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还是那么依依不舍, | 对你还是那么念念不忘的还是她

当你的男友对你的好友念念不忘,而且经常给你的好友发短信,那你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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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6
人气:6
提问时间:2011-05-02 09:27
跟他说清楚
回答采纳率:12.5%
2011-05-02 09:28
也许他想
,也许想从你好友那里问问你的情况
回答采纳率:7.6%
2011-05-02 09:29
我会离开他,或许要祝福他们,因为如果他这样对你是最残忍的-.-
2011-05-02 09:31
那你得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了,是喜欢你的好友,还是只是朋友.我就和我哥们的老婆关系很好,我哥们也知道.所以,没有什么.你应该问问你男友怎么老是联系你的好友.注意,你一定要装作是随便问问.
回答采纳率:20.0%
2011-05-02 09:32
只要他的心在你身上就行了呗.和别的女生发发短信也没什么的吧。。。只要别太过分或冷落了你就好.
2011-05-02 09:47
你们的爱情悄悄落幕,曾经让你魂牵梦绕的他已经成为了过去时,而你,真的放下了吗?结束一段恋情并不可怕,相信每位女性都曾经遇到过,但是你知道该把他放到心里的什么位置吗?一个念念不忘的情人?一个知心朋友?一个性伴侣?一个不愿再想起的人?找到***就意味着你可以洒脱地继续上路,准备好迎接新的爱情。  当做好朋友  爱情的
消失了,即使你们俩喝得烂醉如泥,也不会发生酒后乱性的事情。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关系更像兄妹,而不是爱得
的恋人。   听说他有了新女友,你不会吃醋,而是会替他高兴。他对每一位朋友都真心相待,你知道自己可以跟他谈论生活的任何事。   这样的前男友很可能会发展成你的“好朋友”,特别是你们之间不再能擦出火花。即使失去了爱情,你们依然可以互相享受对方带来的友情。另外,他仍然记得当初为什么爱上你,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出现在你身边给你支持。   但因为你们两个太熟悉彼此了,所以很有可能你会拒绝结识新的男友,你或许会认为重新了解重新适应这个阶段太累人,还是和他在一起比较舒服。于是,这就成了一个阻碍。所以一定要记住:他只是你的好朋友,而你的白马王子就在不远处。   当做性伴侣  跟他***感觉不错,但你不想有更深的交往了。   你不愿和他一起
或者陪他参加其他社交活动。和他***的第二天早上,你不后悔昨天晚上做过什么。如果有一天他告诉你不能再和你***了,你觉得无所谓。   嗨,单身女性也是有需求的!寂寞的时候找交往过的男性***总比去酒吧随便抓一个来得安全些吧?何况你们曾经相爱过。如果你能把握分寸,那么找前男友解决
还算是一个比较积极的方法。不仅仅是因为在
上你们更默契,而且因为恋爱关系结束后,多少还会有一些依依不舍在里面。   但这种性爱关系也是很难把握的。你会觉得“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给他打***?”“他怎么就不想约我出来?”不知不觉中恐怕你又会陷入到对他的企盼中,失望的话难免会伤害到你的自尊心。   当做熟人  你们互相关心,但并不需要每天汇报。他身上有让你放不下的因素——比如说职业关系或者事业指导等。在感情上你离得开他,你也可以不和他***。分手后你总有些后悔,但再见面后你又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离开他。   结束一段恋情并不容易,通常很让人撕心裂肺,但离他远一些,彼此远离对方的生活,你就能冷静下来,看清楚他的真实相貌。远远地看着他,你就会发现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恋爱时的那些光芒已经褪去。   于是你可以坦然地把他当做熟人,隔几个月见个面吃顿饭,有好玩的E-mail会想着抄送他一份,这就够了。   彻底从心里抹掉   想到他现在可能有了新女友就会让你泪流满面。实际上,仅仅想起他也一样会让你落泪。为了掩饰自己想要见他的想法而对朋友说谎,因为你知道她们肯定会反对。上班时,和朋友们在一起时,甚至和新男友在一起时,你还是会常常想起他。你们两个分分合合很多次。   有些人和你在一起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折磨你。如果你发现以上任何一条符合你现在的状况,那么趁早让这个折磨人的家伙从你心里走开。但困难在于,越是这样让你痛苦不堪的前男友,你就越难和他划清界线——因为他已经在你的心底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是你的
角度讲,他们可以使你的大脑起化学反应,释放
,使你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离不开他。   而他矛盾的处事风格让你们的关系更微妙:也许他会一个星期以来每天都给你打三个***,也许下一个月又突然不见了踪影。你的心被他牵得忽上忽下,越得不到就越渴望,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有时候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折磨你,而是他离不开被你爱慕的感觉。他需要通过你的感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在利用你的同时,他却不会为你做什么。   以“朋友”的名义游戏   多数女人都愿意把自己抛弃的旧男友还当作朋友来收藏,或者自己是被对方伤害过,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也愿意在伤痛平复之后多个朋友。那么男人呢?当接到自己前女友的***,他的想法是什么? 如果两个人因种种原因分手后爱情还有余温的话,男人跟前女友是做不成朋友的,只能朝着两个方向发展:再度复合,因为还有留恋;或是避免相见,因为还有伤痛。   只有那种
,死了爱之心的男人才有可能以“朋友关系”自居,继续一场游戏。   所以再见亦是朋友的确是件N全齐美的事情,恋爱的义务一点都不用尽,
提问人的追问 2011-05-02 10:04
为什么你总提到***?他和她没到这种地步,说分手谈和容易,她对他虽然只在一起几个月,可她对他用了多少感情你知道吗?
问问团队
2011-05-02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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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红尘之御衣黄(长篇连载)-(一) 新手上路 发表于:2007-04-27 17:11 发帖 12 精华:0 注册时间:2007-4-27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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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红尘
之御衣黄-葛巾紫
素蘤多蒙别艳欺
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觉
月晓风清欲堕时
这是唐陆龟蒙的《白莲》诗,我们的故事便是由此而发。
西方净土,三千世界,我佛如来,坐大雷音寺,日日讲经说法,宣大智慧,普渡众生。忽一日,暮鼓晨钟,檀香梵歌之中,有暗香幽弱,缭绕于十方佛国之中,经久不去。引得众比丘僧侣皆目迷神摇,佛心不稳,忆起红尘色念。
如来开天目,查究暗香来处,却见殿后清净八德池中,有白莲花开。此花生受佛光千年普照,钟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魄,一度盛开,便带千年修行之功果,故花开之日,秉虚弥无为之香,纵是我佛如来,亦为之侧目,颔首,合十而笑,口颂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盖因佛祖一笑一颂,才引得白莲脱了草木之胎,修成了一个清丽脱俗女子,那女子裁莲为衣,秋水为神,宛约腰身,凌波踏浪,额上现一莲花印痕,袅娜娉婷,来拜佛祖。
佛祖问曰:“汝今为人,当以何为名?”
女子手指白莲答道:“我花开日,色白全素,全无异痕,故名白素。取净洁之美。”
“白素,你在佛前听经千年,心中有何了悟。”
白素淡然一笑:“听经千载,不知何为是非功过,只闻得一个‘空’字。”
佛祖笑占一偈:“云空未必空,空自万物生,若得真空处,方是大光明。”复道:“汝虽生自空门,却非空门中人,且自去修行,毋来扰我弟子修持。”
白素不敢久滞,便携了那一枝寄身的白莲,随韦陀尊者离了西方净土。见茫茫天地,竟不知身托何处,韦陀指引道:“尔本属花道,当归碧落天外,东海蓬莱岛百花之主青帝所辖,不妨前去拜师修行,倘有功果,未尝不能身登仙籍。”
白素遂谢了尊者指引,直赴蓬莱而来,行万里云路之上,忽闻耳畔细语轻笑:“阿姐,阿姐,可放奴下来。”白素展开手中白莲,只见莲花蕊中尚蕴了一滴清露,晶莹透辙,灵光毕现,复一闪动,化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碧衣女童,抚掌大笑道:“阿姐,千载相伴,今日同为人形,可还记得晨昏相伴的一滴玉露么?”
白素将其托入掌间,指点其面,笑道:“幸有***相伴,千年时光亦不孤单,今日与姐姐同去修行,可好?”
说话间足下风云变色,数声闷雷过后,有雨丝万缕,自云层之中倾泻下去。那重重云路,聚散离合之间,将下界山川村落,屋舍田宅,一一浮现出来。
“姐姐,姐姐,那是什么所在?”
白素纤眉微耸,竟不知如何作答。
“那是人间界,是万千烦恼与无尽痛苦的轮回之所。”答话的是个黑衣白发的俊伟青年。因之来得突然,答得苍促,倒叫白素吃了一惊,那露水女童也惊得自白素手中飞起,腾在了空中,背上竟是生了四片透明的薄翅。
青年笑笑:“姑娘莫怪,在下朔方,奉青帝师傅之命,特来接引新入门的师妹。”
白素见那青年俊逸不群,形容洒脱,却偏偏生了一头如霜的白发,幸好对方面容和善,言语有礼,倒也不便多问只是敛衽谢过。
朔方又问道:“师傅原说只是一位师妹入门,却不知多了这一位是谁?”
