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混蛋 第四十七章 《三国演义》终于出版面世
大唐小混蛋 第四十七章 《三国演义》终于出版面世 第四十七章《三国演义》终于出版面世 我放下笔，站起身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我一边溜达的，已经发麻的两条腿。一边手指着流氓老大住的方向，就开始在书房里大骂了起来。“你们这帮混蛋、土匪、强盗、流氓，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就为了这一本《三国演义》，一天***催我八遍。你们以为少爷我是***大唐超人呢，写书要是跟喝凉水那么容易，那就***不是写书了。气死少爷我了，***，这一个多月，少爷我连老婆手都没有时间摸一下。” 《三国演义》终于被我在一个月以前讲完了，我以为可以和小老婆们过一段开心舒服的日子呢。谁曾想这帮姑奶奶们，听故事听上瘾了，让我继续给她们讲以后要出的书，她们想要提前知道，我以后小说的内容。 本来是一种娱乐，哄小老婆们玩的事情，可现在以长孙皇后为首，各位娘娘和那些没有什么事情可干的公主姐姐们，把我太子宫当成说书的地方了。每天都要到我这里来报道，现在她们已经形成习惯了，每天下午要是听不到故事，就感到心里非常闹心，不知道该干什么。而小魔女和我的小老婆们，他们当然是非常高兴了，每天有这么多的人陪她们玩，又有故事听。一听长孙皇后她们，让我继续讲下去，也就再旁边跟着起哄。 可我那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如果我再继续讲下去，她们一定会让我写书稿，提供给她们看。写《三国演义》，就已经把我累的要死。要是我再写下去，我可就是一个白痴了。我没有办法，就开始跟她们胡说八道起来，告诉她们下一部书《红楼梦》，还在构思当中，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明年我想好了在给他们讲。而我要利用这一段时间，把白话文和文言文的《三国演义》，重新整理编辑出版。 这帮流氓老大的老婆们，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同意了我的意见，让我赶快把书出版了。她们也是为了自己着想。现在宫外的那些亲戚们，已经多次到她们那里，想从她们手里拿到书稿，可她们也没有啊。只从那个小混蛋，知道了书稿流传到宫外面，就再也没有人能拿到书稿了。就连流氓老大都没有办法拿到，她们又算老几啊。现在宫里只有皇后娘娘那里有一份，她们敢去要吗？如果她们去了，那可真叫没事找事了。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就给所有小老婆们放假，让她们回家去住几天。可我也没有想到的是，小老婆们回家不到两天，那些混蛋老丈人，就集体地把她们给我送了回来。 原来我这些小老婆们，在宫里有那么多姐妹陪着她们玩，而我又非常宠着她们，每天都非常开心地过日子。可回到家里，就她一个人，现在身份又是太子妃了，家里那些侍女们那里敢跟她们玩啊。没有办法，她们只好找大人陪她们玩了。这下可好，一天下来，可把这帮老头、老太太们给累坏了。这帮小妖精在家里都玩出花样来了，就差一点把他们府里的房子给拆了。 那些老太太们，第二天累在床上爬不起来了。而我那些老丈人，看到这一切可就不干了，马上到流氓老大那里去告状。 流氓老大一看这帮小弟们，他们的凄惨的样子，从心里也感到有一点过不去。这个小混蛋，他怎么能把那些太子妃们，贯成这个样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没有好气地说道：“你们***都是白痴啊，那个小混蛋，能把太子妃们送回家，你们都是***死人呢。你们就不能，把太子妃们给他送回去啊。那些太子妃可都是他老婆，让那个混蛋去管吧。” 流氓老大这话可真说到点子上了，我那些老丈人听完老大的话，马上跑回家里，高高兴兴地把我的老婆们给送了回来。 本了我也是一片好心，让我的那些小老婆们回家，去看望一下她们的父母。毕竟她们进宫已经有些日子了，让她们回去，我身边也能清静一下，我好把书稿整理一下。可我还没有清静下来呢，流氓老大就怒气冲冲地杀进太子宫来了。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了起来：“你***，简直就是个混蛋，你在宫里是怎么教育那些太子妃的，怎么她们一回家，就变了样子，就差把她们家的房子给拆了。你的那些老丈人，全部都***跑到朕那里去告状了。我现在已经让他们，把你那些老婆给送回来了。如果在有下一次，你那些老丈人到朕那里去告状，朕就扒了你的皮。” 我被流氓老大骂的是莫名其妙，问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就马上说道：“父皇，儿臣那些老婆们，现在年纪还小，当然玩的心要重了。你想让她们像你们大人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你就是逼她们，去遵守那些狗屁的礼节，儿臣还不会同意的。老婆还是儿臣自己管吧，我只想让他们快乐地在这里生活。送回来就送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儿臣那些老丈人和岳母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样去和她们沟通。他们（她们）还以为我愿意，把老婆送回家啊。以后我***再也不让她们回家了，他们（她们）要是想宝贝姑娘了，就到这里来吧。” 流氓老大被我的话，气得转身就走。一边走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妈的，老子就没有见过这么贯老婆的。x***，什么时候，她们把太子宫，给你***拆了，你就高兴不起来了。等贯到最后，你就会后悔的。” 我看见流氓老大走了，身边就是月儿她们四个人，马上就大声骂了起来：“***，你以为少爷我愿意啊，。娶老婆当然是要贯了，难道还要打啊。妈xxx，真他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让你们给我找了这么多老婆的，老婆不贯，那还是老婆吗？少爷我到是想贯别人老婆，可人家让吗？真是的。” 我这一骂，到把月儿她们给骂乐了。她们心里可知道，从我小时候明白事情以来，殿下就从来就没有让她们受一点委屈。那些可都是太子妃啊，殿下要是不宠她们，那才是怪事呢。陛下到这里来骂殿下，这不没事找气受吗？殿下没有当着陛下面前骂人，就已经是好的了。 ***书我也不写了，老婆都让人家给送了回来，还写什么啊。我立刻吩咐月儿她们，中午多准备一些好吃的菜，欢迎老婆回家。 我嘴上是这么说，可我现在也开始头痛了。我心里哭笑不得，你说说这些老婆们，回家你就好好地待几天呗，瞎闹些什么呀。没有什么事情，手里头又不是没有钱，你就不会上街去买东西啊，干嘛把他们（她们）折腾那个样子，要是我也会把你们送回来。她们回来是回来了，可我也不能每天都哄着给她们讲故事呀。要不就教她们跳舞、唱歌，这也不是长久之策啊。她们得有事情可做，要不说不定那天，还真得会把太子宫给拆了。得教点什么，让他们也不能闲着。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我手里一边玩着一枚金币，一边在苦苦想着事情。当我注意到手里的金币时，差一点没有给自己一个耳光。妈的，老子真笨。教他们说外语，她们不就有事情可干了吗？天才，我是***天才。我要在太子宫里，开一个外语学习班。想都这里，我马上把尔西喊了进来，吩咐他立刻回王府去，告诉李进，让他把已经做好的黑板和粉笔，给我送进宫里来。 流氓老大，被我气走之后，就来到长孙皇后那里，把事情一说。长孙皇后没有生气不说，反而高兴起来。流氓老大看着他老婆高兴地样子，心里就生气。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些太子妃回来，你高兴什么劲？” 长孙皇后可不管她老公生不生气，马上说道：“你懂什么，那些太子妃一回宫，你说，我们那个宝贝儿子，会怎么样？” “这***还用问，一定还会哄着她们高兴。” “对呀，我们那个宝贝儿子，肯定会哄那些太子妃们。可怎么哄，当然是跟以前一样，讲故事给她们听了。那我告诉你，我们那个宝贝儿子说得话，我一句都不相信。说什么他还没有想好，等明年在讲什么《红楼梦》。你什么时候看见过，他没有什么把握的情况下，说给你听的，没有吧。你要是不相信，等一下他保管会让侍女们来通知，让我们下午去太子宫。” 他们（她们）正说着呢，侍女就进来是，告诉他们（她们）太子宫那边来人，让娘娘下午三点的太子宫去，说今天不讲故事，但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她们说。 长孙皇后笑着对老公说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吧。只要是太子妃们回来，我们那个宝贝儿子，准会想尽一切办法，哄她们高兴起来。下午我得去看一看，有什么好事在等我们。” 流氓老大一看他老婆高兴的样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暗想：“***，这个小混蛋，有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情，还得等那些娘娘和公主去他那里。难道又要分赃，可没有听小魔女说啊。不行，得去看一眼。” 我那些小老婆们，一回到宫里，就看见我在家，马上就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就说起来，她们回家的所作所为。真得就像流氓老大说的那样，就差没有拆房子了。 我笑着对她们说：“好了，马上就要吃饭了，等下午三点，还在大殿上，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我还没有说完呢，这帮小老婆们，就开始欢呼起来，立刻就七嘴八舌地问起：“殿下，殿下，你准备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呀？你告诉我们好不好?” “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你们赶快去洗手，我让厨师做了好多，你们喜欢的菜。等大家都来了，我才能告诉你们。”……… 当所有人按照时间，准时来到太子宫。他们就发现在大殿上，立了一块很大的黑色大木板，而我就站在黑板前面。 看到人都到齐了，就马上说道：“今天我不讲故事，有一道题让你们来回答，答对了有奖。你们听好了，小明家有三个孩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请问老三叫什么？” 一听说答对了还有奖励，所有人都认真地听题。当他们（她们）一听我问的问题，马上都一口同声地回答：“叫三毛。” 我大笑了起来，马上说道：“你们都……说……错了”哈哈……… 他们（她们）以为回答对了呢，可最后听我说答错了，马上就不干了。