推荐——晚上我到他府里再拜会一趟。”
高士奇与查慎行昔年同游江浙,虽然要好,总因一贫一富,高士奇不愿仰求,不料进京一贵一贱,查慎行如此推诚相助。高士奇心中感激,却不肯说出“谢”字,因笑道:“明珠看来倒是求贤若渴——听说他和索额图不睦——你倒两面都能兜得转!”
查慎行道:“他们都不是什么求贤爱才。皇上如今天天查考他们,逼着他们做学问,他们这只是不得已罢了——我嘛,有时他们向我求问一些考据,去应付皇上,也说不上真有什么面子。”
高士奇心中一动,天子如此重才,盛世将到了。正要说话,却见老板进来,小心翼翼地打千儿道:“高爷,你前儿定的花,花店着人送来了。”
话刚说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端着一盆两色水仙进来,葱绿的叶子衬着水红雪白二色花朵儿,水灵灵颤巍巍十分好看,映着这姑娘修眉凤目、浅红马甲、月白裙裾,恰似画上剪下来的麻姑送寿图。高士奇不禁呆了,在大栅栏廊下花市上,他天天见这姑娘卖花,竟未留心她是绝色佳人!查慎行睨了一眼高士奇,不禁笑道:“澹人,你究竟是看人面呢,还是看花呀?”
“哦?哦!”高士奇回过神来,忙道,“放在桌子上——慎行兄,我们且赏花儿吧!”
这姑娘闪着眼一笑,将花儿放了,双手扶膝福了两福。查慎行调侃道:“若论这花,还是你捧着高先生赏更见颜色,可惜盆子太重——你叫什么名字?”姑娘这时才听出二人在夸她容貌,顿时飞红了脸,低声回道:“二位爷取笑了,奴家叫芳兰。”
高士奇大声夸赞:“好,好名字!”查慎行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八 抛妻子光地丧伦常 偕幕僚靳辅得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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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巡抚靳辅因有几个极精干的幕僚,办事向来迅速。奉了圣旨后,两个月间,便将手中积案清理了。又命两个师爷先至清江查看黄。淮。运三河交叉处,准备提奏将河督总署由济宁迁往清江。一切预备停当,便叫了他最得力的幕宾封志仁过来下棋。其实,他哪来的闲心,他正为自己即将上任治河总督发愁呢!
要说起来,靳辅自幼酷爱水利。康熙十年他受任安徽巡抚,恰逢黄河改道,贯境而过。他初试治水之道,居然颇见成效。但是如果接任治河总督,靳辅心里却很有点忐忑不安。黄河从三门峡向东,水势平缓,到徽宁一带由于地形更加平坦,泥沙沉积,河床愈淤愈高,远远望去,像一条天不管地不收的土龙,因而名叫“悬河”。因为治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古代,科学不发达,想治好黄河谈何容易,所以历来地方官员谁都不愿当这个倒霉的治河总督。如今圣旨虽未下,明珠来信已透出了出任河督的信儿,这么一来,靳辅虽说由正二品晋升为从一品,官职升了,反倒显得有些神魂不定。
对面坐的封志仁见他走神儿,晓得他有心事,两手“咔咔”的敲着吃下的棋子儿不言语,翻着眼不时地看看靳辅。他知道靳辅脾性,就是不问,这位东翁迟早也会自己说出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靳辅舒展了一下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的事还成个什么体统?这外官愈来愈难做啊——手长些要钱,老百姓骂你是民贼;不要钱,打发不了上司,朝里就有人诬告你是国贼……反正进退都是个贼名儿!唉……”
封志仁点了点头,走了一着“高吊马”,问道:“我的东翁,这次进京,带多少钱?”
靳辅没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唔?”
“我是说,带少了不济于事的。”
“带了一万五。”靳辅微笑道:“这回我也要做***了。河工银子下来,这笔账要开销出去。河督不比巡抚,这个坑我填不起。”封志仁狡黠地眨了一下眼,“一万五!”靳辅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问道:“怎么,不够用吗?”
