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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作者: 更新时间:
2010-3-25 17:42:29 字数:
75412 (快捷键:F8)
苍鹰翱翔于群山之间,孤傲、优雅,顾盼之间,有种睥睨世间万物的尊贵。
他作了正确的选择,苍鹰展翅乘风,顺着气流攀越另一个巅峰。
作为一只孤独的苍鹰,他再不必有人世间的种种羁绊,他终能真正解脱,不再为爱yu而苦。
她总不能再来纠缠他了吧!他自得地想,他今世是鹰而她是人,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牵连的。
他已经被她害得够惨了——
前世,他是自幼即深具佛缘的得道高僧,却因她的苦苦痴缠而破了戒,最后与她相殉而死。
再前世,他是前程似锦的新科状元,而她不过是他府里的小小婢女,那日她不自量力想救一名溺水小童,下水之后反遭河水吞噬,他下水救她,却被慌张愚蠢的她紧紧缠住,最后两人惨遭溺毙,讽刺的是那小童却毫发无伤。
再再前世、数不清的前世,他都因她而莫名其妙地死了,她之于他简直是可怕至极的噩梦,不,是逃脱不了的诅咒。
但今世肯定不会了,他得意地想,真聪明啊!选择了当一只苍鹰,这么一来,他与她,绝不可能再有交集,这诅咒应该在此世可以划下句点了吧!
鹰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个不留神,一只羽翎凌空飞来,射中鹰的右翼。
「好可怜喔!」
他感觉有种湿湿热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身上,愈来愈多,浸湿了他的羽毛。
「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痛吧!」那个软甜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叨念。
困难地,他睁开鹰眼,晕眩,是他第一个感觉。
是她,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她,他可怕的诅咒。
他剧烈挣扎起来,却无法动弹,整个身体被紧紧箝住。
「别动啊,你受伤了,再动会流更多血,我帮你包扎起来了。」
包扎?这叫包扎?鹰怒极瞪视她,她根本把他整个包得像一颗粽子,全身都是可笑的白布巾。
「要不要跟我回家?」女孩温柔地问。「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不要!鹰以一记怒鸣表达内心的不乐意。
「很痛吗?」
她根本完全误解他的意思了,该死!
「没关系,我来抱你,很快就到家了喔,你忍一忍。」
鹰的身躯凌空,这回却不是自由自在地在天际翱翔,而是被禁锢在少女的怀中。
难道这是他永世逃脱不了的宿命?鹰窜过一阵寒颤。
「你知道吗?今天厨房的小三告诉我,他们家的母狗生了五只小狗喔!」
鹰冷冷睥睨着少女,他很想叫她住嘴,他没兴趣听这些无聊的琐事,可惜他办不到,他是一只鹰,只能发出鸣叫,而他的抗议在她耳中则变成对她的响应。
「你也觉得很棒对不对!」
不,不要随便曲解我的叫声,蠢女人!
「我就知道,以后我会把小狗狗每天的情形都讲给你听的。」女孩甜滋滋地笑着。
「***。」一声清亮的女声闯入,解了他的困境。「***,妳又在跟老鹰说话了,拜托,妳别再做这些傻事好不好?」
进来的是侍女小香,虽身为婢女,气势却远胜过***,她教训起***的样子就像母亲在管教小孩一样。
「畜牲怎么听得懂人话,真是的。」小香摇摇头。
「牠听得懂。」少女为鹰辩解,紧紧抱住他,像维护最珍贵的宝物。
痛死了,她压到他的伤处,鹰不满地叫出声。
「***,我看妳是太寂寞了,才会把这种猛禽当成宠物,其实这样很危险的,妳知不知道?万一牠伤好了,攻击妳怎么办?」
「鹰才不会呢!」少女很有信心。
小香叹气,没再说什么。
少女确实是个寂寞的孩子,鹰虽不同意小香说他是宠物,可这点他是同意的,她是个寂寞而爱作梦的女孩。
这几日来的相处,他知道少女是家中的独生女,父母又都忙着经营打理自家生意,无暇理会她,亲近的也只有府里的二、三个仆役。
她的世界是局限的,因此也只有靠天马行空的幻想来度过无聊的每一天。
这世她是投胎到了比较好的人家了,可也怪可怜的。
咦?鹰心惊,为刚掠过的思绪。
可怜?他干嘛可怜她?他才不管她怎样呢!鹰心神不定地告诉自己。
小香走后,少女又来到他面前。
「鹰,我告诉你喔!」她脸儿红通通的,眉眼之间有股妩媚的娇羞。「我只告诉你一个,你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吧!」
废话,他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原来愚蠢是不论几世轮回都不会改变的。「那个砍柴的阿哲啊!他……他今天送我一支发钗耶!」她从怀中拿出发钗,神情是掩不住的兴奋喜悦。
「鹰啊,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人家说的恋爱啊?」
鹰冷冷地睨着她,不知怎地,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瞳,和她宝贝地捏在手中的发钗都碍眼极了。
「鹰!」女孩奔进房里,一见到他就把他整个拥入怀中。
天!快……快不能呼吸了。
鹰的头努力转动着,试图在两团软腻香郁的浑圆中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隙。
就在他快晕过去的那一刻,大量空气突然灌入鼻翼,她放开他了,谢天谢地。
「阿哲他……」她开心地笑着说:「他说要来我家提亲,你说是不是很棒?」
鹰沉默地看着她,他有些意外,她红润的小脸、大大的笑容和晶亮的双眼,竟让他胸腹涌起一股难受的窒闷。
他还来不及理清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女孩脸上的笑意突然隐去,像是想到什么,忧愁地锁着眉。
「那不太可能,是不是?爹娘一定不会同意的。小香说我太傻了,你也这么认为吗?」她垮下肩,失意落寞的模样引人生怜。
他鼓动翅膀,这才发觉自己竟有拥抱她的冲动,他一惊,愣住了。
「鹰,为什么恋爱是这么辛苦的事呢?唉……如果我和你一样是只自由的鸟儿就好了。」
恋爱?鹰瞪她,那男人才给了她一支发钗,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爱上人家了!她还说过不会忘记他,要生生世世跟他在一起……
他有些动怒,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小香进来,她听到女孩的话,相当不以为然。「妳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那个阿哲根本不是妳喜欢的那型,妳不是说妳喜欢那种绝顶聪明、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吗?阿哲哪里好?又呆又直,我看妳是山伯英台的故事看多了,因为老爷夫人反对,妳才愈要跟阿哲在一起,对不对?」
「才不是这样呢!」女孩不服气地反驳。「妳别胡猜。」
「随妳。」小香摇头。「妳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蠢事才好。」
蠢事?私奔算不算蠢事?
女孩在林间奔跑,阿哲牵着她的手,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二人心跳都很快,喘息更是剧烈。
他们骤然停下,因为前方已没有路了。
「一起跳吧!」女孩对阿哲说。
阿哲一震,面露骇意。
鹰在天际盘旋,发出尖厉的鸣叫。
「不准跳!笨女人!跳下去会死的,妳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他又急又怒地喊叫,可是她根本听不懂。
该死!为什么今生要化作一只苍鹰,如果他是人类,就可以拉住她的手……
此刻鹰后悔万分,那个他曾洋洋自得的抉择,如今却叫他痛恨懊恼。
他毕竟放不下她,不管是人是鹰,不管前世今生。
他的领悟来得太迟,女孩已一跃而下。
「你们会牵扯这么深,是因为每一世你们都同时同地死去,若要斩断这宿世的情缘,就千万不要一起死。」孟婆殷切的警告闪过他脑海。
苍鹰俯冲而下,没有一丝犹豫。
女孩在下坠的惊惶中,紧紧抱住她唯一的依靠——鹰。
崖上的男子目睹心爱的女子与鹰落入万丈深渊,眸中不只有震骇,更有浓浓的悔憾。
=编注:别忘了,︽前世债系列︾还有「劫……」、「囚……」、「锁……」哦!=
楔子
杜天羽修长结实的双腿伸直在脚垫上,优雅的十指交叠撑在下颚,专注而锐利的双眸盯住前方。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液晶电视里激烈的光影闪动,然而他很清楚目前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他在心里倒数三秒,三、二、一……
「天羽。」
果然,明亮的声音一下打破室内的静谧。
他不用转头看,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他每天几乎都逃脱不了的纠缠。
但就算他不回头,那张红润的小脸依然挤到他面前,让他不想看也难。
「你在看网球比赛啊?现在是几比几了啊?喔!山普拉斯,我最爱他了,那个跟他比的是谁啊?唉呀!Ace球,好棒喔!」
「妳、闭、嘴。」耳中一下涌入一连串噪音,他的头都快炸了。
女孩依他的命令摀住嘴,一下四周又回复宁静。
可是虽然声音没了,她的表情还是很丰富,因屏幕里比赛的进行而一会儿瞠大眼,一会儿搥胸顿足。
杜天羽让注意力重新摆回比赛上,可是他发现方才的冷静,已因女孩的闯入而再也找不回来,他的视线在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时时分心瞄了女孩几眼。
三分钟,应该是她的极限了吧。
女孩水汪汪的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但没有他的「恩准」,她又不敢放开摀住嘴的手大胆说话。可是,叫她不讲话真的好难过。
「好了,妳想说什么?」他冷睇她一眼。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看电视都不听声音啊?这样都没有听到主播在说什么,很奇怪说,看球没有声音不就没有临场感了吗?我从来不知道有人会像你这样。」
「我就是不喜欢看球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聒噪。」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咦?他是在说那个主播……还是在说她?
女孩神经线虽大条了点,但看他的脸色看多了,多少有点心得。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她嘿嘿讪笑,然后乖乖坐回自己的位子。
杜天羽将视线调回屏幕。「妳院子扫好,可以回去了。」
「不要赶我走嘛,虽然我是来打扫的,可是我们都那么熟了,让我留下来看一下网球再走,好不好?」人家想多跟他相处一下,就算只是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能说也好啊!
