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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辑推荐】张学友-雪狼湖(全剧)MP3下载!(附全剧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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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6-20 12:43
这是一个传说,是一个只要你相信,便会看见的爱情的传说。
宁家,一户渐趋没落的富有人家,请来了新的花匠,他的名字叫胡狼,一个沉默寡言、不懂与人沟通却又全心爱花惜花的人。陪伴他走每一个孤独步伐的,就是各种美丽的花朵和一只精灵的猴子 - 一直到他遇上了宁静雪。
一次宁家的宴会,富家子梁直为讨宁家二***宁静雪的欢心,摘了狼栽的花相赠,其它宾客争相仿效,将狼的心血破坏。狼为了护花与宾客起冲突,最后被势利的宁太太辞退;但狼爱花之情打动了宁家两位*** - 活泼美丽的雪和沉默内向的姐姐玉凤。
雪性格乐观,故意主动接近狼,狼被雪深深吸引着,亦首次打开自己的内心世界,心中久违了的一份爱在一刹那盛开。同一时间,狼经常造着同一个梦,梦中一个红衣少女受着烈火的煎熬而挣扎,虽然少女的面目很模糊,但已隠隠然透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夜,雪和狼看见流星划过夜空,两人道出心中理想: 雪愿望有天能够成为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而狼的愿望是种出一种可以代表「爱」的花朵,他希望把这种花命名为「宁静雪」 ,雪的灵魂深深被感动。
内向的姐姐玉凤,常常倾听着雪诉出有关狼的一切,心中既羡慕亦为自己的孤独而忧伤,唯有暗暗地将自己代入其中。
另一个晚上,雪与狼乘船出海,雪谈到希望到维也纳一间湖畔的音乐学院进修音乐,狼亦愿相随在湖边栽种他的「宁静雪」 ,两人充满憧憬地称那个湖为「雪狼湖」 。平静的海面像为了见证雪和狼的承诺而翻起大风浪,在生死一线间二人紧紧相拥,真爱无惧世间一切风雨。
梁直为了要得到雪,用诡计把狼欺骗,让狼以为自己必须离开雪才可以令她幸福。单纯而冲动的狼在一个情人节嘉年华会中故意放了一场火,令自己锒铛入狱,并寄望雪日后可以在别人怀抱中得到幸福。犹如晴天霹雳的雪,更被梁直欺骗狼已死在狱中。雪伤心欲絶,决定远赴维也纳修读音乐,后来在母亲怂恿下与梁直结了婚。
雪和狼一对有情人,从此天各一方。
在狱中,受梁直贿赂的狱警把狼尽情欺辱。万念俱灰的狼在絶望中遇到一位老狼仙,他送了一些爱的种子给狼,并叮嘱狼若以爱心栽种,有天或许可以种出他的「宁静雪」 。
刑满出狱后,狼遇见一个背影与雪甚为相似的少女,少女没有表露她就是雪的姐姐宁玉凤。原来狼入狱后,她一直悉心照料狼的猴子和所种的花,狼感到生命在遗憾中又带着点点的希望。 在玉凤的鼓励和支持下,狼重新振作,在市集中*卖花为生。正当玉凤以为自己已可代替雪在狼心中位置之时,却被母亲发现了两人的交往。狼此时才知道玉凤的身份,还有婚后的雪在维也纳意志极为消沉,幸福和快乐不曾在门前经过。玉凤感到很内疚,着狼到维也纳找雪。
平安夜,在一个露天广场的演奏会中,狼终于找到雪。雪百感交集,亦因为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而不敢面对狼,矛盾中拔足狂奔,消失在人群中。翌晨,街上传来小提琴家宁静雪被杀而沉尸湖底的号外消息,狼听闻后悲痛不已。此时老狼仙被狼的悲鸣所感动而再度出现,他告诉狼可以利用「时间伤口」重返过去再见雪一面,但却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并且若在时限过去之前不返回现实,狼将会永远流落在时间当中。狼心中暗忖,为了要再见雪,不惜与天地一搏。
时光倒流,回到雪死前一幕。
雪从广场飞奔返家,质问梁直所有事情的真相。在两人激烈争吵之际,狼从「时间伤口」赶至,在纠缠间梁直错手开了一***,子弹送进了雪的胸口。梁直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疯狂中叫唤着雪的名字逃去。
痛苦万分的狼,抱着死去的雪步入湖中。虽然「时间伤口」的时限已届,狼决意与雪永远在一起,漂流在时间的永恒之中。
日子过去,湖边终于长出了千万朵代表着雪和狼无尽爱意的花朵 -「宁静雪」。
人们都记得这一个湖的名字 - 「雪狼湖」
音乐剧《雪狼湖》脱胎于一个凄美的爱情传说,故事亦幻亦真、唯美动人。剧中热爱音乐的雪与胡狼之间的爱情纠葛引发种种戏剧冲突,情节扣人心弦,感人至深;而音乐部分更是旋律优美、引人入胜。由于《雪狼湖》新奇创意及近乎完美的制作,一经推出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单是从当时演出的一组数字即可见一斑。
辉煌成就
1997年3月28日,由张学友担任主演及艺术总监的创意音乐剧《雪狼湖》在经历了前后1年多时间的紧张筹备、台前幕后超过300名工作人员的艰辛努力下,于香港红磡体育馆正式公演。3月28日至5月9日,该剧接连上演43场,刷新了香港红磡体育馆演出纪录。当时每场演出不仅仅是场场爆棚,乃至一度出现一票难求之演出盛况。当时无论报纸电台还是电视媒体都对《雪狼湖》展开了强烈轰炸式报导,街头巷尾谈论《雪狼湖》成为了一种时尚。香港演出之后,应观众强烈要求,《雪狼湖》又在新加坡加演7场,演出同样盛况空前。不仅在新加坡也刮起了强烈的《雪狼湖》的风暴,更让狮城掀起了欣赏、评论《雪狼湖》的热潮。
独特魅力
音乐剧《雪狼湖》所获得的极大成功并非偶然,她完美结合了学友通俗演唱会的热烈与经典音乐剧的高雅。整场音乐剧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观众在欣赏学友音乐历程中三十余首经典歌曲的同时,在男女主角的引领下更体味了一段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最为奇妙的是,在极其大胆新颖的舞台设置下,紧邻舞台VIP包厢中的观众不仅可以身临其境零距离欣赏音乐剧,更置身剧中成为了故事中的一员。因此,可以说《雪狼湖》的成功正在于它音乐形式上的创新:较之普通的演唱会更具内涵,相比传统的音乐剧更添魅力与亲和力。
除此之外,音乐剧《雪狼湖》从原始剧本创作到剧中歌曲、歌词、舞蹈、服装、布景及音响、灯光设计等等全部由华人负责。这也让《雪狼湖》成为了香港音乐史上真正意义的首部属于华人自己的音乐剧。
庞大制作
《雪狼湖》音乐剧制作庞大,主办机构香港天星娱乐有限公司耗资制作费高达一亿港币,是香港有史以来制作费最高的演出,宣传费超过一千五百万港币,台前幕后所动用的工作人员也多达300逾名。演出所需之舞台道具、设备、灯光、音响及服装等共重150吨,需要由15个大型集装箱储存。
正是这所有成功因素的叠加,不仅创意音乐剧《雪狼湖》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歌神”张学友也因此达到了自己歌唱事业的顶峰。而《雪狼湖》音乐剧更成为了香港音乐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对于这部音乐剧张学友一直念念不忘,经过了5年的部署,学友确立了“有华人的地方,都可以公演”的目标。2004年底,这部耗资逾亿、并由粤语版改编为国语版的音乐剧《雪狼湖》将在北京首都体育馆连续六场公演,并随之揭开世界巡回演出的序幕。2004年12月至2005年底历时一年的《雪狼湖》演出季节里,《雪狼湖》必将再次成为华人世界乃至全球的一个万众瞩目之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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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6-20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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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湖》序曲--张学友
流传在月夜那故事 当中的主角极漂亮
如神话活在这世上 为世间不朽的爱轻轻唱
若是你共情人热切信有爱
永远真挚地投入这个梦乡
合着两眼定能遇见那爱侣
给你讲出永不老那点真相
徘徊夜里时常亦听到歌颂 "真爱总会是永远"
谁人亦会重拾逝去了的梦
在星辉闪闪午夜飘于晚空
流传在月夜那故事 将星光深处亦照亮
如神话活在这世上 为你将不朽的爱轻轻唱
遇着故事内描述那对爱侣
永远不老地游在每个梦想
日夜变换未能换却那季节
因那心中爱坚固永不转向
无人夜里弦乐在远远歌颂 "真爱总会是永远"
人成熟了仍然被暗暗牵动
伴星辉跟恋爱梦深深抱拥
一个地方,两个世界
张学友/陈嘉露/陈洁仪/谢天华/伍洁茵
(众) 夏季秋季共那冬季
越过春季直至每一季
愿爱可以为我洗礼 让我青春美丽发挥
用笑交往用舞交际 是你高贵是我也高贵
大少英伟又有姿势 淑女香芬诱惑发挥
在这一晚尽兴每位
千粒星未可代替 烟花闪动般壮丽
跟所爱共舞共醉 来吧各位
爱 如热与光 好比珠宝发光
爱 投射四方 心窝披起晚装
花会盛放 心会盛放
(雪母) 热爱闪烁就似火钻
若有火钻便会有温暖
但我想法未算刁钻 没有真金爱亦变酸
(直) 热爱高贵就似火钻
赠你火钻梦会有一串
令我所爱尽快心软 夺去芳心我是至尊
(雪母+直) 定要首富做你正选
小夫妻定多恨怨 争执将梦想垄断
怎可以在韵乐里 随便转圈
(众) 爱 如热与光 好比珠宝发光
爱 投射四方 心窝披起晚装 花会盛放
(凤) 常常问活在这世上
哪个他方会是对象 如常地热闹这晚上
问哪一方可找爱的真相
(雪) 常期待活在这世上
到至死的爱极漂亮 如常地浪漫这晚上
愿某一方他倾听这歌唱 愿有一天他倾听这歌唱
(狼) 夜夜这寂寞人谁会去爱戴
哪怕这世上人未对我了解
未惧冷酷无情藏满这世界
终这一生我只爱看花姿态
(众) 在这一晚尽兴每位
千粒星未可代替 烟花闪动般壮丽
跟所爱共舞共醉 来吧各位
爱 如热与光 好比珠宝发光
爱 投射四方 心窝披起晚装 花已盛放
又再起舞又再交际 是你高贵是我也高贵
大少英伟又有姿势 淑女香芬诱惑发挥
在这一晚尽兴每位
千粒星未可代替 烟花闪动般壮丽
跟所爱共舞共醉 来吧各位
爱 如热与光 好比珠宝发光
爱 投射四方 心窝披起晚装
相爱伴侣 欢笑共对 相爱伴侣 拥抱共醉
只要是门当和户对
创伤中的邂逅
张学友
为何一双的眼睛 能写出的句子多么感性
为何婉转的笑声 盘旋空中天使都偷偷倾听
为何丝丝的发端 琴弦一般牵引在心内共鸣
为何风中的背影 徘徊心中千转未会暂停
