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我有个朋友,她要我在百度我的大学女朋友上跟他找王子。

夏日炎炎,高挂天空的火红太阳辐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热能,晒得人像正在融化的奶油,连动都不想动。
温室效应的结果,每年台湾的夏天,太阳烈得足以把人晒脱一层皮,就连空气也呈现被蒸发的透明波纹。
这种天气不是关在冷气房,就是待在加了冰块的水里最奸,再下然去海边也行。
啪啦啪啦……海浪打上沙滩,化成朵朵银白细浪,温柔地拂过白沙,留下濡湿的印记。
「啊……」
舒服的叹息随著波浪远远地飘来——真的很远,细细小小的一声,不仔细听是听不见的。
啪啦啪啦……
「啊呼……」
抓不住的舒畅声音又传来,依然很远,像是从海水浴场两百公尺警戒线外飘过来的。
远远的,在肉眼看下见的远处,有一个疑似人的不明物体飘浮在海面上。
那个不明物体正自我陶醉地唱著歌——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真的喔!真的是从警戒线外的海平面上飘来、走音程度无法想像的恐怖歌声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快要活不下去——」
「啊——」随著扑通落水声,一记尖叫随之扬起。
「曼曼——」另一声惊喊也跟著响起。
穿脑的魔音终结在惨叫和惊呼声当中,唱歌的男人改躺为直立,神态轻松自若,仿佛脚踩得到深不可测的海底般。
搞什么鬼?大热天的,他都已经刻意游这么远,躲开那些不游泳只会在沙滩上哇啦哇啦吵的人群,没想到在这儿还会被吵!
约莫一百五十公尺远的海面,一艘船正停在那儿,船身因为上头的人全集中在左侧而往左倾。离船下到十公尺的海面,正不停地冒出白色的小小浪花。
「救命啊——谁来救命啊——」船上的女人像发疯似的鬼吼鬼叫,在孤立无援的汪洋中妄想会有超人出现,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只可惜叫了半天,超人没出现,船上还是闹烘烘的,显然这艘私营的观光船上没有一个泳技高竿的人士在场。
「曼曼——」望著在海面上载浮载沉的女子,船上的宋孟湘又是一阵惊喊。
啧!男人低咒一声,潜下海面,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和不必换气的惊人耐力,向逐渐微弱的浪花游去。
「救……噗……咕噜噜……救命……咕……」落水的女子双手在海面上胡乱拍打著。
她不会游泳啊!谁、谁来救她。咕噜……
「救……啊——」腰上突来的箝制吓得她尖叫出声。「谁?!不要咕……抓咕噜…
女子用尽全身力量挣扎,双手猛抓缠上身的可怕怪物。是……是黑白无常要来抓她,她要死了!她、她她她下想死啊!
这个女人!「安静一点会死啊?」再这么动来动去的,连他也会被她拖下海。
他是没差,可这女人铁定会溺死,那他大老远游过来岂不白忙一场。
「啊啊——救命——」
「曼曼——」船上的末孟湘除了声援,什么忙也帮下了。「放心,那个人是要救你,你别挣扎!」
怕死了的徐曼曼压根听不进同行友人的呼喊,双手抓啊打的,只想赶走索命的恶鬼。「走——咕噜咕……」
「疯女人!」他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翻身潜进海面下,不知道抓了什么,他再次扬臂浮出海面,用手上那黑压压又软软的物体狠狠敲昏对他这个救命恩人又抓又咬的疯婆子後,又随手将那失去利用价值的不明物体丢回海里。
「啊……」船上的人看到的画面是——在一片浪花中,那突然出现的男人抓著一条鱼,敲昏可怜的徐曼曼,之後,同样陷入昏迷的无辜小鱼被毫不留情地丢回海里。
「还下放绳梯下来!」海面上的男人火气忒大的对著船上的人吆暍。
船工立刻丢下绳俤。男人一手揽抱著昏厥的女人,一手攀梯;上船後,粗鲁地将挂在手臂上的女人丢在甲板上。
痛死他了!这个女人不但抓伤他的背,还抓花他的脸!狼狈下堪的男人火气正盛的狈瞪著昏迷中犹一脸无辜的女人。
濒临爆发的火山,在看见女人柔美却惨白娇弱的脸孔时,自动降温成休火山。
瞧她睑色苍白得不像话,难道他刚刚敲得太用力,情急之下敲死人?
应该不至於吧,他才「轻轻」敲了一下而已。
「怎么还不醒……」宋孟湘挤到他身边,声音哽咽。「曼曼……不要吓我,千万别吓我啊……」
男人粗鲁地推开她,蹲在躺平的女人身边,大手摸上柔软的胸脯。
「色狼!」哭泣不休的宋孟湘尖呼,「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闭嘴——」这个白痴女人!「我在测心跳啦,难不成她心脏长在肚子里啊,像这种嘉南平原的身材要我摸,我还嫌吃亏咧!」
「曼曼有三十二B,才不是——」抗议的声音终止於男人的火眼金睛瞪视下。
掌心下的心跳不慢,但也不快。男人的手改摸上小巧的嘴唇。
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嘴巴?只有一个指节宽,真的好小。
「色——」下一个「狼」字被瞪回嘴巴里,宋孟湘不敢再说话。
「你再叫一声色狼,我马上把她丢回海里。」
「是……」好凶的人。
「谁会做人工呼吸?」男人回头问向其他人,不想再被叫色狼。
一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挺著啤酒肚、一口烂牙破槟榔汁染黑的船长挺身而出。
「偶会啦,偶自愿牺、牺牲——」苏——吸吸口水。
男人火气又冒了上来。这个色老头!
「放你的屁,牺牲的人是她吧!」瞧那张色睑,瞎子才看不出他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狼狈的花睑转向哽咽的女人,「你要让他救你的朋友还是让我救?」
宋孟湘看看口水流到下巴仍不自知的船长,又看看如果没被抓花脸,应该也是俊朗的年轻男人,不假索地回道:「拜托你救曼曼!」
男人点头,扳开小小的菱唇,俯低头,开始往昏迷女人的口中送入新鲜空气。
几次吹送後,徐曼曼终於咳了一声作为开端,接著又侧身咳出几口海水。
「咳!咳咳……」
好难受……伴随著呛咳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徐曼曼眼前一片雾茫茫,还能作用的耳朵听见低沉的声音——
「该做的我都做完了,不要再烦我。」
是谁……她抬起脸,却看不清身旁男人的脸。「咳!咳咳咳……」
「谢谢!谢谢!」是宋孟湘的声音。「真的谢谢你!」
「烦死了。」男人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这家船公司是私营的,根本没牌!不要命的人才会上船,你们这一群白痴!」
「少年A!麦、麦黑白讲……」船长抗议的声音很心虚。
「我不只一次看见你的船了——」男人想到什么似的,不再说下去。「反正也下关我的事。」
话完,男人以绝佳的姿势纵身跳人海中,转眼已不见踪影。
「他、他是谁啊?」终於,船上有人发出最重要的质疑。
一夥人又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有志一同的看向海面。
方圆五百公尺内,只有他们这艘船,再也没有其他船只的踪影,而警戒线外的海深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公尺。
那刚才的男人——
是从哪儿来的?
七月的盛夏,海风夹带吊诡的凉意吹来。
除了仍搞不清状况的徐曼曼,众人皆是一阵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啧啧啧啧……你的脸本来就已经够糟了,现在更惨,不只是睑,还有背,啧啧……是被幽冥鬼爪给暗算了吗?」
「什么鬼什么爪?」鱼步云没好气地瞪著眼前说话的男人。「你最近又在看什么鬼东西,净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武侠小说。」俊美的可法雷耸耸肩回答,接著又是一阵啧啧有声,在明友兼同事兼同居人的鱼步云身边绕著,最後双手合十,「无药可救、回天乏术,整型也救不回来了,建议你自我了断,重新投胎做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闭上你的死人嘴!」一双鱼眼恶狠狠一瞪,咬牙切齿的道,「别以为嘴巴上挂著佛号,人家就真的当你潜心修佛!」
「至少意思到了嘛。」可法雷摊摊手。
「真是够了!」这个白痴男人。「想吃拳头就再说啊。」
识时务的男人立刻捂住嘴巴。
就在同时,门被推开,黎忘恩与村上怜一先後走进来,前者一眼就看见鱼步云狼狈的模样。
「被水母抓了?」黎忘恩面无表情的冰山睑吐出寒语,吹来一袭凉意。
真是够了!他是去救人,不是杀人,没有得到半句称赞就算了,为什么还得承受这些让人火大的冶嘲热讽?「不是水母抓的!」
「被虾子咬?」如果她记得没错,虾子是滤食性动物,不会咬人。
火山轰轰作响,岩浆慢慢涌出地表。「黎、忘、恩……」点名的声音阴风森森。
「别逗他了。」村上怜一忍著笑,出面克制情人的坏心眼。「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总算!总算有人问到重点!他回来大半天了,村上怜一是第一个问他发生什么倒楣事的正常人,其他家伙只会拿他说笑,一点关切之情都没有。
同样是日本传说「白鹤报恩」的鹤仙後代,黎老头的女儿就是比村上怜一少了那么一点好心肠,鱼步云当下夹怒带怨地把在海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之後,黎忘恩因为冰山性格而没有笑,村上怜一基於风度也没有笑,只有可法雷集合三人份的笑声,笑倒在沙发上。
#%@*&……自取其辱的感受,强烈得让鱼步云想破口大骂。
「救人是件奸事。」村上怜一对顶著一张花猫脸的鱼步云深感同情,虽然他也很想笑,但既然其他人的反应已经够冷血,他不必再添上一笔。
「姓鱼的。」一进门就在办公桌後头坐定的黎忘恩突然冒出声音。
「取笑我的话可以不用再说,我不想听、也不想气死脑细胞!」声音闷闷的。
「你不想死脑细胞,我也不想死荷包。」黎忘恩看著桌上的留言,声音愈来愈冶。「鱼步云,今天是礼拜天,海洋世界的工作——」冰凉带寒的声音化成冰箭,射向鱼步云。
「啊!」惨叫声出自花猫睑男人鱼步云的口中。
「你跷班跑去泡水?」冰山美人起身,步伐缓缓栘向他。「你以为你还是王公贵族吗?鱼先生?」
「呃……」
「他的确是个王子啊。」可法雷好心地帮忙说话,「黎,人家四百年前的老祖宗好歹也是海底世界的人鱼公主,虽说後来为了追求人类世界的王子而跑到陆地上,最後又变心爱上别人、跟对方私奔……但是认真说起来,他的确是个王子啊。」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奇人异事不胜枚举,不过啊,就属他们这栋危楼居冠。
人说臭味相投,这话一点也没错,住在这栋危楼里的人各个身世特异、血统特殊。
所以罗,一票怪人住在一起,对於彼此异於常人的行径也就见怪不怪了。
鱼步云在这时悄悄往大门移动,暗自咒骂自己这么早回来要死啊!还傻得把事情全盘托出,简直就是挖坟墓把自己往里头埋,自找死路!
「鱼步云!」
可恶!差一步就能夺门而出了。
「我、我说过——」妈的!他干嘛发抖?黎忘恩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嘛!要打架他也不会输,怕什么!」
深吸一口气,他企图重振雄风,「别以为你继承黎老头的事务所阂们这些人,我就会怕你喔!早跟你说过我不想跟杀人鲸打交道,你偏不听——」
「我听你的干嘛?我爸留下来的拖油瓶有什么资格示威抗议?」其他人都没说话了,他抗议个什么劲?
拖油瓶?凄惨的花猫脸皱了下,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嘶叫一声,「喂!你老头部没敢这么对我说话……」逞强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得出来。
黎忘恩双手抱胸。「所以呢?」
「所以——我马上去……」
他孬,真的孬!