认为我在说谎，明明答对了吗，怎么能说答错了呢。 我重新又把题说了一遍，告诉他们（她们），老三叫小明。 这时大殿上可就乱了起来，都说我不讲道理，欺骗了所有人，让我在出一个，他们（她们来答。 “那好，你们可要听好了，我出的这个题目是：什么东西是越洗越黑？” 这一次大家都不抢先开口了，开始想***。就看小魔女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哥哥，我知道了，煤块是越洗越黑。” 我笑着对他们（她们）说：“现在兜儿已经说出了一种***，还有谁提出不同的***。” 在坐的所有人，一看晋阳公主抢先说了，马上各种***都说了出来。就等我说谁的***的对的。 “你们的***都很好，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是问什么东西是越洗越黑。现在我告诉你们，水是越洗越黑。” 长孙皇后心里想，这个宝贝儿子，这不是在耍人玩吗。马上站出来，替他们（她们）打抱不平了：“雉奴啊，你提的问题，就是在邀湾子吗？你把大家都引到歧路，我们当然就说不对了。” “母后，儿臣所出的题，叫脑筋急转弯。要不看上去非常简单，***也很简单，就是让你想不到。儿臣也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让大家精神放松。今天我把大家请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故事我还会讲，但是，你们也应该学点什么，不能老是在宫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所以，我准备在宫里开一个外语学习班，让你们跟我学习外语，这样对大家今后是有很大好处的。” “外语？”所有人都楞了。这又是什么东西，学它又有什么好处？而流氓老大一听就来气了。***搞什么啊，不去好好去教育你老婆们，确在这里办什么学习班，妈的，这个混蛋就是欠揍。他马上说道：“雉奴，你要是闲着没事，赶快把《三演义》给我写完了。现在外面已经闹翻天了，都想看早一点看到《三国演义》。我可告诉你，一个月以后，朕要看到《三国演义》出版发行。如果你拿不出来，朕就让你好看。” 我还没有说行不行呢，这个流氓就领着他的小弟们，站起来就走。看着他们这帮流氓背影，就大声喊道：“你这是想看书啊，还是想看你宝贝儿子没小命啊。” 所有人都非常同情地看着我，长孙皇后心疼她宝贝儿子给累坏了，就对我说：“雉奴啊，你看这样行不行，那个什么学习班，咱们以后再办，你现把《三国演义》写完出版。这样，你父皇就不闹心了，你就是办什么事情，他也不会反对了，你说对不对呀。” 得，这学习班还没开始呢，就***全体毕业结束了。没办法只能去做牛做妈了。 就这样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全部投入到写作上了。我的那些小老婆们，都非常老实地呆在宫里，都没有来影响我写作。今天终于写完了，而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少爷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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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小说观念
从这个单元开始，大家便进入中国古典小说的大千世界。即将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复杂纷繁的各种文学现象，和汗牛充楝、数量惊人的小说作品。研究小说的源流、考证各类作品的时代、作者、版本各方面，对小说作“史”的研究，有助于培养学生分析和综合能力，是逻辑推理方面的训练。至于欣赏小说作品，可以借分析作品训练思考，但更进一步的是通过这些文学作品增加对社会人生的体验，从思想情感各方面了解作者创作的动机，和小说作品中表现出的民族精神，这是情感方面的激发，是由文学作品带来的美的享受，我们希望学习这个课程的同学可以从中领略到研究小说、欣赏小说的乐趣。
要更好的了解中国小说，首先要明白甚么是小说。小说是古老的名词，在中国已用了二千多年了，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个词的意义随着时代的推移和文学观念的演化而有不同，再加上外来文学观念的影响，中西之间、古今之间对小说这个名词有不同的看法，是很自然的。所以我们必须在开始接触数量庞大、品类繁多的中国小说前，对“小说”的观念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否则就会被纷繁的现象弄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学习目标
1 、阐述小说的定义；
2 、分辨传统的小说和今天所说的小说的异同；
3 、论析中国小说的起源，传统文学中的小说观。
一、传统文学中的小说观
（一）、“小说”这个名词最早出现在《庄子》这本书中，除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所引的“饰小说以干县令”这句话，庄子下面还说“其于大达亦远矣”，意思是说“装点（饰）一些小学问去求取（干）高名美誉（县令），离至道（大达）是太遥远了”。这里“小说”和“大达”对举，“小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偏正式的短语，并非是学术上的名词，更不是文学上的名词。
（二）、汉人开始有“小说家”这一个名词，它出现在《汉书》、《汉纪》以及《新论》这些书中。前二者是史书，其中的《艺文志》相当于当时国家图书馆的纪录，《艺文志》的《诸子略》所收的书都是诸子百家的著作，小说家和儒家、道家、法家等并列，可见在汉人心目中，在史学家心目中，“小说”是学术上的名词，是哲学上的一个派别，是目录学上的一个名词，而一定不是文学上的名词。它的特点，就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所造也”。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传统的目录学上有一类著作称之为“小说”，它们具有下列的特点：
1 、最早的这类作品，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纪录，但到了唐宋之后，变成了如《四库》所称的“博采旁搜”的资料汇集，对于“诬漫失真”者，加以排斥，所以基本上，这些作品都是以实录为主，并非虚构编造故事，即使是记鬼神的志怪小说，作者的态度仍是证实的，这一点距离现代小说最远。
2 、这些作品都是以文言文写成的；
3 、这些作品，较少能单独存在，一般都收录在《太平广记》、《说库》、《稗海》、《笔记小说大观》、《旧小说》这类大规模的丛书中。
（三）、“小说”这个词语到了唐宋时又被另一个圈子的人所采用，在唐朝时，已有“人间小说”（即“民”间小说，因避讳改称）、“市人小说”（市人指某一个人），这应该和传统目录学家所说的“小说”有不同的意义。“市人小说”是在“观杂戏”时遇上的，可见它是一种视听艺术，它们和说书有关系则是亳无疑问的。
到了宋朝，“小说”作为当时说书最重要的一个派别而引人注目。当时的说书艺术已发展到高峰，说书人各有专长，可以分出不同的家数，小说史上有所谓“四家数”的说法，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说长篇的“讲史”和说短篇的“小说”，根据南宋耐得翁《都城纪胜》的记载，“小说”有如下特点：
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皆是朴刀杆棒及发迹变泰之事。说铁骑儿，谓士马金鼓之事。
古人写书无标点分段，“小说”的内容是否包括引文后半部分的说公案、铁骑儿，一直有争论，这里不能详细分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小说”指的是一些爱情传奇神怪故事，形式一定是短篇的，以便和说长篇的“讲史”区别，从这一点看，这些作品之所以称为“小说”，主要是指篇幅较小的“短篇”这个名词的狭义用法，一直延用到明朝，现在所能看到两部早期的短篇话本小说集，就都采用“小说”作为书名，即《六十家小说》（现在一般称为《清平山堂话本》，“清平山堂”是编者洪楩的堂号）和冯梦龙编写的《古今小说》，另外今人编印的早期话本《熊龙峰四种小说》其中一篇题名《冯伯玉风月相思小说》。
（四）、但“小说”这个名词，后来的应用范围却扩大了，元明时代的通俗作家，模仿说书伎艺和形式起来编写故事，供人阅读，而且篇幅加长，已不限于短篇的作品。这样，“小说”的含意便有了转变，把中篇、长篇这些作品都称之为“小说”
（五）、明清之后，人们又把今天的一些曲艺，即以演唱为主的形式称为小说，如弹词、宝卷、陶真等，都曾被称为小说，再进一步，戏剧也可以称为小说。照浦江清的分析，原因之一是观点与角度的问题，从唱的角度，及从演出的角度看，上述的艺术形式当然有各自不同的名称，但从阅读的角度看，这些东西又都可以看作是“小说”。原因之二是，“小说”这个名词给人一种不入流不正经的印象，凡不是治国平天下的圣人之言，而只是民间父老、乡里小儿的浅陋读物，皆称之为“小说”，这其中，包含了对“小说”这一文体的极大歧视。
总括上面的分析，由说书系统演化出来的“小说”这一概念有下面几个特点：
1 、它是编造故事或演述史事以娱乐大众，所以基本上，它不要求真人真事，即使是历史故事也可以由作者增删以达到艺术的效果，从这一点看，它接近现代小说；
2 、它是用白话写成的；
3 、它的含义，由最早的短篇人情小说扩展至几乎可以包括了俗文学的全体，是词义的扩大，这一点，又和现代定义的小说不同。
六、白话小说的小说观
李悔吾的《小说漫稿》第一章第一节开头部分提出了一个“较严格的文体概念”的小说观，他认为小说有下列四项基本要素：
1 ．相对完整的故事情节；
2 ．有性格比较鲜明的人物形象；
3 ．以代言体为主；
4 ．有合理的虚构。
综合起来，较完整的说明现代小说的特征如下：
第一，小说必须有故事情节。情节安排可以因应题材的需要而有不同，以构段新奇、出人意表为主的，可以写的跌宕腾挪、高潮迭起、引人入胜。而表现一些人性深处或生活的某一侧面者，也可以用丰富的细节，一笔一笔的勾划出生活的面貌来。至于叙述视角的转移，以及小说结构的曲折多变，则是现代小说的表达技巧，传统小说的叙事仍多以全知的观点，直线的发展为主。
第二，小说必须是虚构的故事，虚构并不等于说假话，而是要比真实的生活（所谓“第一自然”）更典型、更突出、更感人、更真实（即所谓“第二自然”）
第三，小说必须塑造出性格鲜明，令读者为之动容的人物形象。
第四，小说的创作必须有预谋、有主题，而这些信息意念，不是由作者直接说出来，而是通过小说人物的行动言语去表达，而由读者自己体会。
第五，小说基本上必须是由散文写成的，当然文字可以有各种风格变化，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文字风格，题材也会影响作者的行文，总之，采用的文字笔调可以百花齐放，面貌各异。