封志仁搓搓手,若无其事一笑,说道:“够使不够使,哪里说得清!中丞只要有人缘儿说说,一个子不用要。封疆大吏是什么行情,我真的不晓得。我的同乡刘瞎子捐了个同知,捐银子三万两,投的是明珠的门路,门包一千七。堂官五千,实到明相手里八千,才放了个实缺知府。江西刘汝本,用一千五百两金子打了个佛爷送索中堂做寿礼,票拟下来即授淮西盐道。还有我的一个表亲徐球壬,月头里进京求官,听说带了五万……这和做生意竟是一个理儿,买者情愿,卖者甘心,一分价钱一分货,言无二价,童叟无欺!”
封志仁口若悬河地说着,靳辅脸上已经变色,身子一仰,梗着脖子道:“要是这样儿,我一个子也没有!我做到这么大官,不能那么下作。这一万五也不过买个平安,要是还不行,只好随他便!”
正说到此,门上长随走进来禀道:“中丞,外头有个年轻妇女,带着两个孩子,想求见中丞——说他们是李光地大人的家眷——”说罢,嘴唇嚅动了一下,欲言又止。靳辅听了一愣:李光地和我平素只有见面情分儿,如今他是国家要臣,怎么会将妻儿托付给自己,又怎么会连封信也没有,母子三人就找上门来了呢?他一边寻思一边说:“你站着愣什么,快请进来!”长随躬身答应一声:“是……不过他们三个人……奴才瞧着实在不像宫亲。那衣裳破得像叫花子似的,鞋子开了花儿了……”
“嗯?是吗?”靳辅有点不知所措地瞧瞧封志仁。封志仁看了长随一眼,“你没有告诉她,说靳大人没带家眷,不便接待,而且即日就要离任进京?”长随忙道:“回封爷话,奴才说了。她说正是听说中丞进京,请中丞念同朝为官情分,带她母子同行,投奔李大人,她身上是一文盘缠没有了……”靳辅略一踌躇,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请进来见见再说吧。”
功夫不大,长随带着一个衣饰褴褛的年轻妇女走进来。靳辅把她打量了一番,她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细挑身材,瓜子儿脸上细细两道八字眉,虽是脸色惟悴,但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显得很有精神。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不等靳辅说话,先蹲了两个万福,便跪了下去,轻声说道:“贱妾李秀芝叩见靳老爷……”
靳辅用手遥遥虚扶了一下,说道:“这断不敢当,尊夫人请起,看座,光地大人乃当今天子幸臣,靳辅倚重正多,这如何使得?”
李秀芝坐了,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红着脸说道:“回大人的话,这是礼所当然,贱妾不是光地的正配……”说着将茶递给左手的孩子,颤声说道:“兴邦,你喝点,再给弟弟……”那孩子端过茶只喝了小半口便递给右手的孩子,道:“兴国,你喝……”兴国大概渴极了,接过来便喝了个底朝天。
封志仁留心一看,这两兄弟一样的个头,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相貌,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看上去是一对孪生兄弟,便问道:“在下封志仁。恕无礼,不敢动问李太太何以沦落至此?”
秀芝眼圈一红,欠身说道:“我们母子三个变卖家产,从杭州到福建安溪,投亲不着,又千里跋涉到这里。听说靳大人就要进京,想请携带我们到北京见见光地……我倒还勉强能支撑得住,两个孩子实在是走不动了……”说着,泪水早已籁籁落下。
“怎么,难道安溪李家没人?”靳辅感到十分诧异。
秀芝抽咽着,已是泪湿襟袖,只矜持着没有放声,“有的……他们……他们不肯认亲……”
“什么?”靳辅和封志仁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李光地家乃福建名门望族,怎么会这样没道理?靳辅沉吟了一下,终于问道:“两位少公子今年几岁了,怎么会生在杭州?”
“大人,这话不问也罢。您如果疑我冒认官亲,就请治罪;如果信我就带我进京!如果不肯带,也就罢了。欠您这杯水之情,来日叫光地还你就是。”说着便要起身。
这少妇柔声温言,淡淡几句话,倒把靳辅顶得一愣,赶紧解释:“不不不,请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疑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冒认官亲,怎敢和我同去见光地?”封志仁早叫过人来,吩咐收拾房屋,安排茶饭,又叫人上街给夫人购置衣裳。
“这又是一桩难为人的事。”待秀芝他们出去,靳辅长吁了一口气,对封志仁笑道:“福建李家既不认她,李光地认不认,还在两可之间。这里边怕有不便明说的事儿呢!”