白素忙道:“这是与我一同修行的妹妹,名叫。。。。。。”说到此外却是一呆,想起那玉露精灵还未取名。
那女童扇动着四片透明的翅膀,眼睛却痴望着云天之下的世界,眼见春雨淋漓之中,山川含秀,绿水擎波,田园青葱,房舍俨然,数道炊烟袅袅升起,好一副田园诗画。
口中不觉痴笑道:“人间界,好所在,姐姐,我叫灵烟。我叫灵烟。”
第一章 缱绻东风旧曾谙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南宋绍兴十二年,临安。
虽是丢了半壁江山,南宋王朝的君臣们犹是安眠于脂粉甜香的江南温柔乡里。此时,晨曦微吐,小巷清幽。不知何处有花香缥缈,回荡于韶华春光之中,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这计在于晨。
此时正值这春日清晨时分,不知谁家小楼上,丽人初起理晨妆。
清泠泠的一盆清水之中映出一张绝世的容颜,秀眉微扬,发出一声轻叹。柔润的玉手探入水中轻轻一拨,撩乱一片水光。
“水有点凉吗?”问话的是一个一袭红衫的垂髫侍儿。三春时节,仍有清风自窗棂缝隙中钻进来,在室内打一个旋,撩弄得帘笼缓摆,纱帐轻摇,带来一点点春寒。
“不妨事。”白衣女子淡淡一笑,取下头上的莲花簪儿,解开束发的银环丝扣放到侍儿托着的红檀妆匣内。微一侧头,那万缕青丝如瀑布一般散落下来。纤纤十指笼了那一席青瀑,直垂入盆内水中,细细搓揉,一时间,不知是水中皂角的清香还是少女的发香,一丝丝散入周遭的气息之中。
“姐姐的头发真好闻。”侍儿艳羡地赞道。
此时窗外街市之上渐渐热闹起来,间有人声嘈杂,其喧嚣之盛,颇不同于往日。女子侧耳倾听,其中竟隐隐有佛陀颂经之声,道场铙钹之乐。
“火灵儿,休得调舌,去把窗子打开。”
小侍儿呶一呶嘴,将妆盒放在妆台上,伸手推开了两扇轩窗。恰在此时,一阵东风袭来,吹入两片雪白的纸片。“这是什么?”火灵儿眼尖手快,把两张纸片拿住,却原来是两张纸钱。“呸,呸,好生晦气,大清早的。”顺手就将之抛出窗子。熟料这风也煞怪,那纸钱当空一旋又飘飞进来。
白衣女子一把拿住一张,神色间略一沉吟,看那纸钱,心中却是一阵悸动。
“灵儿,出去看看,是哪家的白事。”
火灵儿微一点头,身形一纵,立时腾在空中化成了一团火红羽毛的尖嘴鹦哥儿振翅飞出窗去。
堂堂御吏府弟,平日里豪门深院,何等庄严肃穆,此时却是钟鼓喧天,人声嘈乱,数百名家人婢仆,皆白衣素服,走马灯似的穿梭往来,和尚道士,摇头晃脑,你唱弥陀佛法无边,我念天尊道法无量,三重四进的院落,尽已变作了佛道两门的水陆道场,雪片般的纸钱漫天雪飞。
门口也挤满子看热闹的无聊百姓,这个说:“都道这向御史近来巴结上了秦丞相,得宠得紧,一年不到的功夫已连升三级,一向是春风得意,趾高气扬的,今日却不知是死了什么要紧人物,来办这个水陆道场。”
旁边有多事的就答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吧。办道场也未见得是死了人,想是这一年来,跟着秦丞相害得人多了,怕冤鬼缠身,请个和尚道士,念几句经文,求个庇护吧。”
“我呸,”一个青年汉子狠狠的啐了一口,“若是这样花些闲钱,老天就来庇护这些奸臣,那真是天也瞎眼了。”
“天不瞎眼又怎的?岳爷爷那样一个精忠报国的大忠臣还不是被奸相害死了。也未见得报应,可怜眼见得收复我们大宋半壁江山的机会就这样断送在这些奸臣手中了。”一个老秀才摇首叹道。
“嘘,小二哥,李秀才。你们说话当心些,我们平民百姓还是保命要紧吧。”有怕事的急忙来劝。
终有知些底细的出来说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啊。胡言乱语,小心被抓进衙门问个妖言惑众之罪,这是向大人为夫人周年祭奠办的法事。”
那红鹦哥儿自众人头上越过,直飞入宅内,不顾人眼杂乱,在低空几个盘旋,已瞅准灵堂上素帐白幔低垂,白烛长明,所供灵位上赫然写着的向门葛氏四个字。灵儿双翅颤动,险些叫出声来,当下于众目瞪瞪之下振翅俯冲到灵堂之上,铁爪一钩,竟将整个灵牌抓了起来。
立时惹得一众人等,大呼小叫,齐齐撩臂挽袖,拿了大小家什,聚来扑打,灵儿早已一翅凌空飞得远了,余得众人呼爹喊娘,乱了个不亦乐呼。
管家向忠,气急败坏跑到内宅后院,口中大叫着:“老爷,老爷,不好了。”
后院,向御史正满头大汗地指挥几个家丁挥锨舞镐,刨挖着阶前一丛盛开的绿色花木,那花木已长得一人多高,枝叶繁茂,春意葱笼,兼且顶着九朵拳头大的紫色花苞,眼见是不日即开,却不知为何,这位向大人偏偏要急着将其移走。
只是那花的根系扎得极深,众人忙了一个时辰,竟是未尽其根。
“小心点,小心点。这丛牡丹是秦丞相点名要的奇花异种,是要送到宫里去孝敬太后娘娘的,你们莫要伤了它。”饶是春光乍暖,向御史瘦削的脸颊上还是冒起了一层汗珠,一边骂着奴仆,一边掏出一方丝帕擦脸。
“什么事啊。大惊小叫的,没见大人我正忙着的吗?”对于向忠的慌乱,御史大人并没怎么当回事,只道是前面缺了什么家什,也难怪,自打夫人去后,这内宅空乏,让自己多累了不少的心思。
“大,大人,不好了,夫人的灵牌,被一只怪鸟叼去了。”管家结结巴巴的禀道。
“什么?”向御史吃了一惊,“是,是什么样的怪鸟?”
“好象,好象是一个红色的大鹦哥。”
向御史的脸上顿时变得煞白,保养得白生生的双手也有些颤栗起来,他哆哆嗦嗦的用帕子去擦脸上的冷汗,却突然象见鬼一样大叫一声,把手中的帕子扔在地上。
“是谁,是谁,又把夫人的东西放在我这里的。”向御史象个女人一样尖叫着,张目四顾,恶恨恨地盯着周围的家人侍仆。
那一方锦帕随风飘落到牡丹花丛上,露出一角上绣着的一朵艳丽的黄牡丹花来,正是牡丹花中的极品,御衣黄。
春风中,花丛摇动枝叶,沙沙作叫,听在向御史耳中却宛如鬼叫。战兢兢侧目而视,却见花丛中隐隐有一紫衣女子的身影依花而立,再一注目,却又消失了。
“鬼,有鬼。”向御史大叫一声,转身跑回书房,紧紧合上了房门。
白衣女子静坐窗前,将那灵牌紧紧贴在胸口处,热泪滚落两腮,口中喃喃自语道:“巾儿,你终于,还是去了。”
千百个夜晚,我从梦中醒来,心中所祷,只是一个念头,就是万万不要让我再听到你的消息,却原来,还是躲不过一日的到来。
屋内一声轻叹,现出一个黑衣白发的青年,手托一支白莲:“白素师妹,灵烟的这一世轮回已结,这一世便是第九世了。青帝师傅命我将白莲还你,也该是你亲自去了结这场冤业了吧。”
白素却浑如未闻,勿自怔怔发愣,目光凄迷之中,已穿越了二十年光阴,与数百年的清修相比,这区区二十年之数,不过一弹指而已,然而就是这佛家眼中的一弹指时光,却让自己有辗转百年之感。
北宋宣和六年,虽时时受着北方金人的兵刀胁迫,大宋年年纳贡,数百万白花花的雪花银,累积了神州百姓血汗,争买得一纸和议,也换来了朝堂上昏昏龙主并一干佞臣又一年的花天酒地的安乐日子。毕竟是东京汴梁,其浮华奢盛一如平日,尤其是作为皇家寺院的大相国寺前,更是人流汇集的场所,士农工商、男女香客熙熙攘攘川流于街市之上,商家的吆喝声夹杂着市井间争买争卖,人喊犬吠之声,却也虚化出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而与这红尘喧嚣颇不相称的却是一个缓行于人流之中的白衣长发少女,那少女生成清丽脱俗,身材曼妙,秀发覆额,隐现眉间一点莲形印痕,如此佳人,却偏偏有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尤是肩上立了一只羽红如火,蓝睛如电的交嘴鹦鹉,好不奇罕,颇惹人注目。
市井间无良子弟欲上前轻漫,未近其身,那女子只是将眼角余光冷冷一瞥,那些好色之徒,便感到如冷水浇头一般,寒气砌骨而生,一个个直吓得肃然退后,咋舌不已。
“姐姐,好闷好烦。”灵儿侧过头来,在白素耳咕哝着。
白素却不回话,只管一自前行,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搜索着什么。坠入红尘百年,苦苦寻索,却始终如今日一般茫然无踪,难不成真的要让自己又蹉跎了这一世。
忽然间,一阵嘈杂,呼喝之声陡起,人仰马翻之际,三骑飞驰而来,竟不顾街上人流拥堵,纵马飞踏,一时间人群中呼爷喊娘,忙不及的躲避,不知踏翻了几多摊位,挤伤了多少老弱。
饶是如此,马上之人犹嫌不快,手中皮鞭飞扬,专捡小民脸面上抽打,口中不住大骂:“滚开,滚开,莫挡大爷去路,踏死活该。”
此时一走街卖线的老妪行动迟缓,被众人当街撞倒,针线蔑箩滚了一地,老妪来不及爬起,眼见一马飞踏,就要命丧当场,众人大叫可惜,却无人上前。
情急之间,却见一青衣少女忽地排众而出,一把将老妪扯开,险险避过马踏之噩,回身之际,那马蹄自身后携风落下。救人的少女也在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扶着老妪避向街边,熟料那马上之人却不肯罢休:“厶喝,还真有不怕死的。”
“唰”地一鞭当头抽下,那少女卒不及妨,幸好有背上的竹蒌挡了一下,未伤身体,竹蒌打落在地,簇簇色彩艳丽的牡丹花束散落街上,却原来是个当街卖花女。
“你?”少女一脸怒色,回首指着马上骑者,气得粉腮涨红,说不出话来。
骑者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瘦削汉子,一袭华服彰显身份的富贵,脸上却是色如桔皮,须如短樱,兼且彰头鼠目,一副奸相。此时他却又不急着赶路了,勒马站住,淫淫而笑道: “怎么着,小姑娘,有什么话要和大爷说么?”
被救老妪私扯少女衣袖轻声道:“小娘子,他是蔡太师府上的管家蔡忧,咱们惹不起的。还是莫争短长了。”
少女恨恨地吞了口唾沫,掉过脸去,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花蒌。
此时后面的二骑也已赶到,俱两个武官模样的男子,其中一个说道:“蔡爷,咱们还要去寺里办事,就不要和这些无知草民计较了。”那蔡忧此时却那有什么心思办正事,色迷迷一双贼眼早已盯上了少女窈窕的背影。当下不理二人劝告,反是一偏腿下了马,一步三摇地向少女靠近。
少女正蹲在地上收笼散落的花儿,感到身后气氛有异,蓦一回首,正瞧见蔡忧一张垂涎三尽的色脸,不由得发一声娇喝,反手一巴掌打了上去。
那蔡忧原想借机轻薄一下,原不曾料到这少女耳目如此聪灵,只这一掌打得好不响亮,兼又火辣辣的生疼。围观众人眼见此景,虽是惧着蔡府势大,也忍耐不住,哄笑起来。
蔡忧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少女纤纤玉腕,恶狠狠地骂道:“好个刁妇,胆子不小,竟敢当街羞辱蔡府总管,老子非给你点颜色尝尝,叫你知道知道太师府的威严。”
少女银牙咬碎,用力挣扎着双手,口中骂道:“什么太师府,不过是贪征暴敛,祸国殃民的奸贼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笑声立止,谁也不曾料到这小小卖花女如此大胆,京中百姓早已被蔡府权势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轻捋虎须,更不用说如此高声喝骂了。心中虽听得畅快,却都怕殃及自身,一个个纷纷散去,只留几个胆子稍大一些的远远观望。
蔡忧等人也一时被骂愣了,一呆之下,不妨那少女低下头,在蔡忧手上狠狠一咬,蔡忧吃痛,惨叫一声,手上一松已被少女脱身跑开。
“好个够劲的雏儿,大爷今天非要了你不可。”蔡忧不怒反笑,撒足便追。
那少女竟也有几分体力,腰身轻盈,莲足如飞,孰料路径不熟竟入了一条绝巷,眼见巷底高墙截住了去路,不由的暗呼:“糟了。”一呆之下,蔡忧便已追及身后,双手箕张搭上了少女双肩,待一发力就要将少女搂抱入怀。口中已自嘻笑道:“小娘子,卖什么花啊。不妨把你也卖与大爷吧。”
少女情急之下,手入袖中蓦的掣出一把明晃晃的花剪来,反手向肩后猛刺。陡闻得蔡忧一声惨呼,双手捂住了脸面,鲜血汨汨流出。
“啊,我的眼,我的眼。”蔡忧如杀猪一般哀号起来。
这一下变生肘腋,那两个武官原先还在马上讪笑着看热闹,此时也慌忙赶过来,双双扶起蔡忧:“蔡爷,怎么了?”