以上的介绍，只是大体上小说这个文体的特征，落到真正创作者，可能有很多变化，例如一般都说小说必须有情节、有人物，但偏偏有人尝试写淡化情节、淡化人物的小说，沈从文一些反映湘西风情的小说就是好的例子，所以这些标准不能看作一成不变，须视具体情况而有所变通。采用以上五点标准，则传统的小说（指文言笔记小说）只有叙事（未必等于故事情节）和采用散文二项较为接近现代小说。但白话小说系统方面，则只要把那些以唱为主的作品如戏剧弹词等拿走，则基本上和现代小说接近，是我们研究古典小说的主要对象。而唐传奇是近代文学的先声，“近代文学”是指都市文学、市民文学，即小说戏剧开始兴盛，成为主流的文学。它虽是从文言笔记系统的志怪小说发展而来，但距离古小说最远。在精神上，最接近现代小说，文学特征方面则与白话小说一样，所以有人把它视作为中国小说的起源。
二、中国小说的起源
现在我们讨论小说与神话、小说与寓言、小说与先秦两汉散文、小说与宗教迷信传说的关系部分。这几项有人认为是中国小说的起源。关于中国小说的起源，说法很多，这与各人对小说的定义看法不同有关，也与小说的萌芽期较长有关。在理解了什么是“小说”以后，我们可以谈这个问题了。
文言笔记小说的发展源头
文言笔记小说指的是《汉志诸子略》“小说家”这一系统的小说，它的起源就如《汉志》所说的，是出于“稗官”。所谓“稗官”，据余嘉锡的考证，即是“士”。从训诂上说，“细米为稗”，稗就是小，古代的“士”是小官，按古代制度，士这种小官有在民间采集“街谈巷语”，供统治者执政时参考的职责。
因为是起源于采集道听途说的资料，所以就有内容庞杂，没有系统的特点，有些书的内容较为单纯，有的则无所不谈。发展至后来，宋人连属于文学批评的“诗话”也称为小说。而书名，则往往用“随笔”、“丛谈”、“笔谈”、“笔记”、“志林”等，这一大类庞杂的笔记文学，正是《汉书艺文志》小说家的后代。有人拿有人物和有故事两项标准，说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是中国小说的开始，这个看法依违在传统小说和现代小说两个标准之间，不值得采纳。
文言笔记系统的小说发展到唐传奇为高峰，唐传奇的文学性质最接近现代小说，但白话小说则是从另外一个源头发展出来的。
白话小说的发展源头
根据学者的研究，职业说书在唐代已颇为成熟。说书是白话小说的源头，而白话小说的特点基本上和现代小说相同，可以说唐代是中国近代小说的开始。
鲁迅认为小说是休息时、闲暇时的消遣，郎瑛则认为是太平盛世下的娱乐，都能看出小说这一文学形式的特点，即是它的娱乐性。说小说要有娱乐性并非贬低它的价值，因为如同其它的文学创作一样，小说也有它表达作者思想感情、反映社会人生等目的，但小说须借助人物故事，使读者在娱乐之外，得到启发，而并非直接的抒情或说教。
如果上面有关小说起源的意见可以成立的话，则下面提到的一些早期作品，便只能视作为小说的萌芽，仅带有一些小说的因素，但却不是小说。综合起来，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
小说与神话
很多人爱说小说起源于神话。但正如鲁迅所说的：“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很多文学形式都可以在神话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所以简单的说小说起源于神话并未有解决问题，需要进一步分析。神话与小说的性质相近者有二点，一是有角色有故事，一是故事虚无飘渺，有如现代所谓的虚构。不过我们不能以今日的眼光来看这个问题，那些我们现在看来荒诞不经的神话故事，在古人知识水平不高的情况下，却认为是真实不过的，他们并不把神话看作是虚构的文学创作。例如《山海经》被目为“古今语怪之祖”（胡应麟语），但在地理知识落后的上古，古人是把它视作为地理书，这和我们今天看小说的态度完全不同。
小说与野史传说
据鲁迅的说法，神话演进，主角由神渐渐变为人，他们只带有一些奇才异能为凡人所不及，是为“传说”。另一种情况是一些历史人物的事迹，带有神怪的色彩为正史所不取者，人们称之为“野史”。“传说”和“野史”很难区别，都是小说萌芽期的重要资料。它们与小说相同的地方是都有人物和故事，但这些故事都是现实生活中不大可能发生，神怪的色彩很浓厚。小说虽是编写出来的，多是虚构的故事，但必须带有艺术上的真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野史，都是无意识的创作，只是间接反映了初民对自然界的一些看法和态度，野史则是补充正史的不足，和小说有主题，有寄意不同。
小说与寓言
寓言与现代小说相同的特点是有虚构的故事，有寄意，但它不能算是小说。原因是它的虚构太不真实，太幼稚，使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没有小说那种艺术上的真实，即上文提到的“第二自然”。另外它的寓意往往在故事结束时由作者直接说出来，现代小说则是一个象征物，作品的寄意由读者自己去体会。一些写得较好的长篇寓言，也往往得到学者的重视而被视作小说的起源，如《孟子》的《齐人有一妻一妾》等。
小说与先秦两汉散文
小说和先秦两汉散文的关系。首先要知道不论是哲学散文还是历史散文，它们的性质和作用都很清楚，和小说完全无关。在叙事这个特点上，它们近似小说。例如《论语》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章》写出了孔子和四弟子的性格和对话的神情，十分传神。又如《古传》、《史记》某些历史人物也写得有声有色，这一点也类似小说，对后世的小说，如历史演义小说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史记》它的人物传记带有作者强烈的爱憎，“无韵之《离骚》”正是对《史记》在文学上的成就的颂赞。《史记》作者在作品中反映的思想，有如小说中的作意和主题，对后世文学创作有极大的影响。但要看到，历史哲学作品的目的始终不是文学创作，不能和小说混为一谈。当然我们也要注意到，文言笔记小说的发展和历史著作有很大的关系。前人有“史统散而小说兴”的说法。早期的一些笔记小说的编写，是正史之余的创作；而唐传奇这类作品的写法，也近似史书上的纪传体。
总之，如以现代小说为标准，则中国小说的真正开始，是唐传奇。 思考与练习
名词解释
现代文学中与诗歌、散文、戏剧并列的一种文学形式，一般都同意它是由散文写成的虚构人物故事。中国古代学术、文学也有“小说”这个词语，“小说家”的“小说”指的是搜集自道听途说的异闻传说，及这类琐碎记录的小书。俗文学系统的“小说”有故事，有人物，虽然所指的作品各时代有长短不同，部分而且夹杂较多韵文，但总的特点和我们今天说的“小说”较为接近。
笔记小说
由古代“小说家”发展出来的一类作品，一般用文言文写成，用条列的方式编排。内容芜杂，包括神怪、传奇、异闻、冥报、野史、掌故、名物、名人佚事、山川地理、异域珍闻等。这些书多以丛书、类书的形式出现。例如《搜神记》、《西京杂记》、《东坡志林》等。
章回小说
中国古代的长篇小说一般称为章回小说。因为这种小说很有可能是由说书中的“讲史”一类发展而来的，这种讲史的伎艺可以数个月的讲下去，为吸引听众追听的兴趣，便在故事最紧要的地方停下来，告诉听众“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这样的故事自然分成一段一节，每一段为一回，有回目概括每一回的主要内容，这种形式的小说，称之为章回小说。
测试题一
小说在传统读书人的心目中占有怎样的地位？传统文人的小说价值观对中国小说的发展造成甚么影响？
传统读书人对小说是很轻视的，班固在《汉书·艺文志·诸子略》中虽然创立“小说家”，把它和其它重要的哲学思想派别如儒家、道家、法家等并立，但在叙述时，又引用儒家权威的话认为是“小道”、“致远恐泥”，这些作品是“闾里小知者之所及”，是“君子弗为”的。总结诸子十家时，更认为“可观者九家而已”，把“小说家”排除出去，这些观点，对后世都有极大的影响。
在唐宋之前，文言笔记小说的写作情况还好一点，很多著名的作品，都是由有名的文士，乃至帝王署名撰作的，如曹丕的《列异传》、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幽明录》、萧绎的《汉武帝洞冥记》是以王侯的身分写小说，陶渊明的《搜神后记》等则是以文学家诗人的身分写小说。至于《三国志》注引《魏略》的一段文字，说曹植“诵俳优小说数千言”，则更可见曹植不但不轻视，而且懂表演某种娱乐性质的“小说”，这一时期，文人对小说的态度是正常合理的。而这个时期小说作品的散佚，和小说被轻视的态度无关，主要是因为这些作品本身比较零碎无系统。但后来这类作品也不免被人歧视，例如正统的图书目录不收唐传奇，有人以为这种笔记小说只是“涉猎之学”，不是“专门之学”，价值不高（见刘师培《论说部与文学之关系》，收入《中国近代文论选》）所以在文学史上无地位，也不受人重视。
白话小说因为是市民文学，和正统文人爱好的经史子集和诗词歌赋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它是商品之一，无论是早期在口头讲唱的形式也好，后来成为书籍供阅读也好，它都是营业性的，而且目的是为了娱乐，这些特点，注定它要受到传统文人的排斥。正统的文人走的是学而优则仕的路，自然看不起这种以娱乐他人为目的的东西。加上这类作品渲染鬼怪传奇、男女私情，以至江湖上的侠士强豪、野史中的无稽之谈之类，统治者也认为是诲盗诲淫，坏人心术。所以元明清三代，都有禁制小说的情形。而一般的读书人，也不会把时间精力放在小说创作上，这样，就使小说创作的人才不多，影响到不能有更多好的小说出现。
同时，因为写小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于是即使有部分文人肯尝试写小说，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明清两代的小说作者，以及某些小说的序跋，多是某某生、某某叟、某某斋主、某某主人之类的假名，对我们今天研究古典小说、欣赏古典小说，希望知道更多有关作者的资料时，带来不少困难。而且因为不重视这些作品，书商可以视乎需要而随意增删，形成很多古典名著在版本回数内容各方面都有混乱的地方，这虽然为小说研究提供了大量的素材，但我们也不能不为宝贵的文学作品遭受破坏而痛惜。
测试题二：
略述中国小说的发展与史传文学的关系
中国古典小说的发展有文言和白话两大系统，二者和史传文学都有很紧密的关系。最早用“小说家”这个名词去收录古代书籍的《汉书艺文志》是把它视作为子部的，称为《诸子略》，但所收书籍的性质，照鲁迅的说法，则介乎子部、史部之间，即《史略》所谓的“托人者似子而浅薄，记事者近史而悠缪”。其后史家及目录学家将小说家的范围不断扩大，把很多原属史部的作品转入小说家，也有一些原属小说的作品归到史部去，例如同样是杂史杂传的东西，《燕丹子》多入“小说”类，而《吴越春秋》则入于“史部”。此外，文言笔记小说的创作，有一些在内容上也标榜是正史所不载，由作者加以整理收集，如葛洪的《西京杂记》和殷芸的《小说》等，所以文言系统的小说和史书关系千丝万缕，是很明显。