我心中的一些感觉 盼能得你肯定
将爱情为你细说重头换你一个反应
为了那一些的感觉 我人未会安静
只想有日你*近心中去听 (只想有日你*近心中细听)
不想等心思结冰 这感觉不敢说清
情是困在眼睛 何事我没法可倾吐心声
没法邂逅的创伤
陈洁仪
为何想将他看清 人和花朵相爱多么的感性
为何此刻心跳声 无从解释的奏出一些反应
我心中的一些感觉 盼能得你相认
将爱情为我细说随便赠我一个反应
为了这一丝丝感觉 我人没法安静
只想有日你发现倾心去听
噩梦之后的甜梦
张学友
像梦像幻象 像秋风吻过叶上
似雪扑向我 溶化了在面容上
像春天的清香 炎夏中花瓣软弱扩张
如杜鹃眉目的半张
像幻象像梦 像恋火暖暖入梦
似细雨放纵 随节奏慢慢摇动
像星星的芳踪 和月色点起秀丽晚空
如踏过浪里那般轻松
从不知不觉爱静静和我相逢
从不知竟会那样地陶醉心中
只恐过后便扑空
问你可清楚 这是梦境么
夜想朝思的我这样着迷和疯魔
不知道为甚么 只知道是甚么
一丝花香呼吸里飘过
问你可清楚 这是热恋么
望穿秋水感觉这样动人如首歌
不知道为甚么 只知道是甚么
改写我静默心窝 从未发生过
在夜空下许两个愿
张学友/陈嘉露
(狼) 在那星光中去许愿 愿种出的花被爱
为信鲜花朵朵有生命存在
愿那花香不会凋谢 令每颗心相爱
愿种出的鲜花天天都会开
信 绝美的花朵 可以化***
可以幻化千瓣爱情 飘进人脑海
将每颗的心愿"给那星飘送"
远载于天边"闪烁的诗篇"
让那星燃亮着心愿"心意若真"
祈求望兑现"终可以兑现"
在那天河或有神仙 听到我心事
并为我将奇妙梦想实践
(雪) 在那星光中去许愿 共诉心中所爱
让我一生都为那音乐存在
用我心去演奏音乐 愿奏出的歌被爱
愿那欢呼声与掌声不变改
信 绝美的歌曲 可以化***
可以奏出经典爱情 给世人喝采
一个得到,一个希望得到
陈洁仪/陈嘉露
(凤) 习惯孤单的遐想 无声的唱
情感的花朵
得不到那观赏
但你今天终来到 门边轻唱
无奈看不到我梦想
像已找到了心爱
而终不是我
没法偷偷讲出心意
这一生期待着你是多么理想
从天黑至天亮
爱给你欣赏
陪伴着你是一生最想
如雪中亲亲那艳阳
温馨透出 心爱路向
(雪) 这刻胭脂与唇彩 如花飞舞
情感的缤纷
今天多美多好
缘份像突然来到
而你也飘到
燃点心中璀璨幻想
被你珍惜与宠爱
何等的运气
为你偷偷说出心意
这一生期待着你是多么理想
从天黑至天亮
爱给你欣赏
陪伴着你是一生最想
如雪中亲亲那艳阳
温馨透出 心爱路向
金钱,渐渐成就一个悲剧
伍洁茵/谢天华
(母) 无谓两头 便会头痕
其实你 你已经很接近
若你肯自问 望向心问问
定见到 有个她很相衬
人择偶 似拣衫 衣与服若称身
四面行 才合衬 方可靓爆灯
"爱"最衬金 金也实在衬银
金银衬着谈心方称快乐人
(直) 财物衬财神 钱觅有钱人
其实你那意思 跟我近
让爱海荡漾 面包树上
幸福来自金金相印
"穷"是断码衬衣 不会浪漫称身
世上穷人共对 只可对拍蚊
"爱"最衬金 金也实在衬银
金银衬着门对户对才是衬
(母/直) 钱钱钱钱 良又善善善善
从未变变变变 一向掂
(直/母) 钱钱钱钱 永不高高深深
男共女要开心 有钱先
(合) "爱"与金 绝对衬爆灯
"爱"与金 绝对好相处
两个心 定会印印心
当爱内藏面包树
"爱"与金 绝对衬爆灯
我与金要结婚
(有了金 相印两心 恩爱定留住)
有了金 方够气氛 尽胜甜言和蜜语
真爱在波涛中确认
张学友
有始不有终 能受百样痛
从没有合约合同 但却跨时空
这滔滔不息的爱 我赠给你用
这一生 和下世 有几多全奉送
闭起的眼中 无论重又重
仍是见着你面容 在我心湖中
这份爱 永远都存在
共你同在 无尽永恒中
有着我便有着你 真爱是永不死
穿过喜和悲 跨过生和死
有着我便有着你 千个万个世纪
(天老地老也好)
绝未离弃 爱是永恒当所爱是你
两手虽似空 其实抱着你
其实你没有别离 在我心湖中
每掠过 也似风撩动
令这湖上 无尽爱浪涌
这个晚上,每个人都有个伴侣
张学友/谢天华/陈嘉露/陈洁仪
(众男) 又到佳节没有牵挂 在这一晚独个太可怕
月已高挂梦也高挂 为了催促我步向她
又到佳节没有牵挂 在这一晚是爱恋班霸
淑女都也没法招架 夺去芳心我极到家
(直) 是这婚戒净重四卡 她今晚定肯下嫁
讲些感动的说话 一生快乐去度过 人愿意吗
(众男) 要 同度这宵 新装不可缺少
要 同度这宵 香车不可缺少
(直) 心也在笑
(众女) 又到佳节绝对兴奋 愿我所爱盛赞我吸引
愿这一晚被爱所困 面颊通通盖着厚粉
又到佳节绝对兴奋 在这一晚害怕冷板凳
伴侣今晚定要相衬 若欠装饰会被扣分
(雪) 为我他会绝对细心 他喜欢用花代吻
惊喜不断的送赠 他跟我是最合衬 狼是满分
(众女) 要 同度这宵 新装不可缺少
要 同度这宵 香水不可缺少
(雪) 他太重要
(凤) 红男朝着绿女叫唤 我却于这里在发闷
狼原是梦幻里爱伴 但已偏偏担当雪的一半
(狼) 恳求求上天让我说出爱
令这花儿能艳光四射 没障碍
待雪赶来便看到这刻情人节夜
盛放花儿宁静中示爱
(众) 让爱今晚尽快揭晓 不想等待多十秒
呼吸音乐的美妙 跟所爱共舞共醉 同度这宵
要 同度这宵 鲜花不可缺少
要 同度这宵 心思不可缺少
要 同度这宵 鲜花不可缺少
要 同度这宵 心思不可缺少
(雪+凤) 为热爱可等每晚每朝 爱情原是那样奇妙
为热爱可等每晚每朝 爱每天也是奇妙 太美妙
(狼+直) 让爱焚烧 情订了 谁人亦醉了
今晚让爱焚烧 明月也为我似在含笑 极奇妙
(众) 星也在笑 风也在笑 今晚夜人间情未了
与爱同等份量的妒忌
张学友
我恨你为何令人狂 背叛我诺言尽变说谎
你令我像头被囚狼 在发疯碰撞
我恨我为何为情狂 更恨我为何未胜对方
我恨要在长夜流亡 在最灰地方
你是我一世的最爱 却忍心使我死去活来
当见他吻着你 梦和脉搏爆开
但自卑的心窝痛死 明白是我高攀不起你
恨极蠢 蠢 蠢的我爱得无留余地
让自欺的心窝痛死 然而令我疯癫始终是你
狂叫吼 狂叫吼 狂追忆你
夜叫吼 月叫吼 泪叫吼 风声在冷嘲
人叫吼 狂叫吼 狂追忆你
今生来世,灵魂已属于同一个人
陈嘉露/张学友
不需说话来辨认 不需依据或见证
提琴混和我心声 令我的乐章加倍动听
能清楚你面上每个记认 旁观你就如明月那样沉静
喜欢依*在你双肩 让我欢欣与任性
晨光升起 晚星飘起 或许想走近你
从今天起 到天枯死 为你笑为你悲
灵魂全已属你 无年期 来年来世也想再会你
化作雪点 我筋竭力疲 都想飘向你心扉
灵魂全已属你 无年期
何年何世再经千千世纪 只要是你
即使更改了面孔 仍然能发现你
烟花璀璨的夜晚,青春放任燃烧
张学友/陈嘉露/陈麒元/张学宁/傅洁恩/何静茹/郭志伟/吴燕玲/沈凤/胡宝秀
跳 谁亦要跳 谁亦要笑 随着舞姿翩翩继续跳
迎着每秒 狂热每秒 无限秒青春拼命燃烧
像吊钟花 像野菊花 伴侣的色彩合衬吗
像报春花 又似樱花 盛放中多么娇美
是月下 心之花
天上有千色的烟花 手上皱纸如微雨下
襟上有一束小星花
街上每颗浮游心窝都跳舞吧
跳 谁亦要跳 谁亦要笑
红着脸的小丑也在跳
迎着每秒 狂热每秒
男士正拥抱女士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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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6-20 01:13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15.mp3 ]★15.四狱卒之歌★ [/URL]
无良人品
陈绍杰/锺坤荣/方健明/彭敬慈
当你身处这里 时间变得相当长
当你观看这里 难免用奇异眼光
不必恐惧惊慌 每分每秒我在旁
我会细心招呼 叫你爱上这监仓
偷呃拐骗抢劫谋杀 我都很在行
监仓黑暗不见皇法 实行逐个汤
监趸不过监趸 人权有跟 一样
玩弄极权游戏 有四个天装
假使想要减免烦恼 现金速速磅
亲戚好友一切财富 实行任我抢
烟酒鸦片参汤 有钱送到对号床
到了钱银枯乾 就要改名叫Joe Yeung(遭殃)
噢 钱银可以改变时间空间的印象
噢 钱银可以改变情况实毋用再讲
噢 监趸不过监趸 人权有跟无一样
玩弄极权游戏 我地四个无天装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16.mp3 ]★16.葬月★[/URL]
往事与月色,同在狱中埋葬
给我依*倾诉唯有身边几块墙
给我窥看天际唯有是零落铁窗
一堆空白思想
每天脑里眼内藏
废弃了的青春
残留在面上风霜
当初一切欢笑全数变得很抽象
他朝一切希冀全数就如是妄想
身边只有孤单
谁人会经过心上
寂寞尽情膨胀
却似觉很应当
月光 请听我诉说寄望
若果 这世界只得这样
请准许将我心
在月夜下埋葬
就此 抛弃这冷冷世上
飞到星河新生方向
拥抱明月
再哭笑一场
应不应该忍痛忘却最终的希望
可不可以不再怀缅自由在哪方
束绑只有束绑 如何破解也一样
无权无情无理 却要我去担当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17.mp3 ]★17.怎么舍得你★[/URL]
思念,是黑暗岁月里的微光
张学友
红笑脸 红裙 红丝巾
白纸般 坦率 还天真
一对眼 水晶般吸引
流转的舞步 像浮云
忘记你 但仍然想起
愈想起 更加难入寐
紧抱你 抱紧的只得空气
明知得不到你
何必再要记起
一丝丝 一点点
烧毁忆记
一幅幅 一声声
又复燃起
怎么舍得你
任由我 肠断至死
恋一生 差一些 不可一起
只一心 等一天 日月如飞
却等不到你
愿忘记 又想起你
情与爱 是无从更改
未更改 却因何分开
失去你 才明白未可舍弃
但始终祝福你
宁愿我这田地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18.mp3 ]★18.怒★[/URL]
自尊被彻底摧毁,愤怒的火山爆发
大合唱
这地带没存在人权 你就算是人亦当你似犬
你没有做人自由 灵魂被压逼至断
你共我亦曾为求全 拼命去在沉默里忍辛酸
我耐性现临尽头 如绳在剃刀末端
这样生 生决不可恋 要跟天空与海阔共存
虽赤手 也誓要夺回自尊
静默火山终于叫吼 长年被锁的心终于怒爆
怒站起 起 起 不理恶魔四边舞爪
静默火山终于叫吼 人求自尊管他刀***大炮
怒似火 没法阻 怒似火 多么没法阻
怒似火 没法阻 如火山爆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19.mp3 ]★19.老狼在此★[/URL]
凡尘里一个爱的精灵
符润光
当你感到沮丧尝试想起这只狼
当你心已伤透尝试望明月这方
分担忧患哀伤 我的确算最擅长
你咪笑我衰样 其实我有个好心肝
知否当你沮丧烦恼心中翻波浪
身边好友都会全数受无谓创伤
张开双眼欣赏 原来世间有希望
若是任由情困 似永远坐监仓
月光 知道你每个寄望
若想 这世界再不这样
请首先听我讲 每步学习情况
若当 真爱跌进了窄巷
就请 张眼向我这里望
心多伤都咪慌 我施法使黑暗透着光
爱的能量是人间最美丽的法术
张学友/符润光
(老狼) 无穷能量在爱孕育时
重燃期望让心照亮时
才能承受世间风风雨雨
漫漫长路错失几多次
仍能寻觅极真的一次