但——就是孬嘛!区区凡人怎么抵挡得住千年冰霜女的寒气?
「很好。」黎忘恩的冰山睑总算露出一点点满意的神情,缓步回到办公桌後。
嗤嗤嗤……取笑声想当然尔不怕死的可法雷,无视当事人排山倒海的怒气,迳自笑得痛快。
真想扭下那颗嚣张的死人头当球踢!喀喀喀……鱼步云气得直磨牙。
「还不去?」淡淡的一句就能让人冻得皮肤发痛,忘了此时正逢盛夏,暑气逼人。
「知道啦!」
不甘愿!真的不甘愿!为什么被吃得死死的?奸恨!
MAYMAYMAY
福无双至,祸也必定不会单行。
泡泡海水遇到有人落海,跷跷小班被老板逮个正著,硬著头皮去工作,却又——
「哇哈哈哈……你被猫抓花脸是吗?哈哈哈……」负责鲸豚的饲养员季又悸抱著肚子,笑到眼泪狂飙。「就说你做人要检讨,连猫都看你不顺眼,我看被狗咬也是迟早的事。」
「闭——嘴!」死女人,落井下石!「是你告诉黎忘恩说我跷班的?」
「忘恩看到留言了啊?」难怪他会出现。「哼哼,活该,谁敦你要跷班,死好!」
鱼步云暴躁地将手往大腿上一拍。「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报马仔***。」
「你每个地方都惹到我。」季又悸将手中的扫除工具丢给他。「今天轮到你打扫表演场地。拜。」
「等一下。」鱼步云忍著憋了一天的鸟气,大手拉住转头就要走的季又悸後领。
「你跟我是同一组,为什么我要扫,你就不用?」
「好问题。」季又悸点头。「问得太好了。」
一向直来直往、说话可比连珠炮,人称「急又急」的季又悸会出现这种态度,只有一种可能——
「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女人很奇怪,没事就乱发脾气,想些有的没的花招来整无辜可怜的男人——好比像他。
「没有啊。」话是这么说,可她表情昕透露出的讯息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阁下只下过是跷了一天班,让我一个人忙进忙出,负责供应四只海豚、一只杀人鲸表演用的鱼饵而已。不过每趟十来斤重,一天跑了七、八趟,来回合计十几趟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
「所以剩下的工作交给你。」一甩头,老娘走人去!「我仅代表今天轮值清扫的工作同仁向你致上最高的敬意。」托他的福,连她一共七名工作同仁今天晚上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女人!这里很大耶!我一个人下扫到明天早上才有鬼。」容得下幼鲸跟海豚一起表演的水池之深之大,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女人真狠得下心全放给他一个人做?
「那就等著见鬼吧。」季又悸回头送他一根中指,拍拍走人。
「季又悸!」这个女人打从一认识就跟他不对盘,没有一天不吵架。
她回头给了他一记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什么事?」
「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先一步舍下发言权,手指抵在脸颊,表情天真无邪得让人背脊发寒。「突然好想跟忘恩聚一聚。嗯,改天跟她约个时间碰面好了。」
「你要和她见面关我屁事!」
「是啊,是不关你屁事。」她睑上的笑容愈来愈灿烂,「不过是两个女人坐在一起聊天嘛,你知道的,就是东南西北乱聊一通,到时候如果我不小心说了些什么——比方说你上个月边清理鱼槽时、边骂忘恩是冷感冻鱼:两个礼拜前,诅咒她跟一个叫村上什么的没有好下场,还有——」
「闭嘴!」终於听懂她的威胁,鱼步云咬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小鱼儿?」
「不要叫我小鱼儿!」他为什么老是碰上这种坏心的巫婆?
黎忘恩是,这个急又急也是,在他的生活圈里,根本没见过像可法雷口中那种娇俏婉约、温柔美丽的女人。依他看,这样的女人早已濒临绝种,恐怕只能列故宫博物院占缅怀了。
「还不快开始!真想扫到明天早上?」季又悸凉凉地丢下一句。
#%*&@……他有股冲动想杀人!
这个世界少了一个明明才二十七岁、却已经开始有更年期歇斯底里症状,还三不五时发作在他身上的女人,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大不了的混乱吧?
「先走了,要扫乾净一点哦。」
「……」
不会造成混乱,只会让这个世界更和平。鱼步云如是想。
「欢迎启心幼稚园可恶——不不,是可爱天真又活泼的小朋友们来到我们海洋世界!」天晓得上头为什么要派她来招呼这票小萝卜头,就因为她长了一张容易亲近的脸蛋吗?「我是季姊姊,今天将和小朋友们一起在海洋世界探险……」
探个屁险!海洋世界有什么好玩的?季又悸在心里咒骂。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季姊姊哦,季姊姊一定秉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
该说的客套话一句没漏,口是心非之余,季又悸表面上依然维持和蔼可亲、完美到不行的假相,只是,那些小朋友仰慕的眼神,一点都无法让她的心灵感到一丝快慰,只有无限的空虚。
她要的是英俊多金,上无父母,下有十几来岁、不用她照顾的儿女,只差床边空位补齐就人生圆满的黄金鳏夫,而不是流著口水、挂两条鼻涕的小鬼头。
鸣呜……她的春天怎么还没来?
「季***……」
细柔嗓音打乱她的遐想,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用怯生生又不惹人厌的娇羞表情含蓄地笑说:「今天就麻烦你了。」
「不、不客气。」她最怕这种娇弱女子了,脚步敬畏下已地往俊悄悄退去。「你是——」
「我是徐曼曼,那位正在跟小朋友们交代事情的是我的好朋友孟湘,我们都是启心幼稚园的老师。」
徐曼曼?真有意思的各字。「我叫季又悸,同事叫我急又急,你是慢慢慢,真好玩。」
「呃?」徐曼曼不解地看著她。
一只代表「莫宰羊」的乌鸦飞过半空,留下尴尬的氛围。
她该不会真的人如其名,反应慢慢慢吧?徐者,慢也;曼曼,与慢慢同音……
「不好意思,我不懂——」徐曼曼的话声顿住,不知要怎么接下去。
「没关系,总之今天由我负责接待你们。跟我来吧,先带你们到最无聊的鱼类标本区,接著去观赏鱼类区、深海动物区,最後再到外头的表演场地看表演,甘蔗要倒吃才会愈吃愈甜。」
问号浮现在那柔和的娇颜上。「鱼跟甘蔗有什么关系?」
「嗯……有些鱼喜欢吃甘蔗。」季又悸勉强挤出这句回答。
「真的吗?」
徐曼曼一脸惊喜的反应,让她哭笑不得。
幸好她不是幼稚园老师,不然会愈活愈回去,像小鬼头一样好骗。
「咕噜咕噜……又是你。」
「哗啦哗啦……你来了啊!」
吵死人了!
「你们闭上嘴巴不要吵行不行引」耐心告罄,鱼步云下悦地嚷道,恨恨地撒下一大把鱼饲料。
在这观赏鱼类区的水族箱後、供工作人员行走喂养鱼的通道上,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那么,他那半嚷带吼的话是说给谁听?
除了在水族箱里咕噜咕噜的鱼类之外,还会有谁。
「咕噜咕噜……鱼闭上嘴巴怎么呼吸?笨蛋云,咕噜咕噜……」身体呈菱形,四周像长出胡须般的龙须炮弹,首先代表同类开炮。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听得懂鸟语、有人会说狗话,也因此,有人听得懂鱼说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鱼步云就是其中一个。
但他宁可听不懂,省得每次一来就像疯子似的对著四周的水族箱大吼。
「年轻人不要这么毛躁,咕噜……」观赏鱼类中的王者——远从苏门答腊飘洋过海来台、在台湾俗称红龙的红尾金龙开口说话了,「静心而後能定,人类不都这么说的,咕噜噜……」
让一尾鱼来教他《大学》的道理?搞屁啊!
「你区区一尾小鱼能活几年?居然还有那个脸跟我说这些大道理!」还叫他年轻人咧!
「以鱼的年纪来算,我已经四十好几了,咕噜噜……」红龙如是道,说话的口气彷若历尽沧桑。「更何况,你是我们的王子殿下——」
「谁是什么见鬼的王子殿下!」鱼步云一翻白眼,没好气地吼道。
「咕噜噜……身为鱼族的一支,我感觉得到你身上有人鱼的血统,咕噜噜……让我想一想……我曾听其他鱼朋友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海底世界的小公主私逃到陆地上,去追求一个人类王子的爱——」
「闭嘴!」
「……後来有个人类把这件事写成童话,好像叫什么『人鱼公主』是吧?咕噜噜
井%*&@……鱼步云无言以对,只想开骂。为什么最近老是有人提起自己老祖宗的陈年事迹?
就算是,那又怎样!
十几代传下来,就算真有人鱼的血统,也早已稀释到与一般人无异。现在他顶多就是爱泡水、听得懂鱼说话罢了,它们在那边喳呼个什么劲!
「不过,咕噜噜……虽然是王子,也要懂得敬老尊贤的道理。」
「咕噜噜……红龙大哥说得没错,我们的年纪比你大,要懂得敬老尊贤,呼噜噜……」一身通红、到了某时期会由雌鱼转变为雄鱼的红剑也游过来凑热闹,声音听来是不高不低的音色,显示此鱼正在变性中。
鱼步云忍住将调温器一口气升高到一百度的冲动,紧握的拳头里,鱼饲料几乎碎成粉末。
「哗啦啦……难得遇到能听得懂我们说话的人,当然要抱怨个痛快啊,呼噜噜…
…」「鱼」如其名的枯叶鱼也扭著枯叶形的身躯凑过来附和,「不过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真的会被那个笨蛋人类给整死,你是我们的那个……那词儿是怎么说的,红龙大哥?」
「救命恩人。」红龙神态沉稳得像个老大哥。
「没错,就是救命恩人。」还是红龙大哥有学问。「如果不是你,我们大概已经被那个笨蛋人类给冻死了。」
他浓眉一挑。「你们对待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早知道就不要向馆方转述他们的抱怨,增加自己的工作。
这叫什么?「鱼」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喂,它们说水族箱的温度调太低了。」——当初就是因为这句话,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明就里的工作人员後来才发现恒温器不知何时出了问题,设定的温度全都太低,连忙重新调整,同时也对他的细心抱以佩服之意。
接著是那头刚到台湾就因水上不服、不吃东西而日渐消瘦,急得馆长差点跳楼谢罪的伪虎鲸小威,在他传达它老兄不吃是因为喂食用的小鱼腥味太重,加上住的地方水温太高、水压不够、海水比重不足等问题後,工作人员足足忙了一整天,最後又换上新鲜小鱼,它老兄才在众人引领企盼下吃进第一尾小鱼,然後是第二尾、第三尾——
从那之後,他鱼步云就变成海洋世界炙手可热的鱼类专家。
天杀的鱼类专家!
他只是倒楣地刚好听得懂鱼在说什么而已,却因为这样而莫名其妙地变成巡逻各区、检查鱼群状况的人员。
海洋世界逛得都快烂掉了他!
说到工作——
「先说好,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喂你们吃东西。」
鱼儿们的错愕以闭上嘴巴的沉默方式来表现,气氛顿时从轻松变成让人受不了的沉滞。
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让他下一句话说得更加困难,「我的工作只做到今天为止,明天开始就不会来了。」
「……」还是沉默。
「喂!你们下要这样死气沉沉的行不行?!」早知道他就什么都不讲了,这群死鱼!
