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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7:57
一切已经结束,一切又刚刚开始。人生似乎就是一个轮回,一切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都在轮回中不停的上演,周而复始,演绎着一个个似曾相似但又完全不同的故事。
此刻的陈枫,似乎也站在这样一个轮回的交叉点。放眼望去,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还有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他的故事就在这片秀丽的湖光山色中开始,又在这满天飘絮的芦苇荡中结束,没有感伤,也没有悔恨,只有无限的思念和遥远的回忆。望着这片曾经充满故事的地方,陈枫只是静静的站着,他的思绪随着这满天飞舞的芦花飘向了远方,那是遥远而幸福的回忆,没有束缚,更没有哀怨,就像这芦花一样自由的飘荡。
“枫儿,在想什么呢。”郝帅拉着陈枫的手,伫立在他身边。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很多事情”陈枫的思绪从回忆中又被拉回到现实。
“你说江晓的墓地在哪儿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郝帅轻声的说。
“不远,就在这山顶上,是这里景致最美的地方。”陈枫转过身去,指了指身后的那座小山包。
“你跟你江晓的感情可真好啊,我想他有你这样一个好兄弟,在天堂也能安息了。”郝帅轻轻的把陈枫搂在身边,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道。
“但愿如此吧,要是真能这样,我也就宽慰许多了。”陈枫叹了口气的说。
“枫儿,别太难过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向前看才对,其实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你的这份心江晓一定能够理解的……”
“好了,别说了,我们去墓地吧,你车停好没有?”陈枫挥挥手,打住了郝帅要说的话。
“停好了,就在那边的那块空地上。还真是巧,我还以为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找不到一个停车的地儿,结果一来就看到这块显眼的空地,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停在咱那辆甲壳虫呢。”郝帅很是得意,带着轻松的语调说。
“在哪儿呢?”陈枫问。
“就在那,你看。”郝帅顺着自己的手势往远处指,“看到没,就在那,就是旁边有一大片桃花林的地方。我想那肯定是人工开辟的一块空地,你说还真有情调,选在这景致优美的地儿,还真适合谈情说爱。”
陈枫顺着郝帅指的方向往远处看,心里顿时暖暖的。那块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十年前,那是他和江晓一起留恋过的地方,那里曾经留下了他们难忘的青春回忆。时过境迁,当年那块桃林旁边的空地现在仍旧保留着,陈枫心里顿时感到些许欣慰。
“可能是吧,能选这块地儿的人,肯定是一对浪漫的情侣。”陈枫感慨的说,“走吧,我们去山顶吧,该去墓地了。”陈枫拉着郝帅的手,踏着山间的碎石小路往山顶上走。
这里是南方典型的小山包,山都不高,但连绵起伏,很有气势。这里没有名山大川般的壮丽景观,但有山有水,植物繁盛,一年四季景致不断,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成片的芦苇荡,对于繁华的都市来说很是难得。十年前,这里就已经留下陈枫和江晓就的足迹,十年弹指一挥间,这里从当年的罕见人迹已经变成了居民郊游踏青的最佳去处。山还是那片山,水还是那片水,芦苇还是那片芦苇,但人却以不是当年的人。当年的一对青春少年,一个故地重游,另一个却永久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两人天各一方,再次相聚,只能是隔着阴阳两界,对空哀叹了。
陈枫和郝帅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山顶走去,山虽然不高,但要爬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这里的蜿蜒小路,以及路边的一草一木,陈枫可以说是历历在目,当年还罕见人迹的时候,他就和江晓逛遍了这里的角角落落。那时候,这里就是两个少年的自由天地,没有外界的干扰,也没有现实中的狂躁,青春的气息在清新的空气中自由翱翔。在这通往山顶的小路上,两个少年追逐嬉戏,没有疲惫,也感觉不到烦恼,只是尽情享受着两个人的快乐,轻松而自在。而如今,与陈枫同行的却是另一个人,一个可能替代江晓的人,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欣赏这里的风景,而是为了探望永远埋葬在这里的孤魂。同一个地方,十年光阴,换来的却是不同的境遇,不知道这是对现实的讽刺,还是对人生的一种无奈,此刻陈枫的心情难以平静。
[此帖最后被狂骨之梦,于2009-08-14 13:44:5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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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8:17
陈枫手挽手的牵着郝帅,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山顶。山顶不大,其实是一个10来平方米的平地,远处山脚下的湖水波光粼粼,蓝金色的波光也能轻轻的掠过这里,给这里带来一丝温馨的暖意,而江晓的墓地就伫立于正中,孤独的守望者这片宁静的土地。
“这就是江晓的墓地吧。”郝帅半信半疑的问着陈枫。
“是啊,就这一个,不是他还会是谁的呢?”
“这是江晓生前选定的地方?”郝帅接着问。
“是的。”
“他还真是个不一样的人,只可惜啊……”郝帅有点惋惜的说。
“是啊,其实他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只可惜命运让他走了一条不该走的路。”陈枫一边应着郝帅的话,一边把一束菊花轻轻的放在江晓的墓前,而郝帅顺手把一个芦苇花环放在墓碑上。
“晓,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陈枫一边和江晓说着话,一边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
“晓,你还记得吗?十年前你说过,以后有钱了,要买下这里,然后在湖边盖个小别墅,咱俩住在一起,过着属于我们俩的生活。累了,咱就在湖里泛舟,烦了,咱就登高望远,困了,咱就躺在湖边的芦苇荡里相拥小憩,这样的生活该是多么的惬意啊。可惜,你现在不在了,把你一个人永远的留在了这里。其实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实现我们的梦想,只可惜你走得那么早……”说到动情处,陈枫禁不住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可能这就是命吧。都说爱得最深的人,伤得也最痛,但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痛是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老天真是给我们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你在那边好好的生活吧,每年我都会来看你的,和你说说话,叙叙旧,这样你在那边也就不会寂寞。”陈枫擦着眼泪,声音颤抖地说,然后将随身带来的一个摩托车模型放在江晓的墓碑前。
“晓,知道你生前喜欢摩托车,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家自己的车行,我带来了一个给你,不知道你喜欢不,闷了,就开着它兜兜风,就像你以前那样,感受着自由的快乐。”
“真怀念当年和你一起飙车的日子,你带着我,加速马力在高速上飞驰,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真是畅快。你还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其实你知道么,我不是不怕,而是因为有你在,心里觉得踏实,当时我坐在后面,总是紧紧的搂住你,反复告诉自己,有你在,就不用怕。”陈枫破涕而笑的说。
“可是现在,我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了,没有了你,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很空很空。”陈枫长叹一声说:“晓,我把你放在这地势最高,景致最好的地方,不知道你满意吗?闷了,你可以低头看看下面的芦苇荡,可以和这里的鸟儿说说话。如果寂寞了,你可以托梦给我,好让我和你说说话,你在那边寂寞吗?其实没有了你,我的生活也很寂寞。”说完,陈枫已经潸然泪下。
忽然间,一整清凉的山风吹过,吹掉了挂在墓碑上的花环,郝帅赶紧跑过去,俯下身子将花环捡起,又重新挂在墓碑上。郝帅不禁打了个寒颤,竖起衣领,双手蜷缩在胸前。
“你觉得冷吗?”陈枫关切的问着郝帅。
“恩,刚才那阵风,是感觉有一点冷。”
“那我们下山吧,下次我们有时间再过来。”
“好的。”
陈枫拿出了一瓶酒和一盒烟放在江晓的墓前,然后单膝跪着,对着江晓的墓碑说:“晓,我们要走了,下次我们再来看你。怕你在那边闷,所以给你带来了你喜欢喝的酒和你喜欢抽的烟,不过要少喝少抽啊,特别是开车之前别喝酒,那样容易犯晕。”陈枫微笑的说着,好像江晓真的就在他面前一样。
最后,陈枫俯下身子,在江晓的墓前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吻,头轻轻地靠在墓碑上,说:“亲爱的,我们走了,想我的时候告诉我,我会再来看你的。”说完,他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去,牵着郝帅的手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陈枫和郝帅手拉着手,默默的往山下走去,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陈枫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神来,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而郝帅则不知道该和陈枫说些什么,怕说错什么话而刺伤他此时本以脆弱的心。于是两个人一言不发的往山下走去,一直走到他们的甲壳虫跟前。陈枫打开车门,正准备上车,而郝帅却拉住了陈枫,示意他不要进去。
“怎么了?”陈枫感到不解的问道。
“我现在还不想走,你陪我在这走走好么?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想到处看看。”郝帅说。
“刚才在山上你不是感觉有点冷么?这里风比较大,别感冒了啊。”
“没事,刚才在山顶还有点风,现在在下面就好多了。这里的风景很漂亮,你能陪我走走好吗?”郝帅略带恳求的说道。
“既然你不想这么早走,那我就陪陪你吧,我也好久没来这了,也想到处走走,散散心。”陈枫很爽快的答应了郝帅的要求。
“那我们就沿着湖边走走吧。”说完,两人肩并肩往湖边走去。南方温暖的五月,已是植被繁盛的季节,蔚蓝的湖边已经覆盖着成片的芦苇荡,随着湖面掠过的微风轻轻荡漾,远远望去,犹如泛起一片白色的波浪,十分壮观,走在其中,宛如进入了一个芦苇的世界,两米多高的芦苇荡把外面的世界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偶尔从中飞过的水鸟,为这个严实的“堡垒”带来些许别样的景致。这里曾是陈枫和江晓自由欢畅的地方,而如今陪在陈枫身边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枫儿,你以前和江晓经常来这里么?”郝帅搂着陈枫的肩膀问道。
“是啊,经常来,只要一放假,他会载着我,从城里开着两个小时的摩托车来这里,有时候甚至逃课来这里玩。”陈枫回答道。
“你们这么喜欢这里啊,是因为这里的风景很美么?”郝帅继续问着。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陈枫思考片刻,回答道。
“也是,在这样一个景致优美的地方,两个人的世界一定很惬意吧。”郝帅羡慕的说。
“是啊,很惬意,就像我和你现在的感觉一样。”
“枫儿,如果江晓还活着,你还会和他在一起么。”郝帅若有所思的问道。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这个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还在,我对他的感情始终不变。”陈枫想了想,然后意味深长的说。
