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蛮族营地在哪里收起了在哪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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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缘v月下葬莲花
2009-05-20 02:59
私人珍藏!拒绝轨道炮,拒绝求交往。此帖留名者都有好人卡一张!
乔贞案卷(更新中) [转]
这天夜里,三十一岁的暴风城建筑师奥利弗刚从寡妇坎丝帕家里出来,觉得有些冷,就紧了紧领子。在两人吻别之前,他已经答应了下次要给她多带些柴火来。
“贵族们给情人送钻戒,我只能送一捆柴火。”他不由得自嘲了一下。自从在皇家建筑师资格考试中失败后,他已经六个月没有工作了。
他只希望回到家的时候,妻儿已经睡着了,这样他就可以偷偷地到地下室抱出一捆柴火来,预先藏在后院荒废已久的马厩里。
要拜访坎丝帕的家,就必须经过旧城区的割喉小巷。这是他唯一向坎丝帕抱怨过的事情,但是却始终不肯向她说明原因。
今天,正如同往常一样,他在经过割喉小巷巷口的时候,停下脚步朝里张望了一眼。寒冷的风从窄小的巷口吹出来,仿佛一个濒死的人吐露着腐朽的气息。
那儿没有人,奥利弗对自己说,那儿一个人都没有。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在矮人区,他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路口。最近暴风城的流浪汉越来越多了,这些人总是让莱顿想起自己幼小的时候,捧着小锡盘乞食,强行给路过的马车擦车轴,然后索来一点小费,或者是马车主人对着自己腹部的一脚。
走过那人身边不久,奥利弗突然感觉到脚脖子有一种锐利的撕裂感。他的整个身子向前跪倒,就在跟腱断裂的疼痛迸发出来的同时,莱顿的背部又被刺入了一刀,头部不由得朝后仰去。
有人抓住了奥利弗的头发,然后把匕首顶在了他的下颌。
“这是你应得的。”那人说完,抽动了匕首。
奥利弗看见自己的血喷溅在石墙上,就像一桶鲜红色颜料倾入大海。
坎丝帕,他想。对不起。
乔贞老了。作为军情七处的探员,能活到五十岁也是不容易,所以这衰老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还不清楚。
在这个淡如泉水的下午,阳光里渗透着温良恭谦的风声,城外的大橡树树冠上干燥着鸟儿的白色粪便,而乔贞却在英雄谷里钓那无趣的鱼。他看着鱼漂在水里浮上来潜下去,幻想那其实是马迪亚斯·肖尔的脑袋,鼻孔汩溜汩溜地喷着水朝他求饶:“乔贞先生,您还能干二十年咕噜噜,不,二十五年咕噜噜噜。”
嘁,没意思,乔贞心想。他将鱼竿往上一提,却发现鱼钩挂上了一团乌七八糟的东西,就像一块纠结成团状的抹布。
带头发的死人脑袋?
不,不是。乔贞收回鱼线,让那摊破烂玩意趴在岩石上。那是一件破烂的蓝色上衣。乔贞拎起它,展开来打量了一下,发现无法被河水冲刷的血迹,已经渗入布料之内。
“工作经验带来灵感”——这是他在课堂上常常教诲特工后辈的词儿。于是在这自豪灵感驱使下,他脱衣服跳下了水,而且还不忘先做一整套准备运动预防小腿抽筋。虽然运河的水不是那么清,但他还是立刻瞅见了其中无处不在的小鱼,不由得暗自咒骂:“那鱼竿也太不好使了。”
没潜水多久,他就发现了那具男尸。它被粗麻绳绑得严严实实,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河底的一块大石上。河水对视线的扭曲,让它从远处看上去恍然一张扭曲的军旗。在乔贞靠近它之时,一条小鱼从它的嘴洞里游了出来。
尸体正面没有明显的外伤,乔贞游到了后面,才发现那刻在尸体背脊上的两个大字:V3。这两个字大约是用四刀刻成的,刀痕很深。浸泡得浮肿苍白的皮肤,加上这刀痕,就像是产生了断裂的冰层。一缕被拉扯出来的皮肉挂在”V”的最下方。
这时候乔贞憋气已经到了极限,赶忙浮上水面,鼻孔里突然冲入的水让他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暴风城的治安队伍工作效率还是挺高的,运走尸体的时候没有引起太多平民的注意。乔贞接过一个卫兵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脸。
“那个人我认识,”乔贞心想,“那个标记我也认识。”
“乔贞大人,那个你用完了吗?那是治安队的公物……”卫兵怯生生地指了指还贴在乔贞面上的毛巾。
看着治安队的马车消失在旧城区的方向,乔贞才想起来,今天该到埃林·提亚斯的奶酪店里去取自己老早就订购了的奶酪。
埃林小乔贞四岁,但是却已退休了。几十年来,两人一直搭档干活。
“爸爸在二楼,你自己上去找他吧。”埃林的女儿伊莱恩在柜台前不抬头地说。
“哦。”同事的这位漂亮女儿一向不大爱打理乔贞,他也只好干巴巴地点了点头,便来到店里的二楼。
当乔贞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埃林手忙脚乱地把什么东西包裹起来,回头说了一声“啊,你来了”,然后马上把包裹递给了乔贞,“这些就是你的份儿,拿着。”
乔贞掂了掂包裹。
“这儿有5磅?”
“你怀疑我没给足量?难道多年的侦探生活让你学会把老朋友也当成嫌疑犯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乔贞……”
“没这意思。你这儿有点东西,埃林。”乔贞指了指埃林的左边下巴。
“哪?”埃林一手指抹上了自己下巴上的奶酪渣,连忙在裤腿上擦了擦,“噢,谢谢。”
拿到了奶酪,但乔贞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进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说:“你还记得两个星期以前发生在矮人区的那起案子吗?”
“当然记得。建筑师奥利弗被人抹了脖子,犯人用他的血在墙上涂写了两个字——是什么字来着?”
“类似的案子今天又发生了。”
“什么案子?怎么个类似法?”
“运河里发现一件尸体,背上被刻了‘V3’两个大字,字迹就和奥利弗尸体旁边发现的一模一样。”
“背,背,”埃林用左手绕到自己背后,皱着眉头想像那儿被刻上字是什么样子,“噢,那一定很痛。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这肯定不是独立的案子。恰好,我认识第二个受害者,他名叫莱顿·方达罗恩,是在人口审计处工作的……”
“别说你想插手。这事儿还不一定归军情七处管,更不用说马迪亚斯现在对你的态度了。”
“今早上他很明白地跟我说了,感谢我一直以来的贡献什么的。”
“那个混小子!不过我看他也说得没错。你老了,乔贞,我俩都老了,”埃林说。“记得我俩曾经为了追逐某个巨魔,一口气爬了丹莫罗的两座雪山么?现在肯定是做不到了。老头子该做的事情就是享受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
埃林吸了吸鼻子。“恩,我女儿的羊肉汤快煲好了。留下来吃晚饭怎么样?”
“算啦,”乔贞起身了。“我觉得伊莱恩今天对我特别没好感。”
埃林把乔贞送到了店铺门口。夕阳的余晖像淡淡的金色海潮,覆在暴风城民居的顶头上。
“乔贞,知道伊莱恩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埃林说。
“你终于打算告诉我了?”
埃林叹了口气。
“从伊莱恩小时候开始,你身上的血腥气就让她感到不安。”埃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俩都是做脏活的人。但是在工作完成后,我必须让自己变回一个普通人,不然女儿不会拥抱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能够明白。”
“乔贞,你是很敬业,很努力。但是你却把为军情七处卖命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你对自己身边的人太刻薄了。看看你!五十岁了,没有妻子,没有孩子。这不是你应得的生活。”
“埃林,或许你不是第一个向我说这些话的人。”乔贞的手指搓着奶酪包裹的边缘。
埃林又叹了口气。
“关于这件谋杀案,作为老朋友,我想劝你,放弃吧,过正常一些的日子。”
“谢谢你的意见,”乔贞点了点头,“还有谢谢你的奶酪。”
然后,他就离开了,随着隐去的阳光一同走进暴风城的小道。
这天下午,乔贞敲开了坎丝帕的家门。从半开的门缝里,出现的是一张憔悴的女人的脸。
“您是坎丝帕·莫菲利女士吗?”