“废话,快快,抓住这刁妇。老子非剁了她不可。”
那两个武官应声扑向呆立当场的卖花少女。只这一瞬间,三人眼前一花,恍惚间似见一道白影自身前掠过,那靠立在高墙下的卖花少女竟失去了踪影。
“邪门,真他妈的邪门。”。
“妖孽,必有妖孽。” 三人惊得目瞪口呆。
蔡忧早已疼的呲牙咧嘴:“他奶奶的还不快带大爷去相国寺找和尚治伤。”
此时,高墙的另一侧,那卖花女正神色恍惚地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女发呆,“我们,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白素淡淡一笑:“巾儿,你还是如以前一般淘气。”
卖花少女微微一呆:“姐姐,你是?”
迎着对方温馨亲切的目光,少女的眼睛也在瞬时亮了起来:“白姐姐,你是白姐姐。真的是你吗?”
白素的脸上漾起了些微的笑意:“巾儿,巾儿,难得你还记得我,大概有十年之久了吧,你也变了很多呢。”
轻轻的抬起手来摘去少女刚刚争斗时沾在发丝上的一片绿叶:“巾儿,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 批注: 新手上路 发表于:2007-04-27 17:12 发帖 12 精华:0 注册时间:2007-4-27 大
RE:缱绻红尘之御衣黄(长篇连载)-(一)
第二章 小园香径深夜雨 “姐姐,巾儿过得很好,亏了姐姐当初教了巾儿种花的本事。这么多年全依仗着它养活自己呢。这些年来,日思夜想,就是总想再见姐姐一面,让姐姐亲眼看看巾儿种的花儿。今天,总算天可怜见,让巾儿见到姐姐了。真是,太好了。姐姐,你还是那么漂亮,象观音菩萨一样漂亮。”
少女说到最后,已激动得语无伦次,清亮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白素的心情也有一丝丝的激动。眼前花样年华的温宛女子就是那个十年前面黄肌瘦,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吗?
十年了,十年的时光在白素的心里也许如朝花夕露的转瞬。但在世俗人的眼中,却足可以承载生死荣辱的变迁。
十年前,好象也是在这个桥头,势利的鸨儿从街头卖女的黄瘦妇人手中扯走了同样一脸菜色的幼女,当母亲知道买主是天香楼的鸨子时,哭喊着要把女儿夺回自己的怀抱,“求求你了,太太,我们不卖了,不卖了。我们不卖了。”
“不卖了?”鸨子脸上细细的画眉挑上了脑门,厚厚白粉下的一张圆脸拉成了一瓜条脸。“咱们现在是人钱两清,卖身契上的手印都按了,你现在说不卖,拿老娘涮着玩儿是不是?” “可是,您当初说的可是一户好人家儿啊。”
“好人家,什么叫好人家,天香楼就是好人家,你闺女进了天香楼,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比跟着你受穷好。我看你还是快点拿了钱去给你那痨病鬼男人看病去吧。”
“不,不,我不卖了,求求你了,太太,你行行好,我把钱退给你,你就放了我的巾儿吧。”
“乡下女人就是不开眼儿,老娘懒得跟你罗索,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拉拉扯扯的。耽误老娘的生意。”鸨子一把甩开妇人的手,拉着幼女就走。
妇人眼看没了指望,跪在街头号陶大哭:“天啊天啊。观音菩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幼女原本是哭哑了嗓子,此时却猛地挣开了鸨子的手,跑回到母亲身边,用纤细的小手去抹擦母亲脸上的泪水,口中却说道:“娘,别哭了,快回去给爹看病吧。你和爹妈都好好的活着,巾儿也好好的活着,咱们都不哭啊。”女童的眼里闪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决绝的目光。
妇人一把把女儿紧紧抱住,更加的号陶起来:“巾儿巾儿,娘该死,娘对不住你啊。”
鸨子眼看两母女撕扯不清,早已没了奈性,叫着身后的两个打手:“老娘养你们是吃闲饭的。看什么看,还不上***人。”
围观的众人皆唏嘘感叹,却没人上前说话,只因为象这样的事,时下天天都有,穷儿卖儿卖女,富人花天酒地,谁又能管得了呢。
然而这件事让白素碰到了,白素本不是多事的人,不过女童眼里的那份坚毅却打动了她。就象自己当年,选择了如今的道路一样坚强果断。而这小小的女童,所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家人好好活着”。那样微薄的愿望,在这世上竟也成了一种奢求。
白素管了这件事,也许某一个清晨起来,老鸨会为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石子而象今天葛巾的母亲一样号陶吧。白素自从被夺了仙藉后,对于这小小的障眼法本已不屑使用。不过历经无数岁月的世情磨练后,她才发现,有的时候,这些小术法往往可以替自己省掉很多麻烦。
可惜的是,葛巾父亲的痨病白素也无能为力了,白素所能作的只是暂时减轻了他的痛苦,同时为了这未来的孤儿寡妇能在世上存活下去,破例把载种牡丹的技艺传给了幼小的葛巾,本来她是没指望小小的葛巾能在这方面有所大成,只要能种出稍好一点的品级就足以两母女温饱了。万没想到的是,葛巾仿佛是牡丹花神的化身,在种花方面竟有着出奇的天赋,只要是和花有关的知识,这小妮子一点就通,过目不望。在短短月余光阴里几乎学去了白素载种极品牡丹的全部技艺。分手时分,葛巾依依不舍地拉着白素的裙角,眼中却闪着别样的神采:“白姐姐,你一定还要再来啊,巾儿一定种出天下最好的牡丹给姐姐看。”
刹那间,白素发觉在短短的时间里,这女童的内心,有了很大的变化。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自己那一向平和的心境有了一丝慌乱,教会这女孩子非凡的花艺,究竟是对是错。
“巾儿,答应姐姐,永远在乡下卖花,不要再进城了。”这是白素告诉葛巾的最后一句话,也许在她的心中,宁愿给这女孩一份平凡安宁的生活,也不愿意以她的花艺卷入上流阶层的纷争。
十年了,十年之间,女童变成了妙龄少女。偏偏自己又是在这汴京街头和她故地重逢了。可见,命里注定的事,自己是无力改变的了。
“巾儿,你的家里,都还好吗?”白素柔声打断了葛巾激动的表述。
葛巾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姐姐走后不久,我爹还是病死了。我娘身子也不好,不过,幸好,在乡下买我花的人很多,日子还过得去。”
“那你,为什么要进城来卖花。”白素微微有些不解地问道,她本以为葛巾是在乡下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进城的。
葛巾的脸绯红了起来,低下头好半天才幽幽说道:“巾儿没听姐姐的话,姐姐别生我的气,我实在,实在是。。。。。”支吾半晌,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姐姐,和巾儿回家看看吧,我娘也天天念着你呢。巾儿种了很多极好的花要给姐姐看看呢。”
“我已经看到了,巾儿已经种出很多上品牡丹了。”白素清丽的脸上涌出了温和的笑容。毕竟这女孩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徒弟了。
不知何时,晚春初夏时节的空气中泛起了微微的潮意,迎面而来的凉风中夹带着细碎的水星。
“下雨了,下雨了”灵儿在白素的肩头舒展开翅膀,欢快的叫着。
“白姐姐,前面就是我家了。你还记得吗?”顺着葛巾纤细的手指,白素眼中映出了一排竹篱围成的院落。十年过去,还是一丝不变的茅屋土墙,所不同的只是多了红绿葱茏的花木隐现于篱巴缝隙间。低矮的柴扉半开,一个青衣妇人正持一把油纸伞倚门远眺。
“娘,娘。您又不听话了,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嘛。”葛巾快步迎了上去,话音里带着几分嗔怪。
那妇人黄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娘怕雨下大了嘛,出来迎迎你。”
“您又不知我几时回来,已经等很久了吧。好在雨不大,不然,万一淋了雨,又犯了毛病,怎么办啊。”葛巾嘟着嘴抱怨着。一把接过纸伞,扶着母亲的膊膀笑道,“对了,娘,你快看看,巾儿带谁回来了。”
在葛巾与妇人对答之间,白素已经知晓她就是十年前卖女救夫的葛氏。十年岁月使得这妇人更苍老了,她依然形容憔悴,灰白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眼睛中的神采也依然是晦暗的。就连看自己的目光也是如此的迟钝。
迎着葛氏呆滞的目光,白素的心中突的一惊,宁静如水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然而葛氏却垂下了眼睑,口中嗫嚅着:“巾儿,这位***是。。。。。。来买花的吗?”
葛巾蓦地一怔,“娘?您怎么啦。他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白素姐姐啊。您以前不是常常念着他吗?”
“啊?是,白姑娘?”葛氏略显惊疑地打量着白素,目光游移不定,“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我可真是病糊涂了,这些年来哪一天不是在盼着再见您一面啊。您可是我们家的救命菩萨啊。”说着话葛氏眼中滚落两行浑浊的老泪,“快快,巾儿给白姑娘磕头啊。”拉着葛巾屈身拜倒下去。
白素轻快的侧转身子闪到一旁,口中冷冷说道:“葛大娘,我是从不受人跪拜的,你也忘了么?”
葛氏微微一怔,悻悻地直起身子,搓着手呆了片刻,方道:“白姑娘,先到家里坐坐吧。”
走进院落,方觉春光扑面。
谷雨刚过,正是牡丹吐艳时节,看着小小竹篱围起的半亩大小的院子里,各色牡丹团花似绵,姚黄魏紫香玉雪球,争相斗艳,异彩纷呈之中映衬得这农家茅舍也多了几分华贵气度。
而布衣荆钗的少女葛巾穿行于这象征富贵的锦色丛中却毫无寒酸之态,反如花间的清露,散发着温润清泠的光彩。
“白姐姐,你瞧啊。这些都是巾儿亲手种出来的呢。”葛巾放下背上的背蒌,上前拉住白素的手,一脸娇俏的笑容显示着内心的得意。
“巾儿,你的花艺大进了呢。”白素的自心底发出由衷的赞叹。毕竟自己只教了她两个月而已,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大半归功于巾儿自身的灵气和努力。
“姐姐,姐姐,还有更好的呢。”此时的葛巾笑得更象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你来,看看这个。”
在葛巾的牵引下,白素停留在了庭院角落处的一丛刚刚打苞的植株上。浅色的花蕾仅仅露出一抹鹅黄。扶疏的绿叶上略带着紫色斑纹,淡淡的雨气打湿了亭亭的枝干,与别株花木相比,这一株竟有些凄弱了。
“这是。。。御衣黄?”白素的眼睛蓦然亮丽起来,“真的是御衣黄啊,即便是花都洛阳,也只有足够灵秀的水土才能长出这花中的极品啊?你,是如何办到的?”
葛巾微微呆了片刻,仿佛这一问触动了某些心事,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好象就是两年前突然出现在巾儿的花圃中的,也许是和其它的花苗一起夹带来的吧,当时看它枝杆虽枯焦欲死,却还有些许花叶未凋,而不忍舍弃,随手栽在这里,不想却真的缓了过来,也许今年会开出花来了。”
白素玉手摩挲着紫枝绿叶,仔细端详下,发现枝端竟有烧焦的痕迹,也许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些焦痕已被岁月消磨得陈旧无比,只是即便是那焦枝的顶端也有新绿荣荣的嫩芽极力的钻了出来。而每一片叶子上的紫色纹路则越发的鲜活起来,在雨丝洗刷下,象人的血脉一样朦胧蠕动着。
注视得久了,竟觉得头目森森,有了几分晕旋的感觉,白素蓦地一惊,脱口道:“这花,有些怪啊。”
“白姐姐,怎么了?”葛巾轻轻扶住了白素的身子。
“巾儿,你是不是常把血滴在这花上。”白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幽平缓。“是啊。巾儿修剪枝叶时,常常不小心被花枝刺破手指的,这也不算什么啦。”
白素轻轻叹了口气,玉手拈住了含苞的花茎:“这花还是不开的好。”竟似要狠心挟掉那花蕾。
“姐姐,不要啊。”葛巾惊呼起来,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哭腔,她并不敢违拗在心目中如神仙一样的白素的意思。却又极心痛自己的花木。“这可是巾儿精心呵护才种出来的啊。姐姐不喜欢吗?”