值得注意的是白话系统的小说，或者是接近现代意义的传奇小说和史传文学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趋势，是如何由纪实的史传著作，逐渐过渡到以虚构为基础的小说创作，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到小说文体的发展，也看到史传对小说创作的巨大影响力。
首先，史传和小说的共通点是叙事。当然二者发展到后来的性质有不同，历史讲求真实，而小说则容许而且必须虚构。董乃斌的《中国小说的文体独立》一书中认为文学和“事”的关系有“含事、咏事、述事和演事”四个阶段，大概历史只是述事，小说戏剧则可以称之为“演事”。
第二，中国历史著作中的主体“正史”有编年体和纪传体两大系统，史书的这种结构，对后来的小说创作有很多影响。尤其是史书主流的纪传体，它以人物为中心的写法，对后来小说至少有两点影响，一是合乎现代小说以写人为主，小说必须创作出令人难忘人物形象的要求，例如唐传奇很多便类似个人的传记。二是在结构上，很多长篇小说的总体结构是一个个人物的遭遇的联结，人物之间的关系不是很有机的联系在一起，似乎是分别给人物写传一样，最有代表性的是《水浒传》和《儒林外史》等。这种结构方式，有自由灵活的优点，也有松散零碎的缺点。
第三，是史传的叙事方式，多采用第三人称的全知观点的方法，这一点也为中国古典小说所继承。所谓全知的观点，简单说就是作者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上帝，对于人物内心和绝不可能为外人所知的隐秘，他可能—一告诉读者。著名的例子是《左传》宣公二年鉏麑不忍下手刺杀忠臣赵盾，回来后自杀前的一段心理活动，这种自言自语或心理描写，从写历史的角度看当然是不必要的，但它却有“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惴以摩，庶几入情合理”（钱锺书《管锥编》语）的好处，而这种写法，正是后世小说戏剧所仿效的地方。
第四，是写作精神方面，中国历史上的几部巨著对后世小说有极大的影响。例如《春秋》的微言大义，意思就是把自己观点隐藏起来，让事实自己来说话，对事件和人物的褒贬由读者自己去体会。中国古典小说中当然不乏有作者跑出台前，向读者指指点点，对事件人物直接评论的地方，但好的作品，作者隐退在情节背后，让小说中的人物的言行来启示读者。《红楼梦》主题的论争，读者对小说中人物的爱憎不同，可以说，都是得力于这种隐藏个人观点的手法结果。又如《史记》的创作，司马迁一再表示自己是“发愤”著书，自己是“心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的情况下写出这种巨著的，后来的金圣叹把《水浒》这些小说也看作是发愤之下的创作，可见《史记》对后世文学家在精神上的感召力量有多大！
明清两朝小说评论家最爱把小说和历史著作比附，金圣叹说“《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毛宗岗说：“《三国》叙事之佳，直与《史记》仿佛。”张竹坡说：“《金瓶梅》是一部史记”，而戚蓼生评《红楼梦》的写法，认为：“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可见史传对中国古典小说的深远影响。
汉魏时期小说创作
在第一节，我们主要介绍小说的概念和起源，因此也涉及一些和小说形式相似的古代作品，但我们要注意，这些作品只是某些特征近似现代小说，本质上仍然是传统的“小说家”一类的作品，不要把它们和现代所称的小说混为一谈。由汉朝到唐朝，也出现一些称为小说的作品，但其文学特征也只算是较接近现代小说的概念，和现代小说仍有距离。现在所知的汉人小说，有不少是时代和作者都未能确定的。魏晋南北朝的志人志怪小说有故事情节，略近于今日的小说，所以有些学者认为中国小说起源于这个时代。但如考虑到我们在第一节所称的“主题”和“虚构”，则这时期的作品仍未算是成熟的小说。所以有人把汉至唐这段时期定为“小说预备期”。由于这段时期的年代长，作品多，所以只能扼要介绍一些重要的作品及其特点，中国的优秀小说作品，这时期还未出现。我们知道，文学作品和时代有密切的关系，在介绍这个单元某类作品产生的原因时，我们也酌情谈谈这些作品出现的背景。
学习目标
1 、综合现存所谓汉人小说的内容特点；
2 、分析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兴盛的背景；
3 、论述重要志人志怪作品的内容及艺术特点。
一、现存所谓汉人小说的时代及其真伪
《汉书艺文志·诸子略》的“小说家”收录的十五家小说，从作者附注的文字看，都是汉人的作品，但在隋朝之前已全部亡佚。总结起来，它们有下列的特点：一是这些书和“史”的关系密切。二是《虞初周说》这部书自汉以后即有人以为是中国小说的开始，小说与方士的关系也值得我们注意。三是从遗文看合乎汉人所说的小说特点，如形式是“短书”、内容有关“治身理家”等。其它称为汉人小说的，照鲁迅的说法，都不是汉人写的，不过有不少在《隋书·经籍志》也有著录，所以在时代上也属较早期的作品。
二、现存所谓汉人小说的内容特点
从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表现技巧看，所谓汉人的小说和今天的小说，当然难以相比，所以本节只作简单的介绍。
第一，独创性不高，如《神异经》仿《山海经》，《汉武帝内传》多用《十洲纪》和《汉武故事》中的句子。
第二，历史上真实的人物成了小说的主要人物。如《十洲纪》中的汉武帝，《汉武帝故事》和《汉武帝内传》的东方朔，《汉武洞冥纪》的汉武帝等。汉武帝成了汉人小说的主角，与他的好神仙方术有关。
第三，这些作品写作的目的，有一些是要补正史的不足，如《西京杂纪》，而《飞燕外传》也可以看作是野史类或是杂史类的作品。
第四，这些书虽不好看，但某些故事的流传颇广，成为后世小说写作时的素材，或诗文创作时的典故和词语的来源。
三、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兴盛的背景
这个时期的小说可以分为“志人小说”和“志怪小说”两种，“志怪”是一个古老的名词，这里指的是神仙鬼怪的故事。“志人”则指的是记述以文人雅士的言行为主的小说。这种小说后来又称为“轶事小说”或“清言小说”，“轶事”是指这种小说的内容，“清言”是指这种小说的文字特点。
为什么这段时期兴起这两种小说呢？
第一，是叙事文学本身的发展。《漫稿》第二章第一节指出：
就文学渊源而论，志怪一类，显系沿着神话传说和史传中志怪部分的轨迹发展而来；而志人一类，则是借鉴寓言和史传中记载人物言行片断的手法，可视为史传文学的支流。（
第二，志怪的兴盛，与当时的社会宗教背景有关，《史略》第五篇指出：
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人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
当然如进一步探讨宗教流行的原因，又与这个时期战乱连年，人命朝不保夕有关，因为宗教可给人安慰，把希望寄托在来世。有关宗教在这个时期流行的情况，这里只能作简单的介绍。在汉代，统治阶层求神仙方术的风气已很盛，东汉之后，道教的宗派林立，发展到魏晋，因为思想上崇尚老庄，因而玄风日炽。一些志怪书的作者，如王浮、葛洪、王嘉、陶弘景等，都是道士，写神仙故事的有王浮的《神异记》、葛洪的《神仙传》和王嘉的《拾遗记》等。至于佛教，自小乘佛教在东汉明帝时传入中国后，便有很大的发展。这个时期，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信奉佛教的不少，为了宣扬教义，自然有人会写出“释氏辅教之书”（《史略》第六篇， 54 页）。这些书，包括颜之推的《冤魂志》、刘义庆的《宣验记》、王琰的《冥祥记》、侯白的《旌异记》等。另外，因为翻译佛经，也为志怪小说带来新的内容和写作的灵感。
第三，志人小说的兴盛，则与汉末流行人物品评和魏晋流行的清谈有关。
第四，是受统治者和文士的重视和他们参与这方面的撰作，都起了推动的作用。如相传魏文帝曹丕写的《列异传》、临川王刘义庆写的《世说新语》、《幽明录》、梁武帝令殷芸撰集的《小说》、相传是陶渊明写的《搜神后记》等等，其它的作者，也有很多有名气的文土。我们曾说中国文学史上有不少歧视小说的事实，这个时期则属例外，这是促使魏晋南北朝笔记小说大量出现的另一个原因。
四、魏晋南北朝小说的内容及文学艺术特点
魏晋南北朝小说分为志人志怪两种。志怪方面，又可分为文人之作和宣扬佛教教义的作品两种。志人小说则以记文人及贵族的生活为主，笑话也可以属于这一类。这些小说在小说史上有如下的特点：一是真实和虚构的问题，小说是虚构的故事，但这个时期的小说作者即使是写鬼故事，也自以为是写真事；志人小说更是以真实作为评定小说优劣的标准。二是写作态度问题，现代小说的作者，会为了某个目的去编写小说，也就是有一定的写作动机；但这个时期的作者写这些作品则是“被动的”记录，也就是“非有意为小说”。三是志人小说的出现，显示了小说向写人事发展的趋势。四是小说和历史的关系仍然十分密切。至于文学手法方面，这时期小说在叙事上只是“粗陈梗概”，只有故事大纲，基本上没有较高级的小说技巧出现。《世说新语》长于叙事，善用比喻，文字生动，成就较高。
五、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和现代小说有甚么异同？
魏晋南北朝的小说除了一些极短的条目，只留片言只字，是典型的“丛残小语”，难以作分析比较，其它作品都有现代小说的影子，包括下列两点：
I ．人物：现代小说一般要求塑造出鲜明的人物形象，这时期的小说人物性格虽仍嫌模糊，但某些作品能勾划出人物性格的某些侧面，有时也表现出作者的爱憎，引领读者阅读的情绪；
2 ．故事情节：现代小说一般要求有情节故事、有高潮，使读者从矛盾冲突中得到某种启示。这时期的小说在故事方面也有小说的影子，除了一些志人小说以人物的对白为主、情节太简单外，好的志人志怪小说在故事方面都有清晰合理的交代。
至于二者相异之处，可以概括为两点：
1 ．现代小说的人物故事允许虚构，但魏晋南北朝小说的作者的态度是真实的，他们抱着有闻必录的心态去写作，不是有意图构拟一个故事以表达自己的思想；
2 ．因为上面这一点，所以这个时期的小说很难说作者有什么意图，除了某些宣扬宗教的作品外，一般作品的思想内容，都是当时社会生活和老百姓喜怒哀乐的间接反映，而不是作者有意识表达什么，和现代小说有复杂但鲜明的寓意不同。
六、汉魏六朝小说对后世的影响可分为三方面来研究。
第一，一些野史传说的作品，如《吴越春秋》、《越绝书》等，对以后历史演义体的小说有直接影响，明余邵鱼的《列国志传》、清蔡元放的《东周列国志》等，其内容有部分便是继承这些早期著作而来的。
第二，志怪小说对唐代初期的传奇创作也有直接影响，一来是早期的传奇，仍然多写神怪故事。二是一些传奇作品的取材，是根据志怪小说的，如《幽明录·庞阿》之于《离魂记》、 《幽明录·焦湖庙祝》之于《枕中记》等，鲁迅《史略》第八篇说：“传来者流，源盖出于志怪。”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