“……是的。”
“我是为军情七处工作的。关于建筑师奥利弗·山德尔,我有些问题想问您。”乔贞正在努力搜索合适的词汇。
坎丝帕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应该去问他的妻子和儿子。”
“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了,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相信我,让我问完问题,远比打发我走要来得方便。”
“……请进吧。”坎丝帕拉开了门。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但是也很洁净。乔贞在屋子中央的饭桌前坐下,坎丝帕没有给他上茶,只是心神不定地坐在他对面,十指绞在一起。
坎丝帕不是一个富有吸引力的女人,远远不及奥利弗那有一头金色波浪般长发的妻子。而且因为在好几处公共设施的食堂兼职,长时间的烟熏火燎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
“那么,”坎丝帕说,“你想问些什么?请快一些,我呆会还有活要干。”
“奥利弗和你,是在两年前认识的,对吧?”
坎丝帕显得很惊诧,然后点了点头:“是的。”
“据说你们在相识一个月后,就开始幽会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追求我。”坎丝帕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又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他是一个建筑师,而我只是一个负责大锅饭的寡妇,还比他大三岁。这真的很难……拒绝。”
“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
“那时候,我替石工兄弟会做饭,午休的时候再把饭菜分发出去。他很引人注目,因为建筑师们有专用的高级食堂,他却每天到我这儿来领定量的午饭,然后和工人们一起吃。我很好奇,就鼓起勇气,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了我。就是这样。”
“他为石工兄弟会工作?”乔贞查过奥利弗的个人官方履历,但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他当时是兄弟会的副总工程师。当那次叛乱发生的时候,我非常担心他也会卷入其中……毕竟那么多人都被杀死。太可怕了。”
“是的,范克里夫掀起的叛乱……那真是一场灾难。”乔贞停顿了一下。“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他可以在叛乱中置身事外?”
“先生,您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吧?您可是军情七处的……”
“无论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而且,你不会因为你的话而招来任何麻烦。”
坎丝帕磨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显得非常不安:“奥利弗把范克里夫的计划,告诉了暴风城的一位伯爵大人。当然,他只是告发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一部分而已……在叛乱前,那位伯爵大人把他藏了起来。”
“那位伯爵允诺他什么奖赏吗?”
“他……他没有给我明说过,但是我想大概是皇家建筑师的资格吧。因为在事发前,他曾经对我说了成为皇家建筑师的种种好处,还说自己一旦获得资格,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我在一起了。”
乔贞皱了皱眉头。“和他的妻子离婚,正式迎娶你?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是的。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吓坏了。要知道,他的妻子可是一位家世显耀的***。”
正因为妻子身份显赫,所以奥利弗才会需要一个皇家建筑师的身份,不要说离婚,至少在面子上过得去。这顺理成章,乔贞想。
虽说如此,但做一个叛徒永远是危险的——无论你背叛的是哪一方。奥利弗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坎丝帕突然激动了起来。“事后,奥利弗说过很多次,他很内疚……他七岁以前一直都靠乞讨和拣垃圾过日子,八岁以后进了孤儿院,才有机会读书,做了建筑师。他总觉得那些领着微不足道工钱的人是自己的弟兄,所以才不用高级食堂,和他们一起用餐。但是……”
“这么说,奥利弗为了和你在一起,甘愿背叛自己多年来认同的弟兄。”
坎丝帕显得很窘迫,不发一言。
最终,奥利弗并没有得到皇家建筑师资格。这是官方档案中无法抹杀的东西,所以乔贞很清楚。这并不奇怪,因为做叛徒的酬劳是不可能被保证支付的。
“非常谢谢你的合作。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乔贞说,“你爱他吗?”
坎丝帕抬起头,面色苍白。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乔贞。
“我想我问得非常明白了。你爱奥利弗·山德尔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从这微弱的声音看来,如果说她刚刚大哭过一场,也是可信的。
“毫无疑问,奥利弗是深爱你的。他愿意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的弟兄。且不论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对你来说,和皇家建筑师结婚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最后,结果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圆满,你心中多少会有那么一些失落吧?”
“你在暗示什么……?”坎丝帕的音调升高了一些。
“事实上,在奥利弗遇害的那一夜,有人看见他从你家……”
乔贞这句话没说完,坎丝帕就把一个茶碟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臂膀上。她猛地站了起来,几乎要把桌子掀倒,失控地大喊着:
“奥利弗已经死了,先生,他死了!我尽力想把这个事实忘记,但是你却强行要我记起来……而且你明明知晓一切,却还要问我爱不爱他!什么样的冷酷心肠让你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天哪,你甚至怀疑是我把他……你是一个恶魔!恶魔!”
坎丝帕脚一软,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也并不在意乔贞是不是还在自己屋里。
乔贞走出了门。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不认为坎丝帕有足够的动机杀死奥利弗,但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他不得不做。和坎丝帕类似的充满伤痛的眼神,他已经见识过太多。
这天夜里,乔贞来到了猪和哨声酒店——他最常光顾的地方,老板是大卫·朗斯顿,当初开这家店子的时候从乔贞那借过钱。不过今天在店里的只有老板娘舍尔莉·朗斯顿和她的女儿妮可·朗斯顿。
“大卫到哪去了?”乔贞对正在柜台前清闲地读着一本小书的舍尔莉问道。
“订购一箱月光酒迟了半个月都没到,他自个儿去催了。今天想点些什么?乔贞。”舍尔莉说。她四十五岁,风韵犹存。而她的女儿妮可,更是公认的大美人,不过这样一个美人二十五岁了还没结婚,多少有些不平常。
在妮可给乔贞上菜的时候,他一直从侧面看着她浅绿色的深邃眼睛。
“别那样盯着我女儿看。”舍尔莉说。“对你来说,她太年轻了。”
“我只是觉得,她和你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乔贞又回头看了看走向另一桌的妮可的背影,然后执起了餐叉。
“恩,真是美味。”嚼着煎肉排的乔贞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今天你哪根筋不对了?不仅话多,而且还称赞起我们小店的菜色来了?”舍尔莉说。
“舍尔莉,”乔贞说,“后天是你的生日吧?”
“……”
“大卫和妮可一定会替你准备一个完美的生日宴会。不过,我想,我大概也能给你准备一些东西……你看怎么样?”
舍尔莉叹了一口气。“乔贞,你还真有心。是谁说话刺激到你这根木头了?”
“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接受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如果是二十五年前,甚至十五年前,我会说‘是’的。但现在不同了。我们都不年轻了,乔贞。有的事情过去了,就不该再把它给唤回来。我俩之间已经结束很久了。”
“是啊,大卫从我身边偷走了你。”
“够了,别说了。天啊,我都已经结婚二十五年了,你……”
“舍尔莉,虽然我老了,可是我不蠢。你对我做的事情并不公平!”
乔贞没有预料到自己的音调高到吸引了旅店里的所有人。舍尔莉捂住嘴转过身去,当作没有和他说过话的样子。而妮可那充满疑虑的眼神,更让乔贞感到十分不自在。他连忙离开了旅店。这时候,一阵凉风从狭窄的过道中袭来,他打了个寒战。
这不是你应得的生活。昨天埃林·提亚斯说的这句话,在他大脑中回响。
近来,达寇总是过得提心吊胆。从军情七处那儿领来的一百个金币已经花得只剩零头,一度依靠这些赏金沉湎于酒色的他,算是再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穷途末路。
这天夜里,他被舍尔莉从猪和哨声酒店里赶了出来——因为没带够酒钱。那是他喜欢的店,因为他可以偷瞄着妮可·朗斯顿,幻想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婆娘,什么嘴脸。”他搓着被舍尔莉扭得发红的手腕。
路边有个乞丐将手伸向他,满以为这个曾经大大方方扔给自己一个银币的人会再次展现慈悲,但是达寇一脚踢在乞丐脑袋旁边的墙壁上。
“愚蠢的废物,渣滓。渣滓!”