封志仁用扇子敲着手背,沉吟道:“这件事在下早就洞若观火了。这位李秀芝既然不是李光地的原配夫人,一定是个青楼女子。李光地在居丧丁忧期间,居然与她有私情,而且生下了儿子,这‘道学’先生的假面就不攻自破了。只可怜这位李夫人还要护着他不肯明说,唉!”
靳辅一呆,暮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说道:“其实居丧不谨之罪还在其次,抛弃骨肉,为父不慈,更属丑闻。如果张扬出去,一旦皇上知道了,定要拿他革职问罪。可是李光地如今炙手可热,等着进上书房,岂肯认这母子三人,担这两大罪名?”
封志仁突然一笑,说道:“东翁太多虑了,我倒以为这是奇货可居。你若在北京替李大人悄悄掩饰过去,这个人情怕要比一万银子还值钱。东翁,李光地可是索额图中堂最得意的高足啊!”
靳辅点了点头,“嗯,老封,你的话有道理。既然如此,咱们就把他们带上。”
隔了一日,靳辅便带了封志仁和秀芝母子三人起程了。因黄河淤沙早断了漕运水路,坐船眼见是不成的,便沿黄河北岸逆行向西,顺便沿途查看河情。过了开封向北折,进入直隶境内。靳辅等不进邯郸城,径直来到黄粱梦镇北的驿站落脚。
用罢晚饭,天已黑定了,靳辅穿一件绦红袍,也不套褂子,与封志仁一同来到天井。遥见黄粱梦一带灯火辉煌,映得半边天通红光亮,便问:“志仁,你赶考多次从此路过,前头明晃晃的,是什么去处?”
封志仁未及答话,驿站看门的门更在旁笑道:“抚台大人,您要明儿就走,小的劝爷去瞧瞧。那份热闹天下少有!明儿四月四,黄粱梦赛神,光戏台子就搭起六座。”
靳辅笑着点点头,对封志仁道:“陪我走走,权作消食罢!”
二人边聊边走,不大一会儿光景就到了黄粱梦,果然热闹非凡。庙里庙外上千支火烛,几百缸海灯燃着鸡蛋粗的灯捻,照得四周通明。一队队高跷有扮八仙的,有扮观音、孙悟空、猪八戒的,也有演唱西厢、牡丹亭之类故事的。六台大戏,东西两厢各三台,对着唱,锣鼓点子打得急雨敲棚一般。爆仗、起火炮乒乓乱响,根本听不清台上唱的是什么。戏台子下人群涌来推去。什么卖瓜子的,卖麻糖、酥油茶的,卖酒食小吃的,一摊摊,一簇簇,应有尽有。摆卦卜爻。测字算命的先生亮着嗓门,可着劲儿高声喊叫……封志仁不无感慨地说道:“中丞,看来孔夫子是不能和太上老君、如来佛比呀!曲阜祭孔我也见过,哪里有这样的排场,这样的热闹!”
“仗没打完,太平盛境已经显露出来了。”靳辅的心情畅快了些,“只要不打仗,复兴快得很!志仁,你瞧见没有?这里还有洋货店,那么大的自鸣钟都摆上柜台了——魏东亭真是个有办法的人!”
“那是,”封志仁笑道,“我亲眼见过,从海关运出去的是绸缎、茶叶、瓷器,返回的船上堆的那银子,海啦!”
说着,二人便蜇进后庙,在神道碑廊中就着烛光沿壁细看前人题词。有颂扬神道的,也有祈福求子的,还有抒发志向。牢骚的。靳辅看着看着,说道:“哦,这个陈潢的诗倒有趣,字也颇有风致——陈潢,这个名字好熟,再也想不起是何许人了!”
封志仁摇着扇子沉吟半晌,说道:“东翁,陈潢就是陈天一嘛!钱塘陈守中的弟弟。因八字缺水,从小家中不禁他玩水弄潮,竟成了材!中丞想必忘了,你读过他的《扬水编),不是击节称赏来着?”