「我们不熟。」他的回答依然毫不留情。
「喔……」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女孩沮丧地垂下肩。
杜天羽睇了她一眼,冷峻的脸上闪过难解的情绪。
「对了,」女孩想到什么,抬起头,杜天羽立刻收回视线。「我替你熬了一锅鸡汤,你最近上班很辛苦,都没有好好补一补,我去盛一碗来。」
他才刚皱起眉,还来不及说「不」,女孩已经兴匆匆地飞奔出去,没过几秒钟,一碗热腾腾的汤就出现在他面前。
「我不要。」
「喝嘛!拜托,喝一口看看,我保证很好喝的喔!」她仰着脸,双眼晶亮渴盼地望着他。
他沉默着,本要说出口的拒绝突然哽在喉头,久久才在她期盼的双眼下,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吧?再喝一碗,好不好?」
在杜天羽也搞不清楚为何如此的情况下,他已经连吃了三大碗。
「够了。」他推开面前的碗。
「好吧,剩下的我拿去冰起来,你记得要热来吃喔!啊,不对,你一定又会忘记。这样好了,我拿回去,明天到公司再热给你喝。」
她像只小麻雀吱吱喳喳径自说个不停,杜天羽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闭嘴!要待在这里就坐好!」
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就定位,紧闭双唇,僵直地坐在沙发上。
杜天羽总算得回他要的宁静。
女孩看了一会儿,就再也忍不住因比赛的进行而喊出「好球!」、「可恶!」、「杀!」、「哇!好棒!快赢了!」
确实是一记好球,杜天羽虽然不出声,但也不由得因女孩的大叫而发出会心一笑。有她在一边,看球的兴致似乎也更高了,只不过,他是绝不会对她承认的。
有好一会儿没声音,他转头看她,只见她的头枕在椅背上,已不支地陷入黑甜梦中。他深深望着她粉嫩的脸颊,微启的红唇,还有因一个下午的活动而略显凌乱的发辫。
这个傻瓜!没见过比她更笨的女人,为了接近他,她白天在他公司打杂也就算了,连假日也来他家兼差当园丁。
她的执着和愈挫愈勇的那股傻劲,恐怕是他永远无法理解的。
他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像她这个样子——爱作梦、不讲道理、多愁善感又迷信,至少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理智的、成熟的,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聊又没效率的幻想上。
她是够蠢的,蠢到不自量力地硬是闯入他的世界。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她确实把他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了。
想到这里,他瞪了睡梦中的她一眼。
沉睡中的女孩动了一下,蹙紧了眉头,似乎感应到他的怒气。
他看着她,这么久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她,她不叽哩呱啦、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是就这么静静地,让他可以看清楚她。
就算他再怎么试图忽略她,他也不得不去注意到,她比起一年前初相遇的那刻,瘦了好多。
不只如此,她的眼下也多了层黑影,看来不再是那个圆润可爱、无忧无愁的小女孩了,就连此刻入睡时揪紧的眉心,恐怕也是因他而来。
他试着说服自己是她自讨苦吃,不关他的事,却如何也挥不去心头那丝直窜上来的怜惜。
「不,不要!啊……」女孩在梦中呓语,双手在空中挥动着。
他知道她又作了那个梦。叹口气,他拋下正进行到决胜点的比赛转播,将恶*从沙发上轻轻抱了起来,走向他楼上的卧室。
该死!他低咒着。就是那个该死的梦,让他陷入此刻这个泥淖之中,那是一切混乱的源头。
那个恶梦,开始于一年前……
第一章
一如以往,梦境开始于她在林中奔跑。
风在耳边狂肆吹过,却掩不住她急促的喘息,和身后追兵沙沙的脚步声。
她的手被人握住,眼前是男人宽厚的背,看不见男人的脸,但直觉告诉她,那是她决定要追随的良人,也是此刻她奔逃的原因。
他俩穿过黝闇阴沉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那是一处悬崖,对岸有尖耸入云的小岳,悬崖下是奔腾的溪水,他俩站在崖边,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自崖底传来轰隆隆的猛烈水声盖过她的喘息,淹没了天地间的一切。
怎么办?她问自己。
回头吗?束手就缚?这么一来,她就不得不和男人分离……
她不甘心,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已不容她再有犹豫。
「一起跳吧!」她对男人说。
相握的掌心传来男人的震动,男人沉默。
她却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这样比较好吧!」她轻柔地说。「与其被拆散,不如我们死在一起。」她往崖边踏出一步。
蓦地,一声尖厉的鹰鸣划破天际——
她停下动作抬首,与苍鹰的锐利目光相遇。
那外表凶恶的猛禽并不令她感到畏惧,鹰是她的好友,她直觉地知道这点。
眼前出现许多画面——有她对鹰诉说她寂寞的情景,有接到情人书信时她抱着鹰狂跳狂笑的兴奋……
鹰一直是冷傲、不耐的,却不曾真正走开。她对鹰有比亲人更多的依恋与不舍。
「再见,鹰。」
鹰似乎懂得人心,不停地尖鸣,在她上空盘旋。
狂风中,她对男人说道:「千万别忘记我,下辈子,我们也要约好相守终生,我们一定要找到彼此喔!」风声飒飒,水声轰然,她听不真切男人的回答。
咬紧牙,她闭上双目,往前迈出一步。
天上的苍鹰哀鸣,向她俯冲而下。
她的世界变成一片无尽深渊,往下,再往下……终被黑暗吞噬。
办公室里有忙碌的键盘声、***铃声、复印机呼噜噜的声音、脚步声,突然之间,插入了一个突兀至极的声音。
「啊……啊……」一声凄厉的尖叫让一切声音瞬间停顿下来。
寂静之中,女孩蓦然直立起来的身影分外引人注目。
那女孩绑着二根俏丽发辫,一身青春洋溢的T恤加牛仔裤,原本像红苹果一样圆润的脸孔现在变得苍白,水漾灵动的大眼如今木然瞪视前方,涔涔冷汗自她细腻的肌肤滑落。
「小舞!」吼叫发自办公室的总务经理,有名的凶婆娘。「妳搞什么鬼?」
名唤小舞的女孩震了一下,自恶梦中醒过来,却发现自己陷入更可怕的梦魇之中——
面目狰狞的蒋***正瞪着她,四周是同事们悲悯的目光。
「对……对不起,我只是作了个恶梦。」小舞频频点头道歉。
可是不说还好,诚实的下场却更惨。
「作梦※妳居然给我在这里打瞌睡?」蒋***厉声道。「妳知不知道大家有多忙?妳这个小小的总机居然有空打瞌睡?有时间不会去打扫样品室吗?」
「可是我一早上都在外面跑,送信、送样品,中午又要帮忙整理要寄的邮件,人家只吃了一个三明治,根本没时间午睡。」好不容易下午闲了一会儿,自然就想睡嘛,小舞委屈地想。
蒋***可不会接受这种说法。「妳这丫头,要妳做点事就哀哀叫,妳知不知道现在有多不景气,凭妳一个专科毕业的,能到我们公司工作就该偷笑了,还懒懒散散,成什么体统!」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小舞咽了口口水,垂下头。
她忘了,蒋***在训话时是不能顶嘴的,否则只会被削得更惨。
蒋***见她没话好说,这才哼了一声。「别再偷懒了,再有一次,我就报告江姊炒妳鱿鱼。」
「是。」小舞垂头丧气。
蒋***扭着腰,大摇大摆地走开后,陆续有几个同事走到小舞身边。
「喂,别泄气喔!」
「别理那女人,她只会乱吠。」
小舞在公司里的人缘很好,她是有点迷糊,有时天真率直到无可救药,却也因为这样,让人觉得分外亲切可爱,尤其她做事一向认真,又不会跟人斤斤计较。
这是一家小贸易公司,员工大约十几个人,因为小,所以总务经理也管会计、船务和人事,而小舞直属于蒋***,说穿了,就是全办公室的助理、总机兼打杂。
经过下午那场瞌睡事件之后,小舞的日子更难捱了,蒋***好似在惩罚她地交给她一大堆事做,让她忙都忙不完。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一个个陆续下班,经过小舞桌前都拍拍她的肩。
「小舞,ByeBye。」
「别太累啰!」
最后连蒋***都走了,办公室只剩她这区和后面的总经理办公室灯还亮着。
她正忙着将最后一笔资料输入计算机,身后传来关灯的声音,然后是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响。
「小舞?妳怎么还在?」
「呃……」小舞抬头看向来人。「江姊。」
江若曦是公司的总经理,是个让人觉得很舒服、没有压迫感的女强人。
「我快好了,妳先走吧!我来锁门。」小舞说。
江若曦摇头。「我等妳。」
小舞在打计算机的同时,江若曦放下名牌皮包,主动帮忙整理档案。就是她这样平易的作风,让全公司的人都打心底尊敬这个上司。
小舞一向最崇拜她了,也喜欢跟她聊天。
她们一边做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等小舞完成关机手续,她们一起走出公司大门。江若曦按下铁门按钮,她们一同等待铁门落下。
「江姊,」小舞偏着头,眼神有些茫然、有些无措,她问:「妳相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吗?」
江若曦微愕。前世今生?她从没想过这回事。
于是她笑着敲敲小舞的额头,「小女孩还是那么爱幻想吶!」
小舞摸摸额头,腼腆地垂首。她不是爱幻想,而是真的作了那个梦。相同的梦从她童年时就不时出现,只是最近更频繁,几乎只要她一阖眼,就会重演一回。
她害怕入睡,为的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与恐惧;可是她同时也有一丝期待,为的是想看清楚梦中男人的长相,想解开谜团,知道梦中的自己是如何跟那男子相恋,又为何最后要以死相殉。
「江姊,妳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告诉我,妳知不知道有哪个算命师父对解梦比较厉害的?」
「妳真的有兴趣啊?」
「嗯!」小舞用力点头。
江若曦耸耸肩。「我很少算命,不过听说南京东路那边有个师父还蛮厉害的。啊,对了,」她从手提包里拿出记事簿。「上次我朋友抄了这个***、地址给我,妳想去的话,这资料给妳。」江若曦撕下那页,交给小舞。
小舞将那纸片小心收入口袋中。她决定要找出***。
请了一天的假,小舞来到算命师父的地方——位于巷弄之中,那幽暗的小屋内有盘香缭绕,看来十分诡谲神秘。
「宿世的孽缘啊……我看是前世的情爱纠葛太深,要这生来化解。」
老算命师摇头叹息的模样,让小舞紧张地手心冒汗。
「师父,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为什么最近一直作这个梦?」
老算命师的表情莫测高深。「既是宿世的孽缘,要躲也躲不过,依妳的梦象出现的频率看来,最近妳就可以遇见梦中人,相遇之后,自然一切就会有***。」
「可是我一直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啊!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我又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只怕相见了,也认不出来啊!」
「放心,年轻人,一切自有定数,妳只要一眼,就能把那个人认出来的。」老算命师老神在在地说道。
这是什么***!小舞一点都不信。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明显,算命师又加了一句。「别急,既然妳会作这个梦,表示妳有很强的感应力,妳会找到他的。」
小舞莫可奈何地点点头,付了钱走出算命馆。
出了巷子,外面是热闹的台北街头。她随着人潮盲目地往前移动脚步,前方号志灯变了,她跟着停下等红灯。
她想着算命师父的话……不可能嘛,想也知道是骗钱的,茫茫人海,她哪里知道哪个是她前世的恋人?