留下这一句咒骂,他便沿着河岸,摇摇晃晃地晃荡。
他迷糊的眼神不时瞟过河面,那其中有他扭曲的倒影。
突然间,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看到另外一个影子就在自己的影子后面,几乎就要重叠。
他猛地回头,但是没有看见任何人。
“狗屎——”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达寇大跨步向前走去,但是他清楚,困扰自己多时的那个梦魇再次出现了。被他所背叛的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无数次让他在睡梦中惊叫着醒来。
但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河面。跟在他背后那影子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他的耳朵根竖了起来,脚步愈发仓促。
“喂,你!”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声,差点让达寇惊叫起来。当发现叫住自己的是卫兵的时候,他心想:“谢天谢地,是个活人。”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卫兵走上前来。
“只是想回家,先生。我刚从猪和哨声酒店出来。”
“看上去你似乎情绪不太正常。报出你的名字。”
“我是……”
卫兵打断了达寇的话。“啊……我认识你。你叫格拉姆……不对,达寇是吧?那个带着我们的军队找到范克里夫藏身地的迪菲亚叛徒?”
“是的,长官。是我。”
“我听说你拿到了一百个金币。那可值得上我半年的军饷。不过你这模样,并不像过得很有余裕的样子……算了,既然是你,那我就不追问了,谅你也不敢惹什么事。”
“那是自然,长官。”
“好了,你走吧。以后不要这么晚在外面游来荡去。”
“谢谢,长官。”嘴上这么说着,达寇心里想的是“又一个空吃粮不会办事的渣滓。”
见过一个活人,他暂时抛却了关于那梦魇的想像,吐了一口唾沫大跨步走起来。在运河区桥段前的拐角,就在他脑袋里算计着怎样用最后的一点零钱去地下赌场碰碰运气的时候,一只手从墙壁的阴影后探了出来,将他一把揪住,蒙住他的嘴,将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
达寇在临死前,死死揪着对方的袖子,嘴巴朝前努着,吐着血沫,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对方割下了他的舌头,刺在匕首上,蘸着血在墙壁上涂抹出两个大字:“V3”。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两个血字会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更为鲜烈。
正是在看到达寇尸体的时候,乔贞才将这桩系列谋杀案和范克里夫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因为他认识达寇——那一百个金币的赏金就是从他手里递过去的。
乔贞来到暴风城人口普查办事处,调查第二名死者——人口审计员莱顿·方达罗恩的情报。他不断的逼问,弄得皇家代理人巴瑟罗尔满头大汗。
“是的,是的!莱顿确实因为犯过错,而被降职。但是这能成为他被谋杀的理由吗?完全没有道理!”
“看起来对于他的死,你感到很不安。”乔贞说。
“不安?是吗?当然,我当然很不安。如果你每天对着这些数不清的逃避兵役人数审查书,你也会不安的。”
“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巴瑟罗尔。而且你知道我是为谁工作的。但是你看,我很有友好地用私人身份来找你打听这些事,所以你最好明智一点。”
这类不动声色的威胁通常都很有效。
巴瑟罗尔搔了搔光秃秃的脑袋。“你保证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圣光在上……”
“天哪,巴瑟罗尔,你还小吗?难道我们是在玩猜谜游戏,而不是在进行有关于一桩凶杀案的调查?”
“好吧,”巴瑟罗尔说,“莱顿被降过职,是因为他故意误报了石工兄弟会成员的人数。”
又是石工兄弟会,乔贞心想。
“那是在范克里夫那混小子没有扯反旗的时候,石工兄弟会和他们的家眷,一同住在旧城区。当时工程管理处按照人数给石工兄弟会发放生活费,莱顿依照某个人的意思,将兄弟会的人数缩减了再上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这样吩咐他误报的‘某个人’,就能从那笔款子中抠一些油水了。”又一个顺理成章的结论。
“我告诉你,那笔款子可不少!不过必须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参与。后来事情被捅出来了,遭到惩罚的只有莱顿一人。毕竟某个人是动不得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你是个好人,而且非常诚实,巴瑟罗尔。我需要知道的就这些了,继续忙活你的吧。”乔贞转身打算出门。
“乔贞,等等。”
“什么?”
“呃……”巴瑟罗尔似乎有些犹豫,“你觉得这是范克里夫的余党在报仇吗?”
“我只能说,现在不能否定这个猜想。你看上去有些害怕,巴瑟罗尔。是不是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没有了,乔贞。我并不是害怕。只是这屋子里怪气闷的……”
奥利弗·山德尔,莱顿·方达罗恩,达寇——三个死者都与石工兄弟会有着这样那样的联系。乔贞实在找不到第七军情处将这桩系列谋杀案搁置不管的理由。马迪亚斯·肖尔的调查员们仅仅是走个流程,远远比不上乔贞如今了解的程度。
迪菲亚兄弟会的巢穴早已被捣毁,而范克里夫也被处死已久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起系列杀人案简直就是对第七军情处的直接挑衅——
“我不能用这种先入为主的结论去考虑。”乔贞暂时中止了自己大脑中的推断。
此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宅子。他没有点蜡烛,苍白的月光从窗口探进来,照射在他养着的黑猫背脊上。黑猫鼻子前的浅底锡盘里有一根干巴巴的鱼骨头。
乔贞肚子饿了。他拿起一块一直搁在桌面上的面包,抹了点黄油就吃起来。吃完后,他拿起了黑猫的浅底锡盘,把那根鱼骨头扔掉了,然后来到水池子前洗那留下了不少小虫排泄物的盘子。
水池前挂着一面小方镜。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前额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嘴角的皱纹已经掩盖了年轻时候留下的一块伤疤。他褐色的眼睛仍然是有神的。
“镜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把锡盘往水池边一扔,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拓着“V3”符号的纸条,看它在镜子里面的倒影。
他老早就觉得“3”的笔画过于平直,现在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镜子里的纸条,分明写着“EV”两个字母。
Edwin VanCleef(艾德温·范克里夫)。
几十年来,乔贞一直和埃林搭档干活,每当有什么独到、有价值的见解,就会马上提供给对方。现在,他忘记了埃林劝他放弃这起系列谋杀案的忠告,兴冲冲地跑到了埃林奶酪店,却发现大门紧闭。
在高喊数次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后,埃林的一个邻居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乔贞面前,告诉他:“埃林昨晚上在自家店门口不知被什么人袭击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呢。”
在医院病房门口,乔贞首先面对的是老朋友女儿的冷眼。
“你来这儿做什么?”伊莱恩·提亚斯双手交叉在胸前,毫不客气地挡住了入口。
“你父亲在里面吗?我想见见他,伊莱恩。”
“你来我家取奶酪那一天,对我爸爸说了些什么?”
“只是一些闲聊。”
“你最好告诉我。”
伊莱恩显得咄咄逼人,乔贞这么多年来也早已习惯了。但是对于好友的女儿,他始终没办法让自己的态度强硬起来。
“伊莱恩,你在做什么?让乔贞进来!”屋内传来了埃林的吼声,然后接着两声咳嗽。伊莱恩一脸不情愿把身子从门口往屋子里面挪。
乔贞进入了单人病房,看见埃林躺在病床上,脑袋上和胸前都缠绕着渗血的绷带。虽然面色不大好看,但比起普通病人,他还要显得精神得多。
“坐这儿,乔贞。”埃林拍了拍自己病床的边缘。
“发生什么事了?”乔贞在病床边坐下,说。在他的记忆里,这远远不是埃林受伤最重的一次,而他也无暇表达累赘的关心。
“乔贞,这……”埃林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转过头对女儿说:“伊莱恩,你出去。不要听我们说话。”
“爸爸……”
“听话,乖女儿。”
“……不要太劳累了,您还得休息。”伊莱恩不情愿地走出了病房。
“好了,乔贞,现在只剩我们两人了。你看上去肯定不是专门为了探病而来的,除了我的受伤,大概还有别的东西让你觉得更有趣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乔贞说。“但我现在需要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埃林稍微坐起了身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袭击。那个人一直隐藏在阴影中,还穿戴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似乎是有计划地不让我看见他的脸。我唯一看见的是他刺在我身上的刀——那玩意在黑暗中也闪闪发亮。”
“你被刺了哪里?”