「咕噜噜……」红龙开口:「果然被人类带坏了,唉,人类就是这样,想养的时候把你当宝,不想养的时候把你当草,我早就料到了,咕噜噜噜……」转尾游到水族箱另一边。
「还以为你不一样,咕噜噜……」枯叶鱼抖抖枯叶形的身躯离开。
「不能相信在人类世界长大的王子啦,他已经是人类了,咕噜噜……」红剑忽高忽低的声音慢慢远去。
「去你们的!我的工作就做到今天为止,你们是想怎么样!」
「咕噜噜……我们哪敢怎么样,咕噜噜噜……」龙须炮弹哼声说道。
鱼步云恨恨咬牙,撒下最後一把饲料,气呼呼走人。
MAYMAYMAY
「哗……鱼!」
「哗哗……大鱼!」
「哗哗哗……是海啄!」
「哗哗哗哗……大鲸鱼耶!」
露天表演场地里,幼稚园小明友的惊呼声不断,海啄与伪虎鲸合作无间的演出,得到小明友又叫又跳的欢迎。
似乎感染到这股气氛,动物们也表演得很起劲,随著训练人员的指挥跳高跳低、转球晃脑。
曲终人敌,小朋友们依依不舍地望著顺水道游回室内的海豚与伪虎鲸,有些还哭了起来。
殊不知,在池中悠游的海豚罕虎鲸正咕噜咕噜地交谈著——
「只要我们轻轻一跳就有东西吃,还可以骗骗人类,多好玩哪!」
「就是说嘛,人类的小朋友最好骗了,装可爱就能让他们高兴地大叫。」
「说到这个,我们还没有鲸大哥厉害,它才装病几天,就把那个秃头馆长吓得半死哩!」
「哼哼,谁要他老爱说自己最了解我们鱼类,是鱼类专家,呸!」
三只海豚与伪虎鲸悠然游回居处,浑然不觉岸上有人听了直咬牙。
刚从休息室出来、准备收拾表演场地的鱼步云一脸不爽。
这群表里不一的死鱼!最後一天在海洋世界工作,他的心情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坏。
绝对不是舍不得那些大大小小、各种恶形恶状的鱼,绝对下是!他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离情依依,才会这样浑身不对劲。
拿著清扫工具走上表演台,眼角余光瞄见池子对面有一群小鬼和几个大人。
黑压压的一群人,一个落单的小小身影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只见那小鬼踩著不稳的脚步,咚咚咚往海豚表演的深水池靠近。
他突生一股下祥的预感。
够了哦,死小鬼,再靠近一点就——
一个大人的身影突然闪出,快速冲向那小鬼。
很好,总算有人注意到了。鱼步云转身,打算开始最後一天的清洁工作。
「啊——」有点熟悉的拔尖叫声瞬间响彻表演场地,吓得他又转回身。
大人的身影倒裁跌进池里,落单的小鬼则被眼前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上。随便想都知道,那要阻止小孩靠近池子的大人自己要白痴掉进水池。
「救命啊……谁来救——咕噜……」
这个呼救声……好熟!
鱼步云眯起眼回想,好像在哪儿听过。
「啊——曼曼!」宋孟湘哭叫著。天啊,怎么转眼间曼曼又落水了?「救命啊——」
「吵死了!」那像杀鸡一样的声音,是想毁了他的耳朵吗?妈的,那一票站得最近的人就只会在那边看,不知道要下水救人吗?
现在的女人不是强调要自立自强吗?怎么一遇上事情,除了尖叫以外,什么都不会做?
「救——命——啊——」
该死!他乾脆去当救生员算了!
耳朵受不了噪音,眼睛也看不下去,鱼步云恼火地丢开手上的工具,助跑两、一步,以海豚弓背的优美姿势跳进池中,往那片因挣扎而起的水花快速游去。
「救……咕噜……救命……」为什么又是她?徐曼曼好想哭。
上一次从船上跌进海里的遭遇,已经让她快吓死半条命,现在又……
她好笨!
本想抱小明友远离池畔的,结果脚下一滑,自己却掉进水里。
「咕噜噜……救命……咕噜……」
上次有人救了她,虽然当时她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但孟湘说应该是个很俊朗的男人——如果没被她抓花脸的话。
她还没找到救她的那位先生,还来不及谢谢他,就又要溺死在水里……
「啊!」腰间突地一紧,吓得她又喝进不少水。
又是鬼!为什么大白天也会出现鬼?!
「不要——咕噜噜……不要抓——咕噜……」
「又是你!」抓住快溺死的女人,鱼步云这才看清她的脸,不禁火大得很。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不会游泳就算了,还一天到晚落水!
尤其!尤其她又用那鸡爪死命地抓得他皮开肉绽!
「咕噜噜……救命……救命……咕噜……」
「给我住——咕噜噜……」被连累喝进一口水,他连话兜下清。「你下要::咕噜……」又一口。
「不要抓我……咕噜噜……」徐曼曼简直吓坏了,不停挣扎。「我不想……咕噜……死!」
她这样才叫找死!鱼步云抓开她的手,却又被另一只手在身上抓出四道痕。这女人上辈子是猫啊?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安静下来?尤其是那张吵得他耳朵发疼的嘴——
「啊啊……不要抓——唔!」这是什么?温暖坚定的触感紧压在自己唇上,徐曼曼愣住,双手垂落水面下。
她的唇被压著,鬼……鬼会亲人吗?这个疑惑困住了她。
鬼应该是冷冰冰的吧?
可是唇上的温度好烫,烫得她浑身像被火灼烧似的。
「总算安静下来。」不耐烦地栘开唇,鱼步云踢动双腿,带著她游向池边。在其他人帮忙拉起浑身无力的徐曼曼後,双臂轻而易举地撑起自己,离开水面回到陆地。
「老师……」吓坏的小朋友们纷纷跑向全身湿淋淋的徐曼曼。「老师……呜呜哇哇——」
「妈的!不准给我跑,哪个再掉进池里,别想我会救——痛!死急又急,你打我干嘛?」
「好玩。」季又悸耸耸肩。
搞不清楚状况啊!人家是来宾,就算看不惯,也要像她一样看在钱的份上,表现得有礼貌一点嘛!
宋孟湘出面道谢,「谢谢——啊,是你!」之前在海上救了曼曼的那个男人!「怎么这么巧!」
「我也不想这么巧。」可该死的就是这么巧,巧得让人火大。
「老师……老师不要哭!」另一边,小朋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紧张地叫嚷起来,「老师不哭、不哭……哇哇……」
以哭声合奏的交响乐轰然响起,其中又以大人的凄惨哭声为主旋律,最为响亮。
吵——死——人——青筋浮出额际,再不走人,他就不叫鱼步云。
「曼曼,你别哭了。」宋孟湘也赶忙去安慰好友。「没事了、没事了。」
「我……我的初吻——」
鱼步云离去的脚步乍停。
「初吻?」宋孟湘不明白。
「……初吻被、被夺走了……」伴随著抽噎的哭声。
这、个、疯、女、人!
哒哒哒!夹带著火山爆发气势的男人快速回身,几个箭步冲到徐曼曼身前,掹地将跌坐在地上的她像布袋般给拎起来。
「我千辛万苦救你,一次就算了,你居然给我来两次!」火山轰隆爆出滚烫的岩浆,「这我都没跟你计较了,你他妈的还说我是鬼?!你对救命恩人是这种态度啊?」
算一算,这女人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从头到尾没听你说半句谢谢,还被人当作色狼,又被你的死鸡爪抓得皮开肉绽,这些我都没说话了,你这个女人竟然还有心情哀悼你的初吻?」那他身上的皮肉痛要找谁算帐?
「你……你……」才刚逃出鬼门关,徐曼曼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应付他的连环炮轰。
炮火依旧四射,「要不是你吵得像个疯子,差点拖著我一起死,我会这么做吗?初吻算什么?我呸!难道就你的初吻值钱,我的就不值啊!更何况真正的吻才没那么简单,真正的吻是——」
废话不多说,亲身示范!
火热的唇在众人面前以出其下意的速度印上小巧苍白的菱唇,在她惊讶得倒抽口气的同时攻城掠地,嚣张地侵入小巧的檀口,态意掠夺软润的蜜津。
这个疯女人的嘴尝起来还挺……不错的。随著吻的深入,鱼步云的火气呈反比级数的消弭。
徐曼曼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失去双脚,再无法支撑自己,只能偎向最近也最牢靠的物体,免得自己掉下去。
可是……她已经掉下去了,像是跌进漩涡转呀转的,两眼昏花、头晕目眩,只能让这夹带无比热情的深吻将她席卷进幽沉的深渊。
蓦地,唇上的压力乍失,与来时一样猛鹜而突然。
「这才叫吻,懂吗?」再开口,火气全消。
真的很对味,虽然这个女人只会尖叫,只会用鸡爪抓人,只会像呆子一样站著,但是——
她小小的嘴尝起来非常对味,柔软得像海绵蛋糕。鱼步云无意识地舔唇一圈,回味无穷。
嗯嗯,现在这样红得像樱桃似的唇才好看嘛,跟刚才的死人白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鱼步云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大手托起犹在发呆的可人儿双颊,以拇指指腹轻轻磨蹭……舒服的触感让他满足地直点头。
「很好,这算是我救你的报酬,反正大家都是第一次,谁也没吃亏。」再次舔舔唇,他非常喜欢这个味道。「你疯归疯,嘴还挺好吃的。」
疯……嘴……好吃?
神志瞬间回笼,聚焦的双目映入面前男人的身影,想也不想,徐曼曼作出生平最快速也最剽悍的决定——
啪!清脆巴掌声响彻云霄。
鱼步云的脸随声歪向一旁。
「就连最俊一天你也要给我惹事?」冰冷带寒的声音自黎忘恩口中逸出。
嘻……「启禀主子,这次除了幽冥鬼爪,还有如来神掌——哦!」一个肘击打断了可法雷的风凉话,原本的嘻笑声转为哀号。
死好!鱼步云一双厉眼瞪向在一旁看好戏兼找碴的他,恨不得砍他个一百二十八刀。
「反正事情我做完了,别想再叫我到那个鬼地方去。」不但要听鱼的抱怨,被急又急活整,还要充当救生员……
妈的!黎老头在世的时候还不敢这么要著他玩!
「放心,我也不打算再让你去。」黎忘恩眼波无纹、波澜不兴。
这家伙一去海洋世界就把里头搞得乱七八糟,先是白痴地挑明恒温设备有问题,让海洋世界不得不花一大笔钱修缮:接著又挖出里头的员工私售珍贵幼鱼鱼苗的丑事……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要不是他及时救回那只伪虎鲸小威,将功抵罪,早被开除了。
她生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明明能进荷包的钱,却在人袋前离她而去。
若是他果真被开除,不只会挨上幽冥鬼爪和如来神掌,她绝对会补他一记寒冰掌,送他上路重新投胎。
突来的背脊发凉,让鱼步云停下追打可法雷的动作,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寒山女。
「喂喂,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要看就看这个荷尔蒙男,不要算计我。」
「只要奸手好脚就没有当废人的资格。你要知道,我继续经营这家「万能事务所」,是因为看你们还有点作用,要不你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翻翻文件夹。「一个小时前,我朋友来电说他缺一个人手,我决定派你去。」
「还来啊。」他就知道没好事!「我不要,跟那只鲸鱼表演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那一段卖身的日子过得好辛苦,既要站在鲸鱼背上倒立,又要表演空翻三圈半的特技,连作梦都会梦到练习情景,砰地一声掉下床。
「你以为我会随便你说不要就不要?」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怎么可能错放任何一次让钱进口袋的机会?
尤其,这票饭桶花了她不少钱,从父亲手里继承事务所之後,她在大学时代炒作股票所得的净利,全为了这干人等付之一炬,若说不恨——除非她是观世音菩萨转世!
「打死我都不做!」就算要把他煮成红烧鱼,他也认了。「我罢工!」
「没有表演、没有鱼行不行?」她难得捺著性子说话。
鱼步云竖起耳朵。
「没有表演?」他不必老是在空中翻筋斗?