感应力?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事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无意间抬起头,对面大楼有座巨幅的电视墙。
那一刻,小舞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全身血液好象在一瞬间冻结。
电视画面里出现一个男人,那男人有一双跋扈的剑眉,挺直的鼻梁,抿紧的薄唇,最令小舞震撼莫名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冰冷、孤傲,彷佛天上的神祇般漠然地睥睨着世间的一切。
=只要一眼,妳就能把那个人认出来——=
算命师的话在她脑中浮现。小舞用力深吸一口气屏住,闭上眼睛,过了一秒再睁开。
电视画面里那男人还在,他带给她的冲击也一如方才一样强烈。
错不了,奇迹居然降临在她身上!天哪!上帝啊!观世音菩萨!妈祖!真神阿拉……她在心里把所有的神明都念了一回——
她真的找到「他」了!
「***,请问妳知不知道电视上那个男人是谁?」她急急拉住路过的行人焦急地问道。
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有位看来像上班族的中年男子有比较明确的***。
「喔,好象是做计算机的,很厉害,叫杜天羽,这个节目是G台的现场节目。***,妳如果要找这个人的话,可以去电视台等等看,说不定他还在。」
「谢谢,谢谢你。」小舞感激地摇着那男士的手道谢。
太好了,她不但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在哪里。她必须立刻见到他!
小舞急急转身,她知道哪里可以坐公车直接到那个电视台,于是她大步狂奔。
她在穿过巷子时,经过那算命师的房子。一种强烈的兴奋急欲与人分享,她打开门,冲进去。
「师父、师父,您说的好准耶!我真的遇见那个人了。」
老师父正低头数钱,小舞的闯入让他瞠目结舌。
「喔!那好,很好。」他及时收起错愕的表情,换上职业的神秘笑容。「好好把握难能可贵的机缘,前世你们没有好结果,这世既然能相遇,自然会白头到老。」
「谢谢师父指点。」小舞听他这么说,不但再无一丝怀疑,更是对师父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她兴高采烈的离去,老师父的笑脸消失。
「有影呒影,我青菜讲讲耶,哪有价嘟好耶代志?」他喃喃自语。
「杜总经理,什么时候有空,可不可以再跟您约个时间做访谈?」前一秒在节目里正经八百的新闻女主播如今媚眼如丝,娇柔地倾身向前,毫不掩饰对杜天羽的爱慕。
杜天羽不悦地蹙紧眉峰,她太靠近了,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和化妆品的气味几乎令他窒息。
「不用了,我不想再接受访谈。」他毫不留情面地回绝了,对于这种不必要的纠缠,他一向表现得冷淡而绝情,为的是不给人任何误解。
他拔下别在领口的麦克风,起身离去。
「杜总经理。」另一个女人满面欢欣地向他走来,那是号称电视圈最美丽的节目部经理。「您刚刚的谈话真是太精采了,实在很感谢您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让我请您吃个饭,算是谢谢您好吗?」
看似公事化的邀请,若加上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和诱惑的眼神,就显得不那么单纯了,显然她想要的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我没空。」杜天羽面无表情,依旧答得冷绝。
女子尴尬地愣在当场,这还是她第一次遭到拒绝,而且是这么彻底的拒绝。
同一时间,杜天羽已转身走开。
「喂,刚刚那位***可是有名的美女耶,才色兼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
跟上杜天羽的步伐,并且是唯一享有特权走在他身边的女性,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妇人——江月香,杜天羽重金从某外商集团挖角过来的资深秘书,从他草创事业之初便跟着他。
她不只是个优秀的助手,更重要的是,她不会像别的女人一样,见了他有如蜜蜂见着蜜一般死缠不放。
会有这层顾虑不是没有原因的,杜天羽拥有的不只是俊朗挺拔的外表,更有一颗价值不菲的聪明头脑。他出身豪门,自小就聪慧过人。父母为了让他受更好的教育,因此结束台湾的事业移民美国。
他果然不负重望以资优生的身分完成大学、研究所的课程。毕业后,他独自回台成立天擎企业,从事电玩程序设计,短短数年他的公司已成为业界翘楚。
要不是他行事刻意低调,以他的经历足以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这样的男人,也就无怪乎会成为所有女性趋之若鹜的目标了。而他本人对这种「关注」,不耐烦到了极点。
「女人还不都是一样。」杜天羽嗤道,一点都不认为刚刚那个浓妆艳抹、刻意讨好的女人,有什么「美」可言。
「唉,你就是这样,人家女孩子对你示好,你却一点机会也不给人家。」江月香叹气。「再这么下去,哪讨得到老婆。」
「老婆?」他挑眉。「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女人对他而言是麻烦的同义词——既麻烦,又无用。
江月香闻言只有猛翻白眼。「你啊,话别说太满!我倒想看到时是哪样的女孩可以抓住你的心。」
杜天羽撇撇唇,不置可否。
他们在谈话的同时,出了电视公司大楼的电梯。大厅里出入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俊男美女,但杜天羽一出现,立即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小沉应该已经把车开到大门口了。」江月香说道。
就在他们往大门走去的时候,一团彩色的影子向他疾冲而来。
杜天羽尚未反应过来,右手臂就被一双小手紧紧缠住。定睛一看,是个绑着二根发瓣的年轻女孩,她仰首看他,双眸迸出异样的狂彩。
没有令人惊艳的五官,女孩顶多只能说是白白净净,看起来很舒服。
「嗨,是我啊!你认出来了吗?是我啊!」女孩兴奋的神情令他错愕。
「***,我想妳认错人了。」杜天羽皱眉,淡漠地拉开那缠住自己的小手。
那女孩自然是小舞,她怔愣地看着他冷漠的表情,一颗雀悦的心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认不出她来?他怎会没有和她相同的悸动?
那明明就是他,那双眼睛如此熟悉,彷佛亘古以来就是她一直追寻着的。
如果像算命师父说的,他不是应该也能认出她来吗?
一瞬间,她幻想的情景破灭了……怎会这样?她原本以为他们的对视会是石破天惊、惊心动魄的,而他居然认不出她来?
「你看清楚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难道不觉得似曾相识,好象……像梦里见过?」小舞不放弃,仍急切地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妳在说什么?」杜天羽的眉皱得更深。什么「似曾相识」,什么「梦」的,看来这女孩是个疯子。他不再理会她,自顾向前走。
「先生,你别走,请你听我说。」小舞拉住他的衣角。
杜天羽动了怒,转身瞪她一眼。「放手。」
「听我说,求求你,让我把话说完。」小舞苦苦哀求。
杜天羽瞇紧俊眸。不可否认,这女孩确实让他有一丝莫名的熟识感,尤其是此刻她可怜兮兮求他的模样。
不,哪有可能,他立刻否定心头那抹不确定,他是过目不忘的人,不可能他曾见过她而忘记。
「……梦……」在他失神的片刻小舞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她接着说道:「我一直作同样的梦,梦见前世,当时我跟一个男人正被追赶着,到了一座悬崖,进退不得,于是我们约好了来世要再相遇,然后就一同跳崖殉情死了。我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你,天!我本来不相信有这种事的,可是见到你那刻,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没有错就是你,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她说的认真无比,相对于她,杜天羽的脸却愈形冰冷阴沉。
梦?这女人是白痴还是疯子,居然说出这么荒诞的故事。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她既不疯也不傻,这只是她用来吸引他注意,甚至接近他的一种方法。
不是他太过自负,而是从以前到现在,确实有许多女人试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方法,要得到他的青睐。
「我不得不佩服妳的想象力。」他讥诮地扬起唇角。
「你不相信吗?」小舞怎会听不出他话中浓浓的讽刺。
差太多了,跟她预期的相差太多。他怎会不相信她,他们不是前世就相约了要在一起的吗?她没忘,他却把她忘记了……怎么会这样呢?
她失魂落魄的神情并不能引起杜天羽的同情,一如以往的冷漠,他越过她,走出大门。
感觉到他的离去,小舞一下回过神来。她追了上去,却正好见他上了车。
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她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他。
「开车。」车里的杜天羽冷冷下令。
车外小舞急得紧抓住车窗,对着窗里的人大吼:「没关系!你现在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会努力的,努力唤醒你的记忆,我叫小舞,今年二十岁,我……」
「开车。」尽管窗外女孩奋力的嘶吼,杜天羽的反应仍是一派冰冷。
黑色的奔驰车缓缓驶离,小舞再也抓不住、追不上,她将双手圈在嘴边,对着远去的他大喊,一点也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
「我会让你知道,这辈子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车内——
「那个女孩子还蛮有意思的。」江月香说。
沉默。
「你说她说的那些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响应依旧是沉默。
「你真的没作过什么梦……」
「够了!」一声暴吼打断她的疑问。「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江月香眉眼一挑。不正常喔!凭她对杜天羽的了解,他不该因一个陌生女孩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杜天羽没理会江月香富含兴味的注视,他将视线调往窗外。
眼前浮现的画面不是过往的街景,而是那女孩微泛红晕的小脸,和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瞳。他的脸沉了下来,胸口涌起一阵难明的挹郁烦闷。
第二章
四周是一片虚无缥缈的白雾,偶有几缕白影匆匆飘过,也有几个会偶尔停下来,然后她会看见几张扭曲而血迹斑斑的脸孔。
这地方不论她来过几次,还是觉得恐怖。
她拚命追着身前的他,他一直不理会她,尽管她可怜兮兮的哀求。
也难怪他不理她,虽然几世以来他从没给她好脸色看,老是绷着那张冷死人的俊脸,可是这回他有足够的理由生她的气——
谁教她犯下这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瞧,那个女孩又来了。」江月香对杜天羽说。
坐在车内的杜天羽,满脸寒霜地看着伫立在大门口的女孩。
他们的座车一如以往地从杜天羽阳明山的别墅出发,一路上接了住在石牌的江月香,直抵位于东区的天擎大楼。
而如同过去一个月以来的每个早晨,那个名叫小舞的女孩依然站在门口等待。
杜天羽当然也看见她了,死板着的脸只有更臭。
「到了,下车吧!」
是他听错了吗?江月香的话中似乎有种兴高采烈的味道。
杜天羽斜睨她一眼。他没听错,他的私人助理确实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早安!」才刚下车,一声清亮而热切的叫唤便向他袭来。
杜天羽有些受不了地闭上眼,再睁开,令他心烦的景象并没有就此消失。
一张红润小脸上漾着大大的灿烂笑容,两眼闪闪发亮,期盼地仰首看他。
「Hi,早,你今天比平常早来一个小时耶!好在我也早来了,否则就没机会见到你了。」
杜天羽的唇角微微抽搐。他当然知道自己早来了,事实上,他就是为了躲避她的纠缠而决定提早出门的,想不到她居然已经等在这里了。
该死!她究竟是几点来的?