“前胸,幸好我及时截住了。脑袋上这些伤是我后来撞到了墙角给弄的。当时,我身上恰好带着切奶酪用的刀,虽然不怎么锋利,但是却很幸运地把他的刀打掉在了有光线的地方。那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刀面上刻着一个字母——J。我想拿到他的刀,但是却失败了。那家伙速度很快,而且力大无穷。幸好我乘他弯腰拿刀的时候,在他身上捅了一下,然后他就逃走了。如果是在十年前,这家伙能逃得掉才怪——”
“J?”
“是的,J。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看你这副表情——你该不会把我这事儿和那起系列凶杀案联系起来了吧?”
“实际上,”乔贞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把自己的调查结果说出去之后,乔贞面对的是埃林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乔贞,你前面说的我都懂,比如三个死者和兄弟会的关系——但是那个‘反写的EV’,听上去太不合情理了。”
“它本身确实不合情理,但是它并非独立存在的。埃林,你的思维能力还没有退化吧。”
“你是说有人在为范克里夫报仇,并且留下了艾德温·范克里夫的名字简写做暗示,又出于不知什么古怪的原因,还非得把‘EV’反写成‘V3’来迷惑别人不可?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我要找出这个原因。还有,说实话,我觉得你就是杀手的第四个目标。你没有死,他还会再来的。”
“如果我是第四个,你也许就会是第五个。和范克里夫被处刑有关系的人至少有一二百,你不觉得凶手目前为止的做法太有随意性了吗?”
号称不插手这件事的埃林,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和乔贞分析起来。
“没错。所以暂且不提及你,至少在那三人之间一定还有别的联系。”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阻止你了,”埃林说。“你就好好干吧。小心一些。”
出了医院后,乔贞找到了几个曾在自己手下做事,并且很忠心的后辈,让他们安排人日夜守卫埃林的病房。事实上,埃林的受伤,让他抓住凶手的心变得更为急迫。
他回到家,将到目前为止的情报都详细整理了一遍,然后在一张纸片上写下总结。因为不是要交纳给官方的报告,所以他用“这样的事件,仿佛让人联想到,某个作恶多端的人成为幽灵,展开了恶毒的复仇”这一个人色彩颇重的句子做结。他将这张纸片揣在怀里,就像揣着一张奖状,然后去了猪和哨声旅店。
舍尔莉似乎不那么欢迎他。非常难得的,乔贞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稀里糊涂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了一个不会打扰其他客人的角落。他再次怀着羞愧和失落离开了酒店,回到家后伸手去掏那张纸片,却什么都没有掏到。
纸片丢失了。
三天后,一个关于“范克里夫的幽灵复仇”的流言就从乞丐群体中传遍了暴风城。一方面是平民和部分贵族的人心惶惶,一方面是某些范克里夫暗中支持者的蠢蠢欲动,他们想当然地相信着“某个能继承领袖光荣的人出现了”,就连暴风城周边的迪菲亚残党也开始了新的活动。很快地,暴风城下达了全城禁严令。
乔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犯下了这么愚蠢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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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缘v月下葬莲花
2009-05-20 03:00
一个月内,没有发生新的谋杀案。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乔贞家那紧闭的破门被巴瑟罗尔敲开了。
“你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啊,乔贞老兄。”巴瑟罗尔说。
“你竟然主动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不大搭边的问候吧?”乔贞仍然记得向巴瑟罗尔询问第二名死者——莱顿·方达罗恩的情报之时,他脸上那副难堪的样子。
“喔,你的猫养得很好呢。胖得就像怀孕了。”巴瑟罗尔逗弄着阳台上睡着的黑猫。
“它是怀孕了没错。”
“我觉得,你这儿应该栽些盆景……”
乔贞猛地把巴瑟罗尔进来后没有关上的房门一摔,发出的剧烈响声吓了巴瑟罗尔一大跳。“够了,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有一些心不在焉,”巴瑟罗尔显得很尴尬,然后在桌前坐下,“这一个月来我过得很难受,乔贞。凶手还没有抓到,而我的同事整天都在谈论着‘范克里夫的幽灵’,让我心神不定。我一直害怕着,自己会成为下一个……”
“对,那是有可能的,”乔贞一半认真一半自嘲地说,“反正我还没有发现前三个受害人有什么真正的联系。如果凶手的网撒得够大,你是绝对逃不掉的,巴瑟罗尔。有一天,你的尸体会被发现在随便哪个屋檐下,除了墙壁上那大大的红色‘V3’之外,你剩余的血都被放空了,流到阴沟里。”
“我的天哪,圣光在上!”巴瑟罗尔被吓住了,而这正是乔贞想要的反应。
“圣光不能救你。”
“我希望你能早日找出凶手,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我本来是该一直保守着秘密的,但是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
“你说吧,我听着。而且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好吧。”巴瑟罗尔咽了咽口水。“艾德温·范克里夫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他叫戈塔罗·范克里夫。”
这是乔贞这么多年来的工作中最让他出乎意料的情报。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仔仔细细地吸取进巴瑟罗尔说的每一个字。
在二十七年前,一个让流浪汉难以支撑的雪夜,还未满月的范克里夫兄弟被弃置在暴风城孤儿院的门口。他俩被裹在同一块薄薄的毛毯里,两个人的手指上都套着一个纸环,上面写明了他们的出生日期和姓名。当孤儿院的女工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人都只剩一口气了。
女工不知道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所以就擅自按照重量来划分了。较瘦弱的戈塔罗·范克里夫成了弟弟。
这不仅仅划分了他们的辈分,似乎也划分了他们的命运。哥哥艾德温极其聪慧,被引荐到一家正式的小学,领取了全学年的奖学金。而弟弟戈塔罗却呆笨、愚痴,常常受欺负。
但是,在十五年前,也就是两人年满十二岁的时候,戈塔罗却消失了。
“消失……?”乔贞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千真万确,是真正的消失……!没有任何记录,没有任何当事人……他就这么消失了。我是人口普查处的皇家代理人,如果是连我都要隐瞒的失踪人口记录……天啊,这件事总是让我感到害怕。”
“喝口水吧。”乔贞把一个水杯移到巴瑟罗尔面前。
巴瑟罗尔只喝了一小口,却还是差点呛到。他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激动的情绪。
“老实说,当我从你这儿了解到这起谋杀案的时候,我脑子里最初的想法就是‘说不定这是失踪的弟弟在为哥哥报仇’。但是近来,这个想法变得越来越清晰、可怕,我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我会想,我们杀死的那个范克里夫,真的是艾德温吗?还是说在十二岁时失踪的才是艾德温?而连杀三个人的凶手,又是哪一个呢?这一对兄弟到底有没有真的存在过?真相到底是什么?到我被杀的那一天,会是谁把尖刀刺入我的心脏呢?……”
他捧着杯子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乔贞,帮帮我。我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了……”
“我会尽力的。”乔贞说。“巴瑟罗尔,你是皇家代理人。你不能让自己此时的情绪被其他人发现。”
“我说过会告诉你一切……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二十七年前将范克里夫兄弟拾回来的女工还活着。一个月前,她刚刚搬回暴风城,继承了死去丈夫的大宅子。她的名字是格申娜·普林斯切,去找她吧,乔贞,或许你可以得到你需要的东西。这样的噩梦,我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
乔贞不知道格申娜·普林斯切的具体年龄,但看上去她已经有七十余岁了。
替乔贞开门的是一个不苟言笑,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他叫提森,是我的仆人。”格申娜以老年人特有的和蔼语气微笑着说。
如预想中一样,乔贞并没有从格申娜这儿得到更有用的情报。这和她是否在撒谎无关。
“我带过不下三百个孩子,但即使如此,”格申娜说,“对范克里夫兄弟,我还是记得非常清楚。兄弟俩都是听话的好孩子,虽然弟弟戈塔罗脑筋不太灵光……”
“对于他的失踪,您怎么看?”