黎忘恩点头。
「没有鱼?」他不必听一票鱼族抱怨人类的白痴?
她极有耐心地再点一次头,并保证道:「你还可以看见蓝天白云、听见小鸟在叫,还包伙食、供宿。」
鱼眼大瞠。「伙食如何?」
「保证绝对比泡面好吃。」她很清楚这两个礼拜他每餐都和泡面长相左右。
「我接!」
他受够了泡面的滋味,也不想成天补充防腐剂,将来当上另一尊木乃伊供人解剖。
「很好。」她没有表情的睑上总算绽露一丝微笑。
喜不自胜的鱼步云,压根没发现那笑容底下隐藏的邪恶算计。
MAYMAYMAY
嚏嚏嚏……
叽叽叽叽……
轰隆轰隆……
高达二十四层楼的钢筋水泥骨架耸立於住宅区,遮去蓝天白云,工程运作的声音掩盖清灵鸟啭,只有夏天的烈阳怎么也挡下住,晒得人皮痛肤裂。
没错!这里是台北市某地段的建筑工地!
「@&*%#……」倒背如流的国骂纷纷出笼,鱼步云只恨自己没有看清冰山老板的城府深沉、心机可怖。
从海洋世界跳到工地,只下过是从第十八层地狱爬上第十七层,有什么差别!
「少年A加油,麦输阮这A老大人!」老鸟们笑著为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打气。
这年头少年人每个都嘛想要坐在办公室吹冶气,没有人会想来工地做事——虽然这个菜鸟才刚来三天,又一脸屎相,可做事倒也认真,算难得的了。
哼哼!放下最俊一块砖,鱼步云撩起身上的汗衫抹汗,露出结实且早六块均匀分布的腹肌。
「哦喔!少年A汉草抹麦哦!」一群啤酒肚老鸟看得眼红。
鱼步云懒得理会,沦落到工地当工人已经够让人火大,再扯下去,难保他不会冲动地扁人。
他闷闷地推著手推车往前走,目标是第十层。
其实,这种劳力工作对他来说根本是小事一椿,但是,当一个人心情不爽,连带做起事来也不痛快,是以他步步夹恨带怨,心里不停地咒骂。
该死的黎忘恩!该死的太阳!这么烈是想晒死他吗?
比起和黎忘恩对峙,他更怕晒,泡水是他最大、也是必要的享受。医学报档人体内平均百分之七十五是水分,而他鱼步云至少有百分之九十。
没有水就没有鱼步云——几乎可以这么说,是以太阳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只消稍微一晒,水分流失一丁点,他的皮肤就像要裂开似的疼痛。
工地位於住宅区,四周大多是不高过六楼的传统公寓建筑,踏上十楼鹰架,放眼望去,的确能看见不少开阔的风景。
之前工头见他刚来没经验,不敢让他爬这么高,後来发现他身手不错,力气又大,才放心地用力操弄他,这也算是人往高处爬的一种吧。
鱼步云心烦地瞄瞄四周,烈阳下,敏感的皮肤隐隐作痛。
可恶的太阳、可恶的黎忘恩!
目光扫落地面,居高临下的视线突然瞄到一个目标,令他皱得像小笼包的臭睑绽出光彩。
嘿嘿嘿……满意的笑容浮上多日来紧抿的嘴角。
MAYMAYMAY
「牛奶、小蛋糕、饼乾……」
徐曼曼一边盘算著采买的东西有无缺漏,一边走著。
轰隆轰隆轰隆……不绝於耳的工程噪音杀进她的思绪,将她拉回现实。
唉,不知道这个工程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秀丽的俏脸露出下满。
启心幼稚园就在对街,每日铿铿锵锵的噪音,彻底剥夺了小朋友午睡的权利,这让她奸生气,午休时间对小孩子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事啊!
还有,最近传闻某大集团收购附近的上地,听说有不少住户同意迁出,而收购的对象也包括启心幼稚园。
唉……没有集团资金作後援的幼稚园,难道真这么难生存下去?园长是个好人,因为喜欢小朋友才设立启心幼稚园,不像其他私立幼稚园完全以商业为出发点,迎合家长对小孩的要求,硬是灌输他们精英教育。
在启心幼稚园,孩子们能开开心心地玩,也能开开心心地学习生活知识、与人相处的道理,她相信这些远比提早懂得加减乘除、ABCD重要得多。
「曼曼!曼曼!」站在幼稚园大门外的宋孟湘看见好友逐渐清晰的身影,立刻朝她挥手。「是他,又是他!」
他?一睑茫然的徐曼曼完全在状况外。
「哪个他?」
「就是救你两次,结果被你一巴掌打得七荤八素的那个叫鱼步云的男人,你还记不记得?」宋孟湘提醒得很彻底。
小脸一红。「不要提醒我这件丢脸的事情好不好?」那天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她就後悔自己的冲动了。人家救了她两次,却两次都被她抓得伤痕累累——好丢脸!
最後,那位先生也不接受她的道歉。
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打他耳光,也难怪他不肯原谅她。
还有那个吻——至今想来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好矛盾,虽然还是忍不住哀悼自己的初吻丢得那么莫名其妙,可她并不觉得难过。
而今——
「你说鱼先生来了?」
「来了,不过……」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样的男人。
「正确来说他是爬墙进来的。」
「爬墙?」
「哎呀,反正你去看就知道了。」拉著她,宋孟湘不是往屋里跑,而是转向通往後院的小径。
「我本来是想,反正对面工地吵得小朋友睡不著,天气又热,乾脆就一起来玩水,没想到在後院发现你的救命恩人……你看你看,就在戏水池里。」
宋孟湘说完的同时,两人也已走到後院。
顺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徐曼曼看见换上泳衣的小明友们围在戏水池外,有的抱著游泳圈、有的抓著泳帽、有的抱著浮板,一双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瞅著被人霸占的儿童戏水池。
绘有皮卡丘图案的橡皮戏水池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连人带衣呈大字型、嚣张地霸去孩子们的消暑天堂,浑然不觉自己成为纯真可怜目光的集中处,六剌剌地发出舒服的叹息。
得到水分滋润,解除一身燥热的鱼步云闭著眼,尽情享受在日光下泡浴的乐趣。
早上无意间往下望见这不算小的戏水池,休息时间一到,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跑到这儿来消暑。
砰咚!徐曼曼手中的购物袋掉落地面。
真的是他!
她忍下住脸红。
「老师……」小朋友们的哽咽声唤她回神。
「去吧。」宋孟湘推她一把。「你跟他比较熟,授权你代表启心幼稚园全体学童跟他交涉。」
「我、我哪有。」
充其量也不过让他救了两次,这能算得上熟吗?
「你们都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关系了,去吧去吧。」她才不要去踩那颗末爆弹咧。
两次交锋下来,她早摸透这个男人的脾气既差又诡异,还是少接近为妙。
「生死与共?」反应向来慢半拍的徐曼曼,一时无法理解交涉和生死与共有何关联性。
「你跟他有过一吻之缘嘛,看在这交情上,我想他应该不会对你太过分才是,」
虽然她其实非常怀疑,一个强吻女人的男人真的会顾念这等薄弱的「交情」。
「老师……」
小明友们的哀求令徐曼曼动容,牙一咬,压下有点急促的心跳,脚步毅然决然往戏水池移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挥挥白手帕,宋孟湘为同事兼好友送别。
「鱼先生?」
「……」没反应。
「鱼先生?」
「……」还是没反应。
不得已,徐曼曼蹲,轻推他手臂,相触的肌肤传回炽热的温度。
俏睑又是一红,红得发烫。
「曼曼,快啦。」後头末孟湘抱著小朋友直催促。
死道友不死贫道——人在面临生死攸关的抉择时,难免自私了点,不能怪她。
「鱼先——」
「吵死了!」雷公咆哮莫过於此,惊呆了在场的大人和小朋友们。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急的鱼步云,猛地弹跳起身,在看见几个小明友被他的吼声吓哭时,他敛敛肝火,这才垂眸看向蹲在地上的女人。
很面熟。「又是你!」那个鸡爪女!
一开始被他的大吼吓得愣住的徐曼曼,在接收到小朋友们因恐惧而起的哭声时清醒,象徵好脾气的两道柳层锁出峰壑,倏地站起身。
「是我!就是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不要吓坏小孩子!」
再怎么样也不能吓到孩子们啊!
她出乎意料的强势态度,让鱼步云愣了愣,好半晌,他才有了动作,双手抱胸地盯视她。
被看得好不自在,徐曼曼怯怯地挪了子,而末孟湘则趁两人不注意时,把小朋友「偷渡」到安全距离外的屋里,隔著落地窗观看外头的战况。
鱼步云向前一步,用很挑衅的语气开口:「如果我继续吵呢?你又想抓花我的脸?」
她强悍的气势瞬间萎缩,被红润带羞的表情取代,「我已经说过那时不是故意的。」
她注意到他睑上还有几道浅白末退的伤疤,愧疚感再度涌上心头。
他恶劣地仍不想给她台阶下,「不是故意的,就已经抓得我皮开肉绽,若真是故意的,我不就被你刨成一准肉丝?」
「你——」徐曼曼找不到话说。
跟这个男人说话,简直就是在挑战自我脾气的底限。
「就算我真的对不起你——」
「你本来就对不起我。」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
「也跟孩子们无关,你下必把气出在他们身——」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虐待儿童了?」一句话堵回去。
「鱼先生,我很认真、也很诚心地想跟你沟通——」
「很可惜我们有沟没有通。」
「你一定要打断别人的话吗?」
「我不是让你问完整整一句话了?」他哪有打断她啊。
俏脸气得涨红一片。「你、你不讲理!」
「这世界如果光靠讲道理就行得通,要***干嘛?」眼前气红的小脸像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鱼先生!」
「叫我鱼步云,无聊的称谓只会让我头皮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跟你不熟。」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哪怕眼前的男人没品到了极点。
粗糙的姆指毫无预警地抚上她气嘟的菱唇。
「你的嘴巴真的很小。」
这么小的嘴,吃东西一定跟小鸟啄饲料一样。他想。
啪!徐曼曼迅速拍开轻薄的贼手,睑颊热得犹如火烧。「请、请你放尊重一点——」
「尊重?那是什么东西?」他皮皮地反问。「亲都亲过了,老实说,我挺喜欢你的味道。」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他学她说话,笑苦凑近睑,黑瞳锁定几乎可以拿来炒蛋的俏丽热脸、「你气色不错,比起上次要死不活的模样好看多了。」这才顺眼嘛!
她不善口舌,脸皮也不够厚,面对他可比长城厚的脸皮,和粗鲁鄙俗的用字遗词,竞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真丢脸!徐曼曼又气又恼。
「别气了。」
被瞪了好几眼的鱼步云心情大为舒畅,没想到趁午休时间偷偷溜进这所幼稚园也能遇上她,台湾真的很小。
「我怎么可能不生——」
「你在这里工作?」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
「对,我是这里的幼稚园老师。你救了我两次,我很感谢你,对於让你受伤这件事,我也感到很过意不去——」
「我在对面工地工作。」很近。
「我知道了。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报仇,请直接针对我来,我会尽我所能向你致歉,请别再闻进幼稚园,这样会吓坏小朋友—!」
「你的衣服湿了。」鱼步云的声音忽而转沉。
她知不知道自己穿的是白衬衫?他觉得好笑。
濡湿贴身的衬衫下透出的粉嫩肤色很……引人遐思。
「还不都是因为你刚才把水溅出来——不对,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真的很有诚意想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一直不愿意沟通,我不知道——」
「你的内衣颜色透出来了。」
「我知道我——什么?」
「鹅***的胸罩很适合你。」
徐曼曼顺著他炽人的视线往下望,愣了半晌,才想到要用双手护住蒙咙春光。
「色狼!」
「我早就想警告你,是你一直打断我的话。」真无辜啊。
「你你……***狼!」
「真正的色狼才不会提醒你。」他算很好心了,虽然也看了不少。「坦白说,你的身材不错。」
啪!清脆巴掌声又一次响起。
为什么会惹来这么一个……麻烦?