才能明白这美丽微妙处
(老狼/狼) 重拾自信
前路就算变化未知
重寻自我 抬头还是汉子 永未迟
(老狼/狼) 怀着每份暖化***的种子
来让这世间洒满真心美意
谁为爱受痛 情在心内刺
每分安慰每句问候仍真挚
无论最后最爱是会否相依
始终拥有这信念永存未移
无尽爱情路 结果不会知
仍是说愿意
(狼) 原来情是上天的赏赐
你与我传递彼此给予
才能同步向灿烂明媚处
随花开花落,等待一个永不回来的人
陈洁仪
但愿栽花可以忘掉伤感
季节变迁了 始终不改我心
但愿你未在人生中消失
抹掉眼泪为你再等
时日秒秒细致像尘
仍为你记录了在何年何月与日
曾是爱过便叫人兴奋
纵让折磨的心 等了又等
爱着你 挂念你 渴望你前来和我接近
花也哭 花亦笑 似在说 无望也不要紧
我愿意 有日会 一觉苏醒这梦会变真
你若有日回来 重生多可爱
盼为我亲这心 深深去吻
但愿花朵可以陪伴一生
季节变迁里 细数天天变更
动物作伴未能开解痴心
暗地里又为你再等
梦境成真
陈洁仪
爱着你 挂念你 你便会前来和我接近
心也哭 心亦笑 有着你从没半点缺少
这是你 再望你 怎去猜想这梦会变真
你是这样回来 情境真可爱
再令我心里多兴奋
爱情,在这里是非卖品
张学友/陈嘉露/陈麒元/张学宁/傅洁恩/何静茹/郭志伟/吴燕玲/沈凤/胡宝秀
齐齐在路上作*** 开心的将货物贩卖
贫穷从未令我变坏 未会将心中的爱乱分派
但愿你共情人热切信有爱 美与丑富或贫未会有变改
若是有日别离亦要信有爱 将最温馨那感觉一生装载
从来没法忘掉夜里那歌颂 真爱总会是永远
谁人亦会重拾逝去了的梦 在心中跟她照样深深抱拥
穷人在路上作*** 安稳知足快乐至上
情和义就是最伟大 未会将金饰宝钻天天拜
若是你共情人热切爱上了 哪怕苦与乐仍未叫你变改
莫问得不得到绝对那至爱 不要哂心机计较免得感慨
谁人为我传来梦里那歌颂 真爱总会是永远
求能让我重圆幻觉里的梦 在花香芬芳午夜跟她抱拥
齐齐在路上叫唱着 车中的一切任***
人惟独未让爱变卖 为爱可牺牲一切都不怪
(未会改坚贞不变的心态)
金钱将悲哀兑现
伍洁茵/陈嘉露/沈凤/胡宝秀
曾是有钱人 曾习惯横行 仍具贵妇气质 高贵甚
但这种异味 下等阵地 未够班承受高级足印
其实我最鬼憎 讲价为着两蚊
我共豪华合衬 一生派惯金
阔绰两手 虽已日渐觉紧 即使我是寒酸身份却上层
谁在抱头行 谁扮透明人 谁在暗里闪缩 不*近
望见她在混 垃圾堆内混 烂衫和她真相衬
谁令到我的好姊妹大变身
老又残穷又困 想起也开心
过往讲心 不过实在说金
金银制造朋友 密友和乐韵
钱钱钱钱 良又善善善善
铜没臭 信有救 香扑面
夫妻相牵 情和义尽兑现 仍是信这些最*钱
爱与金 绝对衬爆灯 爱与金 绝对好相处
两个心 甜蜜印印心 当爱内藏面包树
爱与金 绝对衬爆灯 爱与金 绝对好相处
两个心 甜蜜印印心 当爱内藏面包树
爱与金 绝对衬爆灯 我与金要结婚
有了金 相印两心 恩爱定留住
有了金 方够气氛 尽胜甜言和蜜语
让灵魂化作雪点,在来世再会
陈嘉露
晨光不起
晚星不飞
或许因想念你
从今天起
到天枯死
愿永远为你悲
灵魂全已属你
无年期
来年来世也想再会你
化作雪点
我筋竭力疲
都想飘向你心扉
灵魂全已属你
无年期
难忘怀你我虽千疮百孔
都爱着你
只因心中你没死
仍然能再会你
抉择,在两个女人和两种遗憾之间
张学友
午夜醒来 蒙胧里感觉仍混乱
当星空都入睡 每颗心都入睡
我梦见谁
这梦境里 为何再飘向她身边
她偷偷的落泪 她彷佛很受罪
快乐已离去
何解总担心她此际一切
仍想给她所需拥抱安慰
我纵是陪着你 心里还有她
过去的感觉未变迁
不想将你欺骗 今天失了方寸
惟求能让我清清晰晰将心思看穿
不想将你欺骗 来延续一份爱
祈求在冷静中找到打算
(求能让我弄清楚再打算)
午夜醒来 柔情会飘到哪一边
当星空都入睡 每颗心都入睡
最念挂谁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27.mp3 ]★27.原来只要为你活一天(陈洁仪)★[/URL]
无悔地等待,将会成为永远
陈洁仪
我知道
和你的相识早已是缺陷
是上天牵引
但又绝不可能
我要爱
哪怕是要牺牲我
原来只要为你活一天
凡尘里一切可以别挂念
原来海角天际亦会变
原来花半生去等你亦无变
祈求可以共你活一天
完全去把你所有都发现
祈求终有天你定看见
原来给你真爱的我是无悔
是每一天
重逢之日,爱情和梦想却顷间灰飞烟灭
张学友
如果天意 要俗世消失这个故事
就让大海失意 陆地伤心飘移
放弃每日再开始
如果世界 会尚有真心真意故事
就在我目光内 滴下泪的当儿
告诉你 已看到一次
原来只要共你活一天
凡尘里一切可以别挂念
原来海角天际亦会变
原来生过死过深爱亦无变
原来只要共你活一天
完全去把你所有都发现
原来只要相信便看见
原来给你真爱的我是无悔
是每一天
没有遵守承诺,错误到了尽头
陈嘉露
如蒙蒙胧胧沉睡过后 今天必须张开眼回首
曾糊糊涂涂随便远走 这晚忏悔是时候
曾听说你已离别世上 怎么不懂得追究是否
曾说过爱你延续到死 但我放手
苦恋到最后 是没法继续抬头
伤心到尽头 谁还愿接受
但愿这双手 能够 捉紧当初最愉快时候
却恨世上时日到底 没法可偷
伤心到永久 还有 多少的追悔让我承受
每份爱共情 都已翻作心里内疚
(想到一切只有内疚)
如平平凡凡同度以后 今天偏偏不可以回首
提琴如常仍拿在我手 每次再奏愈难受
还建了这个湖畔居所 假装很开心一切无忧
而错到最错还是嫁他 后悔不休
[URL=http://music.rooh.com.cn/ftp/music/gangtai/Snow_Wolf_Lake/30.mp3 ]★30.困★ [/URL]
两颗心结合了一个仇恨
谢天华/陈嘉露
(直) 你自困未忘旧情人
你自困在前事里寄生
你令我在墙外爬行 没法跟你近
(雪) 我恨你为何像仇人
制造故事来累我这生
我愿永候旧情人 若我知他在生
(直) 痛恨你 知我疯爱你
却始终只爱一个旧人
(雪) 失去他 再没我 恨时恨你最深
(雪) 永被困在流泪时辰
永被困在全裂碎的心
你令我像弦断提琴 独抱哀与憾
(直) 我赠你是浓烈狂情
却被困在无望处境
永没有份行近灵魂 就算得肉身
(雪) 痛恨你 知我不爱你
却要分开他我二人
(直) 他有他 我是我 恨仍是个替身
(直) 但自欺的心窝痛死
明白是我终得不到你
恨极蠢 蠢 蠢的我爱得无留余地
(雪) 是幸福的都给处死
完全是你狠心伤天害理
令我生 但似死
(直) 为你生 偏偏又痛死
(雪) 恨半生
(直) 恨至死
(雪+直) 逃不出你
当新娘睡了,新郎的眼泪化成一片湖
张学友
抬头吧 你可知吗 月亮跟你说话
人垂着眼在偷看我吧 静静倚向我吧
绵绵让你安躺的臂弯
完全是你极幸福的家
终于抱着你 此刻多么完美
不舍不弃 双宿双栖陪你
深深亲你 今天终可庇护你
多么凄美 终生跟你湖上远飞
抬头吧 你开心吗 含情的嫁我吧
人垂着眼若不爱说话
人含羞笑笑吧
柔柔在你的手中放花
而红叶作今天的婚纱
今天抱着你 应该多么完美
不舍不弃 双宿双栖陪你
深深亲你 此刻终可庇护你
多么凄美 终生跟你湖上远飞
传说中代表爱情的花,终于长满在湖边
张学友/陈嘉露/陈麒元/张学宁/傅洁恩/何静茹/郭志伟/吴燕玲/沈凤/胡宝秀
有始不有终 能受百样痛
从没有合约合同 但却跨时空
这滔滔不息的爱 我赠给你用
这一生 和下世 有几多全奉送
闭起的眼中 无论重又重
仍是见着你面容 在我心湖中
这份爱 永远都存在
共你同在 无尽永恒中
有着我便有着你 真爱是永不死
穿过喜和悲 跨过生和死
有着我便有着你 千个万个世纪
(天老地老也好)
绝未离弃 爱是永恒当所爱是你
两手虽似空 其实抱着你
其实你没有别离 在我心湖中
每掠过 也似风撩动
令这湖上 无尽爱浪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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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6-20 01:36
-全剧剧本-
第一章 命运舞会
我是一个花王,是花界的统治者;而你,阿雪,永远是我的王后……
在维也纳的格林镇,有一个湖.
湖,平凡而宁静.
不过,二十年前,周围却开满了白色的绣球花.
绣球花像层层积雪,覆盖湖岸,簇拥着一幢大屋的遗址;据说,那是一幢很拙的的房子,墙壁是厚重的花岗石,屋瓦是秋日晴空的蔚蓝色,还有……白绣球在几堵黑墙的墙根和焦土上,长得特别丰美,还以遗址为核心,静静漫向林野.屋后的这片林,俗称"红丝带森林".没有人知道这个品种的绣球花,为什么只会在格林湖畔盛开,也没有人知道花朵真正的名字;有些人,甚至不相信世上真有白色的绣球花.只是人们一旦要将花拔起来,移植到别的地方,才发觉根柢紧抓着泥土,花与花之间,勾连缠结;要拔起一株花,就像要掀动一座湖.这是一种顽固的花.同样顽固的是,每年夏天,花开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女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花.二十年来,即使是病中的日子,也从不间断.这个女人姓秦,叫玉凤.她早就知道,湖的形状,如悬挂在睫毛下的泪珠;所以她并没有再用眼泪作为回应.她只是望着湖上涟漪,回忆着她的情人:那年冬夜,她看到他兜着双手,彷佛抱着一个影子,悲哀地,走进湖中……
偶然,玉凤会向湖心招招手,就像在抚慰他躁动的灵魂.有一年,她还在白花花的花海海里,看到那棵孤伶伶的梧桐树.树,早已秃死,但枯枝上,仍缠着半条红色的缎子手绢.她知道,那就是他寄附在人世的,唯一的遗物.雨淋日晒,手绢已变得脆裂.她除下枣红色的外套,踮着脚将手绢解下来,轻轻放到湖里.红手绢随风逐水,漂到湖心;蓦地里,闪电破空,手绢竟给巨大的漩涡卷向最深的黑暗;在时间的漩涡里,手绢傍着透明的鱼群,穿越丛丛晶莹水草,尖啸着,倒退向一个又一个夜晚,倒退回一年又一年……
一九***年.
复活节.
葡萄牙一个殖民小岛.
小岛钟楼上,大钟刚敲过七下.
信徒开始了露天的弥撒,唱诗班的歌声在斜坡路上,在电灯局和葡式邮政大楼的廊柱间鼓汤,散入榕树林的歌声带着嗡嗡回响.就在这一瞬间,陷入时间漩涡的红手绢,散发着潮湿的气息,从一幢葡萄牙式大宅的天台飘出来……过去几个晚上,大屋里,只有客厅两三个房间亮着灯,今夜却亮堂堂的,天台上还拉起了彩色灯泡."复活节是什么意思?真有什么会在今天复活吗?"胡狼一边想着,一边将捣烂了的胡椒种子倾进水桶,打算调些溶液,浇到泥土里杀虫.一阵海风吹来,胡椒粉末飘进眼里,竟令他成了个泪人.这是胡狼到秦家做替工的第三日.为了消灭蚜虫,才留到这个时刻.他直了腰身,揉揉眼,泪眼模糊中,一团红光扑到面前."火!"他退了几步,脸上现出憎恶的神色.那团"火"落到花坛上就静止不动;走近细看,才知道只是条红色的缎子手绢.他将手绢捡起来,信手抹了抹眼睛.灯影下,手绢泛着光;但拈在手上,揩到脸上,竟是那样沁凉而又轻软,那样的让他感到温柔和安心;他将手绢凑近鼻子,更兴奋地发现到:在火的颜色,水的温柔之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绣球花的芬芳……
音乐响起.