“我当时很伤心,哭了好几天。在知道艾德温叛乱以后,我又哭了……简直不敢相信那孩子竟然会成为这样的人。对了,我还留着孩子们送给我的一些东西,其中也许有范克里夫兄弟俩的。您想看看吗?如果对您有用的话……”
“我希望能看看,非常感谢。”
格申娜让仆人提森把乔贞带到了屋子二楼。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小隔间,门上挂着一把腐朽已久的锁。
屋内非常狭窄,并且充满尘灰。洋娃娃,皮球,小纺织品……等等让人联想到童年的东西,全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格申娜没有上楼来,只有提森在门口等着。乔贞因为他投射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而不自在。
“乔贞先生,时候晚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提森说,“太太要休息了。不管有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您都该走了。”
“好吧,我……”乔贞无奈地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本堆在木门背面的蓝皮薄笔记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将笔记取到手中,封面的姓名栏上写着:
“戈塔罗·范克里夫”。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无法辨认的符号——起初他是这么想的,但是片刻后,他才真正弄明白。
所有的文字都需要用一面镜子才能阅读,就像“EV”被写成“V3”一样。
这是一本全部用“镜像文”写成的日记。
如果这时候有一面镜子,乔贞将会看见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惊诧。
“先生,你不能把那东西带走。现在,你该回自己的家里了。格申娜太太不希望被打扰。”提森的眼神毫无说服余地。
乔贞有一股打昏提森,然后把日记本偷走的念头,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在回家的路上,两个范克里夫的形象在他大脑里重叠起来。
“戈塔罗还活着,”他心想。“失踪这十多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但是如今他要为自己的哥哥报仇。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找到他的下一个目标……”
每当觉得案子获得了重大进展的时候,乔贞就会到猪和哨声酒店庆祝一番。这次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酒店后的小巷,正好看见妮可·朗斯顿从店后门出来,往门前沟里倒一盆脏水。
在离她还有十米的时候,乔贞突然心血来潮地想问问她的父亲,也就是大卫回家了没有。他刚刚开口,便发现一个黑影从妮可身后猛地蹿起,把她扑倒在地。
乔贞大喊一声,便朝前奔去。那个黑影站了起来,很快逃掉了,乔贞本想追上去,但是妮可的哭叫声却把他的脚钉在原地。
舍尔莉听见女儿的哭声,也从后门出来了,看见乔贞在场,便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乔贞,你……对我的女儿做什么了?”
幸好,解除这个误会并没有花太多时间,而妮可除了摔倒在地的时候扭了脚以外,并没有受什么伤。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乔贞帮着舍尔莉把她搬到了卧室里休息。舍尔莉把客人全部赶走,然后关了门。
“乔贞,你也走吧,妮可只是被吓住了。我来照顾她就可以。”
“那么,我……”
乔贞正要离开的时候,妮可却带着哭腔说:“不,妈妈,你不要赶走他。我有事情要对他说。”
“妮可……?”舍尔莉满肚子疑虑。
“非常重要的事情,妈妈。我一定要说出来……”
“妮可,说吧。放心,你现在很安全。”乔贞说。
“我知道杀死他们的是谁,他是来报仇的……”妮可抽噎着说,“他确实是‘范克里夫的幽灵’。但不是艾德温的幽灵,而是戈塔罗的……现在轮到我了……”
“妮可,你在说些什么胡话啊?”对舍尔莉来说,女儿这一番话就有若梦呓,但是乔贞却知道其中的意思——虽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把妮可也牵扯上。
“我知道戈塔罗是谁,妮可。他是艾德温的弟弟,十五年前失踪了。你想告诉我什么?一定要说清楚!”
“不,戈塔罗没有失踪,”妮可捂住了双眼,泪水从指缝间溢出,“他死了,是被杀死的……就杀死在割喉小巷里!”
“杀……死?”乔贞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思维灵活起来。
“对。我们五个人只是想开个玩笑,像往常那样,欺负他玩玩……但是他却突然拿出一把小刀,挥来挥去……我当时在巷口把风,没有亲眼看见,不知是谁把刀夺了过来,然后就……”
“我的天哪。”舍尔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妮可,你熟悉他们兄弟俩吗?还有你所说的‘五个人’都是谁?再给我详细说说!”乔贞激动极了。
“那时候,戈塔罗经常被我们欺负……因为他又笨,又儍。但是只要艾德温在场,我们就不敢找他来恶作剧。戈塔罗会写‘镜像字’,就是需要倒过来看的字……事实上,也许因为他脑子有问题,他根本就没办法写正常的字。他把所有被我们欺负的事情,都用镜像字写在一本日记里。他非常崇拜自己的哥哥,甚至幻想自己就是他,每篇日记后的署名都是‘V3’,也就是‘EV’……他把这本日记藏得很好,我们找不到,就经常为了这个找他麻烦。
“戈塔罗被杀死的时候,在场的五个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奥利弗·山德尔,莱顿·方达罗恩,格拉瀚……第五个人我记不清楚了,在那次事故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他。”
奥利弗,莱顿,格拉瀚——这三个在乔贞脑袋里回旋了整整一个多月的名字,此刻以他从未预料过的方式集结在一起。
难道他们被杀,不是因为背叛了石工兄弟会,而是因为他们合谋杀死了戈塔罗·范克里夫?
难道真如巴瑟罗尔的噩梦一般,艾德温·范克里夫从来就没有死过,他现在要为自己的弟弟报仇了?
乔贞只觉得大脑中天旋地转。
但是,无论凶手是艾德温本人,还是所谓的“幽灵”,他又为何要攻击埃林·提亚斯?
“刚才要攻击我的那个人,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觉得那一定是范克里夫兄弟其中之一的脸,无论弟弟还是哥哥……我是第四个,或者第五个人,他会来杀我……”
舍尔莉推开乔贞,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乔贞头昏脑涨地回到了自己家里。第一次得知戈塔罗这个人之时的兴奋,已经全然消散了。如今,对于范克里夫两兄弟谁存在、谁不存在,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概念。
他试图从别的方面找出被袭击者的联系。很显然,埃林不可能是妮可口中的第五人。那么凶手为什么还要袭击他?
他列了一张表,上面包括了三名死者,以及妮可·朗斯顿的资料。思考了一下之后,他把埃林·提亚斯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这不是灵感,也不是意外。当按照被袭击顺序排列这些名字的时候,他发现了某些东西。
奥利弗Oliver
莱顿 Raiden
格拉瀚 Graham
埃林 Elling
妮可 Nicole
他很久没有感到害怕了。但如今,一种持续性的战栗感像一条冰冷的蛇,慢慢地从他的背脊往上爬。
他把埃林所说,凶手刀面上刻着的“J”字母放到了这排名字开头字母的前面:
Jorgen (乔贞)。
“这完全没有道理,”乔贞自言自语,“这件事不会和我有关系。”
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就走到了窗户边,想倒杯水。正在这时候,一只强壮的手臂打破了窗户伸进来,抓住了乔贞的脖子,然后把他的脑袋朝窗户边上一撞。这力量强大得让乔贞来不及做出反应,贴着窗户框架的桌子都震得砰砰作响。
还来不及感受疼痛,他的意识就潜入了黑暗中。
乔贞醒来的时候,仿佛觉得肉体已经消失了,自己不断散发着隐痛的脑袋下所联结的,只不过是一叠砖块。他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一块棺材板上。
屋子里散发着腐朽的臭气。一个苍老、恶毒的声音突然迸出,使这臭气显得更为浓稠。
“醒来了,乔贞大人?”
乔贞尽力让自己的眼睛迅速适应光线。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身处于地下室内,眼前有两根蜡烛,映照出了两张刚刚认识不久的脸。
“你,是你……”他一张嘴,就感到有鼻血流进了嘴里。
在他眼前的人是格申娜太太,以及他那高大的仆人提森。即使是在烛光下,他们的面色还是如此苍白。
我早该猜到是你们的,乔贞心想,那本日记迷惑了我。
“你就是最后一个了,乔贞先生。”格申娜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虽然妮可还没有死,但是你惹怒了我……而且要杀妮可,随时都不成问题。事实上,只要杀了你,我最关键的复仇就算结束了。”
“复仇……?”
“为了我可爱的戈塔罗·范克里夫!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多么好的一个孩子,自从把他拾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把他养大***……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他,甚至杀死他?天啊,怎样的邪恶才能让你们做出这种勾当?”