“是吗,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挺好啊。”说完,两人又是沉默不语,就这样静静的往前走。走到一个木制的亲水平台,郝帅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拉着陈枫的手说:“枫儿,我有一个要求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陈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能跟我讲讲你和江晓的故事吗。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诚心想打探你们的隐私,我只是对你们的故事很感兴趣,我想知道为什么两个男人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守望十年仍旧不离不弃,我很羡慕。”郝帅在一旁解释道。
“没问题,你想知道些什么呢?”陈枫回答得很干脆,这倒让郝帅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那就说说你和江晓是怎么认识的吧,然后是怎么在一起的吧。”郝帅语无伦次的说道。
“认识江晓啊,那应该是十年前的事了……”陈枫拉着郝帅,肩并肩的坐了下来,他很悠然的点了根烟,吸入,吐出,再吸入,再吐出,然后慢慢的打开思绪,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开始讲述着他和他之间的那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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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8:34
二 他(1)(上)
时光回到1997年,那一年,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年初邓公去世,这位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把曾经摇摇欲坠的中国引入了崭新的时期,他的不幸离世,让世人对于中国未来的走向迫切关注,一时间民间传闻四起,给当时的社会增添了许多焦躁的情绪;年中,香港顺利回归,全国人民沉浸在无限的喜悦当中,百年殖民历史的雪耻,让备受世界歧视和冷漠的中国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刻,更重要的是,给当时彷徨的中国和中国民众带来了莫大的鼓舞,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人民的热情就犹如那年的夏天一样,火热而持久;当人们还沉浸在回归的喜悦当中时,年尾的亚洲金融风暴,让充满希望的民众一下子领略到现实的残酷,出口受阻,商品过剩,工厂倒闭,失业攀升,汇率压力等等,从政府到民众,使得整个中国深切的体会到融入世界经济一体化的阵痛,还没从喜悦当中恢复心情的国民,一下子就要面对如此棘手的经济问题,表情变得凝重和严肃。那一年的中国经历了焦虑、喜悦和凝重的不同心情,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心情转换,迫使常年习惯于一种表情的中国人学会如何在多变和复杂的世界中不断的调适自己,同时也在这种调试中不断的变得成熟。
那一年的陈枫,同样经历着复杂的心情。上半年,陈枫紧张的准备着中考,为了能考上心目中的省重点中学,他可以说是废寝忘食,放弃了几乎所有的业余爱好,简单的过着从学校到家里的生活。其实对于能否考上重点中学,陈枫并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父亲给他的承诺——如果能考上省重点,父亲会带他去英国旅游,并另有1万元的现金奖励;如果只考上市重点,出国旅游就没有了,只有1万元的现金奖励。对于陈枫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诱惑,毕竟物质的激励作用是挡也挡不住的,更何况是对一个正值青春冲动期的少年更是如此。陈枫在学校的成绩并不算差,位于中上游的水平,再加上自己有点小聪明,只要努力,考上省重点应该问题不大,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考试前几天不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上吐下泻,这可急坏了一家人,虽然去了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进行治疗,赶在考试之前稳定了病情,但精神状态始终没能和身体状态一起恢复过来,考试发挥欠佳,差两分没能考上省重点,只上了市重点,陈枫心情有点沮丧,毕竟出国旅游的心愿已经成了泡影。而另一方面,陈枫父亲却对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虽然没能考上省重点,但父亲看到了陈枫的潜力,当时他给陈枫许下的承诺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考不考得上重点倒是其次,主要是想通过这样的办法激发陈枫的斗志,因为他深知自己儿子的实力,只要适当的刺激一下,把他那根慵懒的弦给绷紧了,他的潜力就会很好的发挥出来,这次要不是考前发生了点小意外,说不定还真能考上省重点呢。父亲对于儿子的努力给予了肯定,为了鼓励儿子,他破例答应带陈枫去英国旅游,这让沮丧之中的陈枫顿时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准备着出国的计划,去走访英国哪些地方,参观哪些景点,甚至乘坐什么交通工具,住哪些酒店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着拿到护照以后就去实施他的这些计划。无奈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正当陈枫对即将到来的英国之行充满无限想象的时候,一场金融危机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父亲经营的外贸公司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由于国外市场疲软,大量订单积压,再加上公司的生意都是用所在国的外币结算,货币贬值导致公司的资产大幅缩水,仿佛就在一夜之间,父亲的公司从大幅盈利到举步维艰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为了使公司不至于倒闭,父亲想尽一切办法来节约成本,减少损失,他裁剪了部分的员工,只留下了一些留守的职员,卖掉了公司装门面的宾利和宝马等高档轿车,只留下一部办公用的桑塔纳,以减少开支,并且将一部分闲置的空厂房拿去出租,以填补公司的亏空。自从父亲的公司出现困难以后,整个家庭都沉浸在恐慌和不安当中,父亲成天忙于公司和客户之间,希望能稳住公司仅存的一点利益,不至于走到破产的境地,而在财政局工作的母亲,则行走于各个银行和外贸部门之间,并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帮助父亲,希望能多拉些贷款,多找些订单,帮助公司早日摆脱困境。一场金融危机,让陈枫原本平静的家庭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家都在为整个家庭的未来而努力,至于其他的事则可以放在其后,甚至可以忽略不计。陈枫知道,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出国旅游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计划,因为没也没有那个财力,更没有那个心情,所有的计划都因一场金融危机而成为泡影。陈枫的心情从谷底冲向高点,又从高点重新跌入谷底,犹如坐上了公园里的过山车,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来不及有心里准备,就从一个极端转入另一个极端,让陈枫觉得既忙然又无奈。
跌宕起伏的心情是苦涩的,整个夏天,陈枫都处在阴郁之中,虽然作为补偿,父亲带着他去了海南三亚度假,但是亚龙湾的蓝色海洋,金色沙滩以及灿烂的阳光似乎也驱赶不走陈枫心中的阴霾,他的思绪仍飘荡在英伦的上空中无法释怀,哪怕只能滋润点不列颠阴湿的雨露,也能让他的心情立刻恢复过来。海南的火热阳光代替不了英伦的绵绵细雨,此时陈枫的心里只有伦敦的大本钟,泰晤士河的游船,牛津的城堡,其它的一切则完全屏蔽在他的思绪之外。
沉闷、阴郁,焦躁和迷茫是陈枫以及他的家庭整个夏天的真实写照,在这种恍惚不定的状态当中,陈枫迎来了他的高中生活,对于即将就读的学校,陈枫则没有太多新鲜的感觉。这所高中和陈枫就读的初中只有一街之隔,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经过此地,陈枫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这所高中并不是陈枫特别中意的学校,他的目标是省重点高中,当时填报这个学校也是顺手一填,没做太多的考虑,似乎是一种习惯性的使然,就像喝咖啡一样,当你习惯于某一种咖啡口味的时候,你就会在不经意之中频繁的喝着同一种咖啡,尽管品质更好的咖啡比比皆是。陈枫自己也没想到,当时不经意的选择却要成为他未来三年高中生活的所有内容,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陈枫也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况且这好歹也是个市重点高中,虽然没有省重点高中的风光,但是和别的学校相比似乎还不错,陈枫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市重点中学对于他来说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不管怎样,在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情况下,鸡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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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8:50
带着一种无奈和复杂的心情,陈枫走进了这所他并不中意但又不能不接受的学校——南洋里中学,虽然名字很世俗也很普通,但它的历史却并不平凡,有着80多年的风雨历史。这所学校的前身是圣约翰天主教男子中学,是以创办人——美国教父圣约翰的名字命名的,是一所典型的教会学校,而且是广州历史上最早引入西式教育体制的中学。解放前的圣约翰可以说是名门望族,新贵阶层的公子首选的学校,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而且有些远在香港甚至南洋的富商慕名而来,把自己的公子送来读书,在当时的广州,可以说无人不晓圣约翰。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解放后,这所带有明显殖民色彩的教会学校也摆脱不了时代的命运,经历了多次改制,多次易名,甚至在文革期间曾停办了几年,直到70年代末才逐步恢复正常,但大江东去,圣约翰当年的风光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些许破碎的回忆和一点表面的印记,甚至仅存的印记也未能保留下来。改革开放后,这所在文革浩劫中恢复过来的学校要重新命名,虽然有人提议恢复圣约翰的原名,但是当时左的思潮仍很顽固,这种洋味十足的名字很难得到教育主管官员的认同,于是乎本土思维占了上风,当时这所中学位于南洋里街道管辖的片区内,于是就决定启用南洋里中学这个名字。从一个当年赫赫有名的贵族学校变成一个普通的平民学校,南洋里中学经历了许多复杂的过程,好在跌宕的命运已经结束,随着社会的稳定,它的发展也迎来了一个新的时期。
至于圣约翰当年的印记,犹如它斑驳的外墙,已经褪去在历史的尘埃中,但唯一保存下来的却是他的招生体制,它是唯一一所仅存的男子中学,而且这种体制是在一种阴差阳错的情况在得以保存下来的。文革后,由于教育结构的断层,恢复办学的南洋里中学却迟迟招不够学生,只能维持在半运营状态,正当学校准备修生养息准备几年后再重新招生的时候,一场自卫反击战改变了它的名誉,当时由于战争,部队急需培养后备军事力量,很多待业青年被应征入伍,但是由于很多人文化水平不够,缺乏一些最基本的军事常识,因此需要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培训,当时军区也是百废待兴,仅有的一点资源都要用于战争前线,于是需要寻找另外的资源来培训后备军队,由于离军区较近,教学设备比较齐全,南洋里中学就被军区相中,成为培养后备军事力量的基地。一时间南洋里中学变成了军校,学校满是身着绿军装的军人,后来学校干脆和军队合作,专门招收男学生进行军事常识训练,为部队专门培养后备人才,俨然一个后备役军校,本以为就此会走上军校的道路,但80年代初战事趋缓,军队也面临着改革,因此这种可能性也变得渺茫,南洋里中学也回归到普通中学的轨道,其男子中学的体制也因为特殊的战争历史也被保留了下来。