麻烦——这已经是徐曼曼所能找到最婉转、也最贴切的说词。
从小列大,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一直是个规规矩炬的孩子——认分地完成九年国民教育、考上高职幼保科、插大考进幼儿教育系,毕业之後顺利找到工作,完成从小的心愿——成为幼稚园老师,一路走来平平安安,没有脱轨。
是不是因为太顺遂,老天爷看不过眼,才降下一个……麻烦给她?
「曼曼……」宋孟湘恳求的语气一如过去一个礼拜,在中午时分哀怨地飘来。
「你快想个法子好不好,他几乎——不,他根本就是天天来!」搞得她快发疯,小朋友们也因为戏水池被占,快乐的戏水时光硬是被抢去大半。
她可爱的、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们,怎么能被这么一个混帐男人欺负?
但要她亲自披挂上阵「剿匪」——不不不,她还没嫁,一介弱女子可承受不起狮子吼,也不想太早死,只好昧著良心叫好友前去抗敌。
真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爱泡水的男人,男人不就该几天不洗澡,等著发臭、袜子发霉长菇的动物吗?
偏偏鱼步云异於常人,天天来泡水,也不怕泡皱一身皮!
「我已经试过了。」徐曼曼不是没想过办法,只是遇上一个油条男,她也无计可施啊。「你觉得他是能讲道理的人吗?」
宋孟湘想也不想就摇头,非常不给话题中的男主角面子。「我猜他根本是故意找你麻烦。」一定是这样没错。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记忆犹新,前後算来她共甩了他两记耳光,虽然他没有还以颜色,却很不乾脆地天天出现在她面前,仿佛故意要提醒她曾做过什么好事?「更少我能直截了当地还他人情。」
「还有耳光。」身为好朋友,宋孟湘专司提醒。
「谢谢你了。」
「真要谢我,就拜托你去请走那位瘟神先生好吗?孩子们巴望著能玩水呢。」
哀叹一声,徐曼曼拖著脚步走向後院。
她能体会清朝李鸿章与日本人交涉,签下马关条约时的心境了——
面对船坚炮利的对方,还要故作镇定,好难哪。
MAYMAYMAY
「又是你。」
戏水池里的男人嚣张依旧,语气挑衅意味十足。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这是第几次了?徐曼曼索性拖来儿童用小矮凳,坐在一旁。「你还要泡多久?」
「下午没工,再一下。」鱼步云掬了水泼脸,痛快!
几滴水珠溅湿了徐曼曼的衣角。「孩子们想玩水。」
「我又没拦著他们。」理直气壮得很。
「你霸著他们的戏水池。」这样教他们怎么玩?
「你想赶我走?」闲适舒畅的表情让横眉竖目取代。
奸无力,这男人根本说不听。
「我们是朋友,我当然随时欢迎你来,只是孩子们也有玩的权利,你不能剥夺他刷的游戏空间。」
「我跟你很熟吗?」长臂挂上橡皮戏水池边缘,长指朝她一勾。
乖乖倾身向前,她摇摇头,回答他提出的质疑,「不熟。」
「有说过要做朋友?」
再摇头「没有。」
「那你说什么朋友?」这女人末免太天真。「你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做什么的?又有什么企图?」
一句句质疑伴随身体的逼近,说到最後,两人鼻尖只剩一寸不到的距离。
「我……都不知道。」她气虚地回答,发现这个男人有点——不不,是挺愤世嫉俗的。
「那你还说什么朋友?」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还要搬出这两个字装熟,多可笑!
他冷嗤一声,完全忘记先前两次的亲密接触。
「你说得对,但是……直觉告诉我你是好人。」救了素昧平生的她两次,这样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直觉?鱼步云翻个白眼。「只有女人才会相信直觉。」
「难道你不是好人?」
「我当然不——」等等,他们怎么会扯到这个?「回到重点,你干嘛来烦我?」
口气顺理成章得仿佛她不识好歹地扰他清静似的。
徐曼曼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这种倒果为因、是非不分的人。
好嚣张!好霸道!好……好……
哗啦一阵水声,打断她的思绪,激起的水珠溅湿她的睑。
「呃……」抬眼看著霍然起身的他。
「干嘛?」一样没好气的回应。
「你——」原以为自己说—个字就会被打断,没想到他鱼老兄有那份难能可贵的耐心等待下文,没有心理准备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拉长尾音。
很快的,他的耐心告罄。「你你你个半天是想说什么?!」
「你……你——」
「都出来了你还催!」他不悦地踏出戏水池。她就巴不得他早走早好啊,可恶,.没来由的,心头火再度窜升。
「你……你的衣服都湿了。」好半天,她终於吐出这么一句,「为什么穿著衣服泡在水里?」
「你希望我全身脱光光?」
小脑袋浮上香艳的画面,俏脸瞬间烧红。「我、我才没有!」严正声明,她她她……她怎么可能那样想!
偏偏脑海中的景象彷佛烙了印,怎么也挥下去。
「说到身材我可是挺有自信的,身高一米八、七十六公斤,该有的地方不输人,不该有的绝对没有,我这六块腹肌简直是世上少有,更别说是二头肌、三头肌、背叽,还有最难锻链的侧腹肌——」
「够了。」本来有些模糊的画面瞬间被他描出写实轮廓,让她遥想起去欧洲旅游时在博物馆见过的大卫像,酡红倏地浮上娇颜。
「你不信?」他说的可是实话哩。
「我没有不信……」徐曼曼有些无奈。这个人怎么这么「番」?刚刚才说他们不是朋友,现在却又一脸正经地推销他的身材,真教人难以捉摸。
「咕噜噜……」—阵怪异的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徐曼曼疑惑地皱起纤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没听见啦。」声音带了点不自在。
「咕噜噜……」
又来了。
「你真的没听见吗?」她不可能幻听啊。
「你、你很烦哩!」
「咕噜噜……」
她没听错,这声音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寻找的目光焦点最後集中在鱼步云引以为傲的六块腹叽上。
再怎么壁垒分明、傲视群雄的腹肌,也禁不起几天下来的缩衣节食,难堪地哀唱空城计。
「你看我做什么!」他回以怒瞪,古铜色的脸庞映苦恼火的浅红。「我、我走了。」
「鱼、鱼先生!」小手及时抓住一截衣角。
「有啥屁事?」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你说话好难听。」
「嫌我嘴巴臭就」下要跟我说话!」他一直就是这么说话,碍著她了啊!
不理会他的火气,徐曼曼抓住他还在滴水的衣襟,拧出水来,「你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会感冒的。」口气温柔得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般,连带封杀他欲出口的难听字眼,
这个女人叫住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幼稚园里有乾衣机,你的衣服很快就能烘乾了。」虽然他很没礼貌,但救了她两次是事实,而且,虽说现在是夏天,可他这样湿淋淋走出去吹风,难保不会生病,於倩於理她都要帮他,还有——
「咕噜噜……」
嘻嘻!「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好下好?」
「我不屑——」
「我中午忙得忘记吃饭,肚子也饿了,顺便帮你弄一点好吗?」转身走向厨房,中午的义大利面酱不知道还有没有剩……
後头脚步跟上。「我才下要你施舍!」
「你喜欢吃义大利面吗?」回眸一笑,亲切自然得像和煦微风。
「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海鲜——慢著,我为什么要——」被她牵著鼻子走?
回过神,厨房里只剩他一个人,想发火都找不到对象。
她人呢?
晃出厨房的徐曼曼这时又走回来,手上还抱著一叠衣物。「这是园长的衣服,对你来说或许小了一点,但总比穿著一身湿衣服好。你先换上,湿衣服我帮你拿去烘乾,很快就好了。」
「我说过不要你施舍!你以为我几岁啊,还用得著你帮我脱衣服?」拍开她伸过来帮他脱衣服的小手,他有些恼火。
飞红的俏脸轻吐粉舌。帮小朋友穿衣服穿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吃辣吗?」
「我最讨厌吃辣。」他妈的,这衣服小得可以,什么男人啊,身材这么差!
她还以为他爱吃辣呢,脾气这么坏,说话又毒辣得吓人。
「转过身去。」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咦?她一愕,「为什么?」
「想看我的不半身也可以啊,付钱来。」大手朝她摊开。「我不介意分你看,但是你看了之後千万别爱上我。」
「你——」真羞人!「我才不想看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
她气红了睑,跺脚转身,不理会後头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又笑了一阵,鱼步云才努力将自己健壮的大腿塞进那起码小了丰号的休闲裤里。
湿衣服丢给她。「快点还我。」口气仿佛她做这些事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
好气!抱著湿衣服走出去,脸颊鼓得像两颗小球,她想像手中的衣裤是那个气煞人的鲁男子,用力扭出水来,才气消地将衣服放进乾衣机,设定时间後又走回厨房。
「你等一下,衣眼马上就乾了。」又是好好***的口吻,俨然忘却一分钟前的怒意。
「我说过不要你施舍。」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啊?
大男人主义沙文教条第一则,就是不靠女人吃饭。
「反正你但要等衣服烘乾,就当是陪我吃好吗?」为什么费心留他?徐曼曼恼起自己多管闲事的天性。
为什么要这么***呢?他明明很不旋的心意,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切切切——手上菜刀娴热地在砧板上舞动心中的委屈。
「徐曼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菜刀与砧板的合奏乍停。
徐曼曼惊诧又感动的表情,吓停鱼步云连珠炮似的话语。
她又在发什么疯?那双突然绽放星星般灿亮光芒的眼睛,很刺他的眼。
「你……你叫我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是不喜欢他老霸占孩子们的游乐空间,但在每天无可奈何赶来赶去的过程中,其实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当作朋友看待。
只是他好生分,虽然表面上爱对人发脾气、大吼大叫,一举一动是外向而开放的;可实际上,他并不容易让人接近。
不是表面上会吓得人退避三舍的不好亲近,而是一种距离感。
动下动就发脾气像是他的一种伪装,为了藏住他对人所抱持的那份疏离感——才认识他八天就说这些或许太武断,但她真这么觉得。
所以,当她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说不讶异是骗人的。
好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徐曼曼就是觉得好开心。
「你——」
「怎么样?」希冀再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徐曼曼期待著。
「你眼睛抽筋啊,眨个不停。」他没好气地说。
「有吗?」摸摸眼皮,没跳啊。
「还有——」
「什么?」再叫一次啊,让她确定他们是朋友,不是陌生人。
吼!鱼步云突然出掌贴住她双颊用力挤压。「不要用那种带水的眼睛看我,我都被你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了,很难受啊!」
「唔唔唔唔唔……」谁、谁眼睛带水了?「痛痛……」
倏地松手,脾气暴躁的男人重重哼气。
「我、我只是想听你叫我的名字而已。」
「我又下是三大男高音,声音也没多好听,再说,没事把你的名字挂在嘴上像话吗?」
「可是我想听……」
「想听是不是?好,我就叫你——慢慢慢!」
「我、我叫徐曼曼,不是慢慢慢!」太过分了!
「徐者慢也,叫你慢慢慢比较顺口,再说你本来就很慢。」
「你、你欺负人!」
「就是欺负你怎样?咬我啊!」语气很挑衅。
「我……我……」
「你怎样?」
「我……我去煮饭。」好气馁,显然他们之间离朋友还有段距离。
「喂,我不吃海鲜的。」再次叮咛。
「喔。」没精打采的口气。
鱼步云皱了眉头。她那是什么反应?要死不活的。
叫不叫名字很重要吗?慢慢慢也没难听到哪去不是?