她拿着银箔包着的拐杖一头,狠狠地朝乔贞的腹部戳了好几下。虽然只是老太太的力道,但是足够让已经很虚弱的乔贞感到强烈的反胃了。他干呕了几声。
“格申娜太太,要我现在杀了他吗?”提森毫无表情地说。
“不,还不到时候!我要让这个最大的凶手明白自己的过错!”格申娜的满头银丝颤抖着,她枯朽的双目饱含泪水。
乔贞在这一生中见过无数没有犯罪但是却被严刑逼供的人,如今他也总算知道这些人的心情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老太太是真的疯了,还是仅仅在找理由糊弄他。
“你!还认识这是什么吗?”
格申娜把手掌在乔贞面前展开,掌中有一把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漂亮匕首——刀面上刻着字母“J”。
“这是你交给戈塔罗的,”格申娜完全不理会乔贞的反应。“你这个混账,竟然把这危险的东西送给他!还怂恿他使用这样的玩意!那些坏孩子就是夺过这把匕首,刺进了戈塔罗的胸膛……如果不是你的话……杀人犯!恶魔!”
疯狂的老太太又用手杖使劲地捣了乔贞好几下。他吐出了鲜血。
一些久远的模糊记忆在乔贞大脑中慢慢组合起来。但是头部和腹部的剧痛,却在阻止他的大脑产生任何有意义的影像。
“这件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可恶的家伙……我特意让提森袭击了你的朋友埃林,纯粹是玩些小把戏而已,至于你能不能发现那个小字谜,我原来还很有兴趣的,但是现在根本就不关心!”
字谜,名字首字母的排列顺序——原来攻击埃林,只不过是一个戏弄自己的把戏。一想到自己还真的因为字谜的结果而感到害怕,乔贞愤怒极了,但此时却没有任何宣泄愤怒的渠道。
在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到自己被提森扛出了那阴暗的地下室,来到了运河边。虽然提森身材很高大,但是体型瘦弱,相比之下他发挥出的力量简直不正常。但是乔贞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呆会提森会用这把刀在你身上刻下戈塔罗最喜爱的‘签名’,然后再把它扎进你的心脏,不再拔出来。你就带着它,到地狱去悔恨吧。”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虽然不能说是不明不白,但总是有些不甘心——乔贞用模糊的脑袋尽力搜索自己五十年的生命中值得记忆的几个人,但是最后出现的却不多。这不是你应得的生活——埃林的那句话再度浮现在了耳边。
就在提森即将把匕首扎进乔贞身体的时候,从河对岸突然飞过来一支箭,扎进了他的左眼球。
仍然被捆在棺材板上的乔贞,因为无法动弹身体,所以很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片刻后,他艰难地抬起了一点头部,看见数十名军情七处的士兵已经把格申娜和提森包围了。
他们不打算投降。提森身上中了数十刀,却仍然没有倒下,甚至开始用咬人这种疯狂的战法。看上去他是要解救已经被数名士兵架住的格申娜。格申娜不停地挣扎着,最后被士兵的长***刺穿了一边手臂,而提森更显得疯狂起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乔贞便不知道了,因为他再次晕了过去。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活了下来。
这是乔贞第一次呆在病房里被马迪亚斯·肖尔探访,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使他的头部再次隐痛起来。
“你知道那个女人有多疯狂吗?她通过研究黑魔术,把自己的心脏植给了自己的仆人。这就是那小子打不死还力大无穷的原因。”马迪亚斯说。
“就像……亚伯克隆比那样?”
“没错。不过,能硬吃上那家伙几下子,你的身体还真不错。”
“当然,因为第一击后我就晕过去了。”
两人多年来的上司与下属关系,总是充满着一种紧张感。而如今这番谈话,简直融洽得有些奇怪。
这起系列谋杀案就算这样结束了,乔贞想。一个多月内,死了三个人,并不是非常大的损失,至少比乔贞年轻时候经历过的“暮光教徒的疯狂”和“赤脊山绞首者”等等案子程度都要轻得多。
接下来,乔贞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马迪亚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
“他们作案次数太多,犯了惯犯都会犯的错误——太过张扬。在你刚被扛出地下室的时候,我的巡逻兵就已经注意到不对劲了。”
“那么,我能活下来全是运气了?”
“可以这么说。当然……这么想不大利于健康。”
“不,你在骗我。”乔贞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整件事。”
马迪亚斯把一只手撑在病床尾的围栏上,用一种专注、丝毫不动声色的表情望着乔贞,不发一言。
“你就是围攻戈塔罗·范克里夫的‘第五人’。虽然你当时还小……我想想看,十四岁吧。但是你已经有能力让一个人从档案中消失,毕竟军情七处的创建者——你的祖父,那时候还活着。”
“了不起的阴谋论。你从哪儿得到这个古怪主意的?”马迪亚斯说。
“戈塔罗的日记。我非常幸运地,恰好翻到了那一页……勉强能不用镜子读懂。‘马迪亚斯,谁也不敢惹他,因为和他吵架都得被关进监狱’,他是这么写的。那本日记你还没有作为证物收起来吗?那可要小心一点了。”
马迪亚斯的脸稍微有些变色。
“还有一件事,是我一个小时前才想通的——奥利弗·山德尔本人没有任何后台,妻子虽然是贵族却又不可信任,按照他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他可是能隐瞒着妻子和别的女人幽会一年多的人——自然不会随意找到一个暴风城官员就把兄弟会的起义计划给透露出去。他唯一认识的为官者,只有你了。
“此外,我并不肯定你是不是从莱顿·方达罗恩误报兄弟会人口这件事中获利的人。但是按照你的身份,做了这样的事情却没有遭到惩罚,那是很自然的。在你统领下的军情七处,掌握了不少官员收取贿赂的资料,这点就连我也知道——仔细回想一下,这些资料还有不少是我弄到手的!如果不是巴瑟罗尔强调莱顿是受命于某个特定的人,我或许还不会想到这一点。
“没错,马迪亚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你掩饰了自己‘第五人’的身份,然后把其他四人的资料透露给了格申娜。不然,格申娜完全没有理由选择在这么多年之后才一一找到‘仇人’报仇。你利用她来清除那些证明了自己劣迹的人,因为你凡事都不会自己动手——这样才能保持干净。
“可惜,你的计划出了两个意外。一就是我的介入。你不知道格申娜所认为的‘第五人’是我。二是格申娜擅自刺伤了埃林,目的是为了警告我这个‘第五人’。格申娜做得太过火了,这对你不利,所以你希望借用我来除掉她。不过,我最后也失败了,你不得不出面。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派人跟踪我的?是我醉酒后丢失小纸条的那一天?还是从我发现莱顿尸体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因为这样的理由得救,实在是让我高兴不起来。”
一阵难言的沉默后,病房里响起了马迪亚斯有节奏,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双掌合击声。
“我得仔细考虑是不是让你正式重回岗位了,乔贞。”三下掌声后,马迪亚斯说。“比起埃林,我一直更尊敬你。你脑袋里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
“这算对我的赞赏吗?”
“乔贞,说出这番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心照不宣。毕竟该死的都死了,自己只要活下来就好。不是吗?”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这样的话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乔贞说,“就算再三被冠上‘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名号,我也认了。我只是想活得诚实一些。”
“既然一直都是一个人活,”马迪亚斯说,“那么现在一个人去死,也没什么问题吧?”
马迪亚斯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乔贞的咽喉。
那正是刀面上刻着“J”字母的匕首,光滑如新的刀刃在乔贞的脖颈上投下阴影。
“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别用那副可怕的表情看着我,”马迪亚斯说,“我说过,我很尊敬你。不然又何必从格申娜手里把你救下?这把匕首本来就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他把匕首搁在了病床头的桌子上。
“我要去工作了,乔贞。或许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就会派新任务给你。”
“如果我拒绝呢?”