第三，志人小说以《世说新语》的影响最大，一是它的名言隽语，成为后来语言中的成语或文学创作时的典故，如“东床快婿”、“望梅止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等。二是成为后世小说戏曲的题材，如《三国演义》中有些细节是取材于《世说》；关汉卿的《玉镜台》是根据《世说·假谲》所记的温峤丧妇复娶表妹的故事而写成。第三，后世模仿《世说新语》的作品很多，如《大唐新语》、《唐语林》、《新世说》等，同类的作品有“世说体”的说法。
思考与练习
测试题一：魏晋南北朝为什么仍是小说的“童年期”？
文学的发展，有它的规律，不同的文学体裁，有不同的发展阶段。如果我们说《汉书艺文志》小说家那类小说，则魏晋南北朝出现的志人志怪小说已在形式和内容上，具有后来数目庞大笔记小说的雏形，已不再算是笔记小说的童年期。但如果我们说的是现代概念小说，说魏晋南北朝的小说仍在童年期则是对的。在各种文学形式中，小说是较为迟熟的一种。直接抒情的诗产生得很早，可以说有了人类，就有人会利用诗歌去表达感情，记事的文字也应该出现得很早。但小说一定要在记叙文字比较成熟的基础上才能够发展起来。此外人类的社会生活也要有相当的发展，才可能产生成熟的小说，因为比较复杂的人际关系，才能为小说提供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才有可能塑造出性格多样的人物形象。所以鲁迅在《史略》的第七篇特别强调志人小说出现的意义，因为只有写出“人间言动”，脱离“志怪之牢笼”，小说才能向现代跨出一大步，由童年期走向成熟。
测试题二：请细心阅读《列异传》中的一篇小说《宋定伯捉鬼》，然后分析其作法。
这是一个不怕鬼的故事，同时也见于《搜神记》，但文字稍有不同，又《史略》也引这个小说为例，但略有删节，全篇文字还是以上面的一篇最为完整。看完这个小故事，我们应注意下面几点：
第一，小说充满了民间故事的色彩，鬼既可怕又神秘，小说写出一些鬼的特性，如鬼无重量，鬼怕唾液，鬼也要求人放过它，鬼会变化等，非常有趣，读来很有娱乐性，而娱乐性是小说的一个特点。
第二，小说的篇幅虽短，但情节完整，短短约三百字，但有头有尾，由遇鬼，到相识，互相试探宋定伯一些异于鬼的举动，鬼也提出疑问，只是被宗定伯巧妙的化解了，这就使小说显得曲折有致，增加读者的趣味。
第三，宋定伯的形象写得很好，他勇敢、机智、镇定，富于心计。如他夜行遇鬼，但毫不惧怕，能从容计较。既要鬼背负较重的他，又引鬼说出鬼的忌讳，为后来的卖鬼做好准备，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捉鬼英雄，在粗陈梗概的志怪小说中，算是写得很出色的人物。
第四，整个故事主要用对话构成，对话写得简洁又传神，使小说显得活泼紧凑。对话使故事化成了一个个场面，增加了读者的即临感，和用转述的方式说故事的效果有很大的不同。
第五，这个故事说不上有什么深意，大概是记述一个有趣的传闻，娱乐一下读者，和后来的小说有较多的寓意不同。 第三节
唐代是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时代，各种体裁，像诗歌、散文，都达到它们发展的高峰，而小说发展到唐代，无论在形式观念上，在写作技巧上，都与前代作品有本质的改变。不少学者，如鲁迅、郑振铎、徐君慧等都认为中国小说起源于唐代传奇。徐君慧在《中国小说史》第一章第二节说：“诗歌到了唐代，已达到很高的成就，而小说到唐代，‘唐人始有意为小说'，小说才正式开始。”
学习目标
1 、阐释唐代小说兴盛的原因；
2 、分析唐代传奇小说的主要内容；
3 、探讨唐代传奇小说的文学价值；
唐传奇兴盛的原因
在深入讨论唐代小说前，必须对几个名词有统一的理解。“唐传奇”、“唐代小说”、“传奇小说”几个词语的意思是不是一样呢？
鲁迅有一部《唐宋传奇集》，汪辟疆有一部《唐人小说》，这两部书收的唐宋传奇最多，是研究“传奇”不能缺少的工具书。鲁迅称之为“传奇”，是传统的叫法，根据学者考证，著名的传奇小说《莺莺传》最初的名称是《传奇》，其后裴鈃的小说集也叫《传奇》，宋元人把唐代这类篇幅较长，内容虚幻的作品称为“传奇”。鲁迅的《史略》说“传奇”的特点是“大率篇幅漫长，记叙委曲，时亦近于俳谐”。至于把这些“传奇”作品也称为“小说”，起源也很早。“传奇”即“小说”的看法，可以有两方面的考虑。从传统小说的观念看，大概这些记叙体的作品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记录，并非正经的学术，可以归之于“小说家”一类，这大概是洪迈等的思路。但从这些作品的文学特征看，它们有故事情节，有人物形象，有主题思想，和现代概念的小说最接近，所以现代人如汪辟疆，把它们称为小说，也是有道理的。鲁迅在书中虽多用“传奇文”这个名词，是一个比较旧的词汇，但既然在小说史中介绍，明显是将传奇等同于现代小说。总之，“唐传奇”和“唐人小说”在意义上并无太大不同。
本节主要谈唐传奇兴盛的原因。
这个问题可以从唐代的社会背景和文学的发展来考虑。
第一，是唐代社会提供的条件。因为唐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政治经济的成功，促成了文学的发展，这种情形各位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一点同时也适用于其它文体，所以就讨论唐传奇来说，单作这样的分析还不够。要注意的是，小说写人的社会生活为主，如果社会停留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种简单朴素的农村生活，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则小说只能写一些口耳相传的鬼故事，不会有更大的发展。唐代社会的进步，都市的出现，使人与人的来往密切了，出现了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还有人生得失的反省，政治上尔虞我诈的斗争，宗教的流行等，都可以在小说中出现。丰富的社会生活是形成唐代小说蓬勃发展的主因。
第二，是文学本身的条件。可以分几方面看。
1 、是小说体裁的发展，魏晋南北朝的志人志怪小说为唐传奇的出现提供了基础，例如一些志怪的作品成为唐传奇创作的题材；而志人小说由写鬼怪的风气转而为写人事，对文人的创作也有很好的启示。唐传奇的发展，由初期的神怪故事，如《古镜记》，到后来的半人半鬼，如《离魂记》，到纯人事的描写，如《李娃传》可以看到这种发展的痕迹。
2 、是其它文学样式的配合问题。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评唐人传奇说：“盖此等（指唐传奇）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唐传奇和多种文体有关系，这是大家同意的，如传奇写人物与史传有关系，传奇篇后的议论与史评有关系，都是事实。至于诗和传奇的配合，二者相辅而行，如《长恨歌传》之有《长恨歌》，这一点也早有人提出，如陈寅恪先生认为完整的“传奇”是一诗一文结合成为一个整体，不过后来很多诗散佚了，只留下了散文的部分，《长恨歌》及《长恨歌传》是少有的完整作品。传奇和“古文运动”的关系，有人认为古文运动的成功，对唐代小说具有十分的积极作用，这一看法有商榷的余地。类似的说法，有一段时间在文学史上很流行，经过学者的深入研究，这一看法有了修正，主要是唐以前的志人志怪小说，其实早已用古文来写：反而唐传奇本身，用对偶骈句的不少，试看《霍小玉传》和《柳毅传》等小说的文字便可以得到证明。古文运动对传奇所起的作用，没有某些学者所说的那么大。
3 、有的学者又提到讲唱伎艺的发展，给小说注入新的因素。指的是唐代兴起的“变文”和“说话”两种文艺形式对唐代传奇的影响。变文以讲唱佛经故事为主，音乐成份很重，主要是《游仙窟》这类作品。说话是中国本土发展出来的一种说故事的伎艺。说话和传奇直接有关的，只有《李娃传》一篇，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及诗中的自注，记载了白居易、自行简和元稹等文人听讲唱李娃故事的情形，题目叫《一枝花话》，不过这项记载存在不少问题，如讲唱人的身份，讲唱的时间地点，都有疑点。因此，不应过分强调市民文学对传奇的兴起有助力，原因是可以举的例证太少了。
4 、传奇和唐代士子参加科举前的“行卷”、“温卷”风气的关系。鲁迅、李悔吾对此都持肯定的态度，认为上述的风气，“对小说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李悔吾《漫稿》引用《芸麓漫钞》的记载对“温卷”的制度有简单的介绍，大概是科举考试前先把自己写的东西，最好是“文备众体”，可以尽展自己文采的“傅奇”送给主考官看，希望考官留下印象，在正式考试时可以取得较高的名次。不过根据学者的考证，这个说法不能成立。因为历史事实表明，唐代并没有多少进士是因为有了温卷才能被取录的，据冯沅君的统计，在四十八名传奇作者中，确知曾举进士的只有十五人，而行事难详的则有二十四位。所以这个旧观点我们不要轻易采用。
总之，过去文学史家讨论唐传奇兴起的原因，过份强调古文运动、温卷制度以及民间讲唱伎艺的作用，经深入的研究后，已作出修正。传奇兴盛的原因，一为记叙文学的发展：唐传奇是在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的基础上，在史传文学的基础上发展成熟起来的。二为社会的发展：复杂的社会生活为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这二者是唐传奇兴盛的主要原因。
二、唐代传奇小说的发展及重要作品介绍
第一期，初盛唐时期。一般的小说史，在谈到这个时期的传奇作品时，都会介绍《古镜记》、《补江总白猿传》、《游仙窟》这三本小说。其中《游仙窟》的形式独特，韵文散文夹杂，又用语带双关的民间文学手法，如文中五嫂说：“但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早（枣）”，十娘说：“而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离）”，张鷟说：“忽遇深恩，一生有幸（杏）”。三人表面说果子，其实是谐音表达另一个意思。在传奇初期即出现这种纯写人事的小说，而且早在中国失 传，后无继承者，都是很特别的，因此有人不把它当作传奇，把它归入讲唱伎艺，或通俗白话文学一类。
第二期，中唐时期。较先出现的传奇，可以说是一些介乎人鬼之间、人妖之间的故事，还带有志怪的影子。如陈玄佑的《离魂记》写倩娘魂魄离开躯体去追随爱郎的故事。沈既济的《任氏传》写狐狸精的故事，在技巧上有较大的成绩。还有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总括来说，上述的作品，共同的特点是受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影响较大，题材还带有神怪色彩，不是完全写现实生活。《南柯太守传》写人生的体验，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黄粱一梦，或是南柯一梦，对热中功名利禄者有很深刻的讽刺，所以历来传诵不衰。