女人真麻烦!
所有的抗议和抱怨终结於徐曼曼端出美贪之际。虽然心情被这粗鲁男子弄得很槽,她的手艺仍不受影响。
香喷喷的义大利面端上桌,袅袅轻烟勾勒出「来吧!吃我吧,我很好吃哦!」的讯息,诱拐吃泡面度日近半个月、饥肠辘辘的鱼步云。
苏——好好吃的样子。
右手又送上一碗奶味浓郁的玉米浓汤。
苏、苏!喉结垂涎地上下一滚,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香喷喷又热呼呼的美食了?
工地发派的便当等级,不过比泡面好上那么一丁点;相较之下,眼前混著番茄、绞味的义大利面,简直是豪华大餐。
看得他眼睛都快流汗了——嘴硬的男人坚决下肯承认,看见这人间美食,让他感动得差点扑簌簌泪点儿抛。
MAYMAYMAY
「开动了。」
这三个字像开启金库大门的密码,鱼步云左手抓叉、右手握匙,一口面一口汤,不到一分钟,呼噜噜扫光一大半。
「吃慢一点……」徐曼曼方才的幽怨被他可怕的吃相赶到九重天外,全忘了。
见底的空盘只剩一点酱汁。「再来一盘。」
徐曼曼面前的义大利面连动都还没开始动,就见他递来空盘。
「我、我的给你吃好了。」他多久没吃饭了?
从他吃面的速度,徐曼曼想像著他挨饿的程度,心里有点难受。
「你不饿?」浓眉打结,火气没被饿到没力的身体拖累,还是威力十足。「你刚才唬我啊!我是好心才坐在这里陪你吃饭,难不成你刚才说什么肚子饿是在骗我?」
她要是敢点头,他就掐死她。
徐曼曼反应虽慢,可也还懂得察言观色,她赶紧卷起一叉子面,呼噜吃下。
「我、我也饿。」
鱼步云满意地点头。「你的确要多吃一点,太瘦了,胸部也不怎么长进,像两颗小笼包。你要多喝点木瓜牛奶、多吃点青木瓜炖排骨,虽然有点迟,可至少不会恶化。要知道,做好水土保持也是很重要的,不然哪天瞬间萎缩、夷为平地,你就後侮莫及。」
「你!你你——」她再怎么「平」也跟他没有关系!
「还有没有?」空空的盘子等著她添满,他拿得手很酸哩。
这个人—一肚子的气恼咻地被他转移焦点。
「好吃吗?」照顾可爱天真的小朋友和烹饪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强项。
「勉强啦!」
这个男人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挫折。徐曼曼挟著报复心态,故意夹了一大盘尖山似的面条,淋上热呼呼的酱汁,再煎颗蛋、多夹几颗起司肉丸,再放几株花椰菜,盛了满满一大盘。
作品完成,规模之壮观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没好吗?怎么这么慢!」叉匙敲桌,男人高吼。
「来了来了。」心虚地端上规模不小的义大利面,她有些内疚。「吃不完不要勉强,把胃撑坏就不好了。」
「真罗唆。」瞪她一眼,没细想她怪异的表情所为何来,鱼步云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一阵唏哩呼噜,大霸尖山转瞬间化咸丰屏山,速度快得让人叹为观止。
「喝、喝汤吗?」佩服不已地又奉上一碗玉米浓汤,怕他噎著。
苏—一口喝光,鸡蓉、玉米无一剩下。
「还、还要吗?」
嗝!吃饱喝足的肚子再也装不下东西。「我的衣服呢?」
眼前的女人立刻飘到外头,回来时手上捧著他的衣物。「全都乾了。」
那个甩他耳光的女人跑哪儿去了?她没脾气得教人生气。
没来由地心头冒火,他换衣眼的速度加快。
「啊!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说脱就脱!」她尖叫。
「免费给你看还抱怨,在台湾像我这种身材的男人不多了,做人要懂得惜福。」
看一个裸男有什么福气可言!转身背对他的徐曼曼气闷地想。
更何况这个裸男还厚睑皮得很,趁地利之便,每天潜进幼稚园霸占小朋友的戏水池。
说到戏水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泡水?」
「皮痛。」
「啊?」不懂。
「不泡水,我的皮会裂会痛。」笨女人!
「原来是这样啊。」
徐曼曼想也不想就接受他的说法,反而让鱼步云不敢置信,
「你不怀疑?」
背对他的细肩耸了耸。「我相信你。」
「你几岁?」
「二十五。」为什么问?
「二十五岁还这么天真?」太了不起了,令人佩服到想在地上打滚狂笑。「你如果不是白痴就是笨蛋,不过这两者也没什么差别。世风日下,你就不担心我突然发疯,虐待你们这票孤儿寡母?」
徐曼曼猛地转身,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什么孤儿寡母!这里是幼稚园,又不是未婚妈妈中心。」呼,幸好眼前的男人已经换回自己的汗衫、牛仔裤。
「差不多了,两个女人哪管得了这么多小鬼。」他算过,这所幼稚园总共有十八颗小萝卜头。
「孩子们很乖。」
「乖个屁!」小孩子就跟魔鬼一样,哪来的乖字可言。
「你嘴巴好坏。」
「我就是这种人,不服气咬我啊。」态度乖张到不行。
「你——」徐曼曼当下真有股张嘴咬他的冲动,伹毕竟这等暴行不符合她心性,而且若真咬那看来坚固的铜皮铁骨,痛的怕是自己的牙。
鱼步云摇头叹气。下行下行,这个女人实在太好欺负,连回嘴都不会。
「你太单纯了,笨女人。」一记爆栗送上她额心。
「噢!」得寸进尺的男人!
「这个世界不是你怎么对人,别人就怎么回敬你。忘恩负义的事随时都在发生,今天对你好的人,难保明天不会把你给卖了。」他今天心情好,就稍微提点她一下吧。「多防著别人一点,对你只有好处。」
「我相信人性本善。」
「天真!」
「就像你虽然看起来很坏——」
「喂喂。」对抗声起。
他哪里坏了?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他这么慈眉善目的好心人了,瞧!他不就硬生生吃下她两个耳光没回敬了吗?
这很难得耶!有仇不报非他鱼大爷的作风;对她,他客气到连上帝看了都会感动,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鱼步云,你如果——唉哟!」为什么又敲她额头?徐曼曼双手按上微疼的额心,「你又打我。」
「要真打你,你早被我打趴在地上,哪还有命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动不动就生气很不好,伤人又伤身。」她觉得有提醒他的必要。「还会让别人对你有不好的印象,破坏自己的人际关系。你有朋友吧?难道他们也要无辜地承受你的脾气?这很不好。」
妈的,他是来到教堂,遇上一个修女吗?
再说黎忘恩那一票人——如果真的算得上是朋友的话——他对他们发脾气绝对发得有理由。
那票人找死——多正当的理由!
「是不是因为营养不均衡的关系?」他那可怖的吃法很难不让她作此联想。「营养不均衡、维生素A、B、E严重缺乏,也会导致急躁症——」
「你乾脆说我病人膏盲、癌症末期算了。」挥挥手,很下耐烦。
「等、等一下,鱼步云!」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她又唤住他。
这个无条件救她的男人只是因为营餐不均衡,脾气才不好,这是她回报他的机会。除曼曼是这么相信的。
「我……如果你肚子饿,来找我,我、我会为你煮很好吃的饭——喂,你听见没有!」
只可惜,离开的人脚步停也不停,推开门就不见人影。
徐曼曼沮丧地垮下肩。
「我明天要吃咖哩饭!」从外头傅来的声音像雷鸣。
啊?愣了愣,徐曼曼追出去,可惜鱼步云手长脚快,已经不见人影。
嘻!沮丧远扬,剩下喜悦。
她有预感,说是女人的直觉也好——虽然刚才有个粗鲁男摆明看不起她的直觉——她与他的牵扯不会只有一、两天,而这预感让她觉得开心。
一个小时前还觉得自己惹到大麻烦的徐曼曼,如今心境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没深思过为什么,只知道能再见到他,她真的很高兴。
人,在面对新的事物难免会感到陌生,但只要过了一段时间,一句「习惯了」
就足以打破陌生的藩篱。
宋孟湘打从心底这么想。
托鱼步云之福,孩子们提早学会如何克服恐惧,以及培养面对害怕事物时的勇气。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朋友们离被大坏蛋霸占的皮卡丘戏水池愈来愈近,也不再害怕他大吼大叫地吓他们。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大大前天,他们看见小班的林玲玲被大坏蛋吓得尿湿裤子,而美丽的徐老师为了救她,奋勇挑战大坏蛋,左右开弓捏住他的脸颊,捏得他哀哀叫痛。
从那天起,孩子们终於明白「纸老虎」三字何解。
这天,鱼步云又霸占了戏水池,一票娃娃兵勇敢上前对抗大坏蛋,欲夺回戏水天堂。
当然啦,恶男完全不予以理会,依旧怡然自得地享受泡水乐。
後援部队的小女生们受不了天气热没水玩,到最後还是忍不住哇哇大哭。
急中生智,大坏蛋最怕徐老师,所以——
找她去!
哒哒哒哒……小朋友们派出代表冲进屋里。
「老师,坏蛋不还我们皮卡丘啦!」
不出一分钟,小朋友们眼中的仙女跑到现场,瞪著坚持不肯让位的恶霸。
「你又——」
「怎样?」鱼步云依旧不改其嚣张本色。
「把戏水池还给小朋友。」真拿他没办法,「你已经泡一个小时了。」怎么会有人这么爱泡水,而且皮肤也没有因为泡水过久而泛白、发皱。
「我不想起来。」他摆出一副赖皮样,硬是不配合。
她蹲。「那就别怪我——」
「休想!」机警地抓住她的双手。「别想再左右开弓捏我脸颊。」
「我——」经他提醒,她想起上回气昏头,在小朋友面前上演的粗暴场面。好糗!害她温柔的老师形象毁去泰半。
这一次她才不会在小朋友面前做错误示范。「还记得你说今天要吃猪排饭吗?」
警戒心大起。「没事提这个做什么?」他有不祥的预感。
「你说呢?」她挣动被囚的双手,「你抓痛我了。」
「我放手,但是你要老实说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
「你先放。」
思忖一会儿,他放手,谅她也不敢耍他。「说。」
「你再不把水池还给孩子们,我就——罢煮!」
青天打下一道霹雳,正中头顶!他就知道没好事。
「你威胁我!」
「我没有。」难得居上风,徐曼曼心情大好。
「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
「我不敢那么想。」口气愉悦。呵,原来整人这么开心啊。
「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才不会为了区区一顿猪排饭——」
「我挑了最好的里肌肉,现搅的吐司粉跟特调的炸粉拌在一起,裹住十分有弹性的里肌肉,炸起来又酥又香,还有特地调配的沾酱——」
肚子咕噜叫起来,他吞吞口水。「我才、才不会——」
「我做的猪排饭可是人人称赞哦。」
她拿他当小鬼哄吗?「别小看我。」他可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向猪排饭俯首称臣。」
「那真的太可惜了,我还煮了罗末汤。」自顾自地摇头,徐曼曼像只小份蝶般转进与後院相通的厨房。
一分钟过去——无声无息。
两分钟过去——没有动静。
三分钟过去——
「YA——大坏蛋走了!」小朋友们群起欢呼,小小心灵就此奠定「正义必胜」、「邪不胜正」的信念。
哗哗哗……一票小鬼头开心地在夺回的皮卡丘戏水池里嬉戏玩耍。
「死小孩。」男人火气忒大,又不好发作,毕竟,厨房里的那个女人才是教他火大的主因。
早就想试试那女人的脾气底限。记得上次吼了个小女生,吓得她尿湿裤子,结果成功地让徐曼曼气到擦腰骂人,外加赏他两记剪刀手,痛得他记忆犹新。
这回成功地提防她捏脸颊,却没防到她来断粮这招。就说女人很卑鄙!