胡狼不知道那是圆舞曲的节奏,只是双手抱成圆形,轻轻掐着手绢,随着悠扬的旋律在花坛前转动.他觉得自己正跟一团火在跳舞,只有这一次,火的颜色没有令他心生恐惧,他为自己克服了这种恐惧而欢欣.他旋转着,灯影也随着他而旋转,陡地,眼前掠过一个人影!胡狼停下来.一个穿枣红大衣,及膝黑色裙子的女孩正站在灯下,在坛前含笑望着他."舞跳得不错啊."红衣女孩说.
胡狼天旋地转,张开口,很艰难才说出话来,"我,我不……""你不是客人?""嗯."胡狼眼中的胡椒粉末已给泪水冲洗乾净,望着女孩俏丽的脸,还是迷乱得只知道拿手绢抹眼睛.女孩瞟一眼他握着的手绢,笑说:"你不是客人,你的舞伴却是呢.""手……?""手绢是我的;不过,我可不介意它陪你跳舞."胡狼垂下头,察觉自己还拿着她的物件,而且上面沾满自己的眼泪,不禁羞得耳根发热."你是园艺师傅?""嗯."他猛力点头.正说着,十多对年轻男女从大宅走出来,在花园里笑闹追逐.一个小伙子走到花圃前面,俯身去拔新植的玫瑰."不要摘我的花!"胡狼见状喝止.小伙子懒得理他,采了花,笑眯眯朝女孩走过来.其他男孩哪肯放过示爱的机会,你拉我扯的,纷纷仿效,要将玫瑰摘下来送给女伴.
"放下!放------"胡狼怒不可遏,扑过去推开他们.
"我们摘花,你管得着?"
"死野种,滚开!"
"哈,你真以为这些花是你的么?"
胡狼对辱骂充耳不闻,只是抢夺他们手中的玫瑰,追赶,推搡间,十几个人扭打起来.
"别打了!"女孩大声劝止.
小伙子见胡狼抢了一束花,推倒几个人,碰碰撞撞冲过来,觑准他一抓着自己手上的玫瑰,就猛力一扯,枝条上有刺,胡狼登时满手渗血."好,"小伙子说,"我们将花都拔下来,看你可以怎样?"男孩们响应,又要去摘花.
"不要摘花!"胡狼全不理会伤痛,瞪着眼,挡在花圃前面.
"停手啊,你们别这样好么?"红衣女孩喝停他们,走到胡狼身边,"你的手……"
"不要理会这种下人."小伙子拉开她,"我们回去跳舞."
"你就知道欺负人!"女孩睨了他一眼,回头慰问胡狼,"对不起,他们令你受伤了.手绢你就留着吧,我只是用来束头发;看来你比我更需要它呢."说完,转身走进屋里.秦家天台传出的乐声变得响亮,乐声里晃动着的,对胡狼来说,都是摧花恶人的身影.他在蓝斜的裤管上擦去掌心血污,用手绢包扎好伤口,就去收拾东西.临行,他还是忍不住在门前回望,偏偏这时候,女孩也正站在二楼的窗前远眺.因为背着灯光,她长鬈发的光晖似乎不断扩大,照得天和地都暖烘烘的.一路上,胡狼对这个女孩眼中所见的景物还是充满好奇,他想,当浅滩一旁的山丘,山丘上废置了的爆竹厂,无边的红树林,石堤,以及秦家大门昏黄的玻璃罩灯顺序映入她眼眸的时候,或许,她也会看到他回望的背影吧?
转眼又过了数日.
胡狼在秦家干活,不知是否给晒得头脑昏乱,总觉得楼上那扇敞开的百叶窗后面,藏着一双静静向下窥望的眼睛;只因屋中幽暗,又垂着白纱子,他才看不透切.有一次,他正在打扫庭院,确实感到后有人探望,猛地抬头,一个影子却随着他的搜视而淡去;这样测试了好几次,他渐渐习惯了,开始相信那只是因为复活节晚上,红衣女孩曾经站在二楼窗前,他才对那扇方窗播种了过多的遐想.下午五点钟,圣母教堂屋顶那尊天使像的阴影,已经蔓延到坡下.胡狼正提着浇水壶灌溉花木,一个女孩挽着个黑亮的大葫芦走进秦家宅院;没多久,又来了一个,背着的黑葫芦更大,几乎比女孩本身还要高;然后,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见到红手绢的主人.她也是提着个黑色葫芦匣子,只是比之前两人的要小得多.一进大门,她朝周围扫视了一遍,就急匆匆走进屋内.胡狼渴望再次遇见这个女孩,然而,当她真的来了,他的反应竟是向旁移了一步,让一棵柏树遮挡着自己.不久,秦家客厅里,开始传出断断续续的弦乐之声;最初只是重复着些繁杂的噪音,后来才渐渐谐协;但不管声音是谐协还是嘈杂,胡狼听着,都只觉得煎灼不宁.他继续提壶浇水,不断浇,不断浇,除了浇水,世上彷佛无事可为,直到一大盆红雨点给大水冲到地上,他才住手.太阳沈到泥***的海里.他收拾好铲耙,准备离开,却看到先前进屋的三个女孩正推门出来."玉凤,我们走了."她们向客厅里的人告辞.胡狼看不见那个叫玉凤的女孩,只觉得传出来的回应,既阴郁,又温柔.待她们出了大门口,他才跟在后面.四个人,三前一后走过小教堂和学校,天还未黑,街灯却已点亮,铺满下坡路的麻石像鱼鳞一样泛着银光.胡狼始终跟女孩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让躁动的影子伸到她们脚边.他渴望这个给他红手绢的女孩留在视野,却不想自己的影子惊动她.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好肮脏,他不能让肮脏的影子沾污她的足踝.这是他最后一天在秦家做替工,过去七天以来,他老是想起女孩的瓜子脸和圆而明亮的眼睛.明天,他会回到公园干活,他知道,即使再到秦宅,也不一定会再遇到她;只是,他不懂得跟她说话,实际上,他根本不懂得跟任何人说话;他的朋友只有荷荷,除了荷荷,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简单的言语.路上很静,三个女孩背着黑匣子,摇摇晃晃,并排走着,胡狼可以隐约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从她们互相的称呼里,他知道背着大葫芦匣子的女孩叫"丽儿",匣子小一点的叫"咏棠".最后,他才听到有人唤他的红手绢女孩做"阿雪".这时候,胡狼只有一个心愿:他希望对阿雪的追随永远不会完结,他希望这条路,一直伸延到世界的尽头.
女孩们嘻嘻哈哈的聊着学校里的事情,大葫芦丽儿说:"下个月就要比赛了,还是先替乐团起个好名字吧."各人信口说了几个名字,都不太合意,突然,丽儿停下脚步,"别动,看到吧?"咏棠,阿雪停下来,望着闪亮的麻石路,齐问:"看到什么?""影子啊."因为下坡路的形状,从背后映照过来的灯光将三个影子拉着好直好长.胡狼看到她们同时站定,以为自己给发现了,连忙闪身躲在一条灯柱后面.
"这三个影子,像不像三条平行的弦线?"丽儿问.
"是有点像……"咏棠笑说,"不过,就是你那条线粗壮了些,如果不减肥,拉出来的声音恐怕会像牛叫."
丽儿"啐"了一声,了咏棠肩膀一下,将大葫芦匣子放在地上,"胖的是大提琴罢了.看,既然地上有了启示,我想,不如就叫'三弦'室乐团吧."见咏棠不怎么理她,转头问阿雪,"你说怎样?"
"好是好,然而,总不能少了玉凤这一条线啊."
"说的也是."丽儿同意,"毕竟我们演的是'四重奏',如果玉凤能够走动,也是一个影子,该为这个影子留一条线的."
"我没意见."咏棠问阿雪,"你有没有想到更合适的?"
"我想,不如叫'五线谱'吧."
"可这又多出一条线来了.不是要多招募一个影子加入吧?"咏棠提醒她.
"你少担心,说不定……"丽儿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对咏棠扮了个鬼脸,"哈哈,这个影子,就在你后面呢!"
"哎呀,我好害怕!"
"别闹了."阿雪有点气恼,"你们不同意就算了."
"别生气嘛,'五线谱四重奏'一喊就上口,我们怎么会不同意呢?"
丽儿附和,"对,对,多了这一条,也是很有作用的,这叫'好丑留一线,他朝好相见';这一条线,要留的,要留的."丽儿这么一说,逗得两人都笑起来.
","咏棠用手肘轻碰阿雪,"告诉我,你留这一线,是不是要跟那个'黑领带'相
"才不是呢,真没你好气."
"天黑了,走吧."丽儿背上大提琴,问咏棠:"后天放假,我跟阿雪到鲸鱼庙去为玉凤祈福,你来不来?"
"比赛前,我们一致行动;阿雪要见'黑领带',我都奉陪."
"人家才不要你陪呢."丽儿,咏棠两人一唱一和的,阿雪只是一径往前走,装作没有听见.胡狼等她们走的稍远,才从灯柱后转出来.因为相隔得远了,他再听不清楚三个女孩说话的内容.他只是无声地追随着阿雪,心中充满甜蜜和骚动;他怕她回头看见他,然而,当她慢慢离开他的视线,再一次"失去"她的想法,竟是那样的教他失落,那样的难以忍受……
2005-6-20 01:39
星期天午后,海边小庙冷清清的,三个女孩子来了,才变得喧闹.
庙中近门口的供桌上,摆放着一条中间结了个红蝴蝶的大鲸鱼肋骨,是渔民祈求海上平安的吉祥之物."这条黑咕隆咚的东西据说很有法力,摸一下就心想事成.大家摸上一摸,比赛准赢!"丽儿笑着说完,就去摸那条鲸鱼肋骨.
"雪,你看她多温柔,好像那是她的未来丈夫,她在摸他的骨头呢."咏棠取笑丽儿.
"你别硬是那么刻薄,人各有志嘛."
"嫁人也是'志'?"
"怎么不是?"丽儿听着,反驳她,"嫁得好也是福气,我希望嫁个好男人,将来生四个小孩,然后当他们的音乐老师,让他们再组成一个室乐团,再演出他们妈妈的四重奏."咏棠一脸不以为然,"你呀,想得倒美.男人靠得住,我妈也不用独力养大我了.如果
这条鲸鱼骨是雄性的,也不会是条好骨头."
"太偏激了!"丽儿伸伸舌头,"你说,那什么才是可靠的?"
"靠自己啊.我打算将来到国外去演舞台剧,女孩子还是该有自己的事业.阿雪,你说
阿雪正闭着眼睛,一边轻抚着鲸鱼肋骨,一边心中叨念着.听到咏棠问话,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来,"咦?怎么啦?"
"咏棠问你将来想做什么?"丽儿说.
"啊,我希望可以在最大最好的音乐厅里演奏,希望有很多很多人听我的音乐,为我鼓掌,为我喝采."
"有志气,不过看得出------"咏棠狡黠地一笑,"刚才你可不是为了这件事在许愿呢."
"实在……"阿雪支支吾吾,"也没什么别的事."
"一定有的,是祈求那个'黑领带'对你痴缠一些吧?"咏棠追问.
"他已经够痴缠了."阿雪嘘了口气,调整了语调,漫不在乎似地问丽儿:"啊,是了,复活节那天晚上,你在秦家有没有见过一个拿着红手绢跳舞的傻小子?"
"没见过."
"我们去找玉凤练琴那天呢?"
"嗯……,是好像有一个小伙子在院子里;不过,没看到样子.怎么啦?啊,阿雪,你对人家有------意------思?"
"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觉得……,觉得这个野人,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
"总之,"咏棠插嘴,"有人动了春心就是.子曰:春心大动也,人之常情.善哉!"