白素回过头去,看到巾儿一脸不舍,眼中已莹然欲泣,心中终是不忍,手下略一迟疑,那指间的花蕾竟是怵然一动,从手中脱了开去,白素的手指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忙收回手指,细看时,才发现中指关节处朱色殷殷,被扎了个小洞。
空气中潮气更盛,方才的晴光丽日,不知不觉间都朦胧起来,兼有隐隐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闷声滚过。
大颗的雨滴扑簌簌落下来,葛巾的俏脸已湿了一片,白素一时之间分不清葛巾是不是真的流了泪还是挂了雨。
“雨大,雨大,躲躲,躲躲。”灵儿不安从白素肩上一翅飞起,在小小的院子里低空盘旋。
“巾儿,快和白姑娘进屋来吧。要看花,等雨停了也不迟啊。”葛氏站在堂屋的廊檐下高声叫着,眼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冷不防,灵儿突地从她眼前贴着面门掠过,惊得葛氏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娘,小心。”葛巾急忙忙跑过去回护。
“灵儿,不许无礼。”白素也出声呼喝,同时招手把灵儿唤回。
“不防事。不防事,上了年纪,总是腿脚不更事。好在我养了个孝顺的女儿,白姑娘快进来吧。”葛氏扶着葛巾的肩头,轻轻喘息着说道,白素的目光从葛氏局促不安的脸颊慢慢转移到了她扶着葛巾的手上,干枯的五指屈曲青黄,更象是从土中盘折出来的老树根。
雨声急促地拍打着窗棂,夜色一点点侵袭上来,屋内一灯如豆,摇曳不定,映着堂屋里食案上热气蒸腾的农家饭菜,虽是普通的青菜豆腐,却被葛巾烹得清香扑鼻,白素颔首一笑:“巾儿真的长大了。”
葛巾脸上却显出了重重忧色:“娘又不吃饭了,总是这样,身子怎么吃得消啊。”她轻轻的叹了口气,一边取出一个食盒,往里面添些饭菜。
“大娘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白素站在葛巾的后面,本想插把手帮忙,却被葛巾拦住了。  
“自从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后,娘的精神就大不如前了,每次作熟了饭菜都不肯吃,再三劝过也不过略动一下碗筷罢了。”葛巾幽幽的目光中隐含着深深的恐慌,“白姐姐,有时候,巾儿好怕,好怕。。。。。”至于怕什么,她却没有说出来。
“是这样啊。”白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光飘向了窗外,帘外雨声繁复,满院的牡丹花枝摇叶颤,发出沙沙的嘈杂声。
“白姐姐略坐一坐,巾儿去后面花房一趟。”葛巾边说边将食盒提在了手中。
“咦?是要给人送饭吗?”白素略显诧异,印象中葛家应该没有其他亲人了。
葛巾的脸上略有些羞红,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是个落拓的书生,前儿病倒在我家的院外,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这妮子却偏要弄进家来,也不怕人家笑话。”葛氏突然挑帘走了出来。 “娘。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嘛。”
“救?我们孤女寡妇的,你弄个来路不明的青年男子在家里,只怕要惹来不少是非。”
“可是,当年要不是白姐姐救我们,我们又岂能有今天,现下看旁人落了危难,巾儿可不能袖手。”
“好啦好啦,你要作善人,依你就是,不过穷书生偏得富贵病,一贴药五十两银子,你付得起吗?” “钱财事小,人命事大。娘,你就别劳心了,巾儿会想法子的。”
“唉,你啊。今儿好容易白姑娘来了,你还是先陪着说说话吧。我去给那书生送饭就是。”说着话,葛氏便要从葛巾手中夺那篮子。
不料葛巾却微微把手一撤,抬头瞪了母亲一眼:“娘,还是,还是我去吧。”急急回头对白素笑道:“白姐姐你略等等,巾儿很快就回来。”话音未落,人已急急抓起墙角的雨伞跑了出去。
葛氏一把没有拉住,倚在半开的门边呆了半晌,方咬牙说道:“女大不中留啊,当真说得没错。”
白素一直冷眼旁观,对事体略知了一个大概,不对却总觉得这母女之间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葛氏同葛巾说话时一脸的慈详爱意,转过脸来时,神色便又恢复了那不变的灰冷阴暗。
“白姑娘先坐坐吧。老身身子不适要进去歇着了。”她的眼光只是逡巡的掠过地面,并不看白素的脸,伛偻着身子便要躲进内室。
“大娘真的很疼巾儿啊。”白素突地暴出这样一句来。
葛氏的身子微微一颤,还未回话,便听到了白素的第二句话,“不过,女儿大了该放手时还是要放手了。”
葛氏的手猛地紧紧抓住了门帘的一角,此时白素的第三句话便接了下去:“该去时不去,只怕,会引出不该来的来了。”
葛氏蓦地把手一张,整个转过身来:“白姑娘,你在说什么?老婆子一点也不明白啊。”她把脸缓缓地抬起来,一点一点将目光聚笼在白素清丽的脸上,便看到白素依然是浅浅的笑着,唇齿在微微启动间默颂着什么,只是额间的那一抹莲花形的印迹却在烛光下微微闪动着,宛如要发出光来,于是这笑便又有些神圣的感觉了。
从这神密莫测的笑意中,葛氏的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张泪痕纵横的俏脸来。伴随着白素低吟轻唱的呢哝中,耳畔同时响起了如泣如诉的哭声:
“娘,娘,你不要走,不要走啊。你要是走了,巾儿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娘,娘,巾儿要你活下去啊。要陪巾儿好好的活下去啊。娘,娘,巾儿不能没有你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怎么从来都不记得了呢。
葛氏的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
我的巾儿也曾这样哭过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只记得曾有莫明的恨意从心头腾起,在巾儿的哀哭声中,是不舍,是牵挂,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在世上受苦,不甘,不甘,是不甘,她曾吃力的抬起焦黄的手指想要再最后抚摸一下女儿柔软的乌发,乖女儿,莫哭,当心哭坏了眼睛哦。
无力,无力去抬动一个手指,无奈,无奈间发不出一个字来。
不,我不能走,我不要走,我要陪我的女儿活下去。
葛氏混浊的目光已朦胧起来,昏沉沉中,一切俱都远去,然而巾儿的哭声却如一根缠绵的丝牵挂着自己的心。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要活过来吗?要陪你的女儿一生一世吗?喝下去,把她喝下去吧。我帮你活,你帮我生。”
那是什么声音呢。葛氏下意识的张开了嘴,一滴,两滴,三滴,甜的,苦的,咸的,腥的,光影缠绕中,是巾儿纤白的手指,指尖有朱红的血滴,红得鲜艳,红得刺目,四周掩映着一丛丛的花枝,鼻中闻到的却是泥土的气息。
在回梦咒的作用下,白素从葛氏的眼中看到了隐匿在这死气沉沉的躯壳下的秘密,然而她依然不能断定使葛氏脱离黄泉之路的力量来源。她希望能借助葛氏的眼睛看清楚更多的东西。
突然间,房门怦地大开,一阵扑面而来的寒风让白素打了个寒战,寒风中夹带着浓郁的花香,葛氏的眼中亮起一丝妖异的寒芒,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白姑娘,花,开了。”
身形在片刻间向门外掠去,丝毫不象一个衰弱的老妇。
白素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哨音,火羽的鹦鹉灵儿也在同一时刻追了上去,然而葛氏的身影甫一出门,便如云烟一般迅速消散了。
院外骤雨初歇,满院的花枝娇艳欲滴,浓绿重彩之中,散发着扑鼻的花香。灵儿在花间盘旋一周,回落到白素的身上,娇声道:“不见了,不见了。”
然而白素的目光却似毫没有停留在满院的花色上,她俏然立于屋外的空地上,略显忧郁的望着初晴的夜空,阴云掩映之间,正有一轮圆月露出头来,只是那圆月的边缘似乎有些暗晕笼罩,白素低下头去,掐指一算,不由得吃了一惊:“糟了,今夜正逢天狗食月之相。”
耳边复又响起自己下界时,青帝师傅的话:“素儿,你一意孤行,甘冒天罚,为师也拦不得你,只是有一样你须且记,虽有为师为你讲情,天帝许你留三分仙术自保,然此灵力皆取自月华,若逢月食之夜,仙法全失,心悸之症,咳血不止,且记且记。”
“呀,今天是月食之夜,姐姐,姐姐。”灵儿似乎也想到了这些,扑打着翅膀人立起来,然而白素却抬手按住了它,“你修行未满,勉强变化太危险了。” “可是,姐姐,危险。”
“不妨事,心悸之痛还有一阵子功夫,灵儿,你快去我的住处取一片护身莲花来。”白素轻轻咬住了牙齿,“我一定要先找到巾儿。”
“姐姐,姐姐。。。。”灵儿还要说什么,却被白素猛地一挥手甩到了空中:“快去。”
“姐姐,姐姐,保重。”灵儿一翅凌空,电也似的成了夜空中的一个黑点。
白素轻轻的舒了口气,目光方缓缓地掠过了整个庭院,灵儿走时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庭院,已比来时变得广大无比,那重重的花枝交织成嶂,在月光下,一朵朵,一簇簇象有生命一样正在缓缓漫延开来,似是看不到头了,再迟延下去,只怕灵儿也飞不出去了。
巾儿呢?巾儿去了哪里,所谓屋后的花房本应近在咫尺才对。而此时,入眼来全是花开如锦,屋舍竹篱全失了踪影。 批注: 元老会员 发表于:2007-04-27 17:34 发帖 460 精华:1 注册时间:2006-5-9 大
RE:缱绻红尘之御衣黄(长篇连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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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缱绻红尘之御衣黄(长篇连载)-(一)
第三章 旧时花香曾盈袖
葛巾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打伞缓行于花间小径,听着雨声滴滴嗒嗒敲击着伞面,一颗心儿也随之跳动起来,如果不是一时心软救起了他,也许自己不会和娘发生冲突吧,时隔多年,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也许儿时的一段聚合,在宦门公子哥的眼里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早已随风而逝了吧。忘了,就忘了吧,自己原本就不曾奢望过什么。倒是娘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刻薄冷漠起来的呢?记忆中的娘亲一直都是慈善柔和的,即使是家贫如洗时,宁可自家揭不开锅,娘也要拿出仅有的口粮周济前来乞食的难民,自从爹去世后,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的日子是苦中带甜的。然而自从半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娘,好象变了。。。。
那是一场可怕的梦魇,瘟疫如恶魔一样袭来,镇上天天都有死人抬出,一时间人人自危,家家号陶,娘似乎也没能逃得过去,那一夜,冷雨孤灯,娘就那样躺在床上,生命如油灯一样缓缓熄灭,而自己除了无助的哭泣外,真的绝望到了极点。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葛巾努力的摇了摇头,却依然想不出来,仿佛生命中的一段记忆被人剥离了出去,只记得后来,那一夜昏昏醒来,自己竟是枕在了娘的膝上,而娘的眼睛则是依然慈详地看着自己。
西窗下,那一丛焦骨牡丹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抽枝发芽的吧。
那是一颗御衣黄。
“总有一天,我会种出一颗御衣黄来给你看的。”童稚的声音言犹在耳,看花的人却已......
屋内传出的低低的呻吟声打断了葛巾的思绪,推开柴门,发出惊喜的轻呼:“向公子,你醒了?”