开学第一天,陈枫早早的就出门了,并不是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进入高中生活,而是因为一个暑假的阴郁生活让他觉得很压抑,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闷得快发霉了,与其在家里就这么无聊的耗着,还不如早点出门散散心吧。陈枫虽然很早出门了,但没有马上进入学校,而是在学校附近晃悠。他先是在一个靠近江边的小食店吃早餐,点了一份大号的排骨肠粉和一杯豆浆,然后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漫不经心的吃起早餐来。虽然已是九月,但在广州,酷暑似乎没有退去的意思,炽热的阳光依然光顾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因此,早上的这点清凉确实让人觉得很惬意,望着窗外逐渐增多的车水马龙,江面上往返珠江两岸的渡轮,长堤上随着江风轻轻摆动的榕树枝条,以及远处传来的悠扬的钟声,让平时喧嚣烦恼的城市顿时显得平静和安详,这让陈枫本来浮躁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许多,这是他中考以后久违了的别样心情,陈枫很是享受。正当陈枫沉浸在这种难得的祥和之中时,一个同样是来吃早餐的人走到陈枫身边,语速很急促的问道:“同学,这里有人坐么?”,突然有人打破了这种平静,陈枫觉得很是泄气,他低着头,有气没气的说:“没有。”然后自顾自的继续吃起早餐来。本以为这种不快的感觉可以就此打住,哪知道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人,吃起早餐来一点也不含糊,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东西,似乎有点和外面的喧嚣较劲的意思。陈枫回过头来看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人,黝黑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穿着和自己同样的校服,一看就知道是南洋里的学生,这位仁兄似乎也没感觉到陈枫在观察他,仍旧狼吞虎咽的吃着自己的早餐。陈枫心想,这老兄八成是饿坏了吧,吃个早餐至于这么赶么,而且吃东西那股劲,好像是从饿牢里刚放出来的一样,恨不得和手里的碗筷拼命。陈枫觉得再这样坐下去,或许连继续进食的欲望也不会有了,于是他早早的埋完单,结束了这顿让人泄气的早餐。
从小食店走出来,陈枫又去附近的文具店逛了逛,买了点开学要用的文具,随后又在旁边的书报亭晃了晃,选了几本自己喜欢看的杂志,然后看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漫不经心的走进了学校。南洋里中学真不愧是拥有悠久历史的一个学校,校园里的点点滴滴都透露出历史的沧桑。学校面积不大,站在这边一眼就可以望到那边,一支烟的功夫就可以逛遍整个校园。学校只有四栋主要建筑,临街面江的一栋是行政大楼,也是学校历史最悠久,也最具特色的建筑——巴洛克式的天主教堂立面,石灰岩的贴面装饰,旋转式的内部楼梯,多立克式的建筑内柱,以及斑驳泛黄的外墙,一点一滴透露着这所学校的历史。校园南面的红楼是学校的教学大楼,总共六层,是一栋有着明显新旧痕迹的建筑,据悉最早的建筑只有三层,每层四间教室,典型的西洋教会学校的格局,后来由于学校人数逐年增加,原来的教室满足不了教学需求,于是在此基础上又往上增加了四层,总共七层,底下六层是教室,最上的一层是实验室。新增的楼层在风格上与原建筑保持一致,但新的毕竟是新的,缺少旧楼层的那种历史的厚重,尽管当时校方有意做到上下一致,浑然一体,但新旧之间的痕迹仍然无法避免,好在每间教室尖尖的窗顶,耀眼的马赛克玻璃,在横向视觉上弱化了建筑外部的新旧差异,使得新旧楼层在视觉上找到了契合点,避免了上下隔断的尴尬。校园的西面是学校的生活大楼,最底层是架空结构,用来当学生停放单车的地方,紧挨停车场左边的是校医室,右边是保卫科,二楼是学校的饭堂,三楼至六楼则是学生宿舍。校园的北面,正对着教学大楼的是学校的综合大楼,也是唯一一座九十年代以后新建的建筑,大楼底层学校的体育馆,有时也兼做学校的大礼堂,二楼和三楼是图书馆,四楼是自习室,五楼则是生物博物馆。综合大楼也是学校最大的建筑,巨大的体积几乎占据了学校四分之一的面积,但感觉总和学校西洋式的建筑布局有点格格不入,但不管怎样,新生事物都有一种藐视一切的霸气,显示着自己拥有无穷的活力,学校的其他建筑与其相比,在气势上就已经逊色不少,自然也就成为不了校园建筑的主角。四个主要的建筑把学校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单位,俨然一个学校版的四合院,“四合院”中间是一个标准的400米田径场,四周是以几棵大榕树为主的绿化带,除了这些,整个校园也就找不到其它主要的构成元素了。坐拥于寸土寸金的老城区,南洋里中学已经把学校区域内的面积做到了最充分的应用,因此整个校园显得紧凑,简单但又功能齐全,而且不失一点老学校所拥有的独特气质。在这么拥挤的环境中仍能保持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并经历了80多年的风雨仍屹立不倒,可见这所学校有着多么顽强的生命力。陈枫这么一想,倒是对这个他以前并不感冒的学校有了一种新的认识,这让他对未来三年的生活充满了更多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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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9:06
二 他(1)(下)
陈枫就读的班级是高一(1)班,位于红楼第一层的第一间教室,走进去的时候,班上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大家都在相互寒暄,结识新朋友,并没有太在意他的到来。望着满是陌生面孔的人群,陈枫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儿,只是在其间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合适的座位,正当他在犹豫的时候,突然有人向他挥了挥手,大声说:“陈枫,你的座位在这儿!”陈枫顿时觉得很奇怪,叫他的这个人他并不认识,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既然有人提示自己的座位在哪儿,陈枫也顾不上考虑太多,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放下书包,还没等他坐定,叫他的那个人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很友好的对陈枫说:“你好,你是陈枫同学吧。我叫李辉,很高兴认识你。”说完,对方伸出手来向他握手,“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出于礼貌,陈枫也伸出手来。“不好意思,很冒昧的问一下,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呢?”陈枫终于忍不住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是我们班的名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你可是我们班入学考试第一名哦。”李辉嬉皮笑脸的说。“可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陈枫呢?”陈枫仍旧感到疑惑。“呵呵,想认识你有什么难的啊,一大早我帮班主任整理资料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入学登记表,上面有你的照片啊。”李辉很是得意的说。“哦,原来这样啊,我说呢。对了,你一大早就赶过来了,这么积极啊。”陈枫继续和对方寒暄着。“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很早就赶来学校了,想多认识些新同学,刚好在教室门口被我们班的班主任碰上了,所以把我叫上去办公室帮忙咯。”“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哪里哪里,为班级做点事情那是应该的嘛。”陈枫心想这小子还真能吹捧自己,给他根竹竿还真会顺势往上爬。“对了,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座位啊。”陈枫继续问道。“每个座位上都贴了姓名啊,还是我一大早亲自帮老师排的呢。你没看到么?”李辉指了指桌角说。陈枫这才注意到每张桌角都贴有一个人的姓名,自己的桌子也不例外。“呵呵,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李辉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低声对陈枫说,“我本来想和你坐一起的,但班主任没让,把另一个人和你安排在一起,听说对方是一个留级生,班主任老师希望你能先进带动后进,在学习上帮帮那个同学。”陈枫看了了同桌的名字,上面贴着“江晓”两个字,“我还听说”李辉继续爆料,“你的同桌还记过处分,说是和人打架,把别人打伤送进了医院,听说这人不好搞定,你要注意哦,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随时可以帮你。”“谢谢,我想我尽量不会麻烦你的。你对班上的情况还真了解啊,看来班主任找你做助手真是找对人了。”陈枫半调侃的说,心想这人也真够八卦的,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情况。“哪里哪里,熟悉下班上的情况而已嘛,也是为了以后能和同学好好相处嘛。”李辉自辩道,仍旧面带笑容,只是这笑容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牵强而已。
正当陈枫和李辉两人你一句我一句
的时候,班主任老师走进了教室,刚才还嘈杂的教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陈枫的班主任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女老师,戴着个金丝边眼镜,个头1.65米左右,年龄最多30出头的样子。她身穿一身粉色的工作装,脖子上系着一条粉色的纱巾,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的皮鞋,气质优雅,整个一粉红女郎的感觉。只见她轻盈优雅的走上讲台,轻轻放下手上的文件夹,挺直身子,用清亮而又平缓的声音说:“各位同学,大家好,欢迎你们来到南洋里中学高一(1)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叫张小可。”说完,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接到教务主任的通知,知道要做高一(1)班班主任的消息不到24小时,走进教室,认识你们大家也不到2分钟的时间,虽然在这之前的时间比较短暂也比较匆忙,但是我相信在未来三年的时间里,我和大家会有更多的时间来进一步的相互了解,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我们高一(1)班能够相处融洽得像一个大家庭。”说完,台下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既然是一个大家庭,那希望我们大家能够团结起来,共同维护班级的荣誉。”班主任接着说,“其实维护荣誉并不是要做多么轰轰烈烈的事,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做起,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比如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也是维护班级形象的一种方式。”班主任若有所指的说,“我发现今天有些同学没有穿校服来学校,这是不可以的,统一的着装可以塑造班级良好的精神面貌,否则,会给人一盘散沙的印象,希望大家以后要注意了。另外,就是希望大家要学会守时,上学不迟到不早退……”