说着,笑盈盈地跟丽儿打了个眼色,"你呀,小见多怪!"
"胡说!"
"不是'胡说',是'子曰'."咏棠还要逗弄阿雪.
"你就会耍贫嘴,看哪个男人将你的舌头啜出来."
"哇,阿雪好猥琐啊!"丽儿哗然.
"怎么样?认输了吧?"阿雪睨着咏棠,自觉胜了一仗,志得意满的.
"你什么都要赢,连猥琐都拿第一名了."
她们在供桌前嬉闹着,笑语声不断飘散到门外寂寥的青草地上.临行,丽儿提议:"来吧,大家将手按在上面,希望骨头保佑,令玉凤的心情和腿伤都早日复原."
祝愿完毕,三个女孩就步出庙门.
直到这一刻,她们还是没有察觉门前那株红影树上蹲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蓝斜长裤,染着天空一样的颜色.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追逐着阿雪一言一笑.当他攀上高枝,站在树桠上目送女孩们离开;当他看着阿雪消失在长堤尽头,他再抑压不住内心的骚动,狂乱地,发出恍如野兽的吼声……
第二章 狼与雪
火,一团团的火,从地面升起来,烧得好旺,好红,落下来的火花彷佛点着了整个世界.火中,有一个女人在挣扎.
胡狼急得团团乱转,还是不能走近她."霹雳"一声,一块椭圆形的光斑从云雾里慢慢垂下,那是一个银色的大钟,钟是圆形的,面没有底座,顶部却连着一条粗大的银链.这条银链很长,笔直地穿透蓝森森的夜空.
不知什么原故,胡狼认为,在火里哀嚎的女人,只要抓着这座钟,就可以脱险.他想叫喊,但声音都被大火吞没,就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大惊醒来,影树的红瓣落了一身.从九岁开始,这十二年来,这个梦就不断折磨着他;只是,过去在火里哀嚎的是他的父母;而这一次,是一个面目很模糊的女人.心神未定,一把尖厉的女声却从梦中延伸出来.有人在兽笼前面叫喊.
他拨开身上红瓣,循声走上石阶,看到赤猴扯着一个女孩的头发直往笼里拉扯.女孩头抵着铁笼,拚命挣扎,手上一束红玫瑰,还不住向赤猴拍打.就在赤猴将长臂伸出笼外,要抓向女孩脖子的时候,胡狼一把扳开它毛茸茸大手,大声喝止.
眼见赤猴松开女孩头发,又去抢那束玫瑰花,胡狼明白过来,"放手!"说着夺过花束,抛到笼中.
"雪……"
胡狼瞥一眼乱发挡住脸庞的女孩,发觉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阿雪!阿雪心有余悸,坐在石上哭起来.胡狼见她左腕给生锈铁枝擦伤了,为防伤口被感染,就将随身带着的手绢浸得湿透,替她仔细擦洗腕上血污.他初时只想着为她疗伤,举动还算自然,朝她脸庞多看了几眼,心中乱麻麻的,双手竟不听使唤,只是颤抖.
阿雪一吭声,他马上停下来.
"好多血啊!"她看到胡狼手上给浸得通红的布条.
"本来,就是……红色……"
惊魂稍定,认出是自己的手绢来,阿雪宽慰地笑了笑,"你还带在身上?"
"我……"身上藏着女孩子的东西,到底不像话,见阿雪手腕还渗着血,拿了棉花,徵得准许,就将手绢撕成两半,为她缠扎伤口.
"谢谢你."
胡狼别过头去,瞪眼鼓腮,假装责备赤猴.这头顽猴懒得理他,将枝上玫瑰花蕾一个个摘下来,吃得有声有色.胡狼望着那束玫瑰,转念间,生出一份甜蜜得几令他窒息的痴想:阿雪竟然知道他在这里干活,而且带着一束花来看他!
"刚才要不是你,我可要变大花脸了."阿雪柔声问他"是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胡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苦恼地望着她.
"有苦衷?"阿雪朝他甜笑着.胡狼死命地点头.
"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吃人的那种?"
"嗯."他又猛地点头,他觉得阿雪实在了解他,他只消说出一个单字,她就完全明白他的心意.胡狼自觉跟阿雪正谈得投契,一个穿白衬衣,结黑领带的小伙子提着个纸袋朝他们走过来.
"对不起."他喘着气,"要走很远才有你爱喝的橘子汁,还有……"见阿雪衣衫不整,还似乎哭过了,他瞪着胡狼,喝问:"你干了什么了?"眼前一"黑"!胡狼看到小伙子黑色的领带,终于悲哀地明白,女孩们那天在斜坡路上和鲸鱼庙里提到的"黑领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干……你……"
"啊------"黑领带也认出他来,"又是你这个下人!天呀,你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你真是我的------"阿雪怒目而视,他马上住了口;回头见一只猴子正在吃他送的红玫瑰,不免沮丧,"你它的?""它自己抢的."
"可怎么弄伤了?"
"我不让它抢."
"花我可以天天送,要是------"黑领带似乎受到鼓励,"你遇上不测,我却会很难过."
"我没事了."她冷淡地转过头去,从袋子里掏出他买来的巧克力蛋,拣了一颗蓝色的递给胡狼,"除了吃人,你也吃糖吧?"胡狼伸手去接,阿雪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也有几道爪痕.
"你伤得比我重呢."她说.
"没……没事."
"既然没事,就不用理他了."黑领带扶起阿雪,"走吧,我送你去看医生."
"再见了."阿雪笑望着他,"吃人的狼."
"雪……"
他们走得远了,胡狼才发现长椅旁边搁着个小提琴,无疑是阿雪留下来的;眼看赶不上交还给她,他就小心地捧起提琴,打算先存放在贮物室里.走到玫瑰花坛前面,才发觉竹篱遭人踏毁,几株红玫瑰更给连茎削去.没想到黑领带这次送给阿雪的花,还是由自己辛苦种植,胡狼恨得咬牙切齿,良久不能平息.
晚上,胡狼坐在帆布床上,呆望着阿雪送给他的巧克力蛋.在明亮的月影下,蓝色的巧克力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喜欢那种蓝色,只是奇怪阿雪竟连这种小事都知道;她的体贴令他心头甜丝丝的,但想到那是黑领带买来或着偷来的东西马上又觉得不是味儿;他对这块糖,一时充满深情,一时又被妒恨怂恿,要将它咬烂嚼碎.回想日间所见,他庆幸有机会再遇上阿雪,可惜也遇上专门偷花,还带着满身巧克力蛋的黑领带.他辗转难眠,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苦涩.第二天早上,收集了些落瓣盛在小竹篓里,午后就拿去赤猴.见它吃得开心,自己也闲着无事,就对着铁笼咕咕哝哝地说起话来.胡狼感谢赤猴抢了黑领带的玫瑰,却怪责它不该伤害阿雪,"你不会节……节制一下吗?"
"荷,荷荷……"
他瞪着赤猴,有点生气,"你扯……头发,阿雪不……不会来了."
"荷,荷荷,荷荷荷……"
他强迫自己说了好些简单语句,他恼恨自己不能像那条黑领带一样能言善道;他心中想得深刻复杂,张开口却我……我……我的.
"以后……以后阿雪……不会,不会……来了."他练习了一次又一次,到能够稍为顺利说出这一句话,却又被催眠了似的,果真认为阿雪不会来了,悲从中来,想到她留下来的小提琴,忍不住取出来呆呆望上半天,意犹未尽,就将琴架在肩上,耐脸贴着琴身,闭上眼幻想阿雪演奏时的样子.提琴的音孔里,彷佛回响着吹过森林的风声.到胡狼张开眼睛,阿雪竟站在他面前!
"你,你怎么……?"
"来看你弹琴啊!"她笑着瞟一眼斜坡下的秦家大宅,"其实,刚去看完玉凤,来取回我的小提琴;这么大的一件东西,竟然忘了拿走,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
"有点什么?"
"觉得我有点……冒失."
胡狼见了阿雪,既喜且窘,全没察觉阿雪表现得竟也有点羞怯.
"谢谢你昨天救了我."阿雪接过提琴,见他仍在发呆,笑问:"这只猴子叫什么名字?"
"荷荷."
猴子跳来跳去,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音,阿雪马上明白,"原来名字是它自己改的."她含笑望着胡狼,"你兄弟俩性情真像."说完,向他招招手,"跟我来."
"上……哪?"
"天堂."
胡狼跟着她走出嘉谟公园,绕到低矮的圣母教堂后面.
"我发现一个地方,可以爬到屋顶上."她说.
胡狼循着她的指示看去,篱笆后面那堵崩塌成阶级形状的矮墙,正好用来垫脚爬到一棵大叶榕的主干上.两人爽利地攀上主干,沿着榕树倾向屋顶的粗大分枝攀行.胡狼仰脸一瞥阿雪腰臀柔美的弧线,心头发热,要不是信手握着榕树低垂的气生根,几乎就要失去平衡而坠落.小教堂早已荒废,侧面那堵麻石墙因为贴着土坡,牵牛花从坡上一直开到平缓的屋顶.
"看,野花是不是比园里的好看?"阿雪问他.
"我喜欢这份野性,虽然只开那么一天,却开得风风火火的,一点不含糊."胡狼想起阿雪曾经在丽儿和咏棠面前叫他"野人",本来心中耿耿,听她说锺情野花,推想对野人也不嫌厌,自是欣喜不禁.见她挨着檐前一座石像坐稳,也就在她旁边坐了.
"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到这里来.看看天,看看云,人就愉快起来了."
"你……不开心?"
"不.今天到这里来,是因为开心,想告诉你有这个属于我的好地方."
胡狼对她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泥***的海,渐红的天,眺望着一片远景,胡狼说不出的舒畅.
"我最初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个朋友."阿雪斜眼看着站在他们中间的石头天使.年深日久,这个拿着橄榄枝的石像已变得残旧,一张天使脸变得憔悴,瞥眼间,竟像个灰发老头儿.阿雪这个石头朋友跟"黑领带"到底不同,胡狼对它也也就多了几分亲近之心.
"天使本来有一对长翅膀,我在旧图片里看过,因为一次台风,给刮掉了."阿雪问他,"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是仰脸望着天空吗?"胡狼摇摇头.
"因为他的爱人在天上."
"天使也……?"
"当然."
好可怜的天使,胡狼心想,他失掉翅膀,年华老去,天空却那么高阔……
"我家就在市政厅前面不远的地方."阿雪问他,"你的呢?"
"园里."
"家人呢?"
胡狼指着石堤尽头的山丘,白鹭正在一座锈褐色的厂房上盘旋.
"炮竹厂?"
"不是关闭了吗?"
"关了."
阿雪隐约明白他的意思,料他不想说,也不追问,转身摘了几朵牵牛花放在石像的臂弯.胡狼也帮着采了些花朵堆在他脚边,而且摆出了个悦目的心形.
"不愧是个花王!"阿雪赞叹.
两个人为第一次合力完成这件事而高兴,眼前流落凡尘的老天使脸上,彷佛也蒙上了一层喜悦的颜色.阿雪兴致很高,打开葫芦匣子,将小提琴取出搁到肩上,"下个月要比赛,这是练习的好地方."说完,拉奏出四重奏的小提琴部分,千百个紫色小喇叭的伴奏,明亮而感伤.曲终,回头见胡狼还是傻愣愣地望着自己,明知故问:"我拉得怎样?"
"好……好……极了."
阿雪告诉他所奏的,叫《死与少女》,是舒伯特写作的弦乐四重奏.这部四重奏的故事,取材自克劳蒂斯的诗,内容大概是说"死亡"乔装成情人来安慰一个垂死的女孩.
"我们,尤其是我和玉凤,都很为这首诗感动,就选了这首曲子."
胡狼不晓得什么是诗,什么是四重奏,只是觉得音乐动听,就像阿雪在温柔地低语似的.胡狼说话迟滞,不容易找到适当字词表达自己,阿雪就用眼神鼓励他,耐心地听他说完.她告诉他自己的事,胡狼就留神倾听,尽可能一字不漏地记着,不时还侧过头去,目光
越过天使一双石腿凝视着她.在星月之下,他们从容地说着话,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愿意先提出离开.蓦地里,流星掠过,两个人仰天赞叹,却忘了许愿.
"来,那就向老天使许个愿吧."