这个时期写得最好的传奇，应推三个以爱情、婚姻、进士、娼妓为题材的小说，即《霍小玉传》、《李娃传》、《莺莺传》。据前人考证，这三个小说的男主角都是真有其人，不过，因为小说作者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强的写实能力，所写的人物带有很明显的时代特征，能反映出唐代士子在爱情、婚姻和仕途上的困扰和抉择，所述说的故事带有极大的普遍性。而三个女子主角，如果同意前人的看法，把莺莺也看作是娼妓的话，则这三人都是身份低微，备受歧视的可怜人。她们各有性格，形象生动，情节的发展，和她们的性格很有关系，但又反映了门第、人性各方面的因素对唐代青年男女爱情婚姻的影响和束缚。总之，三个传奇皆有极高的艺术成就，《霍小玉传》以人物生动见称，《李娃传》则以情节变化多端、高潮迭起取胜，而《莺莺传》写得温文尔雅、怨而不怒，在气氛的营造上最为成功。
同期另一篇以婚姻为题材的著名小说是李朝威的《柳毅传》，写的是书生柳毅和龙女的婚姻爱情故事。龙女的身份虽是神仙，但这个背景只是为了增加小说的浪漫气氛和传奇色彩，小说的基调还是写实的。尤其是龙女，完全是一个普通妇女的形象。她的第一次婚姻，受到丈夫和公婆的虐待。经过一轮波折，终于可以和心仪的柳毅结婚，但一直不敢表露身份；要到儿子出世满月后，才向丈夫说明真像，想用儿子来保证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可见作者并不把她写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的遭遇也是当时所有妇女常遇到的，作者为这些遇人不淑的女人说出心声，提出了解决不幸婚姻的办法是婚姻自主，不要由父母或他人包办，反映了作者开明的思想。至于写作技巧，这个小说更是得到一致的好评，无论是人物性格、气氛营造、情节安排，都有独到处。以情节为例，有下列几个特点：一是开门见山，故事一开始便写男女主角的邂逅。二是详略有致，重要的场面仔细刻划，不重要的一笔带过，如钱塘君杀泾川太子报仇的一节。三是往往在紧张的情节后接上另一个祥和的场面，产生一紧一弛的效果。对白尤其写得生动贴切，有着极高的写实能力。另一篇名作是陈鸿的《长恨歌传》，写的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是用来配合白居易的长诗《长恨歌》的。这个传奇固然有它写实的一面，但最动人的还是后半部写唐明皇派道士到仙山找寻贵妃，两人互相思念的情景，表达出“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奈。
第三期，晚唐。这个时期的传奇数量较多，而且多以专集的形式出现。时代较早、较为有名的传奇集是牛僧孺的《玄怪录》，鲁迅对这本书的批评，也可以看作是某一类传奇写作上的特点：
其文虽与他传奇无甚异，而时时示人以出于造作，不求见信；盖李公佐李朝威辈，仅在显扬笔妙，故尚不肯言事状之虚，至牛僧孺乃并欲以构想之幻自见，因故示其诡设之迹矣。
这段话指出在传奇写作中的一种路子，即明显的向读者宣示自己写的故事是假的，希望藉这个假故事去表明自己的思想，这种写法有点像写寓言，但寓言和小说的距离太远了；小说虽是虚构的故事，但有艺术的真实，虽假实真，和寓言笨拙的假不同，所以从小说发展的角度看，牛僧孺的这种小说是一种退步。传奇虽然是讲奇异的故事，但却不能违背生活现实，第三期的作品之所以失去第二期的光彩，其中一个原因是把情节写得过分离奇曲折，假得太厉害，自然会使读者失去兴趣。
侠义小说是这一期传奇中重要的作品。其实《霍小玉传》的黄衫客，《柳氏传》的许俊，已开其端倪。稍后出现的作品，则有杜光庭的《虬髯客传》、袁郊的《红线》（出自《甘泽谣》）、裴鈃的《聂隐娘》和《昆仑奴》（出自《传奇》）等。上面提过的《霍小玉传》和《柳氏传》早有侠客的描写，黄衫客和许俊的出现，反映了当时人对事件的看法，希望强而有力的人出来打抱不平，而且也为小说制造惊奇的气氛。但唐出现的豪侠小说，则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如《虬髯客传》最后说李世民是真命天子，唐王朝是“真人”所立，所以有其永恒性，野心家不要妄想篡夺。红线和聂隐娘写在藩镇割据的形势下，两位女侠以个人的力量，消弭了战祸。表面上她们虽然是为自己的主人服务，但“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实际上对老百姓是有好处的，所以这些小说反映了晚唐社会的现况和人民期望和平的心态。
三、唐代传奇小说的文学价值
最重要的有三方面。
第一是“有意为小说”。照鲁迅的解释，即“意识的创造”。这个解释，是用来和六朝小说那种“传录舛讹”的特点作比较的。简单的说，六朝小说是被动的，即有闻必录，文字背后没有深一层的意义。而传奇的作者则是有意识的、主动的想借着小说去表达某一种思想，用比较显浅的话说，就是这些作品都是有主题思想的。当然作意、主题有深浅高低的不同，有的是为了“施诬蔑之风”如《白猿传》；有的是为了“文过饰非”的如《莺莺传》；甚至仅为了说一个有趣的故事去娱乐读者，也可算是“有意”的创作；当然更不用说作者在生活中心有所感，藉小说的故事人物去表达某一个观点了。当然，要了解唐传奇的思想主题，作者的创作动机，不能单看文末作者所说的话，如《长恨歌传》所说的“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者也”，这都是一些门面的话，不能说出小说全部的思想意义，只有通过进一步的分析，才能了解这些传奇的思想意义。
第二是“幻设”，这个词语可以理解为编造故事，也就是无中生有，用文学的术语说就是“虚构”。这一点可和第一点合看，即唐传奇以虚构去说故事，和六朝小说作者自以为在记真事不同，也和史学家记载历史事实不同。“幻设”或“虚构”从字面上看像是指假的东西，其实经过幻设或虚构后的故事比真实的事物更精彩动人，原因是好小说的虚构是以真实的生活为基础，素材经作者提炼后，可以比真人真事更有意思更有代表性，也就更能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例如《白猿传》编造了妇人被猿精掠去并产下儿子的故事，是为了攻击他人而编造故事；而《李娃传》的作者为了吸引读者的兴趣，达到娱乐的目的，而把男主角的遭遇写得大起大落，甚至几近死亡，虽奇特却又近情。
第三是传奇的笔法“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传奇的写作目的之一是为了追求“文采”，也就是传奇的作者重视作品的文学技巧。所谓“描摹更为尽致”、“行文则逶迤”、“缠绵”指的是小说创作中反复描绘，用大量的细节去铺排故事，刻划人物的手法，这和六朝的“粗陈梗概”的写法比，明显有极大的进步，这就是为什么说唐传奇是中国小说成熟期，是中国小说开始的原因。如《任氏传》描写任氏的美貌时是这样的：
俄而（家僮）奔走返命，气吁汗洽。（韦）釜迎问之：“有乎？”又问：“容若何？”（家僮）曰：“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釜姻族广茂，且夙从逸游，多识美丽。乃问曰：“孰若某美？”僮曰：“非其伦也。” 釜遍比其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伦”。是时吴王之女有第六者，乃釜之内妹，秾艳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釜问曰：“孰与吴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其伦也。” 釜抚手大骇曰：“天下岂有斯人乎？”
作者不是以简单抽象的形容词去写任氏的美丽，而是用比较烘托的手法，反复铺排，以达到引人入胜目的。家僮只说任氏之美是天下未尝见，作者进一步用见多识广又是风月中老手的韦釜去加强描写，他一连提出几个美人来和任氏比较，最后又举出公认是美人的吴王六女，但都被家僮否认了，这才用韦釜的慨叹作结。作者一层层的深入写下去，夸张又生动的写出了任氏的美丽，可见他在描绘人物上的成就。
有一点需要补充的是唐传奇的艺术特色是它的“奇”。传奇既以“奇”为名，自然有“奇”的特点；而六朝的志怪小说，也往往以“怪、异、奇”命名，那么，传奇的“奇”和它们有什么不同呢？首先，成功的唐传奇虽然也以“奇”为号召，但它并不是离奇古怪的“奇”，而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的奇，是有艺术真实的奇。这一点要从两方面分析。第一，是一些涉及神怪灵魂和梦境的作品，如《离魂记》、《南柯太守传》、《吴全素》等，因为不纯是人事的描写，当然有奇异的成分，但就算不是写现实生活，但好的作品也可以从中透露出作者对现实生活的感受，如《霍小玉传》厉鬼报怨的一节，《长恨歌传》后半段写道士上天入地寻找太真的虚幻情节等，这些情节本质是非人事的，当然奇特。但因为前者可以视为男主角因自责而产生幻觉；后者写出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真挚爱情，而贵妃回忆往事也是人生的一段，所以总的来说令人读来，感到浪漫之余还是觉得可信的。第二，一些纯是“人间言动”的作品，像《李娃传》、《谢小娥传》，是极有真实感的小说，但作者为了突出作品的传奇色彩，便采用其它的手法。如《李娃传》写男主角郑生命运的大起大落，险死还生的遭遇，女主角则以一个娼妓而被封为汧国夫人。《谢小娥传》则以一个弱女子改装成男子为父亲丈夫报仇，而识破杀人凶手姓名，是靠小说的作者为她解破字谜。这些情节，便给作品带来令人惊奇的效果，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从其中得到娱乐，而娱乐性是小说的目的之一，所以这些传奇小说是成功的。但话说回来，唐传奇发展到后期，某些作者刻意追求奇异的效果，所以一些作品的情节写得离奇曲折，不近情理，因为违背了生活的真实，所以是失败的作品。如薛调的《无双传》，它和《柳氏传》等一样写侠士帮助一对有情人团圆。但《无双传》的侠士古洪为了达到目的，在营救刘无双的过程中，把所有参与其事或知情者—一杀死，最后自己也自杀，为了救一个人而死了十多个人，这就是把情节写到了不合情理的地步。所以对于传奇色彩，我们还是不能一概认为都是好的。
四、唐传奇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影响
首先，从文学史看，从小说发展的历史看，唐代传奇占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唐传奇的出现，标志着中国文学已踏入近古文学的阶段，作家创作的意图，和上古期有显著的不同，简言之，就是它接近市民文学，带有娱乐读者的目的，作品追求奇特浪漫的气氛以吸引读者，这和上古文学着重个人抒情或为政教服务不同。唐传奇和后来的白话小说和戏剧是性质相近的文学形式，它的出现以至成熟，显示中国文学史已发展到一个新的时代。