“报告!”正当班主任在给大家开班会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陈枫瞟了门口一眼,感觉这个怎么这么熟悉啊,仔细一看,原来这人不就是早上在小食店里坐在自己身边吃早餐的那个家伙么,狼吞虎咽似的,那架势好像后面有千军万马的人追赶他一样,没料到他就是自己的同学,陈枫觉得有些意外。
“这位同学,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呢?”班主任问他。
"没什么,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所以来晚了。“那位仁兄耷拉着脑袋,急促而又低声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今天已经正式开学了,我可要记你的考勤哦。”班主任继续问道。
“我叫江晓”他仍旧低声的说。
陈枫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此人不就是自己的同桌么?怎么这么巧啊。如果在小食店里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同桌,陈枫肯定不会表现出那种不耐烦的情绪。陈枫心想自己在小食店里的情绪如果被对方察觉到了,那现在岂不是很尴尬,以后怎么相处啊,此时陈枫心里感觉有点不安起来。
“好了,你回到座位上去吧,记住,下次可别再迟到了啊。”班主任招了招手,让江晓走进了教室。
江晓快步的走进了教室,并迅速的来到班上唯一的一个空座位坐下,放下书包,整理了胸前弄歪的领带,然后侧过头,面带笑容的对着陈枫,小声的说:“你好,我是江晓,以后请多关照。”
江晓的笑容和彬彬有礼的举动,顿时消除了陈枫的疑虑。他也面带微笑的对着江晓说:“你好,我是陈枫,很高兴认识你。”说完,在座位底下,他把手伸向了江晓,江晓同样也把手伸向了陈枫,两个年轻人的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此时,陈枫心里只是觉得,两个人的握手意味着可以化解之前的误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会将两人紧紧的连在一起,而且彼此的命运也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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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9:30
三 他(2)
希腊有句谚语:一个人想俘虏你的心,首先会俘虏你的眼睛。陈枫和江晓的故事,或许应该始于江晓对于陈枫的吸引。开学的第一天,张小可老师和其他的班主任一样,照例开着班会,强调学校的纪律和即将开展的班级教学计划,或许这也是全中国的班主任在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所做的事情。对于这种程式化的班会,陈枫打心眼里就不感兴趣,认为这是用宝贵的时间来强调一些已经被强调滥了的事情,而效果却不见得有多好。这种强调又强调的结果,导致的是人们习惯性的疲劳,进而是习惯性的麻木。就好像是居委会里的大妈,天天拿着大喇嘛在大街小巷宣传防火防盗,其结果是火灾依旧发生,盗贼依旧关顾,好像这是一个有趣的循环:喇叭照常喊,事故照常有,太阳也常升起,当然日子也照常继续。
或许在其他学校,这样的班会一定会死气沉沉,提不起大家一点精神。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学校里,情况却好像有些不同。每当班主任讲到重点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以示赞同,讲到精彩之处时,大家也会不约而同的响起热烈的掌声,或许在陈枫心里看来这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讲话而已。陈枫当时很不屑,认为这帮孙子也太圆滑世故了,毛还没长齐就学会拍起马屁来了,那以后岂不是个个都是左右逢源的马屁精了。不过当他发觉有几个小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班主任胸前隆起的山峰时,他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奥秘,真正懂得什么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了。在这样一个充满乳臭味的男子高中里,确实少了些妩媚的气息,如果在这些刚直的线条里加入一些柔美的曲线,所起到的效果自然可想而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学校7成多的教职员工是女性,远高于其他学校的比例,学校仅有的男老师要么就是教体育的,要么就是管实验的,教文化课的男老师屈指可数。陈枫突然对学校领导的管理水平刮目相看,感叹他们太精通管理之道了,把男女之间的微妙关系恰大好处的用到学校的教学层面上来,其用心良苦让人敬佩,不过话又说回来,管理这些还处在青春期的嫩头小子,以柔克刚的方法不失也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不过,陈枫对于这样的做法并不感冒。一来他认为老师好不好,关键在他的师德和教学水平,至于外表和性别,那倒是其次。二来他认为这个张老师也算不上个是美女,眼睛偏小,脸型偏圆,和他的审美标准还是有些差距,好在她还算有那么一点点气质,第一眼看上去还可以,第二眼看上去就要打折扣了。当其他人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班主任老师的时候,陈枫的眼睛总是在四周飘荡,好像在搜寻他所感兴趣的事物,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他的同桌江晓身上。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同桌原来还是个帅哥,顺直的头发,标准的国字型脸型,下巴微微翘起,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细长的丹凤眼流露出淡淡忧郁的神情,加上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和黝黑的皮肤,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质,与其他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同学相比,他的身上透露出同龄人少有的成熟。陈枫越看越觉得他像
里的某个明星,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于是他一边看着江晓,脑袋一边努力搜寻着他所熟悉的男明星的面容和名字,然后一边排除,没有,接着又是一遍观察,一遍搜寻,陈枫还真给自己较上劲了,一定要找到***为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无聊打瞌睡,倒不如给自己暂时空虚的大脑找点事做。
正当陈枫努力在寻思的时候,江晓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定睛望着自己的陈枫,小声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陈枫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回过神来,摇摇头,冲着江晓微微一笑小声的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脖子上带的玉佩很好看。”陈枫把目光瞟向了江晓露在衣服外面的玉佩,有意把话题引开,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江晓低下头,这才意识到玉佩露在了外面,可能是刚才赶路的时候不小心弄出来的吧,他赶紧把玉佩放回衣服里面,笑着说:“谢谢,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
“很好看啊,放进去干嘛呀。”陈枫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呵呵,没什么,感觉露在外面太招眼了,不是很习惯,还是放进去吧。”江晓回答道。
“你父亲真好,送你这么珍贵的东西,我父亲就从没送过我这些东西。”陈枫说这话时,心里觉得自己真是愧对良心,说实在的,父亲送他的东西何止是一块玉佩那么简单,名牌电脑、随身听,几千元的品牌单车,价值不菲的高级手表,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不比这玉佩便宜。不过陈枫觉得,这也不是什么恶意的谎话,无非是找些话题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所以自责了一下后,马上就跳了过去。
“对了,冒昧的问下,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啊?”陈枫继续问道。
“呃……他是个海员,在船上工作的。”
“哇,这么牛X的职业,那一定去过世界很多地方吧。”
“是啊,他一直都是做这个的,到现在都没干过其他工作。”
“那起码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那他现在是船长了吧。”
“是啊,已经是船长了,经常驾驶万吨级的船出海远航,手上管着几十号人呢。”江晓有点自豪的说到。
“真羡慕你有这样的父亲,开着船周游世界,一定很过瘾吧。”陈枫很是好奇的说。
“是啊,他都去过几十个国家了,每次回来都能带来好多新鲜的传闻。只不过,干久了也有些不好……”
“怎么不好了,是因为在海上很危险么?”
“危险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常年在海上跑,一年到头和家里人都聚不上两次,那种感觉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到的……”
“是啊,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难处啊,但只要往好的方向去想,再大的困难也都能克服的,你说是吧。”陈枫感觉自己的话题好像触动了江晓某些敏感的神经,于是说些安慰的话来打圆场。
“是啊,有时候也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了。”江晓若有所思的回应道。
正当陈枫想继续他们之间的话题时,江晓突然使了使眼色,示意陈枫不要再说了,陈枫也意识到他和江晓的谈话可能引起班主任的察觉,于是坐直了身体,眼睛直盯着黑板,目光不在飘忽,故作认真听讲的态势,但脑子里仍在回味着他们刚才的话题——蔚蓝的大海,沿岸的国家,新奇的事物,当然,还不忘搜索那张“江晓脸”的男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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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39:55
强调完了那些老生常谈的纪律后,还剩下最后十几分钟的时间,班主任张老师就宣布班干部人选的名单,虽然嘴里说这些班干部的人选只是暂时的,等到大家都熟悉之后会改选,但谁都知道,只要这些人没有犯太大的错误,改选后的班干部十有八九还是这些人。这就是所谓的中国式民主,上司相中的人选,再怎么改选也是这拨人,因为候选人的名单是上面挑的,民主投票也都是在上面相中的几个人当中去选择,所以选来选去还是这些人,无非是张三换成了李三,名字变了下而已,内容实质没有变化。
陈枫有幸的被班主任老师选为学习委员,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实至名归,因为入学考试的成绩他是全班第一,这个职位不归他还能归谁呢?不过陈枫对于“当官”这样的事情却并不感冒,虽然出生在干部家庭,但陈枫看够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很多人为了往上爬,想方设法用尽各种手段,不惜牺牲原则、尊严,有的甚至拿生命去做交易,殊不知爬得越高,自己的本性也就暴露得越明显,就像猴子爬树一样,坐在地上本无大碍,但越往上爬,原本看不到的“红屁股”就会暴露得越加明显,原以为爬到了树顶就可以傲视天下,但殊不知自己的“红屁股”在此时也昭示于天下了。这个道理貌似人人都懂,但是人人对于“往上爬”却都趋之若鹜,丝毫没有一点减退的欲望,没办法,谁叫人是从猴子变来的呢,基因里遗传下来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不过,相对于其他职务,学习委员这个职位陈枫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一来这个职务需要用实力来获得,不是靠拍马屁搞好关系就能得到的,成绩不在班上的前几名是不可能取得这个职位的;二来学习委员也是个相对比较单纯的职位,无非是帮老师收收作业本,传达任课老师的教学计划,有可能的话还可以协助老师帮助一些成绩差的同学辅导功课,陈枫认为这个比较符合学生“学习”的业务,不像其他职务,例如班长,除了管好班上的日常事务外,还要考虑怎么和同学搞好关系,怎么拍好老师的马屁;例如宣传委员,除了协助老师宣传班主任和学校的政策外,还要考虑怎么对外搞好关系,更好的宣传自己的班级。陈枫认为其它的工作太复杂,也太势利了,有些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所以陈枫还是比较能够接受班主任对他的这样一个安排。