“‘想活得诚实一些’,这句话是你刚刚才说起过的吧,怎么这一会儿就忘记了?你不会拒绝的,乔贞。一个人生,一个人死,在生死间忙忙碌碌,这就是你。”
马迪亚斯走出病房后不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乔贞感受到一种很久以来就未有过的松弛感。他觉得脑袋不太痛了。
阳光在乔贞盖着的毯子上照出了明暗分明的一条线。空气中的微尘,在明暗线两侧纷乱地舞动着。
夕阳的余晖,让荒废的田畦更显孤寂。一阵风吹折了悬崖边生长的枯树。
按照马迪亚斯提供的信息,乔贞找到了枯树下的小坟头——埋葬着戈塔罗·范克里夫小小遗体的地方。它看上去只不过是不小心踏出的一块泥亘而已。
乔贞回想起了一切。那是关于一把匕首,和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他正在旧城区追逐一名逃犯。逃犯抓住了一个男孩,想利用他做人盾,却被乔贞掷出的刻印着名字首字母“J”的匕首刺中了肩膀,束手就擒。
那个男孩用崇敬的眼神望着解救了自己的乔贞,就像望着一名天神。他是一个口齿不清的孩子,但是乔贞打算将匕首留给他做纪念——这是他第一次由于自己的危险工作,而得到尊敬的眼光,所以这也是他给自己的纪念。
“你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接受它。”乔贞说。
孩子说话有些困难,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在接过匕首的时候,他脸上充满了欣喜,以及希望。
那个小男孩就是戈塔罗·范克里夫。
那是一场神圣的仪式,就像国王传递权杖给王储,就像祖父将古旧的怀表传给曾孙。
在这一刻,乔贞又怎会想到,这神圣的交接仪式,最终成为了一连串谋杀和阴谋的导火索。
他不想责怪围攻戈塔罗的小孩们,因为他们只是太年幼,不知道什么是尊重生命。他不想责怪格申娜,因为她只是一个因为母爱而疯狂的可怜女人。
但是最终戈塔罗还是死在了割喉小巷。十五年后,又有数个人因他而死。
乔贞也不想责怪自己。
“我没有做错。”他自言自语。
他将那坟头挖开一些,挖深一些,把带“J”字的匕首埋了进去,阖上土,再用手给拍实了。
“它是属于你的,现在还给你,戈塔罗。”他说。
风冷了。乔贞站起身来,搓搓手,踏上了回家的路。阳光把他的影子在荒废的田畦上拖得老长老长。
聚缘v月下葬莲花
2009-05-20 03:00
苍白的火
  在看见那团苍白的火烟之前,老人正坐在家门前擦拭着猎***管。五天以来他没有打中哪怕一只野兔,但老人觉得这是老天爷不照应。他和自己的猎***不会出错。
  昨天夜里,他***击了一个人类。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的错。错的是老天爷。他得擦去***管上沾染的晦气。误击人类之后留下的晦气。虽然他觉得自己击中的也有可能是一匹幼狼,但是保险起见他还得这么做。
  当他抬起***管,检视自己的成果的时候,正看见那团火烟在不远处的山沟内升起。老人觉得那应当是营火。
  他毫不犹豫地提起***,朝火烟的方向走去。青白色的血管在他手背的皱皮上鼓起。他不喜欢有人在自己的狩猎范围内野餐。他会驱赶这些无知的人。
  他花了半小时走进山沟。山沟的左侧是一面令人眩晕的断崖。很久以前,妻子从那儿坠落,老人没有去寻找遗体。他觉得就算去也是找不到的。后来他做了几次噩梦,梦见野狼群把自己的妻子撕裂。而且她还在呼吸,望着他。这个梦没有困扰他很长时间。
  他一直走到火烟消失的地方。眼前的一片杂草被烧过,根部化为灰烬。显然没有人会在这儿野餐。老人拨开杂草,看见了前方那直径约四米的深洞。他俯下腰朝里看,眉头稍微攥了一下,又恢复原状。
  在洞里蜷缩着一个孩子,浑身是血。老人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捕兽夹中的幼狼。很多年后,老人会后悔自己发现了他。
  风暴就要来了。即使是最年轻的打渔人,也能轻易看出这一点,就算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贸然出海。持续不断的疾风骤雨从空中劈落,让南海镇所有要道都变成了泥泞水洼。毕竟在不久前,这还只是一个小渔村。
  作为一个从来不用出海的人,狱卒杰奎因同样讨厌风暴。事实上他讨厌一切雨季。每到这种时期,他执勤的地牢里就会变得一团糟。天花板缝里渗下泥浆水,令人作呕的白色虫子在墙壁上蠕动。它们喜欢潮湿。今天午餐的时候,一滴暗绿色的发臭液体落到了面包上,让他咧着嘴诅咒了好一阵子,发誓要杀了那个当初用所谓“工作轻松,在这个艰难时节还包三餐,不容易”的理由,把他从采石场骗到这儿来的中间人。
  所以,当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并且要求探望某个重要嫌疑犯的时候,杰奎因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发泄怒气的目标。
  年轻人身材结实,但过于沉着的眼神和下垂的嘴角,却使他显露出一副非常疲劳却要强打精神的样子,让杰奎因联想到一块沾满苔藓的的讨厌顽石。何况眼前这家伙穿的衣服,并不比自己在采石场的工作装光鲜多少。
  “我要见大卫·朗斯顿,他应该是昨天晚上从临时拘留所转移到这儿来的。”
  “你是他什么人?兄弟,债主?你得到了马雷布治安官的允许吗?快些回答,否则就闭上你那鞋跟似的嘴巴给我滚出去。……听着,如果你想给我找麻烦,那……”
  年轻人从前胸兜里掏出一块黄铜色的铭牌,在杰奎因的眼前出示了一下。一秒钟前还准备抬高音调继续揶揄的杰奎因,此时就像喉咙里被踢进了一块滚石,还猛地眨了一下眼睛。
  “噢。我不知道……原来您……”他咽了咽口水。“要找大卫·朗斯顿是吧?他就在最里面的左侧房间,……”
  “谢了。”年轻人收起铭牌,径直走过杰奎因的桌子边。
  “按规矩,或许您应该登记一下……”杰奎因掏出蓝色的小簿子,只捻开了半页纸,就自个儿合上了。看来那个人没有登记的意愿;而且从来没有人告诉杰奎因,他这么一个啃着渗泥浆水面包的狱卒,是否有记下一名军情七处探员名字的权利。
  “好吧。远离麻烦。享用我的午餐。”他收起了小簿子。
  这名军情七处探员丝毫不顾及走道两旁铁栅栏后刺来的目光,快步走向最深处。在最后一间——即第二十间牢房,他看见自己想找的人畏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打盹,面部被铁栅栏的阴影分成了三部分,就像一排古怪的钢琴键。
  “大卫·朗斯顿?”
  大卫从浅睡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用左手两根指头按了按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然后才睁开眼睛,背贴着墙角慢慢地站起来。他以一种与生俱来的顺从语气,小心翼翼地说:“我就是。先生,您找我有事吗……?我不认识您……”
  “我叫乔贞,为军情七处工作。我需要对你问话。”
  “哦,不。先生,我没有做,我没有杀死他——”
  “我不是来定你罪的法官,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的。你最好合作。离开那个墙角,坐到床上。这样好说话。”
  即使再没见过世面的嫌疑犯,“军情七处”这个词也足以使他战悚。乔贞的语气中没有威胁,却让大卫感到加倍地不安。乔贞能清晰地辨认出大卫眼神中的畏缩和自卑,虽然今年二十五岁的他为军情七处工作还不到一年,却已经见过不下百次这样的眼神。
  大卫坐到腐朽木板搭成的床上。床是贴着垂直铁栅栏的墙壁摆放的,所以他此时只有硬梆梆地扭过头,才能看见乔贞。这种不自然的姿态更加深了他的不安。
  “乔贞……长官,您不坐下么?我想,您可以找杰奎因要把椅子……”
  “你和亨利认识多久了?”乔贞完全不顾大卫的提议。他明白嫌疑犯越是讨好你,就越不应该给他放松的机会。
  “二十年了,长官。”大卫嘴里马上迸出这个数字,就像已经回答过百万次。“几乎从出生起就认识了。我们曾经像兄弟一样……”
  当地富商亨利,一周前被发现死在自己卧室的镜台前。他的喉管被割断了,喷溅出来的鲜血染满半面墙壁。虽然没有目击者,但是大卫立刻被作为首要嫌疑犯抓起来,是有明确原因的。
  “我们一起从合伙的行脚小贩,做到今天这一步。艾泽拉斯没有哪一片土地是我们俩没有去过的!可是没想到……”在大卫眼里出现的光芒一瞬间黯淡下去。
  “‘做到今天这一步’?他靠***布匹成了富翁,而你却破产,到处被人追债。我看你们俩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们确实有过争吵,然后整整一年没联系。然后他突然就这么富有了,对于这事,我只能说做生意很需要运气,长官。特别是这时节……,”
  乔贞打断了大卫的生意经。“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来吗?大卫。你在至少三个人面前说过,如果亨利不借钱给你抵债,就是背叛了二十年的兄弟情谊。”
  “我也许是说过类似的话,可是长官,我是在酒醉的时候……”
  “对,酒醉。就在亨利被杀死的那天晚上。你在酒店当众说出这些话,然后就离开了。四个小时后亨利被发现穿着睡衣死在卧室里。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四个小时你在哪儿?”