靳辅叹道:“哦,原来是他!只恨不得一见。”
话没落间,身后忽然有人说道:“不才在此,二位先生有何见教?”
靳辅和封志仁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灯光烛影之中,一个黑瘦的汉子,面带笑容立在那里,虽然其貌不扬,两只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靳辅连忙笑着说:“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足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先生。实不相瞒,在下就是靳辅,如今奉旨进京,将受命治河总督之职。久闻陈先生治河有术,渴望一见,今日邂逅相识,三生有幸,敢请移步,同至驿站一叙如何?”
陈潢从开封回到黄粱梦已经三天了,可是他却不敢到丛冢韩家去。他知道,阿秀就住在韩家。这位公主那种不顾一切的痴情,他真有点无法对付,可是不去又不行。为什么呢,上次告辞得匆忙,把自己的一本《河防述要)的文稿忘在韩家了。那上面凝聚着他考查河情十几年的心血呀!正在犹豫之时,无意中遇到靳辅,靳辅将要升任河督的消息,陈潢早听说了。此时又见靳辅如此谦恭,更觉得高兴,哪有不愿之理呢。便高高兴兴地和靳辅、封志仁一道回到了驿站。
清茶一杯,素点一盘摆在桌上,靳辅和陈潢坐在桌子两旁,靳辅开口便问:“陈先生,当今天子圣明,把治河看成第一要务,久闻先生学贯古今,不知何以教我?”
陈潢很激动地看着靳辅说:“中丞大人,听说您要把河督府从济宁迁至清江,愚以为,就凭这一点,您就比历任河督的见识要高得多。自康熙元年以来,黄河几乎年年决口,历来的河督只知用大禹治水的老办法,结果,河床年年淤沙,越集越多,竟然闹到乘高四溃,不复归河的局面,肆虐于淮河、运河之间,堵塞潜运。历任河督空有治河之心却无治河之术,只知清沙排淤,每年耗费千万人力,百万黄金,可是,汛期一到,立刻化为乌有。足见他们学术不精,虑事不周,不能洞察黄河水患之病根。”
听此高论,靳辅和封志仁不停地点头,陈潢所说,确实令人耳目一新,靳辅身为朝廷大员,谋事更远一些,“嗯,陈先生之意,确有道理,不过,河督们也有他的难处。历来,朝野上下,对治河都是急功近利,慢慢治理,很难符合圣意。因为京师粮食供应,全靠槽运,运河不通不行啊!”
“哎,这有何难,边治黄,边治漕嘛!若照以往的老办法,一味开宽河道,这黄河的泥沙,清了又淤,淤了再清,一万年也清不完!”
“啊!那,依先生之见,应当如何呢?”
陈潢把手一摆:“四个字,束堤冲沙!”
束堤冲沙!靳辅目光霍的一亮,站起身来,背手搓着辫梢,踱了两步,突然回身道:“请讲,讲得好!”
“筑堤束水,以水冲沙。”陈潢仰身说道:“这不是我的自创,前明潘季驯已有论著,河堤加固加高,河道窄了,水势一定增强,流速加快,不但新沙不至沉落,旧沙也能卷带入海。河床必然越来越深,河道也一定愈来愈低,就不会有决堤之患……放着这样高明的治河术不用,去学四千年前的大禹王,那还不是缘木求鱼?”
封志仁听得怦然心动,倾身说道:“天一兄,你这番高论,真有醍醐灌顶之效。但靳大人这个差使,里头的繁难却也是一言难尽啊……”
靳辅拍着脑门,不无感伤地自言自语道:“何尝不是啊……眼下河患深重,黄水倒灌,黄淮合流东下,淮阳已成了一片汪洋……”说着颓然坐下,不再言语。
封志仁苦笑道:“两河河务实在难办。河督换了一任又一任,无论清官、***都在这里翻船,闻者心惊,见者胆寒呀!”
陈潢听了微微一笑,坐回椅上翘起腿来喝了一口茶,按着杯子说道:“本来邂逅相逢,闲谈而已。陈某一介微末,信口开河,纸上谈兵。靳中丞权作什么也没听见罢。夜深了,陈潢告辞!”