他摇摇头,不理她,打算绕过她走进大楼。
「啊……等等。」她要小跑步才能追上他的大步伐。「你这么早起一定还没吃早餐吧!我亲手做了些三明治,给你!」
「我不要。」他推开她递到他面前的小竹篮,看也不看一眼。
「为什么呢?我很认真做的,我……」
他没等她说完就进了电梯。
小舞举在半空的手僵住,连她脸上热切的表情也冻结,然后,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被深刻失望取代。
她垂下肩,颓然转身。
「小舞,」门口的警卫关心地唤她。「妳还好吧?」
「伯伯,」小舞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我没事。」
因为她每天一大早就来,在等待的同时,也常和警卫叔叔伯伯们聊天,一个月以来跟大家都打成了一片。
原本大家眼中的怪女孩小舞,也渐渐以她的体贴和甜美赢得大部分人的关心。
虽然觉得她的行为傻得可以,还是没有人忍心戳破她的美梦,只好为她加油打气,下雨啦、刮风的清晨,他们还都让她坐在他们的岗哨里面,边喝热茶边等。
「伯伯您还没吃早餐吧!这些三明治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吃呢?」
小舞将仔细保护的竹篮递给伯伯,她打开盖子,里面有起司、火腿、培根、生菜、西红柿片等等丰富材料,而且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做的三明治。
「哇!好好吃的样子。」司机小沈停好了车上来,正好看见,立刻食指大动。
「小沈,」伯伯拍开小沉的手,瞪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贪吃?」他转头看小舞。「还是妳自己吃吧!我看妳这么早就来了,八成也还没吃早餐。」
小舞摇摇头。「我不饿。」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沉闻言大喜,一把抓起一片三明治大快朵颐。
小舞只是笑笑。「那伯伯、小沈哥我走了,明天见……」
「小舞。」
她挥挥手,正要走出大门时,有人唤住她。
回头,是那个常跟在杜天羽身边的中年女子,听伯伯他们说,她是杜天羽的助理叫江月香,不过她们从未交谈过。
「妳叫小舞没错吧?」江月香笑瞇瞇地问道。
小舞错愕片刻,随即礼貌地颔首。
「江***有事吗?」
「能和妳谈谈吗?」
这还是小舞第一次进到天擎大楼内部,更无法想象的是,她还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隔壁——江月香的办公室里。
她好奇地打量四周,整个办公室的装潢以深色原木为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办公桌椅、其上的计算机、办公文具等等,用的全是最高级的产品,和她工作的小贸易公司真的差很多。
她想起老旧的木桌椅,根本连隔间也没有,样品、档案堆了满地的二十几坪办公室。
看来他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想到这里,小舞局促地在褐色皮椅上移动了一下身体,突然意识到自己一身T恤、牛仔裤的打扮,和这里的一切是那么格格不入。
就在小舞陷入自己的思绪时,江月香突然开口:「杜总早上是不吃西式的食物喔!他啊,最喜欢吃刚炸好的油条和新鲜豆浆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待在美国而非要回台湾的理由。」
小舞眨眨眼,花了几秒钟才会意出她的话,「喔,原来……原来如此,难怪我的三明治他看也不看一眼。」
江月香微笑,并喝口咖啡。「我自己泡的,当了二十几年的秘书,泡咖啡我可是很有心得的。」
江月香的语气虽然很温柔,但仍给人一种强悍的感觉,这可能是多年工作累积出来的一股气势,让人很难拒绝。
小舞听话地啜了口咖啡,那汁液入口浓郁芳香,可是小舞此刻心里七上八下,根本没法好好享受这上等的咖啡。
「江***,妳是不是想叫我别再来这里等他?」小舞放下咖啡杯,鼓起勇气问。
见江月香笑而不答,小舞急了。「我不会找麻烦的,我只是想每天见到他,我想这样终有一天他也会想起我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你们为难。」
「我没说我为难了啊!」江月香微笑地打断她。
不为难,她还要谢谢这个女孩,每天为她的生活多添了点乐趣呢!江月香心想。
「妳别急,我叫妳来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妳。」
「喔。」小舞松口气,捏紧了的拳头也缓缓放开。
「妳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舞雪,大家都叫我小舞。」
「妳每天来这儿,难道不用上班或上学吗?」
小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本来在一家贸易公司当助理,不过现在已经辞职了。」
「为什么?」
小舞沉默片刻,「因为没有什么事比让他想起我还重要的。」
江月香微笑。「我听妳说过那个故事,可是妳怎么确定杜天羽就是妳要找的前世恋人?」
「我没办法解释。」小舞摇头,「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他了。」
「如果今天不是杜天羽呢?如果让妳有﹃那种﹄感觉的是一个平凡又没钱、没事业,甚至是个糟老头一样的男人,妳还会锲而不舍地追他吗?」
「当然。」小舞肯定地道,接着她的眼神黯了下来。「我倒宁愿他是个普通人,那样他就不会怀疑我的动机了。」
江月香静静观察着小舞,把她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摄入眼底。片刻之后,她有了结论。
「这样吧!既然妳现在没有工作,不如来天擎企业上班,就做我的助理好了。」江月香笑着说道。
呃※小舞讶异地抬头,下巴几乎同时间掉了下来。
她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好好看他。
他没有对她怒斥,没有赶她走开,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计算机屏幕。
小舞贪婪地享受这段可以与他独处的时光,她想把他的样貌深深刻印在心里——浓密的黑发,英俊的脸孔,挺拔的身材,还有那双手,看起来是如此阳刚有力,却又修长优雅到极点。
她的心跳得好快,几乎无法呼吸了。
「总……总经理,请问……请问您中午要吃什么?」
「Jane,妳知道我的口味,像平常一样订个便当就好了。」杜天羽连头也懒得抬。
「可……可是便当又油又咸,而……而且放太多味精,吃了对身体不好。」
结结巴巴的声音终于引起他的注意,杜天羽抬眸,冷冷瞪视着一脸心虚而微微发抖的小舞。
「谁让妳进来的?」
「我……」小舞瑟缩了一下,片刻又想起自己在此的理由光明正大,当下深吸了口气。「我在这里工作,是江***要我来当她的助理的。」
杜天羽瞇起眼。「Jane,她在搞什么?」
他的怒气带着足以冻死人的寒气,小舞的双腿瑟瑟发抖,却强迫自己表现得从容自信,天知道那有多难。
「我替你准备了一个餐盒,是我自己做的,清淡又营养,你吃吃看好不好?」小舞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而且居然没有结巴。
她正欲为自己喝采时,杜天羽不留情地嗤道:「带着妳的餐盒滚离我的公司,我不需要妳。」
红潮冲上小舞的脑门。「你……你不能赶我走,是江***请我来的。」
「我是江***的上司,这个公司的唯一老板。」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堵住小舞的任何反驳。
「可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妳立刻就走!」
不,她不想走,好不容易争取到在他身边的机会,她怎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我求你,让我……」
「小舞,妳不用说了。」在她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闯入对峙的二人之间——是江月香。
「小舞是我请进来的人,我负全责。」
「负责?」杜天羽眉眼一沉。「Jane,妳不是老年痴呆就是得了大头症,妳能负什么责?别忘了我才是老板。」
江月香一点也没被他的怒气吓倒,反而高傲地昂首。
「我是年纪不小了,可还没老到忘记﹃老板﹄交代的事,前几天你说过让我自己找个助理。」
「什么人都可以,为什么是她?」杜天羽怒拍桌面,指着小舞。「妳分明是故意气我。」
是没错,她就是想看一向不露情绪的杜天羽真正被惹毛的样子,同时也想知道这女孩究竟能影响他到什么程度。江月香在心里说道,当然她聪明得没点破。
「真抱歉,﹃老板﹄,我就是中意她,我想,很难找到像她那么真心关切你的一切的助理了吧?我觉得我的选择没错。」
江月香说完牵起小舞的手对她说:「小舞走,去拿妳刚说的餐盒给总经理吃吧!」
她……这老女人……居然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杜天羽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月香把他当透明人似地,和小舞走出他办公室,既惊且怒。
「江、月、香!」他以从未有过的冷厉口吻怒吼道。
江月香转头以不输他的傲气回瞪他。「要是我连找个属下的自由也没有,那这份工作我不做也罢。」换言之,她威胁要与小舞同进退。
杜天羽捏紧拳头,他很想对她大吼要她跟那个疯女孩一起滚,可是该死的他不能。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确实」仰赖Jane。
江月香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这场劳方V.S.资方、男人v.s.女人的战争——劳方和女人大获全胜!
「江***,妳这样好吗?为了我……」小舞极度不安地跟着江月香来到她的办公室。
江月香突然停下来,跟在她身后的小舞一个不留神撞在她背上。
「对不起。」小舞连忙道歉。
江月香回头,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叫我江***,叫我Jane就好了。还有,我一点都不后悔帮妳,妳放心在这里做事,放胆去追求总经理,我支持妳。」
江月香的话让小舞先是惊讶,然后感动莫名。
「谢谢妳。」泪水涌进小舞的眼眶。「妳真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她激动得握住Jane的手。
「去拿午餐进去给总经理吃吧。」Jane拍拍她的肩。
「嗯。」小舞用力点头,像只快乐的小狗般飞奔而去。
看来事情愈来愈有趣了,江月香目送小舞进杜天羽的办公室,嘴角不由得愉快的上扬。
她工作快二十年,早就不在乎能不能保住饭碗,最重要的是工作有没有挑战性,够不够精采刺激。
呵!有了小舞的加入,想必以后的日子一定时时充满刺激。
有些事就好比洪水一样,千万不能有任何缺口,一旦开了个洞,就从此溃决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情况,跟当初他一时犹豫,让凌舞雪进入他的生活中一模一样。
「早。」现在她不像以前一样在门口痴等他,比那更糟,她根本就堂而皇之地在他办公室里等他。
该死的是,她熟知他所有行程,他是怎么也避不开这个疯女孩。
「你还没吃早餐吧?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一进办公室,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传来,等待他的,是香酥可口的烧饼油条和一大杯热豆浆,还有她笑咪咪的小脸。
杜天羽挑眉,把公文包放下,坐在桌前。
「妳做的?」就算他不曾下过厨,他也知道这种东西不可能自己做,她八成是买现成的,然后把包装换成一般的餐具,想骗他?哼!