矮塌上的病人止住了呻吟,缓缓睁开双眼,神志从迷离中清醒过来的一刹那间,急然如受惊的小兽一般从塌上惊起,旋又紧紧缩成了一团,惊叫着:“别,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
葛巾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天了,每当这少年从昏睡中惊醒,便是这副神情这几句话。自己不让娘亲来照顾他是对的,娘的态度只怕会更刺激他。急急放下手中之物,上前握住了病人紧紧护住头脸乱摇的双手,柔声道:“向公子,向公子,你别怕,别怕,没有人要杀你,这里没有人要伤害你啊。”
好半晌,那少年才逐渐静下来,眼睛从指缝间张开来。
外面稀沥的雨声将歇,在清冷的夜色中少年见到的是一张端和清丽的面孔,面孔后面则是低矮的花架上枝叶葱郁的牡丹花苗,这一切,显得极是宁和。
“你,是谁?你也要杀我吗?”
葛巾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去燃着了壁上的烛台,温暖的烛光映亮了狭小的空间,也温和了少年书生的惊恐的面孔,虽然透着极度的苍白,依然可以看出这体态文弱的书生有着一副清秀标致的五官。
看来镇上回春堂墨先生开出的人参回春汤还是很有效的,虽然代价贵得吓人,这少年的神情已经比昨天平复得多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卖花女,向公子不会认识的。不过,公子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你只管放心养病就是了。”
“你,你倒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姓向,不,不,我不姓向,我不是向鸿恩,我不是向家的人。”书生突然又惊战个不停。耳边响起的则是一个狰狞的叫声:“只要是向家的人,一个不留。杀,杀,杀。”那声音一直恶魔一样追逐着自己。
葛巾的心里突然被刺痛了:“公子,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呜呜呜。”向公子突然虚脱在葛巾怀里,如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死了,死了,都死了,爹完了,娘也死了,连门公丫头都不放过,血,血,倒处都是血啊。”
葛巾本有些难为情,不过她的心却被这少年男子的哭声紧紧缠住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自己是经历过的,那撕心裂肺的痛连自己都无法承受更何况这一向尊贵的宦门公子呢。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工部都御吏向正纲被抄家灭族的事,本就是几日来京里的头桩大事。今日进城卖花更是听了个满耳,只是还远不如从当事人的痛哭惊恐中感受更多。
“在巾儿这里,你会很安全的,来,先吃点东西吧。”葛巾轻轻把向公子推回床上,转身让出手来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
看着葛巾纤巧的侧影,在烛光下宛如一副精美的窗花。向公子的心情渐渐平息了下来,神志也从慌乱中平复:“姑娘,是你救了我?”葛巾心头一喜,这是三天来听到的第一句正常的话。
“只是公子恰巧晕到在我家门前罢了,来,先喝口粥。”
入口稻香满喉。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熨贴,这小屋,这烛光,这少女,这饭菜香。让向公子感到了朦胧的熟识。
“我们好象见过。”
“是吗?”葛巾唇边终于带出淡淡的笑意,虽说不奢求能记起,但心中未尝不是这样的期盼过,“公子都记得什么了?”
那少年显然还有些懵懂,口中细细咀嚼着,目光则在葛巾温宛的笑意中搜寻着什么。
清凉的夜色中,那淡淡的花香丝丝缕缕的浸入心田,牵动了深埋的记忆,
曾有花香如酒,曾有稻香满喉,曾有伊人相候,曾有书画相酬。
“你说过,巾儿种得花是最好看的,对吗?”葛巾只说了一半,少年的目光从架上的花回扫到葛巾碗中的饭菜,痴痴接下去道:“巾儿烧的菜也是最香的。”
“向家少爷,你记起来了?”
是的,那浮华奢荣、宝马轻裘的富贵人生中所淹没的一段清寒岁月本也是生命中不可缺失的。曾几何时,随着父亲的宦海浮沉,一家人飘泊至这京效陋居,过着布衣素食的潦倒岁月,自己也不过是学童们嘲弄的穷酸小子而已。
“打死他。打死他。小穷酸,敢抢大爷的风头,不想活了。”
“对,看他一脸穷酸相,还敢在爷面前卖弄,打死他。”
只因为对上了学堂先生的联句,其余几个被先生责骂的学童就把这小穷酸当成了出气筒,在下学回家的路上一顿拳脚相加。而一向娇弱的少年只能支架着细小的双臂,护着头脸哭泣。
“住手,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羞也不羞。” 那是一个挽了一大篮鲜花的少女,娇艳的花枝簇拥着一张清水芙蓉般的俏脸,两道水银般的目光清冽冽地盯着那领头闹事的胖少爷。
“吆呵,我道是谁出来打横,原来是葛寡妇家卖花的小妞啊。你也敢管大爷的事哦。来得正好,大爷今天正想采几枝好花回去呢。”
说着话,一只白腻腻的肥手就从少女的花篮中扯了一枝盛开的牡丹花枝出去,凑到蒜头鼻尖上用力一吸气:“好香啊。”
“不许动我的花,”少女娇咤一声,竟从袖中扯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花剪出来,只一瞬间,那花剪的锋芒就递到了小胖子的胸前。
“你,你,你要干嘛?别,别乱动,会刺到人的。”娇生惯养的小胖子被吓了一跳。
“哼,信不信,姑娘的花剪把你的脖子剪下来,再硬的枝子也就这么卡嚓一下而已。”说着话,那剪子也卡嚓地开合了一下。胖子胸前的衣襟处便飞荡起一片锦缎,落叶一般飘然委地,露出一块白肉来。
突然的寒意令小胖子吓得大叫起来:“别,别,我把花还你就是了。”
“你们快滚,不许再欺负人了。”那些富家学童却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娇纵惯了,此时面对一个小姑娘比花剪还锋厉的目光,竟然全失了对抗的勇气,嘴里胡乱叫着:“你别走,等我们叫人来收拾你。”便一哄而散了。
“哼,卖花女又怎么样?照样不怕你们这些草包。小少爷,你还好吗?”
“谢谢你。”少年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泥污和泪痕,小声嗫嚅着。
“不用啦。他们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呢?凭白让人欺负。”
“他们人那么多,我打不过的。”
“打不过?也要打,人,总要有骨气的。”
少年抬起头来,迎面看到的是少女脸上和着春光的笑意,笑意中隐着一股子倔犟。
“这是你的书吗?快快收好吧。”少女放下花篮,开始帮他整理散落一地的书香墨宝,“少爷是学堂孟老先生新收的学生吗。”
少年点点头:“是,晚生向鸿恩,前天刚刚随家父搬来的。”
“是吗?我叫葛巾,孟先生很喜欢赏花的,我常到学里送花,难怪没有见过你呢。”少女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能读书识字真好。”
“读书真的好吗?”少年呆呆的看着葛巾,“我爹也读了很多书,还不是照样遭人诬害,作不成官,还累得我和娘一样的受人欺负。”
“读书是为了当官吗?”葛巾笑了,“我只想识了字就会写自己的名字,把我种花的法子都记下来,还会懂很多道理,象白姐姐一样。”
“那有什么稀奇,你想识字吗?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葛巾脸上一阵惊喜,复又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娘说读书要花很多钱,我可没有钱给你呢。”
“我不要你的钱,只要,只要,你给我一枝花好吗?”少年的眼里闪着憧憬的光芒,“你的花真的好看,我可以拿一枝回去吗?”那满满一篮的牡丹花艳丽夺目,似乎包揽了整个春日的阳光。
“娘,娘,你看,你看,好看吗?”少年举着手里的一枝牡丹,献宝一样的冲向院中洗衣的妇人,那妇人举手拭去额角的汗水,略显憔悴的脸上依稀留有昔日官家娘子的温宛从容: “鸿恩,跑那么急干什么啊。小心被你爹骂。”
“是牡丹啊。是娘最喜欢的牡丹花哦。”
向夫人将湿淋淋的双手在襟前抹了两把,方再度直起腰来从儿子手中接过那一枝鲜花,片刻之间,向夫人的眼中闪出一丝苦苦的笑意:“是牡丹呢。好漂亮的花,这花本是富贵的,原该插在富贵瓶中,供在锦绣案上才对。”
“娘,娘,你喜欢吗?孩儿以后每天都可以带一枝来给你?”
向夫人兀自对着那花儿出神,面对那夺目的花颜,向夫人的脸色却微微苍白起来,她轻轻地将花枝放回儿子手中,轻扶着他的脸颊柔声道:“乖,去念书吧,娘要晾衣服了。”
“娘,我来帮你?”
“不要,”向夫人突然推开了儿子,“我不要你作这些女人家的事,我要你好好念书,将来把真正的富贵带给娘。”
想不到娘的脸上突然变色,向鸿恩愕然之下,触动伤处,忍不住呻吟出声。
“鸿恩,你怎么了?”
向夫人急急把儿子揽入怀中,撩起衣襟,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是道道青紫,毕竟母子连心,向夫人心疼得落下泪来:“孩儿,你被人欺负了?”
“娘,不是的。是孩儿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傻孩子,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好好用功,你爹是不中用了,娘全指望你了,一定要出人头地啊。”
在母亲充满迫切期望的眼神中,向鸿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多花呢?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此时,向鸿恩和葛巾正站在葛家的花圃中,面对着一簇簇千种妖娆,万般妩媚的牡丹花丛,引得刚发育的少年蓬勃起无限的春思,“好漂亮,这些真的都是你种的吗?”
“当然了,向少爷,你还是先教我写字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你想先学哪个字呢?”
葛巾以手抵额想了半晌才道:“嗯,就是写我的葛巾的‘巾’字吧。”
向鸿恩便随手折了根花枝,在地上写了个“巾”字。葛巾却恼了:“你,你为什么伤我的花儿。”
“不是要写字吗?不过是折根枝子,又死不了。”向鸿恩并不以为然。
葛巾却嘟起了小嘴:“花儿会痛的,他们也会哭的。”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抚弄着花枝。
“咦,你不是也要剪花去卖的吗?”
“正因为这个,才更不能随意伤他们啦。他们已经为我受了那么多的伤了。你要向他们道歉呢。”
向鸿恩郁闷的摇了摇头:“好啦好啦,我以后不折就是了,你还学不学呢?这个巾字。”
葛巾这才分散了注意力,低头去看地上的‘巾’字:“这个就是我的名字吗?怎么象个叉子。”
看着葛巾娇憨的样子,和昨天面对恶人时的凶悍判若两人,少年的心里怦然一动。
此时的葛巾虽荆钗布裙,却难掩端丽姿色,秀发无遮的随风飘起,在万花丛中,愈发显得人比花娇,花衬人艳。
“巾儿,你真好看呢。”
“向少爷,你说什么呢。”葛巾突然羞红了脸,侧转了身子。
又一个落日的黄昏,在漫天晚霞中,葛巾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向鸿恩则利用审视葛巾字贴的时间,匆匆提笔,在纸上泼墨挥毫,葛巾察觉向鸿恩神色有异,频频注视自己时,自己的娇容已跃然纸上,成就了一幅莳花丽人图。
“讨厌,向少爷,你又捉弄人家了。”
“巾儿,别恼,你种花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啊。”
“不来了,向少爷又浪费字纸作这些无聊事了。”
“哼我向鸿恩再落魄也不至于连字纸都用不起了,巾儿,我一定会发达的。”话未说完,肚子里却传出了咕咕的叫声。
葛巾咯咯地笑了起来:“向大少爷,发达么,还是以后的事。现在的事呢, 当是填饱肚子要紧呢。”
小小花房之中,向鸿恩面对着清香可口的农家菜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赞到:“好香,巾儿种的花是最好看的,巾儿烧得菜也是最香的呢。”
对面的葛巾嗤地一笑:“向少爷,你又胡说了。”
“怎么是胡说,是真心话哦,我还想说,巾儿的人是最好看的呢。”
葛巾的脸倏地羞红,站起身来道:“向少爷,你总是这样,哄人家呢。”一边快手收拾了碗筷匆匆出去。
“小畜生,你给我出来。”门外突然传来父亲严历的声音。向鸿恩吃了一惊,急急钻出花房,却见父亲一袭青衫,面寒似水的站在门外,旁边的葛氏则一脸愁色地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爹。”怯怯的叫了一声,却换来“啪”一记耳光打在脸上。
“小畜生,孟夫子说你近日不思学业,日日和卖花女混在一起,为父的还不相信,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真的躲在这里。你小小年纪,不思苦读功课,日日与这些花花草草,以色事人的玩物恋在一起,有什么长进。”
面对父亲的厉声喝责,向鸿恩面红耳赤,胆战心惊。
“向老爷,你这就不对了,花木无心,随时开落,本是天地间自然的道理,并不会因人的富贵荣达有所差别,以色事人的是人不是花啊,你怎么能怪在我的花上呢?”