当上了学习委员,陈枫自己都没觉得有没什么可以值得高兴的,倒是坐在前面的李辉转过身来,第一个表示了祝贺。陈枫心想,这小子也太张扬了吧,当着这么多陌生同学的面搞得这么客套,自己一时有点不适应。不过出于礼貌,陈枫还是表示了感谢,并也祝贺他当上了班长,同样也说了一些什么希望和他携手共同为班级服务之类的客套话,说这话的时候陈枫自己都觉得恶心。对于李辉被选为班长,陈枫倒是觉得再合适不过了,他觉得这小子在交际这方面很有一套,开学第一天就在老师那混了个眼熟,给老师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而且也是第一个和周围同学套近乎的人,从这两点就可以看出这小子很有两下,至于在业务方面怎么样,陈枫却不敢轻易下定论,但他觉得能搞好交际,这就足够了,毕竟“当官”是需要像李辉这样的人。
“恭喜你啊,学习委员同志。”上完班会课后,江晓从座位底下伸出手来,对陈枫的当选表示祝贺。
“谢谢。”陈枫也伸出手来对他的祝贺表示感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直呼其名,别叫我学习委员,怪不习惯的。”
“呵呵,那好,以后在学习上请多多指教啊。”
“哪里哪里,说得多见外,大家相互帮助啊。”
同样是祝贺,和李辉相比,陈枫对于江晓的祝贺却表示出格外的自然,也欣然接受他的祝贺,陈枫认为江晓这种含蓄的祝贺方式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不带有任何虚伪的色彩,而且是一种友善的、亲切的表达方式,让人十分舒服。陈枫没有想到,外表冷峻的江晓,其实本质里却有着和他外表截然不同的亲和力,这让他彻底改变了在小食店里第一次看到他的那种印象。陈枫觉得江晓应该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从李辉口中得知了他不怎么光彩的过去,不过和李辉相比,他认为江晓更值得交往,因此庆幸自己能够和他成为同桌,心里暗自感谢班主任当初英明的决定。
“对了,你家住在哪里啊?”陈枫想进一步了解江晓,他身体靠在桌子上,双手反撑桌面,问道。
“在昌岗路,你呢?”江晓回答。
“你住河南(珠江以南)那边啊,我就在附近,中山二路那里。”
“你住东山区啊,那里可以官衙云集的地方啊,别告诉我你是八旗子弟哦。”江晓打趣的说。
八旗子弟是广州人对于干部子弟的别称,常常带有贬义,不过江晓此时说这话,更多是调侃的意味。
“哪有,我也想是八旗子弟,可惜没这好的命啊。”陈枫笑着说道。其实陈枫是名副其实的“八旗子弟”,父母都出身南下干部的家庭,他们一家现在住的还是军区大院分给外公的老房子,独门独院,比起一般的广州家庭,条件不知要宽裕多少。陈枫之所以不愿透露自己的家庭情况,是因为在同学面前他认为没有炫耀的必要,这样会拉开自己与同学之间的距离,而且对于这种通过炫耀家庭的方式来抬升自己身份的做法,陈枫向来很是不屑,认为是种无能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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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40:14
“那你回去走哪边呢,海珠桥还是江湾桥?”陈枫继续问。
“不一定,看情况了,如果不堵车就会走海珠桥,其实都差不多了。”江晓回答。
“哦,我倒是希望你走江湾桥。”陈枫继续说。
“是吗,为什么呢?”江晓有点不解的问。
“因为我回家往那边走啊,到时可以有个伴了。”陈枫笑着说。
“我靠,原来你是出于私心啊,你小子真不厚道。”说完,江晓抡起拳头,轻轻的往陈枫胸口打了一拳。
正当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李辉突然跑了过来,对陈枫说:“你们正聊着呢。陈枫,班主任叫你现在去她办公室一趟。”
“有什么事吗?”陈枫问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也是别人带话给我,说班主任要你和我现在去她的办公室。”李辉说。
于是,李辉和陈枫两个人马上赶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张老师正在整理手头的文件资料,看见他们来了,于是放下手头的事,亲切的把他们叫到跟前。
“时间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吧。”张老师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于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我找你们来主要是为了江晓的事情。”张老师继续说。
“江晓的情况李辉已经跟你说过了吧,陈枫。”
“是的,说过一些。”陈枫回答。
“那就好,其实找你们来,主要是希望你们在学习和生活上能够多帮助他,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还有记过处分,现在正留校查看呢,如果再出什么事的话可能就会被学校除名了,所以我们要对他多加帮助。特别是陈枫,你是学习委员,又是他的同桌,希望你能发挥自己的作用,争取让他在学习上、思想上都有所进步。你们俩是班上主要的班干部,希望你们多多帮助和关心班上的后进同学,争取不让一个人掉队,你们能做到吗?”
“没问题,我们一定能完成老师交待的任务,不让一个人掉队。”李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抢在陈枫前面在班主任面前表了决心。
“你呢,陈枫。”张老师看着陈枫,问道。
“是的,我是江晓的同桌,帮助他是理所当然的。”陈枫回答道。
“那好,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的谈话,能把承诺付诸于实际的行动中。”张老师听了他们的表态后,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上课了。
其实,不用班主任嘱咐,陈枫也会主动帮助江晓的,只要他需要。在回教室的路上,陈枫心想,不管江晓以前是怎样的,作为他的同桌,自己一定会帮助他走完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活,不是因为这是老师的嘱托,而是因为陈枫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帮助的人。
走在巴洛克风格的走廊里,突然间一阵幽凉的微风吹过,让陈枫感到阵阵清凉,他双手撑在雕有卷叶花纹的栏杆上,面向微风吹来的方向,希望多些感受这难得的清爽。学校远处的购物广场已经封顶,庞大的体积让本就狭小的城区显得更加拥挤,顶楼的豪华影院也即将开张,首映影片是战争
《红河谷》,巨大的电影海报挂在广场大楼的外面,随着风儿轻轻飘荡,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此时,陈枫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缠绕在他脑海中的疑问在这不经意间有了***,原来江晓长得像演员邵兵,就是《红河谷》里的男主角。
四 心中的大船
有时候,帮助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此刻的陈枫帮助江晓一样。当班上的同学陆续知道江晓过去的时候,许多人都对他避而远之,唯有陈枫和李辉愿意接近他,当然李辉的接近是带有任务性质的,是一种被动的接近,如果他不是班长,没有在班主任面前表过态,想必他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和江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陈枫却不一样,他跟江晓的接触完全是出于自愿的,因为他从心底愿意和他交往,当然也更加愿意了解他这个人。陈枫和江晓的接触,别的同学看来很不理解,因为他们觉得这两个人相差太远,完全不是一类人,一个是学校的优等生,班干部,另一个是留校察看的留级生,一个阳光随和,另一个内向冷峻,一个出身显赫,另一个则出身寒门,所有这一切凑在一起,让人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走得这么近,或许这个世界上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本就很多吧。
其实,不仅是别人难以理解,就连陈枫自己也难以理解,只不过他不理解的是过去的江晓和他现在看到的江晓为何判若两人。江晓的过去充满了暴力,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拿着砍刀满街追赶已是习以为常,常常是一人对抗一群,宛如香港电影里面的古惑仔形象,但现在的江晓看起来内向、斯文,言语不多,没有一丁点暴力的痕迹;江晓的家庭背景也很复杂,父亲常年在海上跑,留着他们母子俩独自在家,他母亲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换男人犹如换衣服一样勤快,这也就算了,还沾上了毒品,曾经两次戒毒,后来实在是没办法,江晓的父亲就委托在黑道上混的兄弟住进家里,亲自看护他的母亲,这才没有让她继续沉沦下去。出身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想必也是烂泥糊不上墙,可是江晓却表现出正直和诚实的一面,考试从不***,乐于帮助他人,陈枫就曾亲眼看到过他帮助一个孕妇过马路,空闲时还参加社区的义工活动,在福利院里帮忙照顾孤寡老人,而且生活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居然能考上市重点高中,这本身就让人惊讶。陈枫和江晓接触得越多,越发觉他和传闻中的过去越不一样,陈枫觉得江晓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一定与众不同,这就激发了陈枫浓厚的兴趣,他觉得自己更应该多去了解江晓,了解隐藏在他背后的那些故事。
本以为和江晓相处的日子会让自己变得很忙,陈枫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江晓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太多的麻烦,特别是在功课上面更是如此。江晓上一年的学科成绩有一半挂起了红灯,这也是学校让他留级的一个重要原因,陈枫以为这一年会有很多的内容需要给他补上,但没想到他的功课出奇的顺利,每月一次的小测验他都能顺利过关,虽然分数算不上高,但绝对不是留级的那个档次。陈枫觉得很奇怪,认为以江晓的基础绝对是不可能留级的,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当时学校给算错成绩了,他也曾和江晓谈论过这个话题,江晓总是淡淡的一笑说:“这有什么,这些课程都是我学过的,今年再学当然会比去年要好些啊。”陈枫心想也是,同样的内容学习两次,结果肯定会不一样,但是他总觉得这似乎不是真正的原因,感觉江晓隐瞒了些什么,不过对于其中真正的原因,江晓并没有太多的追究,他也认为没有必要去追究,或许这是江晓的隐私,应该给予尊重,而且陈枫向来对于打探别人隐私的八卦行为很是反感,再说了,现在这样的一个情况对大家都好,既然如此,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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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9-08-14 13:40:36