"许什么……?"
"随你喜欢,以后再告诉我."
胡狼如言合上眼睛.等了好久,见胡狼还是眯着眼,阿雪笑他,"好长的愿望啊!"
"我怕他不答应,所以……"
"他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
"你认真看看他的样子."
胡狼站起来仔细查看天使的脸.
"他的轮廓,是不是跟你很像?我最初见到你,就觉得似曾相识,说不定是因为你也有一副天使的脸孔."阿雪朝他妩媚地一笑,"当然,你比这块石头好看得多了."
正说着,周围忽然给照得晃亮,两人吃了一惊,定下神来,才想起教堂虽然荒废,但安置在屋顶的聚光灯每天凌晨十二点正,都会点亮一刻钟,迎接新一天的到临.这一刻钟,天使白得耀眼,屋顶那些牵牛花尽变成了紫色的玻璃.
"你说住在园里,我周围都看过了,怎么就没见到可以住人的房子?"阿雪问胡狼.他将花瓣全撒到赤猴的笼子里,指着旁边较大的一个兽笼.牵牛花沿那个兽笼的铁栏栅蔓延到顶部,就像一幅天然的幕.阿雪拨开藤蔓往笼里窥望,见只有一些旧板壁,"阴沈沈的,里头关着什么野兽?"
阿雪退了几步,"狼?真的有狼?"
"嗯,胡狼."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住在这里?"
"这种地方……怎么住……?"
"习惯了."
阿雪有点鼻酸,但看着他干活,他的背影却令她充满奇妙的触动,心中酥软软的,像住了一只蝴蝶.
"除了住在兽笼,"她问胡狼,"你最希望自己的房子是怎样的?"
胡狼想了一会,拾了根树枝,在沙地上画起了幢房子来.他说,希望墙壁是花岗石砌的,大门两旁嵌着玻璃罩灯,窗台上,搁着盆栽的三色和樱草,屋顶铺上蓝色的瓦当,"屋前面,最好种植大片蓝绣球,还有------"他停下来,望着阿雪,恐怕说得太具体,太仔细了,她记不牢,也没兴趣知道.
"还有什么?"
"还要------有一个长烟囟!"
阿雪的眸子眯成了问号.当胡狼沈缅于某件事情,说话会较为流利,他告诉阿雪,自己大概六七岁的时候,跟母亲住在乡下,常常一到傍晚,就会走到山丘上,俯视着那个小镇.那阵子,人们住的都是铺着蓝色瓦当的矮房子,天气好的话,每家每户的烟囟都会在好大好大的红日前面冒着烟."我就想,他们都在幸福地做饭吧.于是……我跟自己说,长大了也要有那样的烟囟,那样的家!"
"有烟囟的家……,你真的希望一辈子住在那样的房子里?"
胡狼坚定地点点头.阿雪在画于沙上的房子前面加上一个很大的圆圈.
"这是什么?"
"一座湖,这是我加送给你的."
阿雪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你看,这样的一座湖,多美!"胡狼望着卡上那片宁静的湖景,不禁神往."是我姨母寄来的,她一直很疼我."阿雪说,"五十多岁的人了,老伴死了就独个儿住在维也纳,总邀我去陪她."
"你的意思呢?"她耸耸肩.
"什么名字?"胡狼指着明信片上那片水蓝,问阿雪.
"雪狼湖."她微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名字."
"那……就叫'雪狼湖'吧."
"嗯.雪狼湖.这是我们的湖,如果将来我们可以一起到那里去,你说,那多好!"说完,阿雪又在大圆圈周围加上很多细小的圈圈.
"这……又是什么?"
"什么花?"
"你说呢?你是花王,这些花是你种的."
胡狼回答阿雪,以前的老花王曾经告诉他,传说里有一种白色的绣球花,这种花很顽强,很狂放,夏季盛开的时候,绿野彷佛覆满了雪花,看到这种花的人,都会幸福和长寿.他对阿雪承诺,"我会为你种出这种花."阿雪甜甜笑着,"你会给这种白绣球一个什么名字?"
"可以……"胡狼有点腆,"可以让我……借用你的名字么?"
"真的?你真会这样做?"
"嗯.我会叫它们做'阿雪'."
"是'宁静雪'."
"好,就叫'宁静雪'."
她伸出手,竖起纤细的尾指,"一言为定."
两个人尾指紧紧相扣.夕阳,在黧黑和嫩白两条手臂搭成的拱桥下,无声地陷落.
2005-6-20 01:40
有一天,阿雪来找胡狼的时候,他正巧不在园里,看到一个老头儿坐在影树下等他,阿雪以为他是胡狼的亲戚,就询问起一些关于胡狼的事来."阿狼他没有什么亲戚.我以前在这里当花王,可以说,是我收养他的."老头儿说着走近胡狼起居的地方,"他住的的这个兽笼,本来真是用来养狼的.你该听说过,后山曾经有野狼出没,人们捉了不忍杀掉,就囚在这里;后来,野狼发起狂来,撞到栏上死了,兽笼就空置着.这股野性,就是养不驯,也拘禁不住."
"可是,阿狼怎么会住到笼里?"
"唉,好多年了."老头儿想了一会,"大概是十二年前的冬天吧,有一天傍晚,我看到笼里有个黑影,瞥眼间,还以为是野狼的鬼魂,看清楚才知道是个小孩蜷缩在里面,看来已躲了两三天了.当时,他又冻又饿,而且不会说话,我看着动了恻隐,就给他东西吃.反正笼子空着,就加了些木板,造了张木床让他睡在里面.年纪大了,儿女要我退休,五年前,我就向上头推荐,让阿狼打理公园.这种粗活,实在也没有人愿意做.我住得远,不常来看他,这些年,他孤伶伶一个人,怪可怜的."
"就是因为他住在狼笼里,大家才叫他'胡狼'?"
"他记得父亲姓胡,自己的名字却说不出来.那些小毛头见他住在笼里,就像看野兽似的,狼啊,狼啊地叫,就这样叫定了."
"是你教他种花的?"阿雪缠着老头儿问个不休.
"我见他终日望着这些花花草草发呆,就让他跟着我干活.他记心好,学得很快;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对园艺的了解已经比我深刻.这个孩子,有时候,我觉得他好像天生就是要做这种事的."
"怎么他说话很吃力似的?"
老头儿笑了几声,"最初我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发觉他结结巴巴地跟那只猴子说话,我试探着问他,隐隐约约的,知道他在那场炮竹厂大火里失了父母,你听人说过场大火吧?""嗯."十二年前,大概也就是胡狼只有九岁的时候,炮竹厂的一个起炮间曾经爆炸,死了几十人,爆炸发生后不久,炮竹厂就倒闭了.
"可能因为看到双亲给烧死情景,吓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其实,如果有人经常跟他说说话,我相信他始终会恢复过来的."
"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老头儿望着阿雪,会心地微笑.
"是你告诉阿狼有一种白绣球……"她问起那个绣球花的传说.
"真是个傻孩子,那天他病了,发高烧,几乎要撑不住了,我才编了这一个故事来哄他.世上哪会有这种令人长寿和幸福的花."
"说不定阿狼真会把花种出来呢."
"你相信就好."老头儿含笑点头,"我还有点事,不等他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焦黑的东西,"这该是他父母的遗物,阿狼托我拿到钟表店去修理,店员看一眼就知道修不好了,请你替我交还给他."
老人将挂表和一袋水果交给阿雪,就慢慢走开.阿雪望着那枚挂表,银质表盖已经氧化变黑,虽然认得出刻着的是火车和绣球图案,但分明是给烧过了的.她勉强将变了形的盖子扳开,发觉玻璃表面也失去了,只有时针和分针停在黄铜色的机件上.阿雪心想,如果这样将挂表还给胡狼,他看了一定很失望,就先将挂表收起来,再作打算.
第三章 别人的花圃
在认识宁静雪之前,因为没有思念填满他的心,夜晚对于胡狼来说,长得无尽.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走到码头,坐在系船的石墩上,看着防波堤那边泊着的渔船.渔民不出海或着遇上刮台风,这个避风港会聚的船舶就更多.他到这里来,还因为海港上有一艘灯船,入黑后,灯船在船舶之间缓缓巡弋,弦乐悠扬,乐师们为住在船上的人演奏,赚取赏钱.胡狼百无聊赖,灯船断断续续传过来的乐声,已是他最惬心的享受.这个晚上,宁静雪上完音乐课就来找胡狼,红色连衣裙和黑色的提琴匣子,配合得无比优雅.胡狼自觉形秽,还是鼓起勇气带领她来到码头.
"要坐船么?"阿雪看到石阶下泊着出租的小艇.
"你不怕?"
"怕什么?"
浊浪冲激码头木柱,汨汨作响.胡狼向船家租了一条小船,挽着提琴匣子先跳了上去,再扶着阿雪让她摇摇晃晃坐定.避风港另一边,影影绰绰,海面都是渔灯.胡狼看着搁在身旁的两根船桨,才想起自己不会划船.
"我会啊."阿雪笑着取过船桨,施施然划起来.胡狼的目光透出疑问.
"是阿直教我的."
"阿直?"
"啊,忘了告诉你,他姓梁,就是那天你见过的,那个结黑领带的男孩.我母亲跟他家很熟络,我和阿直一起长大,夏天我们会去划船."
"你喜欢跟他一起?"
"我喜欢这种运动."
"他偷花的,还……偷了两次."
"是吗?"阿雪狡黠地一笑,"以后他再给我送花,我就当是你托他送的,好么?"胡狼点点头,"其实,花是……"
"我知道,你想说,花是有生命的,没来由地给人折下来,你会心痛,对吧?"
"对,对."胡狼感动得发狂点头.
"说真的,遇上你之前,我还真不相信这世界上,竟有人肯这样拚了命保护他的花儿.
"因为……我是花王啊."看着她摇桨,胡狼总觉得不大妥,就夺过桨来,笨手笨脚地划着.
过了很久,渐渐接近那艘传出音乐的灯船.蓦地,一阵既悠扬又酸楚的中乐从船上传来,先是一段凄凄切切的胡琴,然后,是笛子和管箫.
"我喜欢东西,都很……很……贫穷."胡狼说.
"我不介意."
"你不会喜欢这种穷人的音乐."
"这也可以是我的音乐."阿雪打开匣子,将小提琴搁在肩上,当管箫和笛子演过一小段,就加入合奏.她拉得很投入,中乐和提琴的这段合奏,悠扬凄婉,中西合璧,听得胡狼心驰神醉.
"看,不是很配合吗?"
"嗯."胡狼同意那片琴声,的确婉转地溶入了他的世界.阿雪凝望着他,忽地收了笑容,"阿狼,有件事,我想问你好久了,你老实告诉我,好么?"胡狼一脸凝重,紧盯着她.
"告诉我,"阿雪问他,"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笑?"
"没什么值得笑的事."
"为了我,笑一次好么?"
"我笑起来好丑."
"怎么会?我敢肯定,一点不丑."
"还是,还是……改天再笑吧."
阿雪听完捂完脸,抽抽搭搭的.胡狼以为她哭了,正搜索着劝慰的话,她却摊开双手,仰着脸笑起来,"我给你气坏了!"
"对不起."胡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想怎样?"
"跳海."
阿雪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吓得要喝令他坐下来.这时,船灯投映到水上,浮光璀璨,在他们的小船旁边,彷佛漂流着不同颜色的长缎带.阿雪伸手去捞,蓝缎带,红缎带.……触手都碎成浪花.
"我想给你捞一条红色的带子."
"为什么?"
"缚着你,免得你卤莽做事."阿雪笑了笑,"其实,我想起了我们的'雪狼湖'.那座湖旁边的格林镇,地方虽然不大,但据说除了灵媒和鬼魂特别多,还有一种好美丽,好伤感的风俗,流传了几百年."
"什么风俗?"
"那就是如果有人死了,这个人的------亲人,会在他罹难的地方系上红丝带,表示怀念."胡狼不说话,专注地望着她,等她说下去.