可恶可恶!习惯真是可怕,吃惯她勉强能人口的料理,工地的便当变成与泡面同等级的难吃。她在饭菜里加厂什么会让人上瘾的毒品?害他吃得欲罢不能,愈吃愈过瘾。
大脚踹开门,「女人,我的猪排饭呢?」
好个……男子气概啊……
MAYMAYMAY
「吃慢一点,太快会噎著……你看看,饭都掉出来了,哎哎哎,早提醒过你,你就是不听。」
「咳!咳咳……」一杯温茶送到手边,咳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呷一大口。
「谁吃饭像你这样,像打架似的,慢一点……」好无奈。男人都这么不受教吗?
要不是他忙著吃,哪容得她在耳边念经,%*&@……吵死人!
啧,这个糖醋排骨为什么这么好吃?我嚼嚼嚼……
下午一点多,工地燥热得像烧红的铁板,太阳猛毒到用肉眼就能看见它散发的热波,冷硬的钢骨也被晒得发烫。
鱼步云挑了块阴暗处,一边扒便当,一边听站在身边的小女人念经。
工地老鸟挺著饱撑的啤酒肚飘过来,口吻又妒又羡,「小鱼儿啊,女朋友送饭来啊,好福气哪!这个小姑娘是张菁还是铁心兰?没反应?难不成是慕容九?不好不好,黑蜘蛛是你拜把兄弟,朋友妻都不可戏了,更何况是兄弟的老婆,不好不好……」
「我不是小鱼儿!」嗤,又一个看武侠小说看到疯的怪人!「我不叫小鱼儿、不住恶人谷,更不是花无缺的双胞胎兄弟;她也不定张菁、铁心兰,更不是什么鬼慕容九!」一连串否定,就是跳过「女朋友」三个字。
是忘了还是刻意,谁知道?
「原来你是花无缺啊……」从年轻到老部在工地打转的老鸟,有耳背的後遗症,喃喃自语地晃进工人休息的临时宿舍。
#%*&@……鱼步云猛翻白眼,连反驳都嫌懒。
噗哧!嘻嘻……徐曼曼笑出声。
「笑!笑死你!」才说完,就见她突然呛咳起来,「喂喂,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咳个什么劲。」拿在于里的杯子还剩一半茶水,递给她。
「谢——咳咳……」喝了一口,才想到两人共用一只杯子,又想起刚才工地老鸟的话,徐曼曼莫名红了脸。「那个大叔说——」
「他是武侠小说迷,看小说看到把爬鹰架当成飞檐走壁,扛砖头还会边哼『男儿当自强』,别理他。」啧,这么快就把一个便当嗑光,肚子还没饱呢。
扣住皓白细腕,他瞄瞄她老旧的表。「你今天是不是偷工减料?我才吃五分钟不到就没了。」
哪有人用吃饭的时间来算分量的。「是你今天吃太快,我还比平常多带一些过来呢。」她澄清。
「乾脆明天带两个过来,反正就在对面,很方便。」
「你当然方便。」麻烦的人是她啊!
怎么会有人得寸进尺到这等地步而不脸红?徐曼曼不得不佩服他的厚脸皮。
「我过去吃也行。」又不是一定要她送来。「省得你在这里东露一块、西露一角,白白便宜了那票老头子。」口气带酸。
「我哪里露了?」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怕晒的她还加了件薄外套才出门。真要说露,也只露出两截脚踝和凉鞋外的十根脚趾头,哪里露了?
「我说你露就是露。」没得狡辩。「总之明天起我过去吃,你不要来了。这里很危险,三不五时就有砖头掉下来,你不想糊里糊涂就脑浆迸裂嗝屁吧?」
多可怕的死法。徐曼曼打了个哆嗦。
「知道怕就快回去,这种工地帽除了挡太阳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不想死就快回去。」
「你啊——」
「怎样?」鱼步云十分不耐。
纤指沾下黏在他嘴角的米粒。「看,脸上都带便当了。」她笑吟吟地俯视靠坐在沙包袋上的男人。
看他吃饭,让她这个做饭的人很有成就感。
「开工罗!」不远处,工头扯开喉咙大喊。
「啧,休息时间这么短。」心不甘情下愿,红舌舔走她指尖的白米饭。
她到底是怎么煮的?连一粒米都好吃成这样,让他舍不得错放。
「我要上工了,晚点再过去找你。」表情自然,波澜不兴。
相较之下,徐曼曼像个傻子,两眼直勾勾地瞪著自己的手指。
他刚刚……
「下午的点心记得帮我留一——不不,三份。记住哦,是三份,千万不能被那票小鬼抢走,听见没有!」鱼步云交代完,很不负责任地走人,不再理会愣在当场的俏佳人。
她的指尖——
好烫好麻……
随著时代改变,投入幼稚园老师工作的人也愈来愈年轻化,尤其是女老师,各个温柔、漂亮,同时深谙如何和小朋友打成一片之道。
照顾小朋友绝对不是件轻松的工作,但却有某种特定的福利——比方说,可以享受孩子们对自己撒娇的愉悦:比方说,可以和天真可爱的小朋友相处;再比方说——遇上单亲孩童,而他或她恰巧有个英俊多金的老爸,而这老爸也恰巧计画迎接生命的第二春,又恰巧看上孩子幼稚园里的年轻女老师。
无巧不巧地,这位年轻女老师没有男朋友,目前单身中。
最最最恰巧的是——孩子也非常喜欢这位女老师。
一连串的巧合,串起了让人称羡的美妙恋情。
自从读幼稚园的冠群参加海洋世界校外教学之後,纪仲允便常常听他提起——
「爸爸,徐老师真的很笨,今天我们去海洋世界,阿祥没有掉列水里,反而是徐老师自己扑通掉进水里,好好笑喔……」
「爸爸,您知道吗?今天徐老师说了一个灰姑娘的故事,灰姑娘好可怜,徐老师说著说著还差点哭了……」
「爸爸,徐老师虽然很笨,不过长得很漂亮,她煮的东西也很好吃……」
「爸爸,徐老师说她跟我一样哦,不过她只有妈妈,我只有爸爸,可是她说她妈妈前年上天堂了……」
「爸爸,徐老师说只有爸爸或妈妈的孩子并不可怜,可怜的是那些笑我们的坏小孩,可是如果我们对那些坏小孩生气,自己会更可怜,所以我一定要过得比别人聿福——」
因为他与前妻失败的婚姻,让儿子受到不小的伤害,直到最近,冠群的笑容变多,口中也多了一个名字,随著出现的次数增加,他也忍不住对儿子口中这位「徐老师」感到好奇。
「纪先生。」温暖的笑脸如同先前见面的每一回,仍是那般清新自然。
平时严峻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徐老师。」
「因为冠群说想留下来把今天的作业写完,要我跟你说一声,如果不急的话,麻烦你等一下。」
纪仲允发现,最近只要是他亲自来接儿子,他就会装乖地留在教室写作业。冠群在打什么鬼王意?
等待时分,沉默总是带有某种程度的尴尬。
不说话好像怪怪的……俏脸暗染淡淡红晕,「嗯……冠群最近很乖。」
「你的意思是他以前不乖?」
「啊,不不!」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徐曼曼有些慌,「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孩子活泼一点比较好——呃,我不是说冠群不乖,他很活泼、很有活力,和其他小朋友处得很好,我的意思是——纪先生?」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为什么眼前这位纪先生一脸笑?
「我只是开玩笑,别紧张。」单纯的小女人。纪仲允心想。
啊?她愕然。「是、是这样吗?」没误会、没生气、没——
「看来我的幽默感有待改进。」许久不曾这么放松过,连自己部觉得生疏。「抱歉,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栢反的,我很高兴冠群能有你这么一位好老师。」
橘红夕阳科照,纪仲允还是能看见眼前小女人烧成红炭的脸蛋。
「我没有纪先生说得那么好……」徐曼曼向来不善回应别人的称赞,困窘的感觉多过沾沾自喜。
是因为跟小孩子相处久了,心性也变得单纯,还是她与生俱来就如此?他想应该是後者。
她清秀的脸孔带点女人的娇俏,透露主人的好脾性。映在睑上的红霞添了加分效果,让她看起来更迷人。
灵光一闪,纪仲允突然明白人小鬼大的儿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
「这小子……」
「纪先生?」徐曼曼抬起头,不解的视线与他俯下的温柔眸光恰好交会。
一时间,双方竟都栘不开目光。
MAYMAYMAY
那是什么鬼玩意?
在厨房久候不到徐曼曼的鱼步云,想找人却又不甘心放下手边的蛋糕,只好拿著边走边吃。
绕过後院,先是瞧见宋孟湘鬼鬼祟祟地缩在墙角,一时好奇顺著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对男女的视线在空气中打成死结,周遭彷若进出爱的火花。
看得他眼睛痛,肝火上升。
「真好啊……」宋孟湘口中飘出艳羡的呢哺,「我也想要这样。」
这样是哪样?鱼步云莫名地火大起来。「女人!」
「赫!」梦幻的眼神在意识到身边有人时恢复清明,再见来者身分,霎时清醒回到现实。「老、老大……」相处了个把月,见到他还是会怕。
「那个面露色、嘴带奸险的男人是谁?」
什么面露色、嘴带奸险?忍下住瞪他一眼,为多金俊男抱不平,「他是纪冠群的父亲纪仲允,是纪氏企业的董事长,哪里面露色、嘴带奸险了?」
「我看他是披著羊皮的色狼,不怀好意!」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反推其理,奸巧小鬼他老爸也不会善良到哪儿去。
他记得纪冠群,是所有小鬼里头最反他的。
好呛的酸味。「你……该不会也喜欢曼曼吧?」
细看那黝黑脸孔,会发现漾著浅浅的红。「干你屁事!」
「就凭你出口成脏,要我是曼曼,也不会选择你。」
也?「他是她的男人?」
「就算现在不是,以後也会是。」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哪个女人不想要?「只要有机会,任谁都会选择一张稳定的长期饭票,而不是一个不安定的人;再说,以我对曼曼的了解,她的个性温和,也一向喜欢稳定安全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个既不稳定也不安全的男人?」转冷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宁静的和平来临。
「废话!你全身上下榨不出一丁点安全感,哪里稳定了?」末孟湘忘情地来回指著这厢和彼端两个男人,「你是工人,他是企业家:你穿汗衫、牛仔裤,他身穿阿曼尼、手戴欧米茄:你脾气暴躁,他斯文有礼:你出口成脏,他字字珠玑;你一事无成,他前途光明;你——」终於注意到身旁男人阴鹜的怒气。
吞吞口水,他会不会一手掐死她?宋孟湘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後悔自己的大嘴巴。
为求保命,见风转舵先!「你……你你虽然目前矮他一截,但凭你的能力、气魄,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绝对能闯出一番大事业!用三民主义统一全世界、用爱与正义称霸全宇宙、打败恶魔党、击退外星人——啊啊——别杀我!」直觉地以双臂护脸。
「疯女人!」谁理她啊!
鱼步云气闷地转回厨房。
可脑海中却挥不去夕阳西科的橘红景色下,一男一女低声谈笑的协调画面,女主角笑得好柔、好美。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那样笑过。
吃到一半的蛋糕顿时美味尽失,鱼步云索性丢在桌上,没胃口了。
耳际的声音萦绕不去——
「你是工人,他是企业家:你穿汗衫、牛仔裤,他穿阿曼尼、手戴欧米茄:你脾气暴躁,他斯文有礼:你出口成脏,他字字珠玑……」
去他的!他干嘛在乎?在心底暗咒。
偏偏……再一次去他的!