最让陈枫料想不到的是,在学习上江晓也有自己的强项,有时候陈枫还需要请教他,被帮助的人去帮助帮助的人,其本身就很有讽刺意味。江晓最喜欢的课程就是地理课,这也是他最擅长的科目,这个被同学都集体边缘化的冷门科目,唯有江晓对它赋予了极大的热情。其他同学对于地理这门学科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一来这不是高考的主考科目,在应试教育的体制下,上到学校下到学生,都对它缺乏足够的重视。二来地理学科的问答设置相互联系紧密,往往是答错了一道,后面基本上也就会一错到底,这对学生的积极性是个很大的打击。例如在地理考试中一个最常见的填空问答题:问北京处在经度,纽约处在经度,一名游客乘坐北京时间5号早上9点的航班从北京直飞纽约,飞机飞行的速度是每小时15经度,在正常情况下需要飞行小时到达纽约,到达纽约的时间是美国东部时间号点,飞机在飞行过程中跨越了时区。这是学校平时测验的一道题目,主要考察的是时区和经度之间的关系,从难度上讲其实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地理测试题,但就是这样一个难度不高的题目得分率却相当的低,原因是很多同学对于这些地理常识很不熟悉,导致无从下手,再加上和大家的生活差距太远,脑子里根本没有相关的概念,很多人连省外都没去过,更别提出国了,因此大比例的失分也不足为奇。有一哥们更是逼急了,在试卷上写道:想知道经纬度可以咨询国家地理研究中心,号码114查询,想知道当地时间可以咨询机场前台,弄得老师是哭笑不得。对于这样普通的测试题,江晓当然是不再话下,不过他对这道题本身的看法更是语出惊人,他向老师叫板,说这道题的设置本身就有问题,他认为飞行的线路不同,飞行的时间也会不一样,如果是横跨太平洋飞行,那飞行经度就具有参考意义,如果是沿着经线方向跨越北极飞行,那经度就不具参考意义,而且事实上,中国飞往北美的航班基本上都是跨越北极飞行,因为距离短,而且受环流影响较小。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轰动,大家没想到这个被班集体忽视甚至是歧视的同学居然能提出这么专业性的问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江晓在地理方面的天赋,陈枫是不得不佩服,他开玩笑的说江晓的脑袋就是一个地球,稍微转一转,就能转出五大洲四大洋,转出世界各地的经纬度来,比GPS定位仪还管用,陈枫甚至建议让江晓去当地理课代表,不过这个想法却被江晓拒绝了,他说自己对于当班干部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感兴趣,而且自己中途篡位,不是让原来的课代表很难堪么,那自己以后在班上怎么做人,怎么和同学搞好关系啊。陈枫觉得他的话也在理,这件事也就此打住了。不过陈枫觉得一个人的过人之处必有其过人的原因,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因果关系,他想江晓也不例外,在一次闲聊中,陈枫意外的知道江晓对地理感兴趣的真正原因。
那是一个晚餐后的闲聊,由于要上晚自习,江晓和陈枫放学后没有回去,而是在学校的饭堂吃的晚饭。吃完饭后,离上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在学校呆着也是呆着,于是两人就相约去学校附近的江边散散步。黄昏后的珠江美丽动人,金***的余晖洒在江面上,伴随着起伏的波涛泛起阵阵涟漪,岸边榕树的枝条随着江风轻轻摆动,有的伸到了江面,小心的触摸着涌起的水面,宛如一个多情的女子在岸边梳洗着美丽的秀发,来往江面的渡轮,不时响着清脆的汽笛声,夹着从远处传来的钟声在空中飘荡,空旷而悠远。忙了一天的人们此时都放慢了疲惫的脚步,在江边悠闲的散着步,感受着母亲河的温馨和宁静。这是一个让人惬意的黄昏,在这样一个氛围中
,自然是轻松和愉快的。陈枫和江晓两个人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边散步边聊天,他们聊了很多,没有固定的话题,想到什么就聊什么,不知不觉的就聊到了未来。
“江晓,你以后想干什么?”陈枫突然问江晓。
“还没想好呢,碰到什么就干什么吧,没有目标,像我这样的人历史记录又不好,成绩又烂,还能奢望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江晓回答。
“别这么悲观啊,我们还年轻,未来可以去努力啊,再说你成绩也不算差啊,起码你的地理成绩就很好啊。”
“地理好有什么用,高考又不是只考地理一科,再说了地理学在社会上又是一个冷门行业,出来又不赚钱。”
“你这想法我就不认同,任何知识在社会中都是有用的,不能简单的用赚不赚钱来衡量啊。”陈枫反驳道。
“是啊是啊,对于你这样的富家子弟,任何知识都是有用的,但像我这样的贫民子弟,只有赚钱的知识才有用。”江晓调侃的回答道。
“什么富家子弟,贫民子弟的,说话不要这么尖酸好吧,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扯那么远干嘛。”陈枫对于这种带有阶级对立的谈话很是反感,有点生气的对江晓说道。
“靠,还真生气了,我就是随便一说罢了,别那么认真好吗,那我像你道歉总可以吧。”江晓看见状况不对,马上承认错误,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用幽默的方式像陈枫道歉。
“真是服了你,想不到平时挤牙膏都不肯多说一个字的人还这么贫。”陈枫笑着说道。
“对了,你地理是怎么学的,教教我吧,我地理老是不好。”陈枫继续说着。
“其实也没什么所谓的方法,可能就是兴趣,从小就对地理很感兴趣”江晓回答。
“是么,你的兴趣还真特殊,别的孩子都是对音乐舞蹈什么的感兴趣,你怎么对枯燥的地理感兴趣啊。”陈枫不解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和我父亲有关系吧。”江晓停下脚步,攀上江边的栏杆,坐在上面,面对着江晓继续说,“小时候父亲常年不在身边,母亲又要去工厂做工,没有时间照顾我,因此常常一个人呆在家里。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不像别的孩子有那么多的玩具,为了打发时间,自己经常一个人面对着墙上的地图发呆。那时我母亲告诉我父亲是在海上开大轮船的,经常去很多国家,而且老是在地图上指着说父亲去了哪个哪个国家,打小我就对父亲非常崇拜,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能开着大船在海上到处跑,而且要和凶恶的还怪搏斗,就像童话里讲的一样。那时最开心的就是父亲从海上回来,每次回来就能呆上一两个月,每天能给我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当时对父亲真是崇拜得五体投地,觉得他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后来等我长大了一些,会识很多字的时候,每次父亲出海,我就会在地图上找到他要去的国家,知道他的船会开到地球的哪个地方,想象着到了那个国家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再后来等我会算数的时候,我就学着去计算父亲的船每天可以跑多少海里,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等到懂得更多东西的时候,我就会去关心父亲每次出海会经过哪些海域,哪些地方是危险的,哪四 心中的大船
些是安全的,所在地的气候如何等等。我想我之所以对地理感兴趣,和我父亲的职业有着很大的关系吧。“
“看来你跟你父亲的感情可真好啊,时时刻刻挂念着他。”陈枫有些羡慕的说。
“是啊,没办法,谁叫我们是父子呢。”
“那你父亲一定很幸福吧,有这么一个关心他的儿子。”
“也许吧,记得小时候只要父亲回来,他总是会把我架在肩膀上,举着我在院子里转悠,父子俩就这样高兴的玩着,笑着,母亲就在后面追着父亲,生怕我们俩摔着,当时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只不过后来……”江晓略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等我长大了,父亲就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和小时候那样,每次回来也很少在家,经常出去会他的朋友,在家也不怎么说话,感觉平淡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当了船长,工作压力大,再加上年纪也大了,不像以前那么有活力吧。也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我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嘻嘻哈哈,想让我变得成熟些,像个真正的男人。”
“那你现在和你父亲在一起,觉得幸福吗?”陈枫继续问道。
“怎么说呢,所谓的幸福可能有不同的定义吧。小时候期待着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期待着他带着我一起玩耍,这种开心可能是一种幸福。而现在,虽然没有小时候的那种欢乐,但每次父亲回来,自己心里面觉得踏实了很多,觉得家里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这种踏实感也是一种幸福吧。”江晓回答道。
“也许吧,那你以后会像你父亲一样会去当海员么?”陈枫问。
“不会。”江晓回答道,他肯定的语气让陈枫觉得有点意外。
“哦,为什么呢?”
“因为当船员太辛苦,而且也很危险。并不是因为我怕苦或害怕危险,而是因为我觉得船员是一个让人身心疲惫的职业,只要当上了海员,不仅自己觉得累,连同家人一起也要跟着受累,你知道吗,有时候一出海,经常是一年半载不能和家里人在一起,这种牵挂和担心是你很难想像的。”
“不过,我会像父亲那样,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江晓继续说,“我觉得父亲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很顾家,为了家庭可以不惜自己的一切。虽然做船员工资较高,但父亲把钱几乎都给了家里,自己常年吃住在船上,几乎没有其他的开销。在我印象中,父亲只在我奶奶60大寿的时候穿过西装和皮鞋,其他时候总是穿着蓝色的海员服,脚穿黑色的军靴,在我脑海里,这些几乎成了他身份的符号,就像他的面容一样,抹也抹不掉。每次送父亲出海,他总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母亲,这个家还是需要父子两人共同去承担的,因此父亲希望我能像个男人一样去承担家庭的责任,尽管我现在还不能真正承担起这个重担,但我尽量朝着这个目标去努力。”
“你知道我现在最希望的事是什么吗?”江晓回过头来,捋了捋被江风吹乱的头发,问着陈枫。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啊。”陈枫故意打趣的说道。
“告诉你吧,我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我能快点毕业,然后找一份赚钱的工作,让父亲退休,不再在海上辛苦了,然后买一个大房子,让父母安度晚年。”
“那你不打算上大学了么?不上大学,以后很难在社会上混的哦。”
“上不上大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凡事事在人为,你看李嘉诚,霍英东,比尔盖茨,还有世界上其他的富豪,有几个人是高学历的,只要自己努力,一切皆有可能。”说完,江晓起身站在护栏上,张开双臂,迎面吹着江风,好像是在迎接他美好的未来。
“那我就祝你心想事成吧,未来的江富豪。”陈枫虽然不太赞同江晓的看法,但是看他兴致正高,也不想泼他的冷水,于是恭维的说。
此时的陈枫,似乎正在逐步走进江晓的内心,没想到在他冷峻的外表下面,居然深藏着一颗澎湃的心,而且这颗心不断的发芽,成长,相信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陈枫真的希望这一天能早日到来,这不仅是江晓的愿望,同样也是他的愿望。看着江晓沉浸在未来的幸福中,陈枫心里同样也感到欣慰,为江晓的未来祝福。此刻陈枫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已被江晓所感染,高兴着他的高兴,幸福着他的幸福,而且欣然的沉浸其中,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就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不过电影里只有恋人才有这样的感觉,难道自己喜欢上江晓了?陈枫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可能的,我们都是男人,是朋友,是兄弟,怎么会有恋人的感觉呢。陈枫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此时的陈枫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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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艘小货轮匆匆驶过,在江面上掀起了阵阵波涛,陈枫问江晓:“你说这个货轮会驶向哪里,会出海么?”