"姨母告诉我,好多年前,有一个猎人在格林镇的森林迷了路,他又渴又饿,在林中团团乱转,知道一入黑,难免就会给野兽吃掉.就在他最徨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泪珠形状的池溏.他走过去,用手掬水,却看到池水里有一个红色的影子,他伸手去捞,却不小掉到水里.池水很清澈,很温暖,他竟然忘了挣扎,只是让自己静静下沈,沈得越深,周围越发明亮,猎人渐渐看到那片红影,原来只是一条红色的丝带.然而,说也奇怪,不管他游得多快,这条红丝带总是漂在他的前面.他一点不关心自身的处境,追逐红丝带,反而成了目的.就这样潜泳了不知多久,他才随着那片红影浮升.当他爬到岸上,虽然浑身湿透,却发觉自己已经出了森林,池塘变得无边无际,夜空里,还闪满星光."
"这是他遇上好运气."
"故事还没有完呢."阿雪继续说,"虽然出了森林,眼前的景象却将猎人吓唬住了.他看到水边正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近察看,那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猎人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已经在林中遇难,那条红丝带,只是招聚他魂魄的旗幡.就在他伤心地望着自己的体,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腕上缠着红丝带的女孩从树后走出来,相互凝望的一刻,猎人马上就察觉到女孩和他同属于黑夜的世界.她伸出手,温柔地对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呢,不用怕,苦难已经过去,如今,你真正自由了.'""我喜欢这个故事."胡狼说."我也是.""往后,这两个------鬼魂会怎样?"他问阿雪."因为夜晚好长,他们会一起在荒野漫步,会一起看星星,会一起游湖……"阿雪声调沈下来,忽然将左手伸到胡狼面前."全好了?"他看到荷荷抓伤她的地方已经结痂."我可不是要你看这个."阿雪掐着戴在腕上的两条小红绳,红绳都是她用手绢捻成的,"那天你为我包扎伤口,我就想到这个红丝带传说.你看,手绢让你缚在这个地方,跟传说那么相似,是不是可能------
"脸上一红,话也说得吞吐,"可能------有点什么……?""有点什么?""你……"阿雪假装生气,问他:"如果我给你气死了,你会不会为我系一条红丝带?"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傻瓜."阿雪摇摇头,又笑了笑.
"阿雪,我心里……"
这时,彼此心意暗合,阿雪望着他迷乱的眼神,谅解地微笑,"今天,实在不该说这些.总之……狼,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
"今天……你生日?"
"嗯."阿雪瞟一眼腕表,"刚刚十九岁了."
灯船驶远,银白色的水纹消散之后,乐声也渐渐转弱,月光下的海港,温柔地,变成心中的湖.
"你看,我的手有点冷了."阿雪说着,又将手伸到他的手背上.
"放在口袋里啊."胡狼提醒她,仍旧摇着木桨.
"哎呀,你……"说着,顺势将手心覆向他手背,"人家的裙子没口袋的."
"雪……"
这一夜,阿雪觉得好自由,好惬意,她闭上眼,感受着拂过身上的海风.两个人握着同一截船桨,随水漂流了不知多久,她转过身来,才发觉月亮已经蒙上一层光晕,像挂在船头的一个大蚕茧.
"要起风了,回去吧."胡狼说.驶近码头,船系好,两人牵着手走上石阶的候,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正捧着一束红玫瑰,站着阶石尽头.
"生日快乐!"梁直冷冷地说,他的领带,这天罕见地,换上了跟阿雪匹配的红色.
一天清晨,阿雪走进公园,见胡狼正将一枚枚生锈钉子种到泥土里去,不禁大感讶异.
"绣球花天生没有固定的颜色……"胡狼告诉她,绣球开什么花,得看泥土里的酸碱度;如果泥土给铁钉弄酸了,就开蓝花,将带碱性的贝壳粉末混进去,开出来的花,就会变红.
"那就是说,看花的颜色就知道它下面藏着什么?"
"我喜欢红绣球花.你呢?"阿雪问胡狼.
"蓝色."他指着面前泥土,"不过,这周围种了你喜欢的红色,明年夏天开花,红绣
球将核心一团蓝花重重围住,这样,反而会更好看."
"这么说,岂不是我也有当花王的天份?"
"反正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阿雪追问.
"音乐和花啊.我看到牵牛花,就觉得听到了提琴声,像听到你的音乐."
"看到红绣球花呢?"
"嗯------"胡狼想了一会,"大铜钹,或者很大很大的皮鼓,总之,很明亮的."
"只是,我的那个很大很大的红皮鼓藏着贝壳;你的却埋着锈钉子,实在太不幸了."说完,阿雪觉得"红皮鼓"的谐音甚是不雅,但是话已出口,羞得面红耳赤.
"不舒服?"
"不,只是有点热."她轻掠额前头发,假装拭汗.
"是了,你刚才说的什么'大皮鼓','红皮鼓',我不太明白……"
"哎呀,你还说……"
胡狼将一包贝壳粉末撒到泥土上,转头对她说:"有些花,天晴的时候最好看;绣球花可不一样,下大雨的日子,看起来才是最美的."两人沈默了半晌,阿雪忽然有点感慨,"颜色既然取决于泥土,非红即蓝,世上就不会有象徵幸福的白绣球,也不可能种出白色的'宁静雪'了."
"种不出,是因为还不知道该怎么种."胡狼说,"如果心里有这个……这个……没有什么不可能."
"'这个'是什么?"
"这个……就是这个啦……"
"你是说'种子'?"阿雪笑了笑,故意逗弄他.
"可以这么说……"
"这个星期天到我家去好么?"阿雪问胡狼.
"不太好吧?"他有点踌躇.
"有什么不好?我跟妈说了,她要请你去吃茶.我们家的女会煮很好的红茶."
宁家的寓所在一大片影树丛中,没有秦家的气派,外观却甚是清雅.两层高的花岗岩房舍,三面都是巨大的百叶方窗,门槛前白色云石台阶上,红黄灰褐的落叶随风旋舞,美得有点落寞.阿雪的母亲年过四十,容貌还是十分秀气,"没想到我女儿交上你这样的男孩子."宁母态度冷漠,问了胡狼几句话,就出门去了.阿雪招呼胡狼到书房安坐.
"你爸呢?"
"他跟我妈早分居了."
胡狼对这种事情并不了解,在书房里东张西望,见都是些乐谱,小说和外国名人传记之类的书籍,不少还是外文的,抬头发现书架上有一只缠着黑领巾的玩具熊,胡狼不悦,问阿雪:"他送的?"
"他对你很好."
"就是太好了."阿雪开玩笑似的,"其实,真正喜欢阿直的,是我妈.我那个所谓的爸爸,他已经很久没接济我们了;阿直家里有钱,是我妈最后的希望了,如果我不肯去高攀,说不定妈会将自己嫁过去."胡狼脑筋转不过来,听她说到婚嫁之事,心中一沈,整个人痴痴呆呆的;阿雪说好说歹哄了一轮,转过话题,他才恢复知觉.
"圣诞节,梁直会不会……邀你去舞会?"胡狼试探着问阿雪.
"他会邀,我不会去."
"秦家呢?"
"你是说玉凤家吧?她要到维也纳去上大学,也刚走了.我们'五线谱'缺了第二小提琴,大家意兴阑珊,也不打算搞什么庆祝."阿雪望着窗外蓝天,"玉凤说过毕业后会回来,不过,说实在的,我还是很舍不得她走."
"她人怎样?"胡狼始终没见过这个叫玉凤的女孩.
"自从母亲让一个坏男人骗了,离开了,她就变得很抑郁,还有点自闭的徵状,她是很倾向爸爸那种想法的,母亲做错了一次,就是不肯原谅她;前阵子她腿伤算是好了,还是不怎么爱见人."阿雪停顿了一下,"唉,玉凤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也太固执了;说起来,
她还真关心……"
"关心什么?"
"关心我和你的事."阿雪思前想后,还是告诉胡狼,"不瞒你说,玉凤她……,她其实是我孪生的亲姐姐."
"你姐姐?怎么她……住在秦家?"
"我们家的事,很复杂,很……"阿雪叹了口气,"还是往后再一点点告诉你吧."
阿雪不透露,胡狼自然也不追问;不过,从她口中,他还是知道自己送出的小盆栽,大都给托养在玉凤家里.阿雪怕玉凤幽居郁闷,盆栽让她照顾,自己也多了个理由去看望她.胡狼年来送给阿雪盆栽不少,虽然睡房阳台成了为别人培植感情的园圃,这个玉凤,也
真不负所托,为了做得妥当,还认真地从书本上学起园艺来.
"我跟姐姐说,阿狼确信,只要用心栽培,什么花都会开得漂亮,开得有生气.如果她弄得不好,我就不告诉她我和你的事."胡狼心想,一个自闭女孩爱听别人的琐事,也并不出奇,"我很感激你这个------姐姐."
"为什么?"
"因为她邀你参加舞会,我才可以认识你."
阿雪叹了口气,"我们一向感情很好.不过,临走之前,她变得好消沈;那天,听到我们出海的事,她突然很不开心,其实,那是她自己要知道的;可能……我们相识之后,我的确忽略了她."造访过宁家之后,胡狼心中更加忐忑,总觉得梁直那条黑领带无处不在,就是在半夜里,也会像一条湿冷的舌头似地舔醒他.过了几日,一天傍晚,他在园里等了很久,才远远看见梁直开车将阿雪送来.
"给阿直劝得推辞不掉,才到他家坐上一会.刚才给他父母留着,耽久了."见胡狼板着脸,不说话,阿雪有点生气,"你究竟要我怎样?阿直那边,话都快说实了;你却连一句肯定的话也没跟我说."
"什么肯定的话?"
"你,你这个人,真是,真是……"阿雪既羞且怒,掉头朝回家的路走了.胡狼在暮色里望着她的背影,一脸茫然.他时刻惦记她,着紧她,对她的一切反复思想;但他实在不明白"肯定的话"是一句什么样的说话.过了好几天,阿雪还是没有到公园里去找他.胡狼料想阿雪仍然恼他,一天干完活,买了些她爱吃的糕点,就站在宁家大门对面,反覆叨念着彻夜想好的道歉话语.等了很久,阿雪才从车站那边走过来.她本来神色疲惫,见到胡狼傻乎乎的样子,还是泛起笑意.
"你这个人,真拿你没办法."接过他的糕点,笑说:"妈在等我吃晚饭,要进屋去了,明天不用替学生补习,下课就去找你."
"补习?"胡狼奇问:"你要自己挣钱?"
"不告诉你."
胡狼耸耸肩,不再追问.心想,也许宁家家道中落,风光只是皮相,他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如果阿雪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说不定,他们的交往会顺心些.人来开门,胡狼才嘱咐阿雪:"平安夜,十二点正,到小教堂屋顶去找我."
"怪不得老问我那天有没有约会了."阿雪笑他,"有话直说就是,三更半夜,要我到那儿去干吗?"
"到时候,自会知道."
2005-6-20 01:42
第四章 催花时刻
圣诞节前夕,胡狼一早就开始修饰要送给阿雪的"礼物".因为忽略了为阿雪庆祝生日,在一个月前,眼见圣诞节临近,他就琢磨着该怎样逗她开心.
某天,以为阿雪恼他,独个儿爬到小教堂屋顶自省,望着接连墙壁的土坡,心中忽然有了打算,"梁直送她一束红玫瑰,我要她一土坡一屋顶的……"他为设想好这份庞大的'圣诞礼物'而开怀;不过,由于预计要耗上整个月的心血,他马上开始在公园各个花坛选取健壮的绣球枝条……
土坡还算平缓,他将杂草清除,第二天就在上面翻土,开始按心中的图形,将枝条移植到坡上.
这种经过他改良的绣球,如果照料得好,一年可以开两次花.照胡狼计算,在圣诞节前后,绣球会再开一次;夏末那一场"预演",绣球开得并不理想,有点小家子气.于是,胡狼在花坛移植了大批过来,绣球丛聚在一起,即使仍在含苞,已有一种蓄势欲发的气氛.这天,绣球都按他的心意开了,开得火红火辣的,在坡上烧出一条长长的红丝带模样.他将周围收拾乾净,煎灼地,在屋顶走来走去.到了晚上,街上灯影微弱,即使是平安夜,除了远处偶然传来唱诗班歌声,周遭跟平日一样寂寥,只有公园那边,赤猴荷荷烦人的啼吟,在静夜里隐约回响.圣诞来临前的一小时,他已经伏在屋顶,专注地下望.十二点正,新的一天来临,四方响起各大小教堂的钟声,屋顶聚光灯也同时大放光亮.土坡上,那条由绣球花排列成的红丝带,彷佛在夜空里抖动.撩人的红色.又过了十分钟,还是不见阿雪.胡狼急得心神大乱,感觉上,绣球花开落过千百次,阿雪才出现在麻石路上.当她走到小教堂前面,在屋顶那个***像的下方,跟他俯瞰的角度几乎垂直的时候,胡狼看到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那是梁直.梁直终于赶上她,在教堂门口递给她一个暗红的匣子,阿雪推让了一轮,梁直将匣子放回礼服口袋,然后吻了她的手.胡狼跟阿雪最亲密的举动,只是牵着她的手;而梁直,竟然吻了她!