「是啊!Jane告诉我你爱吃,所以我昨天晚上试做了好多次,好不容易早上终于成功了说,来嘛,试试看。」
她小心地将餐巾铺在桌上,免得弄脏他价值不菲的办公桌,把食物布好,然后张着兴奋期盼的大眼望着他。
他确实饿了,食物看来也很可口。迟疑了一会,他终于尝了第一口。
他僵住了,天!没想到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怎样?好吃吗?」
他无法回答,原本想好的苛刻评语卡在喉头,郁闷极了。
「很好吃吧!」她的双眸闪闪发光,像渴盼得到赞赏的小孩一样,紧张地注视他。
是很好吃。
沉默半晌,他才以一声闷哼极不情愿地同意她的话。
小舞开心地笑开了眉眼,那笑容让她整张脸在瞬间亮了起来。
他的响应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吗?
他抬眸与那张灿亮的笑脸相遇,那一瞬间心脏猛地撞击了一下。
「以后我每天都帮你准备好不好?」
「不用。」他的口气恶劣。
「为什么?」小舞叫道。「你不是说好……」她的声音倏地弱了下来,因为注意到他恼怒的瞪视,「好吃的吗?」
「总之我说不用。」
「好嘛。」小舞失望地垂下肩。
她那黯然的表情无由地令杜天羽感到烦躁起来。
「妳出去。」他不想再看见她,她总是会挑起一些他不想要的情绪。
「是。」小舞收拾桌上的餐具,正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他突然唤住她。「妳的手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他眼前忙碌地晃来晃去的一双小手上,有一颗颗丑陋红肿的水泡,让他不想注意也难。
「噢!」小舞迅速将手藏到餐盘下。「没……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她吐吐舌头。「没事。」
他皱紧眉心。「那油条真是妳自己炸的?」
小舞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我不是说过了吗?」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他突然生气起来,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之那些小水泡真是碍眼极了。
「噢……」小舞被他的怒容吓着了。
她实在不懂,他为何又生她的气,刚刚他明明说喜欢她做的食物,现在却又看起来很不满意的样子,到底她要怎么做才能取悦他呢?真的好难喔!
她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杜天羽的脸明显地拉了下来。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真的。」小舞赶紧澄清。「问完我就出去,不会再烦你了。」
他冷冷睇着她哀求的表情,许久才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小舞得到他的首肯,高兴得笑开眉眼。
「没有啦,我是想问你,昨天有没有梦到我,你有没有想起一点点有关我们前世的事情?有没有开始对我感觉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她每问一个问题,杜天羽的脸便难看一分,最后终于达到忍耐的极限。
「滚!」他额冒青筋,暴吼出声。
第三章
「不要这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没把你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就不要再生人家的气了嘛!」她紧追在他身后,急得快哭出来了。
「放开。」他冷冷回眸,瞪着她揪住自己衣角的小手。
「那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根本也不想让妳认出来。」依然是冷绝的话语。
「可是最后你还不是救了我。」她怯怯地反驳。
那似乎触到他的痛处,只见他恼羞成怒,大力甩开她往前走。
「喂,等等,别丢下人家啦!」
一男一女的身影,一前一后消逝在白雾之中。
看着小舞垂头丧气地自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江月香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
「怎么?那个大冰库又给妳脸色看了?」
小舞颓然坐在椅子上,将头无力地摆在桌面。
「是我太笨了,要不然就是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
「别灰心。」她给小舞打气。「他念归念,可是我看这两个礼拜以来,妳帮他准备的爱心餐盒,他都吃得精光。上次我跟他去高雄出差在外面吃饭,他什么都吃不下去,我看哪,他是已经习惯吃妳做的菜了,所谓要捉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捉住他的胃,妳已经成功一半了,加油!」
「是吗?」不可否认,Jane的话稍稍恢复了点小舞的信心,她的头离开桌面。
「可是他老是给我脸色看,他最常跟我说的话就是——﹃出去﹄。」
「唉呀,别在意,他对哪个女人不是这样。」
「真的吗?」她的头又抬得更高,这回垮下的肩稍微挺直了些。「他没有女朋友对吧?」
「没有,妳在这里做了两个礼拜还不了解吗?多的是女人对他*,可他老是冷冰冰的,没一个引得起他的兴趣。」
「是喔。」小舞完全恢复了,嘴角还微微上扬。
突然她想到什么,笑容僵住。「Jane,妳说,他应该不是……﹃那个﹄吧?」
「那个?」
「他不会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吧※」
「呸!呸!呸!不要乱讲,他才不是﹃那个﹄。」
「那他……」
「放心,他只是在等适合的女孩出现。」
小舞偏头想了一下,片刻又释然地笑了。
「那就是我了。」她下了结论。「毕竟,我是他前世的恋人嘛!」
江月香忍住笑,居然有人这么乐观的,也好,凭这股傻劲,她应该有办法融化那座超级冰库。
「好了,干活吧!」江月香交给小舞一个***号码。「唉,总经理家打扫的欧巴桑突然不做了。」她很伤脑筋的模样,「妳打***给报社登广告,说要找一个每周末可以去打扫的兼职清洁工。」
小舞的心跳加快。「Jane,妳说每个周末啊?」
「是啊。」
「去他家?」
「当然。」
「他家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呀!我不是告诉过妳,他父母都移民到美国去了,他在台湾是一个人。」
去他家,他一个人,与他独处每一个周末……好象作梦一样耶!
小舞双眼亮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让我去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一见到是妳,一定会把妳赶出来的。」
Jane的警告言犹在耳,可是小舞仍忍不住要试试看。
她好想看看他住的地方,还有他在家的模样,他不工作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他喜欢看电视吗?还是听音乐?他不穿西装又是什么样子?
光是猜想就让她兴奋不已,她想去,一定要去,就算被骂也无所谓。
不过为了增加成功率,她还是做了「必要」的变装——遮阳帽、口罩,再加上全身包得密不通风的工作服,她看起来就像个十足十的中年欧巴桑。
小舞紧张得一夜无眠,但她还是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到达杜天羽在阳明山的别墅。把她那台破摩托车停在门口,她按了门口的对讲机。
「我来打扫的。」为了怕他认出来,她的声音透过口罩,听起来闷闷沉沉的。
「进来。」他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小舞的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
这就是他住的地方!小舞仰望眼前的建筑。
那是一栋深咖啡色的两层楼别墅,屋前是一片小巧精致的花园,旁边还有一座游泳池,别墅有一面全是巨大的两层楼高落地窗户,这个设计让屋内的人可以从任何角度欣赏山下的风景。
「哇!」她赞叹地大叫,一下子忘了她的紧张和来到这里的理由。
「很好,妳很准时。」
他的声音把她一下子拉回现实,小舞蓦然惊觉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前,双手扠腰俯视着娇小的她。
「唔……」她连忙低头不敢面对他,害怕他看穿自己的伪装。
「屋里的工作妳不用做,有佣人打扫,妳要负责的是屋外的庭院、车库和游泳池,工具在车库里。」
他的语气依然是冰冷而公事化,小舞点点头,不敢多讲话。
杜天羽沉默地注视她一会儿。
「我不喜欢有人进屋来,妳把工作做完就可以走了,工钱我的秘书会跟妳算。」
小舞还是只有点头。
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回屋内。
「呼!」他走后她才松了口气。
「好,干活吧!」她活力十足的大喊。
这样……不晓得对不对喔?小舞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棵树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一个钟头前它看起来像一只展翅的巨鹰,现在……嗯,现在嘛……很像一坨什么,到底像什么呢?实在说不上来。
她也没做什么,只是看它长出些杂枝杂叶,就一时心痒想把它稍稍修剪一下。
她搬来一个长梯子,原本是方便她修剪花木的,哪里知道一爬上梯子,一眼望去,透过那片落地窗,她清清楚楚看见杜天羽的一举一动,这一看让她看痴了。
他在二楼的健身室练拳,一身削肩运动衫和短裤,手上戴着拳击手套,一拳又一拳有力地击打在沙包上。
她注视着他,对他优雅而有力的动作着迷不已,汗水很快浸湿他的上衣,他将它脱掉。
小舞咽了口口水,眼睛张得好大,他的肌肉随着每个律动收紧放松,在他光滑的皮肤下起伏着。
她从没看过这么震撼的景象,他在办公时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就足够令她心跳加速,而这个……这个……
天!她快不能呼吸了。
小舞拿下口罩,用力喘几口气,想不到再抬头,窗内已经失去他的踪影,她懊恼不已。
回过头来,她终于发现自己对那棵树做了什么。
那老鹰的形状早就不见了,变成……变成什么呢?为什么怎么看都少了什么?
「啊!」她大叫一声。
鹰头!糟糕,她居然把鹰头给剪断了。
怎么办?接得回去吗?一定会被骂死的。
她爬下梯子捡起那段树枝,再爬上来,狼狈地试图把它插回原位。
「啊……啊……」蓦地,凄厉的尖叫声传来,然后是砰地一声重物坠落的巨响,下一秒她已经头上脚下地向下栽。
她没注意到二楼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从她慌慌张张、急急忙忙拯救那棵被她摧残过的树,到她毫不优雅地跌落在厚厚的树叶上。
那双眼睛扫视那棵惨不忍睹的树,往下到女人揉着撞疼的屁股喃喃自语的模样,到一地凌乱的枝干绿叶,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张阴沉的脸也变得更加难看。
下午,小舞环视被她「肆虐」……喔,不,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胸中充满劳力工作后的成就感。
好!只剩游泳池了。
她从车库里拿出长刷子、水桶等工具,绕过屋子,来到另一头的泳池。
一阵哗啦啦的拨水声传来,起先小舞还没会意过来,直到看见一抹黝黑结实的身影在水中浮沉,她才蓦然体会自己看见了什么。
他……他在游泳!