“不知道啊,不过肯定出不了海,这船太小,在海里是经不起风浪的。”
“要出海,就得在江口换大轮,体积大了才能经得起大风大浪。”江晓继续说。
“是啊,要想经受风浪的考验,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壮起来。”陈枫心想,“江晓,你的大轮什么时候才能来?” 五 红豆
和江晓相处的第一个学期是愉快的,陈枫用自己的行动履行了对班主任的承诺,当然他也在此过程中收获了很多,其中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和江晓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两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回家,就差没在一个床上睡觉了,用李辉的话来说就是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是空穴来风,裤子是不可能两人一起穿的,但书包是可以一起用的,江晓是一个骨子里头不喜欢麻烦的人,他的生活原则就是简单自由,例如去饭堂吃饭,他永远是用小号餐盘把饭和菜混在一起放,而不像其他同学那样用大号餐盘把饭菜分开;买洗发水,他永远只会选择洗护二合一的洗发水,因为这样用起来简单方便;就连穿着也是能简单就尽量简单,能穿短袖的就不会去穿长袖,能穿一件衣服的绝对不会穿两件,他甚至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穿鞋永远不会穿袜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双灵活的脚套上一双厚重的鞋子已经够累赘的了,何必又在上面套上一层裹脚布呢,只可惜他的那双脚偏偏是双汗脚,每次上完体育课,只要他脱鞋晒脚,方圆一二十米都能嗅到他那双汗脚的气息。陈枫曾打趣的问他是不是也不穿底裤啊,他却有板有眼的说自己发育之前还真的是不穿底裤的,只不过后来身体发育,小弟弟也跟着发育,原来含苞待放的花蕊也绽放开来,只可惜所有裤子的布料都太硬,不穿底裤会铬着自己的小弟弟,为了保护男人的命根,也只能勉强穿起底裤来了。他还不忘调侃陈枫,故作神秘的凑到他耳边,嬉皮笑脸的说:“没看到你的小弟弟没我的大,就是因为你打小穿底裤穿的,裹着它影响了发育。”听了这话,陈枫气都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样一个袜子都不穿,底裤也不穿的人,书包这么大的东西他当然是碰都不会碰的,尽管随着学习任务的加重,课外辅导书越来越多,但江晓仍是不肯用书包,一来认为这些书都是摆在桌子上的,并不需要随时携带在身上,上学放学把它扔在单车的车筐里就可以了,因此根本没必要为了它专门配个书包,二来书包太大,而学校课桌的抽屉又太小,塞进去太占空间,所以书包有时确实是个负担。不过自己不用书包,并不意味着反对别人用书包,特别是当别人的书包会给你带来方便的时候更是如此,江晓是不用书包的,但他特别赞成陈枫用书包,因为有时候书本太多,他会把多余的书放在陈枫的书包里,到后来就干脆把所有的书本都放在他的书包里了,以至于陈枫自己都分不清楚哪些书本是自己的,哪些是江晓的,反正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两人共用了。
陈枫和江晓的关系就像他们的书本一样,变得形影不离,不分彼此,而且在生活中也形成了相当的默契,例如去饭堂吃饭,一般都是陈枫打饭,江晓帮忙占位置,江晓知道陈枫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因此每次把靠窗的座位主动留给他,而陈枫也知道江晓的口味以及他的饭量,每次打饭不用他多说,陈枫每次都能打到适合他口味和足够分量的饭菜,这样的一种默契不是一两天就能形成的,相互之间没有足够的了解和信任,是打不到这种默契的。
他们之间的默契也延续到学业上,江晓心里很明白,班主任安排他和陈枫成为同桌,并不是随意这么安排的,肯定是有某种原因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老师这样安排的用意,从平时陈枫对他在学业上的主动关心就很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其实一开始江晓对这样的安排很是反感,因为对这种所谓的“帮扶”政策,他觉得是有损个人的尊严,而且他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很正常,无非就是脾气有点暴躁,成绩有点不好,这些自己可以克服,并不需要别人来帮助,被人帮助意味着自己处在一个弱势的地位,而江晓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弱者,这样外界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符号,江晓觉得很难接受。对于陈枫的帮助,江晓一开始是很排斥的,但和陈枫接触久了,发现他是个不错的人,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性格也挺好,长得也还可以,虽然没有明星般的容貌,但举手投足间很有教养,看上去挺舒服的。和陈枫在一起,江晓感觉很舒服也很自在,陈枫没有优等生的那种傲气,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那种优越感,跟他相处,江晓感觉就好似漫步在田间的小路上,虽然没有多么壮丽的景色,但是小桥流水,阡陌蝉鸣,很宁静,也很安详,或许对于看惯了壮观和豪迈的人来说,这种宁静和安详也许最能打动他的心,而江晓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或许是一物降一物吧,江晓这样一只“桀骜不驯”的马,却被陈枫这只“温顺”的羊管得服服帖帖的,就在不知不觉中他也就欣然的接受了陈枫的帮助,并且变得乐于接受他的帮助。说到帮助,其实陈枫也没有做什么,无非就是把遗漏的课堂笔记帮他补上,偶尔帮他辅导下不懂的功课,仅此而已,但是江晓在这一个学期当中的变化确实挺大的,这让班主任感到很意外,因此还特地表扬陈枫的工作做得细致认真,让陈枫感到很愧疚。其实江晓的变化光靠陈枫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这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才行,与其说是陈枫帮助了江晓,倒不如说是江晓帮助了陈枫,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江晓帮助了他自己。江晓深知陈枫是在班主继续任那立下了“军令状”的,如果自己还像过去那样浑浑噩噩,不仅是在继续残害自己,同时也是害了陈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太在乎陈枫了,太在乎这个同桌,这个朋友了,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班级里,也只有陈枫愿意跟他交往,失去了陈枫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班上唯一的朋友,因此他努力表现良好,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能将陈枫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两个人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第一个学期一切都算顺利,陈枫期末考试的成绩也都过关,两人可以轻轻松松的去过一个愉快的寒假了。学期的最后一天,江晓决定请陈枫吃饭,说是感谢他这个学期对他的帮助,陈枫很是意外,因为江晓平时是一个出了名的“铁公鸡”,用张厕纸他都会分两半来用,他会请自己吃饭,自己连想都不会去想。陈枫本以为江晓会带自己去陶陶居去吃粤菜或者是去东江酒楼去吃海鲜,没想到却是去吃麦当劳,陈枫有一点点失望,因为他对麦当劳这种垃圾食品向来很是不屑,不过既然别人开了口,自己也不好推辞,所以也就勉强答应了,不过陈枫马上又安慰自己,心想江晓这只“铁公鸡”能请客就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事情了,自己也就别太挑剔了。
他俩一起来到长堤大马路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餐厅,这里是广州老城区的中心,旧式的骑楼一座挨着一座,紧凑的排列在狭窄的街道两旁,高大的榕树间藏着一扇扇半开半掩的趟栊门,从大门深处传来阵阵悠扬的西关小调,伴随着昏暗的灯光飘荡在空中,和远处爱群大厦里传来的爵士乐相映成趣,尽显着广州这座南国城市的独特风情。
走进餐厅,他们两人上了二楼,照例来到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江晓问陈枫需要点些什么,陈枫说随便,于是他一人下了楼去点餐。不到十分钟,江晓就端着满满一盘的食物上来——两个大杯的可乐,两个大号的薯条,两个鸡腿汉堡外加一个麦香鱼汉堡,两个鸡翅,四个鸡块,另外还有一杯新地,江晓把一大盘东西发在餐桌后,就把唯一的一个新地放在陈枫面前。
“这个怎么只买一个啊,你不吃么?”陈枫问。
“这个是给你的,我不太喜欢吃甜食。知道你爱吃冰欺凌。”江晓回答。
“呵呵,你还挺清楚地嘛。对了,你买这么多东西吃得完么?”陈枫稍稍皱起眉头问。
“我只要一杯可乐,一个鸡腿汉堡,一个薯条,其他都是你的了,你应该吃得了吧。”江晓不敢肯定的说。
“靠,你当是喂猪啊,这么多东西塞给我吃,还不把我撑死啊。”陈枫瞪直了眼睛,惊讶的说。
“嘿嘿,我也不知道你能吃多少,反正想着第一次请你吃饭,总不能亏待你吧,吃不完打包回去不就是了。”江晓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脑袋笑着说。
“那你打包啊,我可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陈枫想都没多想,脱口而出。看见江晓脸色不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说:“我是说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的肠胃不是很好,所以叫你打包啊。”说完陈枫还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欠妥,东西不好吃了就打发给别人,你丫什么心态啊,说话都不会说,真是笨死了,陈枫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然后又改口说:“我是说你回去用微锅炉稍微热一下就可以了,味道还是不错的,而且……”
“好了,别说了,快吃吧,你的心意我领了。”江晓看见陈枫语无伦次的帮着自己圆场,顺势打断了他的话,给个台阶他下。
“其实我知道,你们家条件很好,麦当劳这样的东西你是看不上眼的。”江晓继续说,“其实我也很想请你去更好的地方吃饭,只是我们家条件不宽裕,不允许我去更高档的地方,半个月前我就筹划着今天这场饭局了,只不过委屈你了。”
“江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你请我吃饭我真的很高兴,别说是麦当劳了,就算是去大排档我也很开心的。”陈枫解释说。
“陈枫,你也别误会,我也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其实我真的很想请你去更好的地方,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真正关心我的人,对于朋友我是绝对不会吝啬的。”江晓也解释道,“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不肯来,不过你还是真的给足了我面子,谢谢啊。”
“哪里,你说这话也太见外了,倒是你破费请我吃顿麦当劳,我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做的事也算不了什么,举手之劳嘛,最主要的是你能把我当成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我说咱俩就别在这里客套了,两个大男人唧唧歪歪的感觉很别扭啊,我肚子饿了,开始吃了哦。”陈枫拿起一个汉堡,大口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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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寒假准备怎么过?”陈枫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江晓。
“可能要回趟潮州老家吧。”江晓回答。
“哦,那什么时候启程啊?”
“还不知道呢,要看我爸的时间了。”
“怎么,你爸要回来了?”
“是啊,估计就这几天了,昨天还在胡志明打了个***回来,说正在越南那边装货在,估计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回到广州了。”
“哦,那你们一家可以好好的聚一聚了。”陈枫说。
“是啊,都有好几个春节一家人没在一起过了,今年应该好好的热闹下。你呢,准备怎么过啊?”江晓问陈枫。
“不知道啊,还没定下来呢,主要是我爸那边,最近他公司生意不好,忙着和客户打交道呢,估计今年春节就在广州过了。“陈枫回答说。
“那你一个人在家怎么打发寒假时间啊。”江晓说。
“就是看看书,看看电视,没事陪外公聊聊天咯,实在闷得慌就去爬下白云山,逛下北京路咯。”
“那你一个人在家岂不是很无聊吗?”