从小说的发展看，唐传奇的作者在创作的观念上，也和前代的作者有很大的不同，这就是“作意好奇”（胡应麟语）、“有意为小说”（鲁迅语），这是对小说文体认识的一大进步，由道听途说的记录，进而为主动创作，及追求文采，论者以为传奇是中国小说成为独立文体的开始（见董乃斌， 1994 ）。所以说小说到唐代有了本质的变化，唐传奇和唐诗一样是一代文学的代表，都是有道理的。
其次，在讨论唐传奇的影响时，鲁迅则分两方面看，从直接继承上说，后来的传奇作品，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在中国小说史上，唐传奇以后类似作品的地位是不高的。但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却是文言小说之中最成功的一部著作。这部书的主要特点是“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史略》二十二篇），简言之，《聊斋志异》的成功，其中一个原因是在写法上学习了唐传奇那种“叙述宛转，文采华艳”的长处，而不是用“粗陈梗概”的笔记小说的写法，这是唐传奇对《聊斋》最大的影响。另外，因为唐传奇在情节故事上的成就，使后世以个人的奇特遭遇为题材的作品或文学体裁，都叫做“传奇”。体裁上，话本小说、诸宫调、杂剧、南戏都曾叫过“传奇”；而直至今日，还有文学或影视作品，用“传奇”做篇名，如《香帅传奇》、《天云山传奇》等。
另一方面，从唐传奇在文学史上的间接影响看，鲁迅认为它的影响“遂及于曲”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很多传奇的作品，后世都被改编为话本小说或戏剧，只就上面提及的传奇作品而论，改编成为话本的可举例如下：
《补江总白猿传》：《清平山堂话本》的《陈巡检梅岭失妻记》及《喻世明言》的《陈从善梅岭失浑家》；
《谢小娥传》：《初刻拍案惊奇》的《李公佐巧解梦中言，谢小娥智擒船上盗》
至于唐传奇被改编为戏剧的更多，单就我们要求大家阅读的作品便可举例如下：
《柳毅传书》：元尚仲贤的《柳毅传书》、明黄说中的《龙箫记》、清李渔的《蜃中楼》；
《霍小王传》：明汤显祖的《紫箫记》和《紫钗记》；
《李娃传》：元石君宝的《李亚仙花酒曲江池》、明薛近衮的《绣懦记》；
《莺莺传》：金董解元的《弦索西厢》、元王实甫的《西厢记》；
《长恨歌传》：清洪升的《长生殿》；
《南柯太守传》：明汤显祖的《南柯记》；
《虬髯客传》：明张凤翼和张太和都作过《红拂记》、凌成初有《虹髯翁》；
《无双传》：明陆采的《明珠记》
这些经过改编的戏剧作品，一般只采用传奇故事为母题，在人物塑造和故事情节上都有较大的改变，如今日仍在粤剧舞台上搬演的《紫钗记》，就和《霍小玉传》的故事不太相同，一以喜剧收场，一为悲剧，各位同学如有兴趣，可以拿两个作品作比较，可以看出文言系统的传奇和俗文学系统的戏剧在主题和人物形像各方面都有不同的取向。 思考与练习
名词解释
“传”在粤语有“专”的阳去、如“传记”，和“川”的阳平、如“传说”二个读音。在“传奇”这个词里，应该读后一个音，意思是说“传述奇遇奇事”（见李宗为《唐人传奇》）当然，在《李娃传》、《莺莺传》这一类篇名中，“传”便应该读成“传记”的“传”。唐人的小说中有两个作品是自称“传奇”的，就是元稹《莺莺传》和裴鈃的传奇集。但“传奇”一词作为一种唐代兴起的文体的名称，其实是宋以后的事。在宋代，如《太平广记》这类单篇传奇作品是独辟一类，称为“杂传记”。其后在混入白话小说的观念后，凡是短篇写男女之情、悲欢离合、人生体验、以至鬼神灵怪的作品，都叫“传奇”。但“传奇”与其它白话作品有一分别，就是“传奇”一定是用文言写成的。
这个名词还应用在其它的文艺形式中，如南宋和金以诸宫调为“传奇”，元代以杂剧为“传奇”，明清两代则以南戏为“传奇”，使用这个词的时候要小心。
测试题一：试比较《霍小玉传》、《李娃传》和《莺莺传》三篇传奇的主题思想。
这三个传奇的题材相近，写作技巧也比较高，深受读者的喜爱，历来传诵不衰，并且被改编为戏剧，在舞台上搬演，使传播更广。有人说一部《莺莺传》和由它发展和演化而来的《西厢记》，就是一部中国戏剧史，可见其重要性。科举制度是唐***始的，青年举子来到长安参加考试，第一次领略到京师的繁华，第一次冶游遇上心爱的青楼女子，往往会产生一段感情。但唐代的门第之分是十分讲究的，士子们为了仕途，娶豪门巨族的女儿是入仕的捷径，所以当时已有“娶五姓女”的说法。和娼妓来往以至结婚，对这些青年举子的“前程”是没有帮助的，一定会遭受家庭的反对，所以这种爱情关系最后大多是悲剧结局。这三个小说接触到这个问题，因为作者处理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结局，反映了三个作者不同的思想境界。
《霍小玉传》是三个小说结局最悲惨的。在小玉和李益来往之初，小玉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娼妓的身分是不可能和李益白头到老的，所以提出两人相处八年的要求，期后任由李益“妙选高门”女子为妻。但李益对小玉并没有真实感情，只是因为“鄙夫重色”才和小玉来往。他是一个虚伪的人，在这种情形下仍然不说真话，并且立下“皎日之誓，死生以之”，答应小玉会来接她。因为李益一再的发誓，致使小玉对他投下太多的寄望。在李益回家后另娶高门卢氏之后，小玉仍然痴心等候并且千方百计去寻找李益的音讯，以至因思念成疾，缠绵床第。作者对小玉的遭遇寄予万分同情，因此在结局时作了两项安排。一是写“豪侠之伦，皆怒生之薄行”，因而有黄衫客把李益挟持到小玉面前，小玉在痛斥李益后去世。二是李益后来的婚姻生活，果如小玉临死前咀咒的，妻妾终日不得安宁，用报应的手法去表示对负心汉的愤慨。总之，这个故事写出在门阀制度下弱女子的不幸，其矛头既指向人性的丑恶，也指向罪恶的制度。《霍小王传》的悲剧是真实的，所以有极强的控诉力量，到现在还深深的感动着读者。
《李娃传》的喜剧结局和《霍小玉传》不同。作者也了解门阀制度的巨大压力，在官宦子弟和青楼女子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小说中间部分写郑生床头金尽，李姥设计逐走后沦为凶肆的挽歌郎，被郑父发现痛打几乎死去，完全没有一点父子亲情。这个情节是真实的，因为郑生不走结交高门然后进士及第的路，父亲便以为他背弃家庭，把他逐出家门。但作者同情郑生和李娃，所以小说的后半部写郑生在李娃的照顾和鼓励下，考取了功名。这时郑父对二人的态度和先前完全不同，一方面和郑生“父子如初”，一方面又留下李娃，按礼仪为两人完婚。其实，李娃是很了解自己身份的，她知道二人在当时的社会制度下是不可能成婚的，所以在郑生高中准备赴任前，便提出“归养老姥”，请生“结媛鼎族”，这一点又是相当真实的。但作者写郑父接受了他们，而且写李娃婚后“妇道甚修，治家严整”，封为汧国夫人。这一点则反映了作者美好的愿望，娶青楼女子为妻，在当时现实生活中是不能的，李娃想“以残年归养老姥”，倒是合乎生活逻辑的应有悲剧。作者这样写，一方面是达到传奇的“奇”的艺术效果，另一方面也是满足读者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心理。
《莺莺传》的情形比较特殊，首先要确定的是莺莺的身份。有人从《会真诗》等资料判断莺莺是娼妓，这点此处暂未能加以讨论，但小说写她出身寒门，生长于没落士族之家则应无异议。因为莺莺出自寒门，对张生的前程当然不会有帮助。所以当张生赴京考试失利，滞留京师的时候，便把莺莺抛弃了。更可恶的是，变了心的张生不但把莺莺的情书拿给朋友看，还大谈女人是“妖孽”，自己能“忍情”不沉迷女色是多么的难得。很多人都相信，小说中的张生正是元稹本人，故事写的是元稹年轻时的一段感情，元稹写这篇小说，正是为了掩饰这段荒唐往事，为他的负心行为辩护。所以鲁迅批评这篇小说“篇末文过饰非，遂堕恶趣”（《史略》第九篇）从这一点看，这篇小说的作意是不可取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我们把张生莺莺看成是当时普通的青年男女，曾经有过一段纯洁真挚的爱情，却因为门第之隔、社会的功利思想和人性的丑恶而失败了。寒门出身的莺莺承受了最大的不幸，而张生有爱不敢爱的痛苦同样是悲剧，《莺莺传》的主题正是从一个侧面反映士族婚姻制度的不合理和这个制度对士子的腐蚀，故事写出青年男女在爱情事业上的矛盾心情，这一点则是可取的。
总结起来说，《霍小玉传》的悲剧力量最强，对门第制度的控诉最为有力。《李娃传》的喜剧收场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大可能的，而且是要李娃帮助郑生走回科举仕宦之路（所谓“复子本躯”），才能换回郑父接纳他们二人。所以这只是反映作者和读者主观的美好愿望，其它的意义并不大。《莺莺传》作者的用心也很低下，但它无意中表达了唐代青年男女爱情上的痛苦，揭露人性软弱和丑恶的一面，则也有它重要的思想意义。
测试题二：评中国小说起于唐代的说法。
我们介绍了不少中国古代称为“小说”的作品，那种小说，是《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小说家一路的小说，特点是“街谈巷语”、“丛残小语”，这种小说和现代小说相同点不多，大家共同的只是同属叙事文学。主张中国小说起自唐代的说法，所用的标准则是现代的，指的是用散文写成的虚构故事，而主题、人物、情节都是现代小说必要的元素。根据上述的标准，则唐代传奇以下几个特点均符合现代小说的要求，所以可以说中国具有现代意义的小说乃始自唐代。
* 主题：如前人指出的，唐传奇的作者都是怀有某种意图才写作的，即所谓“有意”的为小说，和六朝小说作者无意识的记录不同；
* 虚构：即所谓“幻设为文”。传奇作者有意识的虚构某些情节人物以帮助描写人物，突出主题；
* 情节：六朝小说只是“粗陈梗概”，只是一个故事大纲，唐传奇则有完整的构思和情节，还有丰富的细节；
* 人物：唐传奇塑造出一大批形象鲜明的人物，他们的性格栩栩如生，令人难忘。现代小说的目的正在借着人物故事去表达某一主题；
* 散文：唐传奇基本上是由散文写成的。有的传奇配上长诗是体裁上的需要。有些传奇穿插诗词，则是作者显示文才，增强气氛；
* 文采：唐传奇的作者视写传奇为文学创作，追求文采，所以用充满感情的笔触去抒写故事，以丰富的细节去刻划人物，即鲁迅所说的写得“缠绵”、“逶迤”。
古代白话小说
唐代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最为重要。以小说来说，文言笔记体的小说，后来称为“传奇”的，是文言小说的最高峰。其成就我们已作了详细的介绍。这类小说的作者和读者，从作品的文字、形式和内容看，基本上是属于文人圈子的；在市民阶层中，另有新的文艺形式兴起，那就是“说书”，也就是讲故事。“说书”是讲唱文学的一种，当时称为“说话”，形式是以说为主，辅以念诵或歌唱。说书的内容，主要是历史故事及一般百姓的悲欢离合；听众也是普通的市民。这是中国文学上一个重大的改变，不但内容是全新的，形式更是由后来的白话小说所继承。所以“说书”虽是一种伎艺，在小说史上却有重要的位置。“说书”的起源，有不同的说法，但与白话小说发展有密切关系的职业说书始于唐代，应是合理的推论。但唐代只可算是说书的初起，所以资料较少，问题较多。宋代则是说书艺术发展的高峰，是宋代文学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拿它作为宋代文学的标志，是有道理的。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第四讲（宋人之“说话”及其影响）中说：