她忘记伪装,忘记不能靠他太近的原则,彷佛被下了魔咒般,她着迷地走向他,想看清楚他的模样。
小舞一点都没察觉自己已经靠近泳池边,直到一声破水声响起,他有力的双臂捉住杆子,霍地自水中起身,立在她身前。
太刺激了,远远偷看是一回事,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赤裸的上身又是另一回事。
她着迷地将他削瘦但结实的身材纳入眼底——肌肉纠结的手臂、宽阔黝黑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再往下看向他的泳裤。
「喝!」蓦然察觉她正盯着他的「那里」看,仓皇后退,慌乱加上泳池边的磁砖太滑,她踉跄一下,然后就整个人往后栽跌了下去。
「哇……咕噜……救……咕……救命啊……」
四面八方涌入她口鼻的水淹没了她。
她睁开眼睛时,对上的是一张透着不耐的冷峻脸庞。
「咦?」小舞霍然坐起,发现自己躺在泳池边,全身湿透,这才想起方才落水的事。「是你救了我?」
他哼了一声,因为她问了个蠢问题,这房子里就他和她二人,不是他救她,会是谁。
「谢……谢谢喔。」
小舞的脸烫红了起来,糗毙了,她居然看他看得掉下游泳池,这下她辛辛苦苦的伪装不就全完蛋了吗?
咦?等一下,他救了溺水的她?那他不就抱过她,也许他还给她做过人工呼吸……天哪!她刚才为什么失去意识?太可惜了!
小舞用手轻触双唇,心头有如小鹿乱撞。
「我没有。」他突然开口,将她神游的思绪猛然拉了回来。
「咦?」
「没有人工呼吸。」他靠近她,恶意地撇起嘴笑。「我只是把妳拉上岸。」
她的脑袋有片刻无法理解他的话,然后一瞬间……
「你……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语落,她的小脸倏红,摀住嘴。
天!她这不是承认了吗?
杜天羽冷眼看她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庞。这蠢女人,她的心思根本都写在那张脸上了,有谁会看不出来。
他锁起眉头瞪视她。「下礼拜妳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小舞急急抬眸。「你不是需要清洁工?」
「我需要的清洁工,不是把我的庭院弄得乱七八糟,还搞得要我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笨蛋。」他站起身。
小舞更慌了,她连忙揪住他的手,急切地说:「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知道我第一次上工,难免还不上手,我发誓会好好学,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他冷淡地拨开她的手,走了开。
「不要这样嘛,你……」小舞急急站起来想追上前,蓦地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倒抽了口气,她往下看,自己的右腿有一处可怕的瘀血,此刻正冒出点点血水。
「好痛。」她跪坐在地上,眉头皱紧,才一下子,冷汗便涔涔而下。
「妳又怎么了?」他回头,傲慢的眼神正不耐烦的落在她身上。
「我的脚……」小舞眼泪迸出来,「好象流血了。」
他瞪着她的泪水,冷酷的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蓦地低咒出声。
「妳这女人,真有够麻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
「你……你在抱我!」
没错,几个大步,他就缩短了二人的距离,大掌一捞,就将她细瘦的身子抱了起来。
「闭嘴!」他的脸色因她说出了这个事实,而更加难看。
她立刻听话地摀住了嘴,僵硬地栖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一个细微动作,这个美梦就会当场破灭。
「不要这样好不好?」
「不行。」
「可是会痛耶!」
「是妳自找的。」
「呜……轻一点嘛,啊……好难受,不要了,人家不要了啦,你快住手……求求你。」
「闭嘴!」
小舞哀怨万分地瞅着眼前冷酷的男人,她倚着沙发,此刻刚换掉一身湿衣裳,穿著他过大的长衬衫。
他在沙发的另一端,有力的手紧握住她雪白的小腿。呜……她幻想过有这一天,可是……可是怎么会那么痛!呜……
「哭什么?闭嘴,才上个药妳哭屁啊!」
「可是真的很痛嘛。」
杜天羽气得想杀人,好好的一个周末,他好不容易能让耳朵清静一下,这蠢女人居然找上门来。
那也就算了,他当作没认出她来至少还相安无事,想不到现在他竟还得替她上药,更可恶的是,这女人还敢在那边哇哇大叫。
「不许哭!再哭我就把妳丢出去。」
这威胁很有效,小舞闻言立刻住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总算安静下来了。
杜天羽专注地为她破皮的地方上药,再把周围乌青瘀血的地方揉散。
奇怪,这女人的腿还蛮柔软的,细绵绵的,很舒服的触感,他几乎不想将双手自这柔滑细致的肌肤移开。
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她们身上总是有太浓、太呛鼻的香水味,讲话的声音也总是太嗲、太假,所以他才会这么讨厌她们。
可是她好象不太一样,她身上只有一股自然清淡的香皂味,闻起来蛮舒服的,她的声音虽然呱噪,可是很坦诚不做作……
等一下,他想到哪去了!杜天羽像触电般猛地放下小舞的腿。
「啊!好痛!」
「妳回去。」他瞪着她,严冰般的脸上阴晴不定。
「咦?」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刚才好心帮她上药,现在怎么就要赶她走,不要啦,她还贪恋他的陪伴。
「可是我的脚很痛,走不了。」
「可以叫出租车。」
「可是我的衣服还没干。」
「可以在我妈房里找几件衣服穿。」
「可是……」
「没有可是。」他低吼。「妳回去。」
「不要这样嘛!让我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等我的脚比较不痛了我就走,真的,最多一个小时,好不好嘛?」
他终究不敌她的苦苦哀求,臭着脸让她留下来。不过他不再碰她、不再理她,远远坐在客厅另一头的沙发上看电视。
他专注盯着画面的模样教她不敢打扰他。只不过,小舞撑不了几分钟,终于禁不起好奇心的吸引。
「你在看网球喔!」
「……」
「这是什么比赛啊?」
「……」
「那个选手好象很厉害,不过他的名字好长又好难念喔……嗯……Yev……」
「Yevgenykafelnikov。」
「哇!你好聪明喔!」她的眼中射出崇拜的光芒。
杜天羽冷冷瞪她一眼。「被妳这种笨蛋称赞,让我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什么嘛!我是真心诚意说你聪明,你居然还骂人,真是太……」
「够了。」他伸手制止了她一大串的唠叨。
二人的视线再度回到电视画面。
过了两分钟——
「喂,很奇怪说,才打了两球怎么就30比0了?」打破寂静的依然是小舞。「是不是写错了啊?」
一秒钟、二秒钟、三秒钟……杜天羽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要降低自己的水平去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
「哇!现在更离谱了,40比0。」
他受不了了,「一球是15分,妳这白痴不懂就别乱讲。」
小舞愣了一下。「乱讲,一球15分,那三球应该是45比0啊!我是不懂网球,可是算术还挺行的。」
「那是网球的规则。」他大吼。「比数是从fifteen︱love;thirty︱love;forty︱love这样上去的!没有人会说fortyfive︱love好不好!那多难念!」
「forty︱love?为什么是love?不是zero?」小舞一向很有虚心求教的精神,捉住问题立刻寻求解答。
杜天羽快疯了。「那是规则!规则!妳懂吗?」
小舞一脸茫然,一看就知道——不懂。
「算了。」杜天羽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我干嘛跟妳说那么多,妳这种人是不可能了解这种运动的。」
小舞闻言嘟起嘴。什么嘛!瞧不起人。
她瞪着电视里交战激烈的两个选手,她发誓,她一定要学会所有网球的怪规则,她绝对不能让他看扁了。
那天一直到傍晚,杜天羽才终于送走小舞这个烦人精。她走后,他总算又得回平静。
只是在这样安静的房子里,他却首次有了一种空虚的感觉,少了她的喳呼,好象少了些什么,有点怪。
他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些奇怪的念头,早早便上chuang睡了。
那个梦来得突然。
他清楚看到她的脸,她正面对着他,兴奋地吱吱喳喳说些没意义的话,她身上的打扮很怪异,像是古装戏里的服装、发型。
他无法看见自己的模样,只是那种被她缠住的无奈心情是相同的。
「只有你最好了,我好喜欢你,只有你肯听我说心事。」她突然感情泛滥成灾,一把抱住他。
天哪!快窒息了,放开我!
他想呼救,可是声音却怎么也出不来。
好不容易挣扎着找到一丝空隙可以呼吸,他大口喘息,一股软腻温香沁入口鼻,他这才察觉自己正栖在她胸前。
透过薄衫,她浑圆柔软的乳房挤压着他,令他全身窜过电击般的酥麻,很快地他的欲念被唤起了。
放开他,否则他就要……就要……
杜天羽大吼一声,自床上倏地坐立起来,身上早就被冷汗浸湿。
梦……刚刚那只是个梦。
「不……不可能。」他喃喃说服自己。「作这种梦只是因为她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说什么前世今生的蠢话,绝对不是……不可能……那绝对只是梦而已。」
他脸上惊魂不定,身体却还清晰地记起梦中她的触感,并因此而灼热不已。
「该死!」他怒气腾腾地朝床垫击了一拳。可就算如此,还是平息不了体内残留的火苗。
第四章
这座桥千年来她已经走过几回了,可这回她却有些许迟疑。
「咱们别过了好不好?」她仰首问他。「别转世了,就在这儿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不好。」他说。「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这里确实是个「鬼地方」,在这儿的全是等待转世的鬼魂。
「可是……」人家不想跟他分开嘛!呜……
「走了。」他不再费神和她啰嗦,拎起她娇小的身子往前飘过奈何桥。
「早!」
一如以往,他一进办公室,就迎上这张灿亮得几乎刺眼的笑靥。
只是今早一与她笑盈盈的眼瞳相对,他的心突了一下,昨夜的梦境蓦然侵入脑海,他猛然别开眼,神色阴晴不定。
「早餐,来吃早餐啰!」小舞对他的臭脸早已习以为常,她毫不在意地招呼着他。
「妳不是脚受伤吗?干嘛还来上班?」他看她一跛一跛地走来,绷着脸。
「哇!」小舞受宠若惊地眨眨眼。「你在关心我吗?」
「妳说呢?」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难道,你是不想看到我?」
他是不想,不想看她勉强着自己的模样,不想看她扰乱人心的笑脸,他不想自己的情绪这么被某人牵引。
他什么都不说,只说了一句。「是不想。」
「噢……」小舞闻言茫然呆立着,脸上的笑靥被浓浓的失落取代。「那……呃……我先出去了,你吃早餐。」
她游魂似的背影让他无来由地感到躁郁不安。
「喂!」他唤住她。
「嗯?」
「妳……咳……妳的脚好点没?」他僵硬的声音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我?」小舞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于是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喔,好……好多了,不碍事。」
「那很好。」
他又别开眼了,小舞注意到今天他好象哪里怪怪的……
是了,他一直都不敢跟她对视。
「你……」她试探地开口。
「干嘛?」他已经坐下来,啜饮一口热豆浆。
「你该不会是昨天梦到我吧?」
「噗……咳咳……」杜天羽被呛住,猛烈咳嗽不止。
一周后,小舞依然如期出现在杜天羽家门口。
「你好。」很有精神的招呼声,她对着对讲机大喊:「我来打扫了。」
「我不是要妳别来了吗?」对讲机那头是他明显不悦的声音。
「拜托让我进去嘛!我人都来了,而且我保证绝不会吵你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舞紧张地等待着——终于,门锁开了。
「谢谢!」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总之她对着对讲机高兴地大喊。
小舞愉快地踏入他家,有了前次的经验,她很快地开始打扫的工作。只不过这回她不敢再偷看他,生怕他把她赶出去。
二楼的窗户内依然有双眼睛跟着她,他看着她明明是那样瘦弱的手臂,却不自量力地提着两桶清水在刷洗庭院的石径,明明摇摇晃晃,却还逞强着爬上梯子去剪那些早就被她修得乱七八糟的树枝。
他无法理解她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在他看来,她所有的行为都是荒唐、没有效率的。
为什么她可以确定他就是她所谓的前世恋人?为什么她不在乎别人可能把她当成疯子?为什么不管他怎么给她脸色看,她还是不死心?