向老爷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种花女竟敢顶撞自己,不由得冷冷一哼:“你一个种花的贱民,懂什么天地道理,提什么富贵荣达。”
“民女是不懂老爷们的道理,可是民女知道,民女日夜劳作,侍弄花木,奉养全家,也没什么丢人的。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爷们读书读出状元,民女种花照样可以种出状元来。”
“状元?哈哈。”向老爷不怒反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儿,便是种花,你就能种出状元来吗?你可知这一园子的花里面有几株算得上品,不过是乡野小民的酒色助兴之物。你以为你能种出天子御花园里的极品御衣黄来吗?”
“为什么不能,我一定可以的,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种出一株御衣黄来给你看的。”
向老爷惊愕地看着这个敢于和自己对视的乡野女孩,青厉的脸色突然和缓了下来,他侧转身子缓缓的俯下腰来,在葛巾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淡然道:“很好,那就等你把御衣黄种出来的那一天,再来找我理论吧。”
继而他又转过头去,看着自己吓得魂不守舍,唯唯诺诺的儿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仰天一声长叹,索然离去。
“爹。”
向鸿恩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竟不知自己是该即时跟了去好,还是留下来的好。
向老爷并不转身,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吃饭呢。” 批注: 新手上路 发表于:2007-04-28 18:22 发帖 12 精华:0 注册时间:2007-4-27 大
RE:缱绻红尘之御衣黄(长篇连载)-(一)
第四章 恍惚前尘皆入梦
月夜,清冷的风儿从窗棂间钻进来,冻得向鸿恩无法入眠,辗转反侧之际,却听到父母房中传来低低的争吵之声。
“妇人之见,我向正钢光明磊落,忠君报国,虽一时为奸臣陷害,罢归乡间,却也要守住读书人的节操,决不向奸相低头,你要我去向奸邪小人摇尾乞怜,那是万万不能之事。”
“老爷固然要讲节操,可我们的国儿怎么办,你也要他和你一样老死乡间吗?又不要你作什么,爹爹在京中已打点妥贴,备好了寿礼,只要老爷附个拜贴向蔡大人说几句好话就成了。那里就丢了你的操守了呢。” “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夫人就不要再提了。”
“老爷,想当初我一意跟随老爷,原是深深伤了我爹娘的心,都说过不认我这个女儿的绝情话了。如今爹爹好容易念及父女之情,肯为我们回京复职极力谋划,老爷就算是为了我父女亲情,也不该违了他的心才是。”
“父女亲情?我看,你父亲是要拿我这个女婿作结交蔡京的敲门砖吧。”随着父亲的大声斥责,房门一响,父亲大踏步地从房内走出,留下母亲一个人嘤嘤地在暗中哭泣。 “娘。”
黑暗中看到母亲满是泪痕的双颊,向鸿恩的心也被刺痛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便是一个疾言厉言的符号了,印象中从没见过父亲对自己笑容相向,每一见面便是对自己学业的苛责,象一根鞭子在赶着自己前行。唯有母亲,温柔体贴,嘘寒问暖,对自己呵护备至,因此,母亲的喜便是自己的乐,母亲的忧便是自己的苦,而今看到母亲月光下凄冷悲苦的面容,向鸿恩的心也感到了一阵阵的绞痛。 “娘,娘,你别哭了,鸿恩一定好好努力,让娘过富贵的好日子。”
“鸿恩,”向夫人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你当娘这样辛苦只是为了自己的富贵吗?娘是不想我的儿子受苦啊。”母子二人的泪水交汇到了一处。向夫人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因倾慕向正纲才华风骨,不顾父母反对,而一意下嫁。原以为才子佳人的故事总会象戏文里唱得那样富贵如意,想不到向正纲孤直的个性却无法见容于朝廷,终于落了个抄家罢官的下场,事到如今,向夫人早已悔青了肠子,却也无法对人说,只有抱着自己的儿子发泄心里的恨意了。
“巾儿,巾儿,我要走了。”
“走,你去哪儿啊?”
“朝廷已将蔡京降职问罪,复起用了一批昔日旧臣,我爹爹也在其中,被调任工部尚书,掌管两河水利。即日就要走马上任了。” “是吗?那你娘一定很开心了。”
“是啊。不过,巾儿,我们就要分开了。你还没有教会我种花呢。”
巾儿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向少爷,种花终是我们这些贱民才作的事。你学来有什么用处。”
“巾儿,不要说什么贱民,我喜欢巾儿的花,巾儿也要记得练习写字啊。”
“向少爷,你快放开手。”
“巾儿,你答应我。要好好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看你的。”
“是吗?只怕,少爷一旦入了官场,就不会记得巾儿了。”
“不会的。我一会来接你的,一定会的。”
一定会吗????一定会吗?一年年,日月轮回,巾儿早已忘却了,向少爷,想必你也忘却了吧,然而巾儿却一定要种出那天下绝品的御衣黄来给你们看的。
“巾儿,巾儿,果然是你,我还以为不会活着见到你了呢。”向鸿恩一把抓住葛巾的双手,
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伤痛。
五年的时光并不算长,但却足已把黄发垂髫转变为风华正茂,昔日凌牙利齿的小女子,此时却成了一个拈衣弄影,浅笑盈盈的娇羞少女。然而昔日唯唯诺诺的小书童呢?现在除了眉眼略有展开外,在葛巾的眼里,竟还是一幅战战兢兢,需要自己挺身看顾的文弱秀才样。
  “向家少爷,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娘死了,我娘死了。我亲眼,亲眼看着,剑尖从娘的胸前透出来,娘到死都睁着眼睛,喊我快跑。她叫我快跑,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
叫到嘴里流出血来,还在叫,呜呜。。。。。巾儿,巾儿,我该怎么办???他们也会来杀了我的。他们一定会来的。。我不想死。。。。“
向鸿恩一直这样语无论次地哭着,喊着。直到渐渐没了气力,才在葛巾的怀中昏睡了过去。
巾儿什么也不作,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他真象一个孩子,葛巾想,在五年前,他走了,然后自己想着他,念着他,却始终没有半分消息,但自己一点也不意外,也不怪他,他是官家少爷,自己只是种花的小女子,自己只要留着他给自己画的像,给自己写的字,就够了。然而当一切都将归于回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就象当初在学堂前被人欺负的小男孩一样,哭哭啼啼地,还是一幅没有长大的样子,如果没有我,他能怎么办呢?
窗外的雨声渐渐低落,然而风声反更加的猛烈起来,呜呜的声音从窗棂及屋顶上掠过,仿佛有许许多多的精灵,在黑暗中聚拢过来。终于,那风鸣在门外变得最大,“怦”地一声,小小花房的柴门洞开,黑暗的夜色里,凸现出一个藏青的身影,苍白的五指扣着柴门,声音却有些喑哑:“巾儿,该走了。”
“娘?”葛巾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声音也抖得厉害,“你,你的手里提的是什么?”
白素在重重叠叠的花丛间穿行,本该是月明星稀的满月之夜,却被一团团阴云遮盖着,雾气在花丛间升腾肆虐,几步之外就看不清方向了。白素提起裙裾,掂着脚在花丛中才行了几步,忽见前方影影绰绰闪过一个人影:“谁,谁在那里,巾儿,是你吗?”
风声过后,却无半分回应,而那个身影,却依然在前方晃动,风起时,手足飘摇,如一只断线的风筝。白素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紧走几步跟上前去,行得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重起来。迷雾中的身影却突然兜转过来,月光此时恰恰从阴云薄雾中投射下来,一缕苍白的月光照在了那人的脸上,赫然入目的却是一张青年男子僵白恐怖的面孔,牡丹花的枝杈从那男子胸前穿透过来,拖带着尸身不倒,却在花丛的纠缠之下随风晃个不停,似欲随时要迎面扑来。纵是白素胆识过人,心下也是一惊,急急退开,足下却突地一绊,低头一瞧,却见齐膝深的草丛中探出一截干枯的手臂扯住了自己的裙裾,臂上的衣物已被撕得破碎,掺杂着模糊的血肉。白素倒吸了一口凉气,舒卷长袖轻轻一挥,袖风将草丛分开,露出了一张血肉迷离的面孔,口角开合发出干涩的声音:“快,快跑,报告相爷,这里,有鬼......”一语未毕,一颗眼珠竟从眼眶中滚落到了地上,气息顿绝,白素眉头紧蹙,俯身观望,欲从尸身残留的衣物中辨认出死者的身份。
正沉吟间,忽觉脑后风紧,如有物扑来,白素轻身让过,原来是那穿在花枝间的尸首轰然倒下,压住了地上的男尸。白素惊吓之下,却也瞧见了一个小小的木牌在尸体倾倒时甩了出来,急急弯腰拾起,月光之下,木牌上赫然便刻着丞相府衙的标记,死者原来是蔡京府里的衙差。
这两名官家的差役暴死于葛家的牡丹园中,极是不同寻常,回看四周绮丽艳绝的花朵,便透出了一股子诡异的味道来,花之香气与血腥味混杂起来,也让白素感到了一阵阵的气闷。
再度前行数步,草丛中又陆续现出四具肢体破损的官兵尸身。
白素掩住口鼻,轻轻一叹,柔声道:“这般杀孽,纵是有什么因果,也终是污了好端端的一片花木,可惜可叹。”
空气中隐隐飘过来一阵女子的轻笑,笑声未了,白素身如电闪,已循着那笑声发出之地掠了过去,同时手掐法决,口中轻咤了一声:“破”
所指之处,一大丛盛开了数十朵硕大牡丹花朵的花丛骤然散开,然而花下却并无人影,现出的是一截残破古旧的石碑来。
白素轻轻拂去碑上的落叶残花,借着月光依稀辩识着碑上的字迹,由于年代的久远,那碑上的文字多已脱落,然而白素的心神却随着石碑上的铭文迷离飞扬起来,穿越数百年的苍桑,凸现出一个美丽少女的身影来。
“娘,娘,我不要,我不要进宫,我要帮娘种花啊,种花卖钱给爹爹治病啊。”稚龄女童的哭声撕扯着乡间妇人的心,然而那妇人却依然狠心的推开了女儿拉扯着自己衣角的小手:“烟儿,听娘的话,进宫去吧,宫里有好多花儿给你种,还能,还能添饱肚子啊。”是啊,灾荒之年,作花农的女儿未必能添饱自己的肚子,便是失却了自由分离了骨肉,能换来一个活命的机会终是好的。
喉咙纵是哭的嘶哑,却阻不住马车急促的进程,哭得倦了便睡,母亲的身影也在梦中时隐进现,再睁开眼时,车厢里阴沉着脸的宫女嬷嬷冷冷的命令着:“到了,下车吧。”
那巍峨堂皇的宫殿就在眼前,高高的宫墙从此将圈起女子的一生。女童轻轻的啜泣了一下,偷偷展开紧握的小手,手心里放着的是几粒花种。 “我的烟儿,把这花儿种在宫里吧,就当是娘陪着你。”
“那是什么?”宫女嬷嬷尖利的眼光狠狠地瞪了过来,“交出来,宫外的脏东西怎么能拿到宫里来。 “不,不要啊。这是娘留给我的。”
“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女孩子的脸上,一个壮硕的妇人上来用力掰开稚嫩的小手,把花种一粒粒挖走,并狠狠的扔在地上,复又一粒粒地踩得粉碎。施虐后的妇人脸上是一种轻蔑自得的讥笑:“小妮子,进了宫就得听嬷嬷的训导。”
然而,女童的脸上却没有她想看到的哀伤,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眼神和紧紧咬着的嘴唇,血从嘴角溢出,也不擦拭一下,嬷嬷竟有些心虚了。 “脱光衣服,把身子洗干净,宫外的脏东西,一样不准带进来。”
在嬷嬷严历地目光监视下,所有待入宫的小宫女们一个个沐浴更衣,又列队跟着自己的训育嬷嬷进入了不同的宫室。自始至终,那女孩子都抿紧了双唇不出一声。
只有在月光来临的时候,她才张开已经燥裂的双唇,吐出了压在舌下的一粒花种,这是娘给的种子,一定要在宫里生根,发芽。 批注: 新手上路 发表于:2007-04-29 17:13 发帖 12 精华:0 注册时间:2007-4-27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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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玉手清凉君曾捂
时光如水,月光亦如水,这水汇作了小儿女眼中的点点珠泪,一滴滴飘落在撷芳殿前的花圃中,也只有在这如水的月光下,初入宫的小宫人才能偷偷地来照看她的花苗,独自享受着花种悄悄的生根,发芽,抽枝,长叶的乐趣,并伴着它一起长大。
“小黄,小黄,你结了花蕾呢,快要开花了呢。”虽然只是深藏叶间,很小很小的一个小花苞,依然给小宫人带来了无限的惊喜,这惊喜,惊动了夜宿的小鸟,扑簌簌撞落了一地的林花。 “你在看什么?”