但其时（指宋代）社会上却另有一种平民底小说，代之而兴了。这类作品，不但体裁不同，文章也起了改革，用的是白话，所以是小说史上的一大变迁。
学习目标
1 、探讨职业说书的起源和说书与白话小说的关系；
2 、说明唐宋两代说书流行的情形；
3 、阐析早期白话小说的体制、内容和技巧；
4 、分析早期重要的话本小说；
5 、比较白话小说和戏剧作品异同。
一、职业说书的兴起与初期的发展——唐代说书
“说书”即讲故事。大概自有人类以来，就有人向别人讲说传说故事了。但这是一种普通的叙事行为，和职业的说书性质完全不同，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职业说书才是中国白话小说的直接源头。白话小说的格式，叙述手法和所用的术语，明显是来自说书。
《史略》十二篇说：
说话之事，虽在说话人各运匠心，随时生发，而仍有底本以作凭依，是为“话本”。
照鲁迅这段话的说法，说书人说故事时是有底本作根据的，但现存的资料不能证明唐宋时真的有这样的底本存在过。如普遍同意短篇的话本小说是早期白话小说的作品，则短篇的话本小说已相当的成熟完整，不像是大纲式的故事底本。所以如日本学者增田涉及其他研究者都怀疑有“话本”这种书面形式的作品存在，很有可能至宋代的说书还是停留在口头文学阶段。不过元明的白话小说作者对用说书的形式去说故事有偏好，所以便模仿说书的方式去编写故事。由于说书和白话小说的血缘关系，所以有必要对职业说书的兴起略作介绍，同学可从以下几个角度考察这个问题。
第一，是讲唱文学的娱乐性问题。说书是伎艺的一种，当然也有娱乐的目的。《漫稿》第六章谈到《周礼》的“瞽”（盲人），先秦的倡优、侏儒，汉朝的东方朔等，都善於讲故事、说笑话，以娱乐统治者。同书又引用了《三国志·魏书》注所引用的两条资料，记载曹植能“诵俳优小说数千言”（ 150 页），以及记载当时的优人说肥瘦的情形；另外引用隋朝侯白《启颜录》记载侯为杨素和其子玄感说故事的情形。如《漫稿》总结时所说的，上述的资料只局限于士大夫中间，只是供统治者娱乐消遣，所以和唐宋时代的说书是否有关连，我们还不知道。但平民大众也需要娱乐，所以说唱故事的伎艺作为“市民文艺”便在市民阶层形成并在壮大的唐朝发展起来了。
第二，是职业说书的问题。唐之前说故事的，如东方朔、曹植、侯白等。他们的身分并不是表演讲唱伎艺的优人，曹植可能是模仿优人的表演，其他的情况不太清楚，应该不是职业说书。《漫稿》引《隋书》卷五八说侯白“好俳优杂说，人多爱狎之，所在之处，观者如市”（ l5l 页）。此处记侯白说故事的行为有一点值得注意。即他受大众的欢迎，说故事时的听众很多，但以他“儒林郎”的身分，也不是职业说书人。对白话小说有直接影响的是那些以说故事去娱乐大众，并藉此以作生计的职业说书。唐代有一些资料显示当时的寺院、宫廷、文士家中都有人在听说故事以为娱乐。
第三，作为一种专业的表演艺术，自有它的一套表演程式和术语。其中一个专业术语就是“话”，“话”的意思是“故事”，所以“说话”是“说故事”，“笑话”是“好笑的故事”，“无巧不成话”是“无巧不成故事”，“话分两头”是“故事分两条线发展”，只有把“话”解作故事，上述这些常见词语才能有正确的解释。“话”这个行业语可以作为考察职业说书开始的一个标准。从资料看，侯白的《启颜录》的“说一个好话”（即“说一个好听的故事”）最早，所以隋唐之后中国有职业的说书伎艺的推论是正确的。
第四，是变文和说话的关系的问题。变文在《史略》十二篇有简单的介绍（“变文”即《史略》所说的敦煌千佛洞藏经，如《史略》所介绍的《唐太宗入冥记》和《秋胡小说》等。）它的面世，是中国文学史的一件大事，澄清了文学史上不少的文题。因为变文有唱的成分，主要的内容是佛经故事，和韵散结合的“说话”有相似的地方，有不少人便将“说话”和“转变”（唱变文）混为一谈，这是不妥当的。鲁迅对此持谨慎的态度，他说他也未见过这些作品，“无以知其与后来小说之关系”，又说现存宋人通俗小说“与唐末之主劝惩者（指变文）稍殊”，可见鲁迅还是把变文和说话分开的。在形式上看，变文的方式很多，有的唱得多，有的唱得少，但总是以唱为主。说话从现存的早期作品看则韵文成分较少，“有诗为证”的部分可能只是吟诵而已。内容方面，则变文是宗教为主，和说话以市民日常生活、历史故事等为主不同。
本节主要区别普通的叙述故事行为和职业说书不同，只有后者才和白话小说的兴起和发展有直接关系。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有所谓的说话人的底本——话本存在过，但白话小说的形式和一些用语明显是源自职业说书的。讨论古代职业说书的兴起有下列几个重点要注意：一是它是市民文学的一种，是为了娱乐大众而出现的伎艺；二是它和普通的叙述行为不同，是一种艺人藉以谋生的工具；三是它有自己一套表演程式，有自己一套术语和用语；第四，它虽然可能受讲唱佛经故事的变文影响，但二者应是不同的路子，说话是中国本土发展出来的伎艺。 二、宋代说书概况
“说话”这一伎艺，到了两宋已十分发达。有关的资料，记载在宋代的一些笔记，如《东京梦华录》、《三朝北盟会编》、《都城纪胜》、《梦粱录》、《武林旧事》、《醉翁谈录》和《西湖老人繁胜录》等书中。
试看《东京梦华录》卷五“京瓦伎艺”条所记载的民间伎艺演出的盛况：
崇（宁）、（大）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小唱：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嘌唱。弟子：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团等。教坊减罢并温习：张翠盖、张成，弟子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奴称心等，般杂剧枝头傀儡：任小三。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悬丝傀儡：张金线，李外宁。……孙宽、孙十五、曾无党、高恕、李孝详，讲史。李慥、杨中立、张十一、徐明、赵世享、贾九，小说。……孙三传、耍秀才，诸宫调。毛详、霍伯丑，商谜。吴八儿，合生。张山人，说诨话。……霍四究，说三分。尹常卖，五代史。……其余不可胜数。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
引文后半段谈的正是说书的情况，其受欢迎的情况已达到听众“日日如是”、“风雨寒暑”不改的入迷程度。
至于说话人的修养，可以参看罗烨的《醉翁谈录》。如《小说开辟》谈到说书人的学养：
夫小说者，虽为末学，尤务多闻。非庸常浅识之流，有博览该通之理。幼习《太平广记》，长攻历代书史。烟粉奇传，素蕴胸次之间；风月须知，只在唇吻之上。《夷坚志》无有不览，《琇莹集》所载皆通。动哨中哨。莫非《东山笑林》；引倬底倬，须还《绿窗新话》。论才词有欧、苏、黄、陈佳句；说古诗是李、杜、韩、柳篇章。
可见南宋时说书艺术已达到很高的艺术水平。 说书伎艺的发达，表现在下列几个方面：
一是说书有专门的演出地点，即“瓦子”、“勾栏”。
二是这个行业有很多术语。我们上面已提过“话”这个词语，这里还可以补充如演出叫“作场”、“敷衍”，编写故事的组织叫“书会”，书会中人叫“书会先生”、“才人”、“名公”，以及下面还会提到的话本结构中的一些术语。
三是说话人有他们行会组织，如“雄辩社”。
四是说话人已专业化，出现了专说某一种故事的专家，如以“说三分”（即三国故事）著称的霍四究，以说五代史出名的尹常卖等。而且还进一步分为不同的家数，以切磋伎艺，增强业务。关于南宋说话人四家数的划分，是小说史上最富争论的问题。在耐得翁的《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条中，首先提出这个问题：
说话有四家。一者小说，谓之银字儿，如烟粉、灵怪、传奇。说公案皆是朴刀杆棒及发迹变泰之事。说铁骑儿谓士马金鼓之事。说经谓演说佛书。说参请谓宾主参禅悟道等事。讲史书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战争之事。最畏小说人，盖小说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提破。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商谜旧用鼓板吹《贺圣朝》，聚人猜诗谜、字谜、戾谜、社谜，本是隐语。
这段话出现在古书中没有标点，没有分段。在说出说话有四家后，只在开始时提出“一者”，接著便没有再提出“二者”、“三者”、“四者”，只是举出多项的表演伎艺项目，所以如何确定四家的归属，便出现了争论。参与讨论的学者有鲁迅、王国维、严敦易、孙楷第、陈汝衡、王古鲁、李啸仓和胡士莹等。总结来说，“商谜”因为是猜谜，一定不是说故事，可以排除出四家之外。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处理“合生”这一项，如“合生”是四家之一，则四家是：
小说、说经、讲史、合生
如“合生”不是四家数之一，则学者多倾向于将“小说”分为两家，或以一文一武分，即烟粉灵怪传奇为一家，说公案铁骑儿为一家，加上讲史、说经为四家。胡士莹则以烟粉灵怪传奇公案为一家，以演说时事及当朝的征战事件为主的“说铁骑儿”为另一家。
四家之中，最重要的是小说和讲史两家。要注意的是，“小说”这个名词在这里指的是一种短篇的作品，即《都城纪胜》所说的可以在“顷刻间提破”，大概是即日可以完篇的东西，因为篇幅小，所以称之为“小说”。而内容上，则以当代时事，或一个人的悲欢离合，以至神仙鬼怪为题材。相对来说，“讲史”是一个朝代兴衰的故事，篇幅漫长，一讲就是几个月，所以也很能吸引听众的兴趣。
从表演性的说话到成为书面阅读的白话小说，有一个演变过程：即由起初的口授心传，没有文字记载，至其后有人整理记录，作为说话人用的底本。这就是广泛相信曾存在过的“话本”。《漫稿》说：
可以想见，初期的话本，只能是故事提纲，简单而粗糙。其艺术细节，靠说话人的才干去补充。（ 157 页）
这个整理记录的过程，是《漫稿》作者的推测，所以作者也说类似情形“可以想见”，因为是想像的，所以未必是事实。但正如《漫稿》接著说的，一方面是市民在文化娱乐上的需求，一方面是印刷业的发达，就有人模仿说话人讲故事的方式去编写小说，以供读者阅读。这样，就产生了白话小说。白话小说不是表演用，而是用作阅读，这可以用元代至治年间（公元 1321 － 1323 年）刊印的《全相平话五种》这五种书去说明。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