“那有什么办法,都习惯了。本来还想着找你玩呢,结果你倒好,回老家潇洒去了。”陈枫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故意噘着个嘴巴说。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老远跑回去的,只是我爸想回去,没办法,父命难违啊。不过我会尽量早点赶回来的。”
“赶回来干嘛,过年不在老家陪着自己的那些亲戚,难道跑回来陪你的女朋友啊,是不是啊,你小子老实交代。”陈枫向江晓使了使坏眼色,三八兮兮的说。
“我哪有女朋友啊,像我这个条件有哪个女生能看上我啊,倒是你了,谈女朋友没有啊。”
“我也想谈啊,问题是没那个环境,上初中时父母看得紧谈不了,现在上高中读的是男子学校,满院子的和尚,也没得谈啊。”
“我看也是,上次给你看《花花公子》你都羞得脸红,像你这么单纯的人,肯定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别说谈女朋友了。”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把那本咸书放在我书包里差点没被我妈发现,要不肯定死定了。”陈枫有点小埋怨的说道。
“呵呵,看了没,第一次看吧,有什么感觉啊。”江晓故意聊着陈枫说。
“不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有什么感觉啊,就两个字——恶心!翻了两页就没翻了。”
“我靠,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记得是周一放在你书包里的,你周五才还给我,你敢说你没翻完,估计是全部研究个透了吧。”江晓使坏的说。
陈枫的脸顿时刷的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那么不正经啊,我是一时半会忘了而已。”
“哦,忘了,是忘记把他藏起来不还给我是吧,哈哈”江晓大声的笑着。
“小子,看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反应啊,有没有打***啊。”江晓继续问着。
“没有!”陈枫恶声恶气的回答道。
“靠,不会吧,你是性冷淡还是不会打啊,居然说没有。”江晓惊讶的说。
“喂,我说你怎么这么八卦啊,这种事情你也要问啊,我会又怎么样,不会又怎么样,难道这事你还想教我不成。”
“我靠,这事也需要教啊,我看你这样的男生真是快绝种了。我倒是想教你啊,只可惜你不给我机会啊。”江晓嬉皮笑脸的说。
“你啊,没个正经,真想掐死你!”陈枫伸手抓住江晓的脖子,使劲的晃着他的脑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就饶了我吧。”江晓举起双手,求饶道。
两个人贫累了,就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休息,餐厅里面难得安静了一会。
“陈枫,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么?”沉默了一会,江晓突然开口问陈枫。
陈枫先是一愣,然后伸手摸了摸江晓的额头,说:“你没事吧,怎么突然问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啊。”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跟你做朋友很开心。”江晓说。
“我觉得你这个是一个假设性的命题,我也回答不了你。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很多事情都不是个人能够左右的。”陈枫说,“我觉得我们以后是不是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朋友,这就足够了。”
“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么?”江晓继续问陈枫。
“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那你呢?”陈枫反问江晓。
“我当然愿意。”江晓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
“那不就结了。江晓,其实有时候我们应该把握好今天所拥有的东西,如果我们连今天都失去了,讨论未来又有什么意义呢?”陈枫语重心长的说。
“是啊,只有把握今天,才能拥有明天。不愧是优等生啊,一句话就道破了真理。”江晓说,“其实这些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人总是矛盾的,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长久,但是总希望把好的东西长久的留在身边。就像我跟你一样,明知道三年以后会各奔东西,但我总是奢望老天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虽然有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不开心的原因,人有的时候往往是自寻烦恼的。”陈枫握着江晓的手说,“别想太多了,至少我们现在还是朋友,不是吗?”
又是一阵沉默,陈枫和江晓两个人各自默默的吃着东西,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来来往往的人群穿行于城市的车水马龙当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模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将走向何方,也许他们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中只留下片片斑驳的身影。
餐厅里想起了王菲的那首耳熟能响的《红豆》,歌中唱到“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此时江晓的心里也同样问着自己:“陈枫,等到所有的风景都看透,你会陪我看那细水长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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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兄弟
春节快到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息也越来越浓,虽然金融危机的余威还未散去,但经济的拮据并没有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门联照贴,花市照逛,年货照买,整个城市都充满了节日的喜庆,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觉得有哪件事可以比过年更加重要,俗话说一年之际在于春,在这个春天的节日里,所有中国人都希望能过个祥和平安的春节,尤其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更是如此,希望能博得未来一年的好彩头。
对于陈枫一家而言,这个年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至少在家里的气氛是如此,除了父亲此时不像往年那样在家外。往年春节期间都是生意的淡季,陈枫的父亲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陪家里人,而现在由于碰到金融危机,生意每况愈下,为了公司的未来,父亲也不敢怠慢,就算是淡季也要尽量多拉些生意才行,毕竟今不如昔,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个寒假,对于陈枫来说确实有点冷清,父亲忙生意上的事,而母亲也因为父亲也变得格外忙碌,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外公两个闲人。除了看看书,看看电视外,陈枫更多的时候就是陪着外公说话,虽然是聊天,但陈枫更多时候只是一个倾听者,听外公讲他过去的往事,讲他那段从东北一路解放到华南的辉煌历史,虽然很多故事已经讲了不止一遍,但外公讲得仍旧那么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好像故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尽管现在的倾听者只有他的外孙一个人。
“姥爷,你当年的战友您还记得么?”陈枫问。
“记得,当然记得,那些战友可都是生死之交啊。有些人可是用生命换来了你的今天,你怎么会不记得呢?”外公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那年渡江战役,我们连被任命为先头部队,冲在最前面。当时在装备上敌众我寡,国民党军队有美国最先进的武器,而我们想要渡江只能用最传统的木筏,困难可想而知。当时有成百只的木筏飘在江面上,场面甚为壮观,但是我方装备落后,损失也很惨重,很多船还没靠岸,船上的人都已全部牺牲。当时和我在一个船上的一名战友,渡江时受了伤,腿部中弹,流血不止,当时急需救治,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他处理伤口,我决定在船头打掩护,结果被他拒绝了,他说为了他一个受伤的人牵连全连的人不值得,自己已经受伤了,就算到了对岸,也很难和敌人战斗,应该让其他的兄弟保存实力,等上了岸可以跟敌人血拼到底,因此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外公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缓慢的说:“他选择了为我们整个船的人充当人肉盾牌。当时船头的船帆之间有个一米来宽的空隙,敌方就是通过这个空隙来打击我方的,当时那个战友毅然的站在船帆之间,双手死死抓住两边的桅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空隙,这样才使我们船的人能安全的达到对岸。”外公此时眼含泪花,激动的说:“当时那个战友才23岁,听说是家里的独子,而且是国立武汉大学毕业的,很有才气的一个人,如果没有牺牲,解放后肯定会受到部队的重用,可惜啊……当时他牺牲的时候身上已是血肉模糊,但直到死他的双手仍死死抓住桅杆不放,后来处理他遗体的时候,战友们把他的手掰断了才把他从桅杆松开,当时全连的战士都哭了。解放后按照他生前的遗愿,政府把他的骨灰散在了武汉大学的珞珈山上,那是他当年接受革命启蒙的地方,以前每年他的忌日,我都会去武大祭拜他,现在老了,走不动了,也只能望天祭拜了。”
“外公,其实您的心意我想他的在天之灵已经收到了,您也不必自责了。”陈枫安慰外公说。
“其实有时候命运真的很残酷。当年在连队里,因为年纪相仿,又是老乡,所以跟他的关系特别好,真的是无话不说的那种,后来他牺牲前交给我一个信物,就是一个玉佩,是他的未婚妻送给他的,说好解放后两人就举行婚礼,他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实现对她的承诺,于是嘱托我解放后能找到他的未婚妻,把信物还给她,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后来,您找到她了吗?”陈枫好奇的问。
“当然找到了,否则我会终生遗憾的。”外公说,“不过过程还是比较曲折的,当时我在找她,她也在找我们连队,51年的时候,通过我一个在西南军区的战友的帮助,在昆明找到了她,当时她在昆明女中当国文老师,刚见到她的时候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个子不高,长得很清秀,虽然显得有些憔悴,但气质很好,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迎接我们。当我把信物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低着头,手握信物,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看着让人心酸。后来我们问她有什么要求没有,她说没有,只要政府能好好安排他未婚夫的后事就可以了。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说现在家里就只有她和她的老母亲两人相依为命,父亲早年过世,两个兄弟被国民党拉去当壮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个姐姐嫁给了国民党军官,解放前就去了台湾,她只想把母亲晚年生活安顿好,至于其它的事暂时没有考虑。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姑娘很可怜,没有了家人又失去了未婚夫,一个人带着个年迈的老母亲,这日子该怎么过啊。当时我就想,既然我的命是他的命换来的,他的遗愿无法完成,那就让我来替他完成吧,于是我毅然下定决心,娶她为妻,为我那死去的战友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啊,那个人就是外婆啊。”陈枫惊呼。
“是的,就是你的外婆。我跟她风风雨雨一辈子,没让她受过一点点委屈,就算是文革的时候也是如此,我想我这辈子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就是娶了你外婆,照顾她一辈子,也算是完成了我那死去战友的遗愿吧。”外公语重心长的说。
这次谈话,让陈枫感到了震撼,他没想到外公和外婆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动人的故事,他们之间的结合原来有着这样特殊的原因,感觉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以前他只觉得外公对外婆好,是因为外公深深爱着外婆,但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的爱还赋予了另外一个内涵,那是另外一个男人对他的嘱托,也是外公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承诺,而且这个承诺,他几乎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实现。
“真正的朋友是可以用来嘱托的,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这是美国的一句名言,也是江晓告诉陈枫的,陈枫这才真正领悟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当陈枫把这句话告诉外公的时候,外公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也许是吧,但我觉得只有把朋友当成兄弟的时候,才能做到生死托付的,你只有把朋友当成了亲人,你才能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托付给对方,更可能为你去舍弃生命,就像我那死去的战友一样。”陈枫觉得外公的话很有道理,如果不是把自己当成了至亲的人,又有谁会将生死托付给对方呢?历史上的赵朔和程婴,如果两人不是情同手足,就不会有感人肺腑的“赵氏托孤”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陈枫此时突然想到了江晓。江晓曾口声声的对他说,他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陈枫自己也跟他以兄弟相称,但陈枫现在却有点迷惑,江晓真的会把自己当成兄弟么,自己真的会以兄弟的感情来待他么?此时陈枫觉得“兄弟”这两个词太沉重了,可能与自己的理解有太大的差距。兄弟是什么?兄弟是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了,不一定他能帮到你,但是他出现了,站在你旁边,让你觉得踏实的人;兄弟是把你曾经和他说过的某件事情牢记在心而念念不忘经的人;兄弟是毫不留情的批评你做错事情的人;兄弟是明知道即将发生有些伤害你的事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比你还着急比你还难受的人。更重要的是,兄弟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可以嘱托,甚至是可以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如果说兄弟是朋友另外一种解释的话,那么兄弟就是朋友的最高境界。
“江晓,我们真的是兄弟吗?”陈枫不禁在心底暗自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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