七 开封府康熙论功过 朱仙镇陈潢说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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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抚远大将军图海来到开封,求见康熙皇上,不料,却看到皇上的冷眼。康熙自顾处理别的事情,过了好久,才严厉地问图海:“你求见朕,有何要事啊?”
图海眼巴巴地听了半晌,康熙连正眼也不瞧自己,心里正自发毛,猛听见问,叩地有声答道:“奴才……向主子请罪来了。”
“哼,你居然‘有罪’?余国柱参你十大罪。三不可恕的折子,朕已批交部议,想来你是拜读过了的。你既然知罪,就该闭门思过,是不是还有些不服,到朕跟前撞木钟?”
图海忙伏身下去,头也不抬地说道:“是!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当日率兵出征的情形主子是知道的。万岁圣明,六条军令中确实没有‘抢掠民财者斩’。奴才是有意放纵军士抢掠,以补饷银不足。求万岁天心明察,当时只有五万军饷,平叛数年,户部不曾拨过一两银子……”
“这些事朕知道。”康熙一口截住了,“朕想知道王辅臣是怎么死的!”
这是图海最忌讳的一件事。想当初,图海和王辅臣十分要好。那年他带着王辅臣进宫见驾,康熙皇帝对王辅臣好言抚慰,又是赠***,又是赐袍,恩宠倍加,好不荣耀。可没想到,吴三桂一起事,王辅臣就杀官叛变,反出了平凉。后来虽然兵败投降,可是康熙皇上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就发了一道密旨,要图海把王辅臣诓到北京,凌迟处死。这事儿图海心里清楚,王辅臣可不知道,还欢天喜地地打点行装准备进京领赏呢。图海看他可怜,秘密地给他透了个消息。
王辅臣不忍让图海受到牵累,醉酒之后,命部将用湿棉纸一张张糊在脸上,窒息而亡。听康熙这样追问,图海情知无法再瞒,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主子问到这事,奴才实无言可对……”
杰书在旁说道:“你何必躲闪,大丈夫做事要敢于承当嘛!”
熊赐履也道:“主子问话,你怎么能说‘无言可对’?真是天下奇闻!”
图海看了他们俩一眼,颤声说道:“二位大人教训的极是。当时奴才奉旨为抚远大将军,诏书中原有‘便宜行事’之旨。周培公只身入危城,劝王辅臣归降,曾说愿与臣以身家性命保王辅臣无罪。后来接圣上密旨。当时,臣不杀王辅臣无以维护国家纲纪,即是不忠;送王辅臣入京受凌迟之苦,不但对王辅臣言而无信,且陷周培公于丧仁失义——两难之间,臣取其中,令王辅臣自尽谢罪……”
康熙听完站起来,靴声橐橐踱了几步:“好啊,这样一来,你倒是忠信仁义俱全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替朕想想?当初朕是怎样待他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可他呢?他杀了朕的经略大臣。朕下诏命他将功补过,既往不咎,但他依然反了,作践三省土地,蹂躏数百万生灵,结果轻轻一自尽,竟然万事俱休!想当年,他若不反,吴三桂早两年就殄灭了,国库何至于如此空虚!何至于修一个大和殿也捉襟见肘?”康熙似悲似嗔地说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王辅臣受任出京,康熙赠***加宠,温语抚慰的往事,熊赐履。杰书和侍卫们都是亲见亲睹,想起往事也都惨然动容,却听康熙又道:“朕严旨令他进京,也实在是想再见他一面,好好想想当初怎么会错看了这个人。朕一直奇怪,一个人受恩如此深重,怎么会这么快就忘恩负义……”
杰书见康熙感伤,忙劝道:“万岁乃天下共主,有包容宇宙之量。王辅臣畏罪自尽,也算遭了天诛。奴才以为此事就……免于追究了吧。”
“传旨,余国柱着晋升副都御史之职。”康熙拭了泪坐了,又对图海道:“你是有功之臣,带三万人半月荡平了察哈尔,又歼平凉叛军十余万,为朝廷立了大功。但功过须得分明——晋升你为一等伯赏功,革掉你的双眼花翎罚过!”