突如其来地问话让小宫人吓了一跳,回头看时,问话的却是一个华服的少年,少年美如冠玉的脸上除了满目的好奇之外,似乎并无责怪之意。 “我在看我的花?你是谁?”
“嘿嘿,我是,,,我是这里的值夜护卫啊。那有半夜出来看花的啊。”
“因为,因为,只有夜里才能听到花儿和我说的话啊。”
“花儿会说话?真是个有趣的回答。那花儿在和你说什么呢?”
“花儿告诉我,我娘在外面过得很好,爹的病已经好了,让我不要想她,一定要在这里好好的活着。”
“很神奇的花啊,这是牡丹吧。”
“它叫御衣黄,开出的花是牡丹中最美的。”
少年看着小宫人脸上满足的微笑,脸上却是一呆:“你,你很想你娘吗?”
“不想。”
小宫人的回答却出乎意料的平和,“我有娘给我的花儿陪着我,每天晚上都来陪我说话,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啊。”
“是啊,你和你娘虽然不能见面,心却从来没有分开过。”少年脸色黯然,口中不觉自语道,“否则,就算是天天见面的母子,如果心隔了千山万水,又有什么意思。”
“护卫大哥,你也想你的娘吗?”小宫人好心的问道。
“我的娘亲?呵呵。是啊,那有为人子者不思慕自己亲娘的道理。” 小宫人弯下腰去,纤纤玉指,轻轻地爱抚着那小小的花蕾。
小年心下一动,也弯下腰去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故作陶醉状:“好香的花啊。”
小宫人被逗地吃吃一笑:“花儿未开,哪来的花香哦。”
“未开呢?”少年脸上却是一副莫明的伤感,“纵是面对未开时的花,若有心去嗅,也能嗅出花开后的醇香吧。”
小宫人被少年的神情感动,轻声道:“护卫大哥,你也是爱花的人吧。”
小年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花开后,你愿意送给我一朵吗?”
小宫人的心突地一跳,脸儿竟是红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是我娘的花啊。”
少年见她不舍,却也不强求,哂然一笑,转身走到缬芳殿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从腰上解下一只玉箫凑到唇边。
“护卫大哥,这宫里,晚上是不准有响动的。”小宫人急切的提醒着。
少年摇首一笑:“不妨事,都睡了呢。”便自顾自的吹奏起来。
小宫人初时还有些替他担心,随后却渐渐被少年的箫声吸引,斜倚阶前双手托腮听得入了神。
那箫声初时还算平和,其后却渐转委婉哀怨,在幽幽的夜色中绵延飘荡,花瓣随着箫声纷披散落,似乎也被这凄怨的曲调所感,散一掬红泪相陪。
待到曲声终了,小宫人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湿罗衫。
少年转过头来看着拭泪的少女,脸上却淡淡一笑:“小宫人,你哭个什么?”
“都是你不好,让我又想起我娘了。我本来,本来已经不再想了呢。”小宫人啜泣着埋怨。
少年把手抚上她的肩,“想就想了,哭就哭了,有什么不好。总是比想不得,哭不出的好上千百倍。”
小宫人抬起头来看他,眼中是淡淡的迷惑,少年却不再言语,踩着碎石小径,渐渐远去了。
夜,再度降临,小宫人却发现,少年竟比自己更早的来到了缬芳殿前,见到自己的出现,少年的脸上带着一丝丝慵懒的笑意:“真怕你不来了呢。”
“我要和娘说话,怎么不来,护卫大哥今夜还要吹箫吗?”
“你喜欢听吗?”
“我,我不知道,只是听了你的箫,就叫人心里难受,不听,却又空得紧,象失了魂一般。” “那么,我吹我的箫,你看你的花,好么?”
小宫人点了点头,淡淡地一笑,去给自己的花儿松土除草。耳边却又响起了悠悠扬扬的箫声。
少年走时,小宫人竟有些留恋:“你明天还来么?”
少年落漠脸上显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有人喜欢听我的箫声,为什么不来。哦,对了,小宫人,我带了样东西给你。把手伸出来。”
小宫人微微一怔,茫茫然伸出手去,虽不明其意,却总觉得这少年隐隐有一种让人顺服的气概,无论他说什么,都令自己莫明相从。
少年轻轻将小宫人纤细的小手握入掌中,看着上面因整理花木而划破的伤痕,不觉叹道:“好凉的小手,真个我见犹怜。”另一只手却探入怀中取了一个羊脂白玉的小瓷瓶出来,拧开瓶盖,倒了一些奶白色的乳液在小宫人的小手上。一时间,芬芳沁鼻,让人说不出的清爽。
“这是太医院专门为后宫妃嫔调制的护养药膏,可还管用吧。”
小宫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在一个陌生男子宽大的手掌中被轻轻揉搓,脸颊渐渐发热起来,却又不敢贸然抽回,但觉得双手温暖无比,心中忽的一酸,眼泪又滚落出来。
“呀,小宫人,你怎么有这许多眼泪可流啊。”少年面上露出善意的笑意。
小宫人这才惶惶然抽回双手,一面急着抹去眼泪,一边强笑:“哪个哭了。我,才,没有呢”
少年痴痴地看着她,片刻方道:“小宫人,有泪流,有泪流,也是叫人堪羡。你可懂得?”不等小宫人回答,便将那小瓷瓶塞入灵烟手中,笑道,“爱花也好,更该爱惜自己才对,傻瓜,下回不要用手去给花儿松土了,难道这大内宫中还找不到一只花锄吗”
第三夜,两人竟是熟了,见面后并无一言,少年吹箫,宫人观花,月光与箫声静静流淌,两个人都如沉入了宁静平和的梦中。
然而,这片刻清梦却被人打断了。
两个小太监打着灯笼从长满青草的碎石小径上跑来,见了少年慌忙扑地跪倒:“我的太子爷啊。奴才们找你都找翻了天了,您倒跑这儿图清净来了。您体凉一下奴才狗命,快随奴才们回去吧。”
“你,你是太子?”小宫人骤然一惊,慌乱之下,竟有些呆了。
“好大的胆子,你是哪个宫里的,竟敢站着和太子爷说话。”那两个太监这才注意到太子身旁的小宫人,立刻欲起身斥责。却又被太子一道凌厉的目光所止。
少年转过头来对着小宫人淡然一笑:“太子又如何,不过也是个高墙下的囚徒罢了。小宫人,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灵烟。”
“灵烟,灵烟。我记下了。”太子微合双眸,顿了一顿复又说道,“想不到最后的知音竟是个叫灵烟的小宫人。你喜欢种花,以后就光明正大地在这缬芳殿里种花吧,再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夜里来去了。”
灵烟听他言外有义,一时不得其解,不知如何回话。
太子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吗?我现在终是顶个太子的名份,难不成这点事也作不到吗?”
“小宫人,还不快谢谢太子恩典。”两个太监早已急不可待的提点着这不识趣的小宫女立时扣头谢恩。
待灵烟抬起头来时,只看见那太子已和两个太监飘然走远,心中却突然又升起深深的伤痛来,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石阶上留下的除了斑驳的花影,还有一管紫箫。
夜空中似乎还飘荡着那轻轻的,却又带着淡淡苦涩的箫韵。
从此以后,灵烟再也没有见过太子,只是转天便被分到了缬芳殿里当了个守殿的宫女,缬芳殿本是太宗皇帝时一位婕妤住过的偏殿,此后便一直荒芜,灵烟住在这里却也心安,日日守着那殿前的花木舒解心怀,看着那花苞一天天的长大,终于在谷雨前的夜晚开出了第一朵娇黄艳丽的花来。
看着那艳绝芬芳的花冠,灵烟突又想起了太子的箫声,又想起了太子曾向自己索要过这朵花来呢,只不知,那贵为储君的少年是否还记得这一时的戏言。是否会回来取回他的箫和预订下的花儿呢。只是在她的心里却已应允了太子的要求,在同样幽静凄凉的月光下把花儿剪了下来,也许,明天清晨,可以托一个相熟的宫女把这花儿送到太子的东宫去呢。
然而转过天来,宫中却传出了太子殡天的消息。
“怎么会,怎么会呢?太子,太子不是很年轻吗?怎么会,怎么会呢?”面对灵烟不解的追问,年长的宫女姐姐只是把嘴放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灵烟,在宫里,要活得长久,就要学会作聋子,瞎子和哑巴。”看着灵烟眼中的泪光,对方又加上一句,“连哭,也不要在人前哭。”
这,就是宫廷。
是夜,月光亦如水,水的流动有时是无声的,就象灵烟的泪,悄悄地流过,淡淡的消逝。
石阶上是太子的紫箫和一枝黄花。灵烟把玉箫拿在手中把玩,下意识地放到了唇边,下意识地仿了太子当初的模样去吹,一个悠长的音阶缓缓地从箫管上流淌出来,灵烟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发现,吹箫并不难。
先成曲调后有情,情到曲中调自成,灵烟把一腔心事自口中宣泄出来,箫音也断断续续的在月光下流转,初时生涩,继而悠扬,随后,便成了涓涓的细流,悠悠荡荡地倾泄出来。
箫声绝,意未尽,却隐隐传来一声轻叹。
灵烟心下一惊,太子大丧,自己却在宫中吹奏,便是大逆,惶惑之下,循声寻去,却见缬芳殿门半开,一个衣饰华贵的女子背侧身子站在了花木影中。
“是谁?是谁在那里?不要吓我啊。”灵烟轻声探问。
“大胆,你是在和我说话吗?”那女子的声音竟是无比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金石一般坚厉。
灵烟不敢仰视,低头看那女子移步走出花影,月光洒在那女子的衣裙上,却是金丝攒凤五彩辉煌的凤服,那是皇后的服饰啊。
“皇后娘娘。”灵烟惶恐地跪倒,却不知这个已权倾天下的武皇后何故会来到这冷落以久的偏殿来。
“你,便是叫灵烟了吧。你手里拿着的,是弘儿的紫箫?”这个有着神一样威仪的女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容质疑的。
灵烟除了点头外,几乎已无法喘息。
武后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宫人,在她的眼里,这个小宫人便如同她膝下的杂草一样,毫无起眼之处,然而刚刚那哀怨凄绝的箫声却偏偏就是出自这个平凡如水的小宫人之口, 那箫声几乎使自己忘记了国母的尊严,惶惶然而泪落,使自己记起了很多久已忘怀的感觉,那里面有着一种什么样的魔力呢。
武皇后略略平复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心境,缓缓说道:“灵烟,很好,看来就是你了。泓儿是今天辰时过世的,他的遗愿,就是能够用缬芳殿的花来祭奠他的亡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武后的语音和缓了许多。
灵烟心中一震,轻轻的略带惶惑的摇了摇头。
“听说,太子过世前几天都曾到这里走动,陪他过夜的只是一个低等的小宫人,那个人就是你吧。”灵烟听出了皇后话中的暧昧之意,心中不觉更是慌乱,她急急的摇了摇头,慌乱地辩解道:“娘娘,不,不是的。奴婢,奴婢......”