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他的理解,以及他从小所相信、遵循的法则之外。
不是没有女人喜欢过他,只是从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拚命、这样全心全意,这令他感到真正的慌乱。
慌乱,是因为有种隐隐的不安,彷佛一直苦苦维持的平衡就要在一夕间分崩离析。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看她多久了,他只感觉到太阳好大,透过窗户照得他的皮肤都痛了起来。
应该中午了吧?
她坐在树下,开始吃便当。
杜天羽微蹙起眉,该死!它们看来可口极了。
这又是他另一个无法原谅她的原因。
她已经把他的胃口养刁了,再好的餐厅做出来的菜对他来说都太油、太腻、放太多味精,反正都不合他的口味。他宁可用一客高级牛排的价格,换她手上的便当。
正当他这么想,小舞从袋子里拿出另一个保温盒,她盯着它看,表情犹豫。
她抬头望向主屋。
杜天羽的唇角不自觉上扬。她帮他做了午餐,他早该知道的,胸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她就要拿来给他了吧!
他专注盯着她,连自己都没发觉全身肌肉绷得有多紧。
小舞确实站了起来,朝主屋跨了一步。蓦然,她定住不动,脸上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片刻她摇摇头,重新走回树下,把保温盒放回袋中。
杜天羽愣住了。他无法相信她做了什么,那女人居然不给他饭吃!
他怒不可遏,觉得被人抢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可恶!」他正打算下去抢回他的餐盒,定睛一看,那个白痴女人居然在树下睡着了。
杜天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他没看错,她真的睡着了,才短短几分钟就靠在树干上左摇右晃地睡得好不惬意。
该死的女人,他有股掐死她的冲动。
好舒服喔,感觉上好象有好久好久不曾这么安稳的睡过了,那个恶梦难得没来侵扰她。
她也作梦了,梦到的却是小时候枕在妈妈腿上,妈妈一边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一边哼着安眠曲。她安稳入睡,沉浸在一种飘浮的幸福感中。
缓缓苏醒,发觉自己作那个梦的原因——屋里凉凉的很舒服,她身上裹着软软的羽绒被,丝质的被单和床单贴着她的肌肤,带来柔滑的触感,还有那个大大的、蓬松的枕头。
她还不想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鼻翼飘进一股清爽的香气,那香味带着阳光、海洋的味道,很舒服、很男性,有「他」的味道。
好幸福,那感觉就像被他拥抱在怀中,于是,她渐渐张开眼睛,带着梦幻般的甜蜜笑容。
杜天羽坐在角落沙发内,她没有发觉,但他一直沉思地望着她。
他不记得过了多久,屋外的烈日已转为淡淡的斜阳,屋子里慢慢暗了下来。
而他始终维持同一个姿势,直到她红扑扑的小脸绽开美丽至极的笑靥,他的心弦一紧,一瞬间有种不能呼吸之感。
她的视线很自然地环视四方,最后落在他身上,她的眼中没有讶异,彷佛他原本就该待在那个地方守护着她。然后她对他笑了,那慵懒的眼眸集合在一起,是种强烈的性感魅力。
杜天羽怔住,片刻间脑里有种「完蛋了」的可怕预感。
「妳也太离谱了,居然睡这么久。」他用怒容、用严厉的声调来掩饰突如其来的心慌。
听到他的声音,小舞僵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喔!」她七手八脚地自床上爬起。「对……对不起。」
杜天羽板着脸,说不上来为何感到烦躁不安。
「我记得我吃完饭就在树下打瞌睡……」小舞摇摇头。「怎么睡着睡着就跑到这儿了呢?真奇怪耶。」
她还好意思问!杜天羽没好气地瞪着她。
「啊!」她怪叫一声,惊异地张大眼。「是你对不对?是你抱我上来睡的!你对我好好喔!」
烦死了,那双兴奋得微微泛着水雾的大眼睛。杜天羽牙关咬得吱吱作响。
「妳闭嘴!是谁说不会给我添麻烦的?又是谁睡得像只死猪?」
「不要这样嘛,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太累了。」
「太累?」他哼道。「累什么?说的好象我是个刻薄的老板,妳哪天不是准时六点下班?」
是他命令她准时走的,他一刻也不想多看到她。
「可是人家下班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耶!我要去买菜、要准备明天的早餐和午餐要用的材料,还要把Jane告诉我的公司事情都背熟。」
还有,她买了一大堆网球的书,上网找资料,为的是了解他喜爱的运动,只是这些她不好意思说。
「而且啊,我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了,你知道的,油条还是要当天现炸才会好吃嘛。」
听她这么说,杜天羽无来由地生起气来。
「我没叫妳做这些事。」
「我知道啊,是我自己抢着要做的。」
她熠熠发亮的眼睛,令他更是怒不可抑。
「以后我不许妳替我做早餐、不许替我带便当、不许来我家,听懂了没?就算妳做了我也不会吃的,更别想我会领妳的情。」
他义正辞严的声明,却被此时从他肚子里传来不争气的咕噜声所打断。
小舞眨眨眼。没看错吧!杜天羽居然脸红了。她低头忍住笑。
「啊,你饿了吧!我去看厨房有什么东西好不好?」
她从床上跳起来,问是问了,可也没听他意见的打算,就好象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径自走出门外,留下杜天羽气急败坏地瞪视她的背影。
她从来不把他的话当真,杜天羽忿忿地大口咬着牛肉,一边这么想着。
可恶!这铁板牛柳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吃。
她也不是太漂亮,身材更是乏善可陈,偏偏她可以从他家好久没动过的厨房里搜出食材,弄出一桌让人垂涎欲滴的料理来,真是太可恶了!
「要不要再来一碗饭?」
他瞪视她笑意盈盈的小脸,久久发不出声音。
小舞没被他吓到,只是若无其事地拿走他手中的空碗,再到厨房去盛饭。
回来时他仍维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那碗饭再塞回他手中,他就像饿极了的小狗一样低头猛吃起来。
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模样,小舞以肘支颊,快乐地看着他,光这样就满足了,她一点也不饿。
「妳怎么不吃?」他终于抬眸,却是在解决了三大碗饭和两碗汤之后。
小舞快乐地点点头,这才举箸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饭后她怕他赶她走,急急忙忙收拾碗筷回厨房,开始洗碗。
他没说什么,只是踅回客厅看他的球赛。
「咖啡。」她自作主张泡了两杯咖啡出来,不加糖、不加奶精的是他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放在他身旁的咖啡桌上。
杜天羽没有看她,专注盯着电视画面。
小舞松了一口气,他没赶她走。
她让自己舒服地窝在另一个沙发里,偷偷观察着他。
仔细看,他看比赛的时候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会随着比赛的进行时而皱眉,时而扬起唇角,时而不屑。
他还真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吶!换句话说就是闷骚。
嘻!小舞很高兴自己又多了解他一分。
「哇!Ace球!」小舞突然大喊。
杜天羽回头瞪了她一眼,对突来的打扰面露不悦。
小舞吐吐舌,闭上嘴。
「太棒了!Rafter这个截击漂亮。」才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叫道。
他的反应还是一记白眼。
「好球,又是一记Ace,咦?为什么不记分?裁判是不是看错啦?」
「那是Net。」杜天羽受不了地纠正她。
「Net?喔,触网啊!我刚没看清楚。」小舞很「受教」地点点头。
他挑眉睨她一眼。「妳好象没那么白痴了嘛。」
对小舞而言,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赞美了,于是她得意地挺起胸膛。
「当然,我下过苦功喔!这一个礼拜以来,我已经把所有网球规则都背熟了,我还把现在正进行的美国公开赛录下来,每天下班回家我都很认真看喔!一直看到凌晨一、二点呢!」
他蓦地僵住,停下啜饮咖啡的动作。
「无聊。」心口涌起一阵慌乱,他不耐烦地低吼:「妳干嘛老做些蠢事?明明看不懂还要硬撑。」
「一点也不蠢啊!因为我喜欢你啊!既然网球是你喜欢的运动,我就应该要看得懂啊!这样我们以后就有共同的话题啦!」
他困难地抬眼看她。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第一次有人这么拚命地去喜欢他。
不、不对!他不要这样,再这么任她胡作非为,搞不好他就真的逃不了了。
开玩笑,他岂能被一个小女孩绑住,再说,他才不要印证她那套荒谬可笑的前世今生论!
思及此,他又慌又恼,忍不住声色俱厉地对她吼道:「妳不要再说什么喜欢我的话了!妳为什么老是这么厚脸皮,一个女孩家老把喜欢挂在嘴上,我不要妳为我再做任何事了。妳有没有想过,妳的喜欢对我而言只是一种负担,我根本不想要那种负担。」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这些话,他气喘不已地瞪视她。
话都讲这么白了,她不可能还没有感觉吧?