晋升一等伯是极重的赏赐,拔去花翎却是极为失体面的惩罚,康熙却同时加于一人身上。杰书等人还不觉怎的,熊赐履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细想却也没有更好的处置办法,正寻思间,图海已深深叩下头去,说道:“奴才叩谢天恩!”
“起来吧。”康熙已恢复了平静,呷了一口茶,笑谓熊赐履:“银子的事,你下来和图海也商议一下,从他军饷里挪出些来。他有的是钱,不要怕穷了他!朕心里雪亮,连你杰书在内打起仗来,兵和匪是难分的。”
康熙在开封住了六日,每日都要到黄河岸上去踏看水情,十几处决口堤岸大抵都已看过。第七日便专程来看最大的决口地铁牛镇。
铁牛镇坐落省城开封东北二十余里外,历来是个屡修屡决常遭水灾的地方。不知何年何代,人们集钱临河铸了一头重逾万斤的铁牛来镇水,因而此地名叫“铁牛镇”。不过,这头铁牛并没能镇住水患。康熙十六年秋,大堤又决口子,堤外数千顷良田已成了荒凉的大沙滩。
日值辰时,昏黄的太阳懒洋洋地悬在中天,偶尔还能见到被埋在沙丘里的房顶。
康熙骑着马,嘴唇紧紧绷着,眯缝着眼遥望远处滔滔的黄河,对熊赐履说:“熊东园,你是读遍廿一史的了,晓得这条河决过多少次改道多少次吗?”
熊赐履忙稍稍纵马跟上了康熙,欠身说道:“恕臣没有留心,但也无法计算。大抵十数年、三五十年总要改道一次,决口则几乎年年都有——这是天赐我中华的祸福之源啊!”
“对,应该把黄河叫功过之河。功大得无法赏赐,过大得不能惩罚。”康熙言下不胜感慨,“朕在位期间,即使别的事都平庸无奇,治好这条河,也是功在千秋啊!”
康熙的语气很重,熊赐履和杰书都知道治河事艰役重,历朝都视为极头疼的大事,便不敢轻易接口。康熙勒缰缓缓走着,又叹息道:“如今看来,最难得的不是将相之才。文治有你们几个在朕身边,管好吏治民政,百姓不生事就好;打仗嘛,懂陆战的有图海、周培公,赵良栋,蔡毓荣,懂水战的有施琅、姚启圣。可懂治河的呢?朕即位以来已换了四任河督,可是没有一个成事的!唉……”
熊赐履苦笑道:“圣心如此仁慈,上苍必定保佑,请主子不必过于焦虑。昨日邸报说,靳辅已经上路,且让他试试看吧。”
杰书拍手叹道:“人才还怕没有?但会治河的人未必会作八股文。从童生秀才慢慢考到举人,从州县官再一步步升迁,待朝廷晓得他会治水,一千个里也不定能找一个哩。”
康熙听了,一笑说道:“好!说得好,所以朕并不专重科举,留着纳捐这条路,也算另开才路。明儿再下一道谕旨,着各省大员密访人才。也不限于治河,凡懂得天文、地理、数术、历法、音律、书画、诗词、机械的,凡有一技之长的,都要荐给有司养起来,做学问,做得好也可以出来做官。靳辅这人,不只是明珠荐过,李光地。陈梦雷二人也曾荐过,也许真能办事。回京见了之后再说吧。”
提到李光地和陈梦雷,众人谁也没敢言声。这二人都是康熙九年的进士,又是同乡好友,如今却翻了脸。当年,陈梦雷奉了皇上的密旨,打进平南王耿精忠处做内线,约定了,把情报送给在家居丧的李光地。可是,自从耿精忠竖旗谋反,李光地的所有奏折,从没提这陈梦雷一个字。是陈梦雷甘心从贼呢,还是李光地从中捣鬼昧了陈梦雷的功劳呢?这事儿,就他俩人知道,旁人谁也说不清。后来,耿精忠终于消灭了,陈梦雷也作为“从贼要犯”,被押解进京,关进了刑部大牢。刑部也过了堂,问陈梦雷为什么要谋反,陈梦雷回答得很干脆:说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刑部堂官一听傻脸了,总不能传皇上来对质吧,案子没法儿往下问,一直拖在那儿。陈梦雷在狱中气愤不过,写了《告城隍书》和《与李光地绝交书)传了出来。一时风行天下,轰动朝野。俩人这场钦命官司愈越发打得不可开交。连康熙也是似信似疑不知如何决断才好。今天,康熙提到他俩,不觉心中又是一阵烦恼,便跃马登上一座沙丘,远远地眺望着黄河出神。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高喊:“你们是做什么的,还不快到那边镇上去!”