“你急什么?我还不打算问罪于你呢。”武皇后蓦然站直了身子,冷笑道,“外界臣工们本就传言是我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还要降罪太子最后宠幸的宫人的话,岂不是更授人以柄了。”
“你,起来吧。陪我倒处走走。”武后转过身去,缓行于杂草丛生的青石小径上,裙裾沙沙地拖过花木草丛,缓声说道:“太子是个有心计的人啊。就是我这个作母亲的,也看不透他内心的秘密。也难怪人家传闲话了。我又何尝不是听过很多不利于他的话呢,听说他在宫中也常常怨恨我这个母后管得太宽了呢,令他的天命之才无处可施啊。”说到这里,武后蓦然止住了脚步,回过身来问道,“在太子最后的日子里,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吗?”她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灵烟,仿佛要将这个宫女单薄的身体看成透明,灵烟只是低首轻摇:“太子,并没说什么,他只是,只是吹箫,给奴婢听。”武后的目光仍旧在灵烟的脸上停了片刻,方疑惑地问道: “只是听箫吗?你们好雅兴啊。”
武后的目光扫过整个偏殿的角落,口中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个缬芳殿也很久没有主人了吧,看来也该好好清扫一下了。那些花儿,都是你亲手种下的吗?”
灵烟微微颔首称是,武后并不回头继续前行,口中续道:“在我还是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初入宫,这里住了一位孟才人,那可真是一位才艺绝顶的美人啊。”灵烟微微有些诧异,她看不透这位皇后娘娘说这些话的意义,却也不便多问,继续跟在后面静听。
“可惜,再绝色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若不知如何守身自处,也只是一朵早谢的花罢了,上皇在世时不过偏宠了她几分,也只是一朝花红,到上皇膑天后,忌恨她的后宫女子便买通了术士假说先皇托梦要选一位皇妃在冥间伴君,可怜那样一个绝色女子,也空落一个华年殉驾的命运。想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想作这缬芳殿的第二任主人吧。”灵烟此时方听出武后话中的威吓之意,心下大乱,却偏偏不知如何解说。
武后冷冷一笑,驻立在石阶上,缓缓俯身拾起了那一枝黄花,凑到眼前细细观赏,脸上带出了一抹笑意:“这是牡丹吗?却不曾在宫中见过如此的品相啊。”
灵烟心头一惊:“皇后娘娘,这是御衣黄,是奴婢自己种出来的。”
皇后把目光投注到灵烟的脸上注视了片刻,方道:“你自己种的,哼,只怕是宫外带进来的野种吧?你的好大的胆子。”
“娘娘,”灵烟急急跪下哀告,“这是奴婢的亲娘留给奴婢的唯一的念想,求娘娘恕罪。”
武皇后闻言一怔:“这是你娘给你的。”
“是,娘娘,奴婢在宫中与娘亲骨肉分离,想娘的时候就看看这花,求娘娘体谅奴婢的心意啊。这,这,也是太子指名要过的花啊。”灵烟情急之下,又把太子搬了出来。
“泓儿,泓儿要的也是这种花儿吗?”武后的心中骤然闪过一丝酸楚,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久已忘却的记忆。眼前花影婆娑,宛如太子临终前苍白清秀的面孔:“母后,儿臣如有不测,只求能用缬芳殿的花来祭在儿臣的灵前,儿臣就无所遗憾了。”
“泓儿,泓儿。这便是你的本意吗?”武后微闭双目,泪水自眼角溢出。
一瞬间,两个女子都沉默起来,武后显然不想让自己流泪的样子被下等宫人看在眼里,她微微转侧身子,细细端详着手中的花枝,耳边又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个老太监凄惶的嗓音:“太平胜世,子时三刻。” “夜已深了,灵烟,长夜漫漫,你一定很思念你的娘亲吧。”
“是,娘娘,太子也说过,那有为人子者不思慕自己的亲娘的道理。”灵烟轻轻的回答道。
武后微微一震:“泓儿,真的是这样说的吗?”她的嗓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这世上作母亲的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停了片刻,武后又道:“太子还有一个遗愿,你知道吗?”武后将手中的花枝笼入袖中,回转身形说道,“我想,也一并在你的见证下满足他吧。” 批注: 新手上路 发表于:2007-04-30 17:31 发帖 12 精华:0 注册时间:2007-4-27 大
RE:缱绻红尘之御衣黄(长篇连载)-(一)
第六章 宫花寂莫人无语
在清幽的月光下,一切都变得让人朦胧恍惚,灵烟猜不透皇后的心思,也不知她要带自己去哪里,只是跟在武后的身后静静的走着,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国母的威仪无时无刻不在震慑着她身旁的人,虽然在她们两个人身前、身后还随行数名太监宫女,这些人走起路来,却小心翼翼,听不到一丝声响,只有间或一两声虫鸣鸟啼,预示着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面前出现的是一处比缬芳殿还要荒芜的宫院,如果不是宫门前还有两个蓬头散发的老宫人守着,几疑这里已不是大内宫廷的地域了。
武后无视守宫宫人失仪的慌乱举止,只用一道凛冽的目光示意老太监打开宫门,昂首走了进去。
除了灵烟以外,别的人都毕恭毕敬地侍立在门外,眼看着皇后娘娘只带着一名低等的小宫人走了进去。即使关上了宫门,灵烟仍能感觉出身后刺满了一道道嫉恨的目光。
这里的寒气竟比别处尤甚,凄冷幽寒的空气似乎已停止流动,连院中的荒草也僵直不摇,死气沉沉的气氛让灵烟打了个寒战,心中陡然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废黜的妃嫔幽禁之处,也是埋葬一切希望的地方。
直入内室,昏灯暗影中,四壁萧然,一床薄被围裹着的是一个面容憔悴而苍老的女子,口中低低的哼着含糊的曲子,竟无视屋内陡然出现的两个女子。
武后昂首立于那女人身后,看着昔日的对手衰老不堪的形容,心中也不禁有了几分恻然:“废后王氏,你还记得我吗?”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五指撩起垂落额前的几缕枯丝,朦胧的双目突的一亮,吃吃笑道:“武媚娘,武媚娘,你,你总归还是来了,我晓得的,淑妃之后一定会轮到我的,只是,你让我等的太久了。”
武后冷冷一笑:“你错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你和萧贱人终是不同的。如果不是托你的福,又岂会有今天的我?我,不杀你,相反,我这次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王皇后低下头嗤地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在这里吗?你会给我什么好消息。”
“我,是来释放你的,明天我便叫人送你去梁州和你的皇儿李忠团聚,难道,这不算是个好消息吗?”顿了一顿,武后续道,“无论你作过什么,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时间总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不是吗?你也该去享享清福了。”
王皇后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凄利的光芒:“忘记?忘记?哈哈哈哈。真的什么都忘了吗?”王皇后突然放肆在大笑起来,“不,我哪儿也不去,我活着,熬到今天,就是要再见你一面,就是要问你一句话。”她的冰冷的目光直直的凝视着武后的脸:“熬了十多年了,我活下来,就是要你亲口告诉我,小公主,是怎么死的?”
刹那间,武后昂然挺立的身躯突然颤抖起来。
“住口,你,你这个疯子,你疯了,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她的脸在片刻间罩上了一层恐怖的神情,“我给了你机会的,我给了你机会的。”
然而王皇后并不惧怕她的威吓,仍然开口大笑起来:“哈,你怕了,你也怕了吗?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小公主,是你自己亲手掐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住口。”武后终于暴发了,“是你逼我的,我本可以满足泓儿的遗愿的。是你,是你把这一切都毁了的。”她转身疾步冲到院内,口中大声呼喝着:“来人啊。来人啊。把这个疯子拖出来。”
王皇后疯狂的跳下地来,冲到门口,狂笑道:“你也怕了吗?你终于也怕了吗?纵是得到了那个位子,你也会天天怕得发抖吗?”她猛得转过头来注视着瑟缩在角落里的灵烟冷笑道,“你们的皇后,是饮了亲生子女的血也要得到权势的女人啊。下一个,也许就是你了吧。”
灵烟呆呆地看着废后被侍卫拖出去,看着武后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困兽一般游走,倏然间,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凄厉地划过夜空,灵烟周身一阵战栗,她看到了一个恶梦般的场景,两个武士抬了一个半人高的瓷瓮走了进来,那瓷瓮的口上探出一颗毛发蓬松的头颅来,头颅转动,蓦然朝向自己,白森森的脸上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小姑娘,你看,我美吗?”
阴森的寒意自灵烟心底里冒了出来,化为一声嘶哑的尖叫从喉咙里崩发出来,瘦弱的身体再也不堪这残烈的折磨而虚脱软倒在了门边。
黑暗,在无尽的黑暗中,显现出太子李泓俊秀苍白的面孔:“对不起,灵烟,真的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错了,原以为可以用我的死和你的花,唤回母后心中的慈悲,可惜,反而把你也卷入了残忍的深渊。”
“我不懂,为什么要我来承担,我只想种好我的花。”灵烟无力的回答。
“这样的宫中,还能开出美丽的花儿来吗?”太子长长的叹息着,眼泪从脸颊上轻轻流过,“父母兄弟,骨肉手足,都没有了亲情。李氏一族,将受灭顶之灾。即使离弃了这个世界,哪怕在冰冷的地下,我依然无法安然长眠。”
“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宫女,一个卑下的奴婢。”
太子无言,形容逐渐模糊,隐入了黑暗之中。
“太子,”灵烟情急之下喊了出来,睁眼坐起,却是南柯一梦,然而不等她从梦中完全清醒,眼前便出现了武后冰冷的面孔。
“醒了?你一定作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吧。看,你的头上出了很多汗,不知道在你的梦中泓儿是否告诉你了什么?”
“娘娘。”灵烟急急翻身下床,跪伏在武后而前。
“不用怕,这是我的寝宫,只有你我两个人。”武后弯下腰贴在灵烟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可以一起谈论属于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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