果然,他看见她愕然地瞅住他,笑容不知何时已隐去,一张小脸苍白得吓人。
那是她活该,杜天羽拚命说服自己,他并没有做错,把话说清楚才是最佳的策略。他将双拳捏在身侧,克制某种莫名冲动。
不,那冲动绝不可能是看见她眼中涌起的水雾,而想收回刚刚讲的那些话,不会是。
小舞垂下头,凝窒的沉默在屋里蔓延——
该死!她在哭吗?他死瞪着她微颤的双肩,右额上的青筋隐隐抽搐。
「不可能啊!」良久,她才摇着头喃喃开口,像在说服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怎会不要我呢?」
她仰首,勉强挤出一抹充满希望的笑容。
「我知道了,你只是还没有领悟我们是前世就注定要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你不是也梦过我吗?那表示你就快要想起来了,在这之前,我还要更加努力,努力让你也喜欢我。」
这回错愕的换成杜天羽。太可怕了,他低估了她的韧性和脸皮厚度。
好不甘心,他输了。他颓然倒坐在沙发内,全身虚脱。
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已经成功地击溃她的信心了。
但此刻看来,她已经完全恢复,已经作好了「心理重建」,把刚刚那段「小插曲」成功地拋在脑后。
「我把杯子拿去厨房洗洗吧。」趁球赛转播空档她说。「要不要再来一杯?」
杜天羽茫然摇头。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他无力反抗的手中拿走杯子,踩着轻快脚步进了厨房。
可恶,他居然栽在这个女人手里。
愤怒地瞪视她的背影,杜天羽心底扬起旺盛的斗志,他绝对要想办法把她赶走,不惜用任何卑鄙的方式。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真的晚了,已经晚上十点,她没有理由待下来,除非他开口留她。
不过既然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小舞也就难得的主动离开。
「急什么。」
她已经在玄关处穿鞋,突然间他冷冷的话语侵入耳中,她发了一会儿呆。
小舞甩甩头。伤脑筋,她怎么年纪轻轻就出现幻听?
「留下来。」
她已经开了门,突然间全身冻结无法移动。
「你……刚刚说了什么话吗?」应该是她听错了吧!他哪有可能会……
「我想妳留下来。」他的唇上泛着莫测高深的浅笑,彷佛怕她没听清楚,于是他又加了一句,「陪我。」
「啊……咦?」小舞眨眨眼。「你……你说……」
「算了。」他神色变为冷漠。「妳不想的话……」
「我想,我想。」开玩笑,哪有可能不想。
杜天羽勾动唇角,一身黑衣的他斜倚着楼梯扶手,看来分外邪肆惑人。
「上来。」他简短地下了令,就丢下她一个人上楼去。
小舞呆立在当场,有片刻无法反应,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上,她才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呼……哈……」她喘息不止。「等……等等我。」
他在那间有落地窗的健身房里,背对着洒落满室的月光,等候她。
小舞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他今晚有些不对劲,但喜欢他的心情超越了恐惧,她依然走了进去。
「呃……」她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事吗?」
他向她走来,如此靠近,近到他的气息充满她的感官。
小舞迷惘地仰首看着身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月光下的他看来阴沉而危险,她的呼吸不觉凌乱了起来。
他俯视她,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发丝。
小舞的脸迅速涨红了,小嘴微启,脑中一片空白。
他……他在干嘛?天哪!
杜天羽显然相当满意她的反应,他勾起自信满满的笑意,眸中掠过一抹诡光。
「妳说妳喜欢我?」
沉醉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里,小舞整个人彷佛陷入迷蒙的幻境之中,只能喃喃地顺着他的话回答:「是……」
「有多喜欢?」他盯住她的眼。「是不是我想要什么妳都愿意给我?」
「只要我做得到。」她急切地说,恨不能把心都掏给他,「不,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我的全力。」
他轻轻摀住她的唇,轻笑地问道:「那如果我说,我想要妳呢?」
他的话让小舞霎时呆愣住,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可脑袋却久久无法将这些字化成有意义的讯息。
要她?他要她?他该不会是指「那个」意思吧!
她才慌乱地抬眸望他,他就朝她漾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然后点头。
看吧,她慌了,不用一分钟她就会尖叫着逃离他家。杜天羽得意地扬起唇角,他就知道这招绝对能把她吓退,他真的是「那个」意思。
小舞眨眨眼。「你要我怎么做?」她紧张地揪着衣襟,惊惧地望着他。
杜天羽微蹙起眉头,事情似乎超脱了他的计画,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她明明一副恐惧的神情,为何还不逃走?
一时间他有些不悦,决定下猛药。
「自己把衣服脱了。」他恶声恶气地命令。
「什么?」
「快啊!妳不是喜欢我吗?」
他这么一吼,小舞整个人震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住自己的衣角。
她一咬牙,脱掉T恤,褪去牛仔裤。
她站立在他身前,全身只剩纯白的内衣和底裤,雪白柔嫩的肌肤染上一层红潮,双腿不住地打着颤,可是她不退缩,依然强撑着回视他。
「然……然后呢?」他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他自始至终僵立在她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优美曲线,如珍珠般无瑕的皮肤。
她怯生生地仰望他,再加上那孩子气的发辫,看来是该死的纯真,又该死的诱人。
见他失神,小舞稍稍鼓起一些勇气,走近了些,她吞了口口水,伸手到背后解开内衣的扣子,让胸前春guang毫不遮掩地展现在他眼前。
杜天羽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天,那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他忘了要吓退她的初衷,只能僵硬地瞪着她,他的yu望也跟着被彻底唤起了。
小舞当然看见他的表情了,原本冷漠的他如今看起来却危险而骇人,他的目光烧灼着她的肌肤,小舞感到全身燥热,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他震动了一下。
他……这是……想要她吗?
他的反应对她而言是一种鼓舞,她豁出去了,抬起光裸的双臂,主动环上他的颈项。
她身上的微香飘入鼻翼,杜天羽额上沁出一层微汗。
「我这样做对吗?」她甜美纯真的气息吐在他耳畔,「我没有经验,可是我知道有一天我们会结合,所以我去图书馆查了很多资料,可是没有一本书告诉我应该怎么诱惑男人!」
她天真的告白让他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该用力摇晃她,把她脑子里各种惊世骇俗、稀奇古怪的想法全摇光,还是紧紧抱住她,任凭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当他发觉后者有多么吸引他时,他恨不得一拳将自己打昏。
如果能在此刻昏过去,也许是个好主意,至少他就不用再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小舞感觉他的僵硬,微微沮丧地放松抱住他颈项的手。
难道她做错了吗?他为什么动也不动?
「嗯……」她的小脸倏地涨红,「其实除了看书,我也去看了几部A片。」
她放开他,退了几步,正好靠在某个健身器材冷冷的铁管上。
她咽了口口水,像下了某种决心,握住那铁管,她的身体缓缓摆动,起先是犹豫、僵硬,到后来渐渐抓到节奏,舞动愈来愈煽惑,愈来愈冶艳。
杜天羽看见了,不只看见,他还听到自己脑中的理智「啵」地一声断裂。
他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大步缩短了二人的距离,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困在他和铁管之间。
「够了!」他眼中喷出火来,是熊熊的欲火。
小舞被他吓了一跳,他的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铁管上,另一只手则沿着她的脸、颈、胸,一路而下,火热而急切地揉捏她的肌肤。
小舞完全慌了,好可怕,他的力气好大,她的手被他捏得好痛,他狂鸷的力量更是透过贴得毫无一丝缝隙的肌肤传到她身上。
他听到一声呜咽,抬起头,他见到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
她张着惊恐的大眼,正畏惧地瞅着他。
她很害怕,他的粗暴和疯狂已经成功地吓坏了她。
刚才她勉强伪装出来的熟练和勇敢全崩溃了,如今她的身体颤抖得有如狂风中的落叶。
这蠢女人明明怕得要死还要硬撑。
他的身体在吼着要他不顾一切地zhan有她,但另一方面,一股不舍、怜惜的情绪却慢慢在他体内酝酿,慢慢地,愈来愈强,盖过原始的性冲动。
尽管下腹仍疼痛不已,他还是咬紧牙,放开她。
小舞全身虚脱地软倒在地上。
「穿上衣服,回去!」他恶狠狠地吼道。
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碰她,而她那赤裸的娇躯对他而言,简直是种残酷的考验。
她对他的忍耐毫无所觉,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
「我……我没力气。」
杜天羽怒瞪她一眼。
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是她自己要勾引他的,现在反而弄得像他在欺负她似的,他快被她气炸了。
更气的是,他本打算要作弄她,让她知难而退,却被她惹得yuhuo焚身,到头来还什么都没得到。
奇怪了,他一向自豪的克制力跑哪去了?他用手耙着乱发,低咒一声,蹲下身来,怒气腾腾但又不失轻柔地替她套上T恤。
「把手举高。」他的脸臭得很。
「对不起,我很没用。」小舞乖乖的、委屈的承受着他的怒气。
「闭嘴!脚抬高。」他把她的裤管套进她的腿。
「不过我保证,」她急着辩解。「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再这样,这次我只是吓到了。」
「不会有下次了。」他在她耳边大吼。
「为什么?」她看来深受打击。
为什么?哼!她还敢问为什么?
完了,小舞心想,好不容易盼到的机会被她的临阵退缩给毁了,这下他可能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呜……她为什么这么没用。
她垂着头,眼泪不由得涌出,一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愈落愈多、愈落愈急。
「妳哭什么?」他被那泪弄得心烦气躁。
该死的女人,他又没把她「怎样」。
「我气我自己啦,明明在家练习好久了,临到头来却还是那么没用,呜……」
杜天羽闻言简直没昏倒,她在家练习很久?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虽然我现在这么没用,你也许已经讨厌我了,可是我会再努力的。」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我以后还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跟她说「不行」啊!这是摆脱她纠缠的好机会,他的理智严正地警告他,但不知为何他的舌头突然打结了……在她恳求的目光下。
「随便妳!」他暴吼一声,烦躁地甩开她离去。
可恶,这一回合他还是输了,而且差点把自己也输掉了。
第五章
如果不喝这碗药汤,是不是她就不会把他忘记?
她捧着药碗开始犹豫。
「快喝。」他催促她。
「可不可以不要呀?」她拉下他的头,小声地在他耳边问。
「不行。」
「我不想忘记你嘛!」都几千年了,他怎么总是不了解她的心事呢?
他在瞪她,更何况后面已经因她的迟疑而排了一长串,开始有些嗡嗡的抱怨声传来。
她终于无奈地捧起汤碗,啜了一口。
「喂。」小舞正要敲门进杜天羽的办公室,江月香及时拉住她。
「妳现在先不要进去,他今天心情很不好,让他看见妳啊,恐怕妳要成炮灰了。」
「可是我要帮他归档啊。」
「管归档干嘛!」江月香受不了地喊。「别惹他就是了,知道吗?」
自从上次在他家发生「那件事」以后,小舞见到他就有点尴尬。
他更糟,每回看见她就转开视线,而且脾气变得愈来愈差,动不动就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