聚光灯熄灭.红绣球,少说也有两三千朵,灯灭之后,却尽数给妒火烧亮;而且每一朵花,对于胡狼,彷佛都带着嘲谑.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他种了数不清的绣球要送给她,希望她在灯灭前来看他为她付上的心血;然而,她却不领受他的好意;她变得虚荣,贪恋男人的追猎.他拿起木棒,发狂地横扫,将花瓣打得四散飘零……鲜红的花瓣,扑向天使石像周围,无声地,飘过屋顶,散落到阿雪和梁直身上;她抬起头,看到花瓣随风乱舞,彷佛要遮蔽蓝森森的天空……
胡狼喘着气,僵立在秃枝前面.最后一片花瓣给打落之后,只有妒恨,在暗夜里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阿雪爬到屋顶,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也不知踏着的是什么物事,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胡狼抱着两腿,沈陷在暗影里.
"我妈在家里请客,邀了阿直和他家的人.我一时脱不了身,不会来得太晚吧?"
"不晚,一点不晚."
"你生我气."
胡狼不答话,往下面看了一眼,见那个将唾沫沾上阿雪手背的梁直,仍旧站在教堂门前
广场的棕榈树下,不住朝他这边张望.胡狼强忍怒气,压着嗓门说:"他等着呢,你还是跟他走吧."
阿雪望着他好一会,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包裹,"你的挂表,我替你拿去修好了.不管怎样,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吧."说完,将小包裹放在胡狼面前,转身走了.胡狼揭开包装纸和精美的小匣,匣子里盛着他的银挂表,他走到石像旁街灯照射得到的地方,凝望着表盖上盛开的银锈球,那些银色的花儿是那样的鲜洁,明亮,就像从没给烧炼过一般.他轻轻按下顶端银钮,盖子打开,十二点三十分,时针和分针,在泪水浸润的世界,用最低回的节拍运行着.
"雪,原谅我……"
赤猴的叫声,黎明前才告停止.胡狼瑟缩在屋顶一夜,当头顶只下一颗晓星,他还是不愿意回到地面上来.他赶走了阿雪,他伤了她的心,不管怎样自责,他还是不知道怎样弥补他的过错.他只知道,这是属于他和阿雪的地方,是他们的"天堂",是他们的避难所,感觉上,只要一天不回落人间,失去她爱情的现实,就不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太阳升起,花瓣在晨光里殷红如血.胡狼听到落叶沙沙作响,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
"雪……"
"发完脾气了么?"
"雪,我……,对不起."
"在园里没找着,就知道你仍在这里,或着,我该跟你说清楚……"
胡狼望着她,在等候宣判期间,心中掠过阵阵恐怖.
"阿直昨夜向我求婚."
"你……?"
"我拒绝了."阿雪站在散满教堂屋顶的绣球碎瓣前面,望着坡上横着的一大丛秃枝,想起拒婚时落花蔽天的情景,马上明白是什么一回事.她合上眼,静立着,努力还原开花的盛景.
"一共多少朵花?"她问胡狼.
他将挂表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十二."
"我说这地上的."满地绣球花瓣,有些已经开始腐烂,阿雪无奈地摇着头,"你不该这样做.你为什么老是这么冲动?"
"我……"
"算了,我明白的."看到他懊悔的样子,阿雪心就软了;只是,她始终没有告诉胡狼,其实那枚银挂表根本就修不好,这是她几经转折,托人向生产商订购的.她替人补习,是要用自己赚来的收入,买这件礼物给他.
日子慢慢地过去.
六月雪的小白花喧闹地开过,阿雪已高中毕业;胡狼除了工资略增,一切并无改变.下雨天,阿雪打着伞来到园里,胡狼正在池畔葡萄架下避雨.
"不开心?"他察觉到阿雪脸上的忧色.
"姨母希望我到维也纳去学音乐."
"你自己呢?"
"我……"
"那就不要去好了."
"然而,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发展."
胡狼感到一阵苦涩,望着眼前盛放的大片绣球花,良久才想出该说的话:"花之中,我最爱绣球花,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阿雪强颜一笑,"我还以为你最爱的是'宁静雪'呢."
"我爱'宁静雪',不过,绣球……"他告诉阿雪,绣球花是由许许多多小花瓣似的花萼组成一朵花的;远看是个很美的大花球,那是因为每个独立的小花萼都开得称职,"所以…….加起来才会那么好看."
一个不擅辞令的人要说道理,听的人很难揣摩其中意思,幸亏他继续引申:"我总觉得,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跟别人相比,也用不着刻意突出自己去讨人赞赏,应该像这些独立的小花萼一样,尽了本份就是,根本用不着理会别人的评价."
"你说得也是,不过……"
"去年夏天,你对着屋顶的牵牛花演奏就很好."
"我一直希望将来可以在最大最好的音乐厅里演奏,希望有很多很多人认同我,为我鼓掌,为我喝采;我不想只是对'牛'弹琴."阿雪指的"牛"是牵牛花,本想说句笑话.缓和气氛,没料到反触动眼前这头蛮牛的心事.
"你为什么要别人认同?赞赏对你就那么重要?拉得好不好,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你不了解我!"
"就算在深山,就算没有什么'认同',这些绣球花还是一样开得灿烂."
"给别人认同有什么不好?"
"我没说过不好."
两个人不再争辩.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感觉上,下了几个世纪,胡狼才面朝花圃,几乎毫无先兆地说:"我觉得你好漂亮."
"真奇怪,你以前从没这样夸过我."
胡狼记得某个清爽的夜晚,阿雪和他如常出海听灯船奏乐,因为待得晚了,上岸之后,从渡船码头送她回家.三轮车驶过的碎石路,浮漾着幽昧的银光.阿雪在厢座里微闭着眼,侧着头,长鬈发的发丝粘在唇边脸上.他呆呆望着她线条柔美的鼻和半启的嘴唇,脸红心跳,感觉说不出的温热,只希望那是一个没有终站的旅程;又或着,旅程终点是一张属于他们的床,灯火阑珊的小城,在他们的床畔沈没.
"我就是那个夜晚……发现你是女人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女人啊."
"我的意思是……"他这么说的时候,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状的忧伤,毕竟那种女性的美丽,后来渐渐攻陷了他的人生;他渐渐被臣服,在不平等的成长过程中,变成侍从.作为侍从,他明白到不能强索,只能哀求:"阿雪,我不想你走."他的声音,细弱得仅能让她听见.
姐姐:你走了之后,一直很挂念你呢.
还记得吗,去年秋天,我们在学校的草地上聊天,你说起要到维也纳去学音乐,我是认真想过要陪你一起去的,毕竟,那也是我的梦想啊.那天,天气真好,真令人怀念呢……窗外,下着细雨,但写着写着,阿雪的思绪却飘回那个清朗的下午,在假日的校园里和
玉凤一起野餐的情景.玉凤将一方白餐巾悠然地叠着,阿雪看着餐巾慢慢形成一只小动物模样.
"看,白色长耳兔!"玉凤拿出口红,在白兔脸上点了两下,"长了眼睛,兔子就活起来了."
"想来……没眼睛更好.要待在这种小地方,多少得有点盲目;兔子长了眼睛,就会跑掉了."阿雪学着她用自己的红手绢也叠了一只瘦瘦的兔子,傍着她的白色长耳兔,想像着两只兔儿就是她姊妹俩,在广漠的草原上腾跃."姐,真想一起到最大的音乐厅拉小提琴.我们转眼就会老,会丑;我不会让自己变老变丑,不会让自己活过三十岁.年轻的日子,应该活得灿烂."阿雪摇动着红兔的长耳朵,作状问道:"长耳兔,你是不是会跳到舞台上啊?"
"会的,会的!"玉凤代兔子回答,"不过,我的兔子没你的野心,不管跳得多远,它都会回来."
"你怕孤独?"
"不,爸老了;而且,这也是我们的地方啊.将来我们哪一个结婚了,也不要疏远了对方才好."
"当然不会."阿雪肯定地回答.
"好,"玉凤将红白两只小兔子并在一起,笑说,"就让这两只兔子也结拜成姊妹."两个女孩各自按着兔子头部,向高阔蓝天拜了三拜.
"姐,其实你不该憎恨妈妈,每个人都有软弱的时候,爸爸冷落了她,别人乘虚而入,她才……"
"爸要干活,没什么对她不起."
"算了吧."阿雪苦笑,"你继续恨妈妈,我继续跟爸爸过不去,然而,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上一代的事,就由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不过,说到底,你也不该改了姓氏,随我那个不专一的妈妈姓'宁'."
"我跟不专一的妈妈姓'宁',不是比跟专制的爸爸,姓他秦始皇的'秦',要动听一些么?"
"你这个鬼灵精,六亲不认,"玉凤笑她,"就知道要名字动听!"嬉闹了一会,玉凤神色显得忧郁,"其实,我不想离开,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该出去走走,留在这里我怕自己会……"
"会怎样?"
"会……这是我对阿雪唯一的秘密."
"躲男人?"
"才不是呢.过几年我就回来,我喜欢在这里安静地过日子,做一个平凡的人……"
"这么说,我那个野人还真适合你呢."阿雪见她沈着脸,只得收起笑容,"怎么了?"
"没什么."玉凤勉强笑了笑,"你舍得留下他么?"
"人家可不要我留下来."
"阿雪……"
"我……好羡慕你呢."
"傻姐姐,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是缘份,我不应该喜欢这个野人,但这个野人偏偏……很难说啊."
"对,很难说啊."玉凤将白色长耳兔拆解开来,摺成鸽子模样,用力抛到半空,
"看,我的兔子变成白鸽,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阿雪很快也会跟我一起吧?"阿雪的目光从广漠的天空收回来,继续写信:姐姐,因为我这只蹩脚的红兔吃过那个野人的汗和眼泪,就变得沈重了,走不动了;不过,它望着蓝天的时候,还是会羡慕变成鸽
子,飞到远方的你呢.下这个决定真不容易,但我已经决定了跟我的野人在这里过日子,将来可以跟他远行的话,我一定会来看你.即使留在这里,我还是会努力学琴,不会输给姐姐你的.你也要努力啊.那边天气冷,好好保重!
胡狼希望阿雪留下来,但反覆思量,越发觉得不妥.他太自私,太不懂得为她设想;虽然他不明白,可是阿雪对达成心愿的热切,他多少也感受得到.过了两日,他尽力压抑着伤感,鼓起勇气跟她说:"雪,你去学音乐吧.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你不回来,我也会……我也会等你."
几天前的那场雨,仍旧下着.阿雪微微一笑,"狼,我决定不走了,我不会去维也纳."瞧着顽强地茁长的绣球花,她开始同意胡狼的说法;绣球花在大雨里,的确是最美的.
第五章 扑火
午后,梁直约阿雪在堤畔见面.
"明天,请你务必要来,我邀了我们两家的好朋友,在舍下为你庆祝生日."
"谢谢你,阿直.可是,我不要庆祝什么生日."
"你要请胡先生,我也很欢迎.我这就去邀他."
"不要."
"阿雪,我希望……,请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家父好希望我们两家人,可以更加……"
"我目前不打算改变什么."
"那也无所谓,我们先订婚;我打算明天宣布我们订婚."
"不!"阿雪有点不耐烦,"明天我跟阿狼有约,我喜欢跟这个种花的人在一起."
阿直再也按捺不住,抓着葡萄架,问她:"你告诉我,我究竟哪方面对你不好?我究竟有什么比不上那个胡狼?"
"没有.阿直,真的没有."阿雪的声调回复柔和,"或着,你唯一不好的,就是对我太好了."为免梁直看到自己眼中泪光,说完,转身走了.这一幕,胡狼在斜坡上看着,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