他就是在乎,在乎得要命!
MAYMAYMAY
可法雷吹著口哨进门,满面春风。
起因嘛::遇到一个非常有趣的女人,让他的好心情持续到现在。
谁知一打开灯,就看见一张黑煞脸,差点没吓掉他半条命。
「你在家怎么不开灯,还板著一张死人脸?」
「哼。」心情不好,他鱼老大不爽回答。
「鱼老哥、鱼先生、鱼王子,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能让你舍弃回房享受泡水之乐,一个人坐在这里生闷气?说出来嘛,身为拜把兄弟的我定当出一臂之力、两肋插刀帮你到底。」
「最近我遇上一个女人——」
「你真的有心事啊?」可法雷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神经比电缆还粗,没想到还真有心事哩。
「可法雷!」
「别气、别气。」他赶紧送上刚买回来的阿婆铁蛋、淡水肉饼,以示友好。「一边吃一边说,今天这一顿算兄弟我的。」
「又勾搭上哪家大户的千金***还是名门寡妇了?」果然是当小白脸的料。
心里虽是这么念,大手还是打开塑胶袋,照吃不误。
「别管我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套句你的说辞——不爽?」
「我没办法给她安全感。」
「哇,你也知道「安全感」这三个字哪!」啧啧,这三个字都出笼了,病得不轻、病得不轻,
「可法雷!」这家伙真的那么想死?「你想尝尝被人毁容是什么滋味吗?」
「不不不,还是回到正题,是哪位姑娘让阁下如此魂牵梦萦,一个人在这儿生闷气?」
鱼步云简单明快地谈起与徐曼曼之间的波澜,「我很在意一个女人。」
「嗯嗯。」俊美的脸换上正经的表情,谁知等了半天却没有下文。「然後呢?」
「就这样。」
就这样?「老哥,爱情小说没有十几万也有八、九万字,你一句话就想带过?」
太不尽责了,他这个听众可是会抗议的啊!
再多一句,「有个多金的男人也在觊觎她。」
「她选择了对方?」所以他才这么火?
「连你都这么说?」难道他真的是选择题里最槽的***,所以没有人认为选他才是正确的?
「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依女人的想法来推论而已。你也知道,我「阅人无数」
嘛,我想,那个多金男的长相应该也不会抱歉到哪里去吧?」见他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个多金又英俊的男人就像熊掌一样,谁会舍熊掌,而选一条不知道是什么东东的鱼来著?」
这句话是在贬低他吗?凶狠的杀气自双眸进出。
可法雷挥挥手,「我是说真的。女人哪,都希望有可靠的另一半,好确保自己後半辈子的生活安稳无虞,所以罗,事业愈是成功的男人,愈能得到女人的青睐。」
「那你——」
「我是例外罗。」可法雷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起来,「是不是值得依靠的男人,跟是不是玩得起的男人是两码子事。我的对象向来是只想玩玩、不要承诺的女人,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我没你那么好色。」他怎么会笨到跟他商量这件事?
「都什么时代了,多点选择,将来才不会後侮啊。」看他这回八成是跳进爱情海里爬不上岸了。「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天天吃同样一道菜,就算再怎么喜欢吃也有腻的一天;至於安全感——在这个坐在家里看电视都可能有卡车冲进来,把人撞个稀巴烂、魂归离恨天的年代,谁能保证自己可以永远安全无恙,把握当下、及时行乐才是真理。」
「歪理!」就会乱扯。
「是我不够认识你,还是你真的就这孬样?鱼步云,你不是那种别人说几句无聊话就缩在墙角自卑的男人吧?」难道真是他眼拙?「你一向不管别人的看法,这回为什么会被不相干的人搞得都不像自己了?」
虽然可法雷满嘴歪理,但这回他说得对,他为什么弄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要在他跟那个叫纪什么的男人之间做选择的人是慢慢慢,不是多嘴的宋盂湘,他管她的想法做什么?
他鱼步云就是这样,没有名牌西装、手表,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安全感可以给人。
他有的只是——
「嘿,在想什么?」
自信重新回到脸上,他不在乎地哼哼一笑。
「干你屁事!」
打定主意、付诸行动一向是纪仲允做事的原则,无论是在商场上,或是在感情上,只要锁定自己想要的,就立刻订定计画,接著实行。
无视职场上、社交圈内能力卓越出众的其他女人,他独锺徐曼曼这朵在孩子群里茕茕伫立的雏菊。
然後,他发现她的身边绕著一个叫鱼步云的男人。
「你找谁?」纱门从里头推开,露出一张表情不善的阳刚脸庞。
无袖汗衫、牛仔裤,随性也邋遢。纪仲允皱眉头。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来干嘛?」鱼步云明知故问。
「步云,你在外面跟谁——啊,纪先生。」徐曼曼翩然出现。
「徐老师,这位是哪个学童的家长?」纪仲允礼貌地问。
家长。「放你——晤唔……」
她尴尬地捂住差点吐出脏话的男人嘴巴,好丢人。「他是我朋友,来帮忙的。」
谁是她朋友!「唔唔晤……」抗议啊!
为什么她跟这家伙说话会脸红成这样?羞羞怯怯的,存心勾引人啊!鱼步云气闷地瞪她。
「啊——」突地,她如遭雷殛般快速收回手,掌心的湿濡骇著了她。
他……怎么舔她手心!羞怒的眼投向作怪的男人。
鱼步云皮皮地投给她一抹得逞的邪笑。
「徐老师?」似乎瞧出端倪,纪仲允重新审视眼前这高自己一些的男人。「他真的只是朋友?」
「嗯……是我朋友。」她瞥了他一眼。
「谁跟你是朋友!」留下哼声,他转身进屋,直达後院。
打死他都不做她朋友,除非前面多加一个「男」宇。
不一会儿,後院传来锯木敲钉的声音。
对他而言,她连朋友都谈不上……失落的心绪染白了娇颜,他们不是朋友吗?
「那位——是木工?」
「呃,不是,他在对面的工地工作,因为园里缺个书柜,他说用买的不如自己做,还可以设计造型、大小,也比较切合需要。」她愈说睑愈红,举凡钉子、木板等材料,都是他从工地偷渡来的,一切零成本。「纪先生,冠群刚写完功课,在後头吃点心,我去叫他。」
「别急,让他慢慢吃,我等他。」儿子刻意制造两个大人相处的时间,他怎么能让他失望。「聊聊好吗?」
「冠群怎么了吗?」幼教老师的直觉反应。
「他没事,是——」
「纪先生,你放心,冠群现在是大班的班长,跟其他小朋友也处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以为他是担心冠群的适应状况,她赶紧说道。
「我并不是要谈冠群的事,我知道他很好。」她是存心岔开话题,还是真的关心孩子?
纪仲允的鹰隼双眸再三梭巡,在单纯的脸上找到满意的***。「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
咦?就她所遇见的家长,都巴不得老师二十四小时为他们心爱的子女待命,而他竟然要她多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看孩子们开开心心进幼稚园,快快乐乐回家,我比什么都高兴。」
「多为自己著想,你值得男人费心追求。」
「你太抬举我了。」真不好意思,她哪有那么好啊。「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
「如果追求你的人是他呢?」他突然问。
「谁?」她一脸不解。
记得冠群说过徐老师的反应慢半拍,显然这话不假。
男人——尤其是有著同样居心的男人,对於情敌可是万分敏感。方才那名鲁男子看他的眼神充满挑衅,而他回视的目光亦然,毫不相让。
只不过好笑的是,夹在中间的女主角浑然不觉。
这么良善娴淑的女人配一个建筑工人,太可惜;如果是他,能给她的除了感情,还有安稳平静的生活,让她无忧无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点,他有绝对的自信。
「纪先生,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又问一次。
既然她没察觉,他也不必点醒,砸坏自己的盘算。「徐老师有对象了吗?」
「耶?没、没有。」怎么突然问这种事?「这是我的私事,纪先生你——」
一向严肃的唇角上扬。「没有就好。」
徐曼曼则是一头雾水。
MAYMAYMAY
他锯锯锯……想像踩在脚下的木板是外面那个西装笔挺的禽兽男。
他刨刨刨……一板一眼的死人脸!狗眼看人低!刨平他那张脸,什么家伙嘛!
他敲敲敲……把微锈的铁钉当作是那个纪什么的死人头,恨不得在上面敲出几个大窟窿。
「哇,好快。」才没多少时间,他已经在钉木板了。
「你不是在门口跟那家伙打情骂俏,回来干嘛。」浓浓的醋味连鼻窦炎患者都嗅得出来。
「谁、谁在打情骂俏?我、我刚在跟纪先生谈冠群的事,总不好让他一个人在外头乾等,那样太失礼了。」
差别待遇!「你舍不得他一个人等,就舍得我一个人庄这里做木工?」
他在生什么气?就算他俩之间有人要生气,也应该是她吧。
谁跟你是朋友!
他刚说的话多伤人啊。
「我们不是朋友吗?」她想问个清楚。
咚咚咚的敲击声停下,他转头瞪她一眼,又回头继续敲敲打打。
当朋友?下辈子吧!鱼步云在心里大吼。
他的沉默彷佛是种肯定答覆。
唉……「我还以为我们是呢,这段日子我们处得不错……」
是下错,如果没有那只色狼介入的话。咚咚咚……继续敲打。
徐曼曼蹲在旁边,看著那足足有她手臂两倍粗的臂膀,随著敲捶的动作肌理债张,失望的小脸贴在膝头。「我很感谢你救我呢,第一次是在海上——咦?」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记得那里离海岸有——」
榔头放下,恶目一扫,「怎样?」
好凶。「我只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会刚奸在那儿?」她记得离海岸好像有——
鱼步云打断她的思绪,「那你妈又怎么会刚好生下你?」回送她一个不伦不类的问题。
这关她母亲何事?「我妈生我的时候又下知道生下来的会是我。」谁能预先知道自己生的孩子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对啊,你投胎的时候也下知道自己的老爸、老妈是谁:既然这样,问那么多干嘛,刚好就是刚好,碰巧就是碰巧,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好像……有点道理。
「我渴了。」
「哦。」混沌的思绪被彻底打断,她匆匆起身。
哒哒哒哒……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停顿,眼前除了轻扬的裙摆外,还多了一杯五百CC的温茶,等著鱼大爷端去喝。
「你哪只眼看见我有第三只手可以接杯子?」
不疑有他,徐曼曼蹲下来,执杯就他口。
这还差不多。咕噜噜……温茶压下了些妒火,心情总算好了点。
「哎呀,你怎么连喝水部这么急。」她拿出手帕吸乾溢出他唇边的茶水,顺道拭去额上的汗,又顺手整整沾了木屑的短发。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这就叫作「挑逗」啊?虽然笨拙、孩子气,却该死的对极了他脾胃。
好刺!他一头短发剠得她手心微痒,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谢谢你帮忙,这样就省了一笔开支,我们园长——啊,你还没见过他,他去德国参加世界儿童玩具展,前几天打***说快回来了,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他对儿童教育很热心,最近其他幼稚园部调涨学费,园长还是坚持不愿意涨价,所以园里能省的开支都会尽量省下来。当然,欣梢们自然教学法的家长也会赞助经费,不过还是能省则省,真的谢谢你。」
「用不著谢。」谢谢两个字,任谁都能轻易说出口,他要的是她这个人。「告诉我,你对姓纪的那家伙是什么感觉?」
「怎么突然提到纪先生?」他们聊的是幼稚园里的事,关纪先生什么事?
「别管这个,告诉我,你对他有什么想法?」
「纪先生啊,我觉得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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