众人回头一看,远处岸边有个人,一边将手臂平伸出去,似在测试风力、风向,又似目测对岸的大堤,一边冲着康熙喊道:“喂,说你们哪!你们这十几个阔公子不想活了?要看景致,到城里铁塔上去!”
康熙身后的御前侍卫武丹见此人如此无礼,双腿将马肚一夹跃上前去,用马鞭指着那人大声吼起来了:“你是什么人,管得着爷们?”
武丹是咱们非常熟悉的犟驴子,以前和魏东亭一起作侍卫,后来改名叫武丹。他原是关东马贼出身,生性最为粗野,一开口便伤人。穆子煦慌忙上前制止。他打量了一眼这个测试风力的汉子,笑问道:“大哥,既然这里不能呆,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是河伯陈天一!”陈潢冷冷说道:“这位出口伤人的有种,就让他留在这里,你们快走吧!桃花汛一个时辰就到,这里顷刻间就是一片汪洋!”
康熙听见这话,反而下了马,过来问道:“你的命不是命,既然你不怕,那我也舍命陪君子!”
熊赐履顿时急了,不管这人是疯是傻,桃花汛在这季节肯定是有的。他后悔今日粗心没有考虑到这些,忙上前一把扯住康熙,说道:“龙爷,没什么好瞧的,咱们还是到镇上打尖儿去——这位兄弟,多谢提醒了!”康熙一边跟着走,一边大声道:“既然这么危险,你也快走吧!”
陈潢头也不回十分自信地说:“我要测水量水位,此刻千金难买。淹死我的水,下一辈子才能来!”说着,便快步向上游走去。
康熙君臣十余骑一阵急驰狂奔回到铁牛镇,在路边一家饭店大棚底下坐了。康熙要了一盘黄河鲤鱼,一桌小菜,一边吃,一边心神不定地翘首望着河边,夹了几次菜,都从筷子上滑了下去。这里距黄河有七八里远。众人见镇上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一切都很平静,也就放了心。穆子煦见康熙心神不定,则笑道:“这树林子大了,什么鸟儿全有——也不知那人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主子别理会他!”康熙听了略一点头,坐了默默吃酒。熊赐履和杰书一边坐一个,不敢动筷子,只捡菱角、鲜藕小心地品着相陪。
过了好大一阵,陈潢也从河滩上走过来,向店主买了两个烧饼,一盘牛肉干,毫不客气地坐在康熙对面,手撕口咬大吃大嚼。康熙悄悄取表看了,已近一个时辰,挪揄地笑道:“我说河伯老兄,你怎么放了一个哑炮呢?方才不是你说一个时辰大水即到吗?”
陈潢没有立即答话,瞧瞧太阳影子,又向上游望望,将一大片牛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再好的表也没日头准——等会儿再看!”杰书和熊赐履见他还在吹牛,不禁失声而笑。武丹怪笑着对穆子煦道:“你我兄弟也算见过点世面的了,可从未见过这么一个吹死牛不倒架的活宝呢?”
话没落音儿,他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因为沉雷一样的河涛滚动的声音已经隐隐传来,大地都被撼得簌簌发抖。宁静的铁牛镇顿时哗然大乱,地保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潮神爷来了!居民人等,都到东岗上回避了——”一时间,人叫声、狗吠声、老大太念佛声。孩子的哭叫声,收拾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搅得像开锅稀粥似的。一群群人连成片、滚成团争先恐后地向东涌去。
店老板脸色煞白,慌慌张张跑过来:“爷们,发哪门子呆呀!”见康熙站在棚下不动,旁边几个人也都僵立着,急急地说道:“今年不比往年,河堤全垮了!快,快走!”
“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陈潢哂然一笑,只起身望望,反而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