  “我醉倒在了酒店后面……真的,长官。”
  “目前还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没有人看见。”
  “一定会有的,长官。你们仔细找找,”大卫有些坐不住了,“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的。”
  好几秒钟,乔贞都没有说话,仿佛也没有听见大卫的恳求似的,只是盯着他。那是不带丝毫感***彩的注视,就像看着一片布满疤痕的树皮。这几秒种让大卫感觉几世纪那么长久,一直扭着的脖子僵硬到了极限,颈椎仿佛被钳子死死夹住一般疼痛。
  “他们打了你吗,大卫?”乔贞看着大卫胸口上方的一块淤青。这块青紫色皮肤的下半部被隐藏在了衣服里,所以可以想见如果脱下衣服,乔贞还能看见更多的伤痕。此外,大卫的右眼上方也刚刚消肿。
  “是的,在抓住我的时候……关进这牢房之前,我已经吃够苦头了,长官。我真的没有杀亨利。您和那些本地的糊涂治安队员都不一样,我能看出来……”
  乔贞丝毫不理会这廉价的奉承,转身离开。再次经过狱卒桌子旁边的时候,杰奎因使劲连人带椅子地往墙边挤,仿佛他这么一挤就能给乔贞让出更宽广的走道似的。
  乔贞走出地牢。雨已暂时停了,笼罩在南海镇之上的天空却仍然显得昏黄混浊。衣襟湿透的行人们在眼前的泥泞街道上来来回回。
  他来到南海镇本不是为了调查杀人案的。他的目的是亨利本人。军情七处认为他一夜之间成为富翁的神秘过程,和希尔斯布莱德地带越来越猖獗的辛迪加组织有所联系。现在他死了,留下一栋豪华大宅,价值六十余万金币的财产,和一个被指认为嫌疑犯的前任生意搭档。
  有些关键的情报,本已降低了大卫的杀人嫌疑,但这不应该是大卫该知道的。其中之一是:亨利那金碧辉煌的卧室中没有丢失任何值钱东西。要么大卫真的醉得只记住杀人而忘记了自己杀人的根本原因——为了凑钱还债;要么他就不是凶手,或者他就是一个纯粹的蠢货。
  总之,还得关他一阵子,乔贞心想。毕竟办案这档子事,关键还得看手里握住了多少东西。
聚缘v月下葬莲花
2009-05-20 03:01
  南海镇的酒店里充满了鱼腥味。对于当地的人来说这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味道,但乔贞进门的时候,还是抽了抽鼻子。这时候人不多,他径直来到老板的柜台前坐着。
  “有什么我能帮的吗?乔贞先生。我希望您只是来喝杯酒的。”老板说。
  “恐怕你得失望了,”乔贞说,“一周前,亨利被杀死的那天晚上,你这儿的二楼住了多少客人?”
  “这个我得查查登记薄看。虽然人不是很多,你知道,我们这儿没什么游客——大部分是一些商人,还有小情侣之类的。可是,您不是已经对所有人都问过话了吗?”
  “你不需要担心别的。把登记薄给我。另外,来一杯晨露酒。”
  酒比登记薄来得快。乔贞端起酒杯,不动声色地使劲闻了闻,仿佛要从中嗅出自己讨厌的鱼腥味才甘心似地,然后一口气喝掉半杯。当放下酒杯之时,他偶然望见了站在门边的一名穿靛蓝色连衣裙的女子。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瞬间,错开,又在下一瞬间交汇;他们已经认出了对方。
  女子走向乔贞,带着一种克制谨慎的微笑。乔贞不自然地挺了挺背脊,手指摩擦着酒杯,眼神盯着地面,直到那靛蓝色裙边进入自己的视线,才抬起头来被强迫似地说:“噢。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四年没见了,你该不会忘记我的名字了吧?乔贞。”
  虽然女子的声线有些改变——毕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六岁——但这声音还是立刻攥住了乔贞的心,仿佛有一种温暖的云雾从他的耳畔一直沉到身体里去。我怎么会忘记你的名字?——舍尔莉·马雷布。
  “舍尔莉,”乔贞不自觉地笑了,但看上去嘴角还是强迫性地朝两边扯,“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工作。”
  听见这后半句不合时宜的解释,舍尔莉·马雷布故作夸张地皱了一下眉头。“你忙着解释什么呢,乔贞。再次看见你确实是——一个惊喜,我想是吧。所以我正处于一种不理性的情绪里,不会搭理你的解释的。”
  “嘿呵,”乔贞也被自己刚才的蠢话逗笑了,嘴里还含着半口酒,“对,惊喜。没错。实际上我也这么想。”
  乔贞看着舍尔莉,说不上与四年前记忆中的容貌相比,她的脸到底改变了哪些部分,虽然他很明白她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女孩了。她曾经很害怕打雷,和摇晃不停的小船;如今她已经是成熟的女人了,还会害怕同样的东西吗?
  “看看你的下巴,”舍尔莉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放在了乔贞的左下颌上,“多久没刮胡子了?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我就认不出你了。你过去可是最讨厌留胡子的。”
  乔贞早就知道她出生在南海镇,却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重逢。和两人分别时的情景相比,如今这幅景象平静得有些不自然。
  “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老板嘴里这么说,但还是把登记薄直接摆在了乔贞的眼前,然后对舍尔莉说:“怎么了,舍尔莉?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在我这儿和男人对上眼。”
  “不,”舍尔莉显然已经习惯了老板的带着一股子酸气的俏皮话,“我们过去认识。我在米奈希尔那时候。”
  “喔——听上去挺有意思的。这本登记薄您尽量拿去看吧,乔贞先生。不用急着还。反正从这上面登记的家伙那儿我最多只能赚到一点零头。”
  “你要看这个做什么?”舍尔莉问。
  “这是因为我有一些——”
  这时候,酒店的入口突然极尽喧闹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群军人打扮的男子挤进了酒店,一个个仿佛将要散尽的宴席上不请自来的饕客,嘴里吐着含糊不清的咒骂和吆喝,刻意伪装出恶狠狠的眼神来吓唬那些安静的客人。虽然是军人打扮,可是他们却都显得邋遢污秽,歪斜穿戴的铠甲上沾满泥渍。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还受了伤,胡乱地绑着泛黄的绷带。
  他们很快侵占了好几张桌子,私自搬动它们,围成一圈坐着,以一个独臂的伤兵为中心。独臂伤兵低声谈着话,其他人则兴致盎然地听着,偶尔发出几声干咳似的冷笑。可怜的女招待怯怯地走近他们,请他们点菜,也不知被哪个伤兵说了句什么,双脸立刻尴尬地涨红起来,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这些是什么人?”乔贞问。
  “就是一窝子没用的残兵败将呗,”老板手肘紧贴着桌面低声说,“好像是暴风城派去突袭辛迪加的,出去的时候光光鲜鲜,回来了就这幅模样,连一个俘虏都没见抓回来。现在还要厚着脸皮在我们这儿‘休养’。原先还只是驻扎在镇外的,今天终于给放到镇里来了。乔贞大人,或许凭您的身份,能和他们的队长谈谈?这样下去我的生意没法做了。”
  乔贞被领导者一般的独臂士兵,和围在他身边的伤兵们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吸引了注意力。失去自控能力的败军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再也清楚不过了。虽然眼下这不是自己的职责,但乔贞还是决定要多关注一下这些家伙。
  辛迪加,败军,被杀死的富翁,嫌疑犯。有那么一小会儿乔贞脑袋里完全被这些东西所盘踞,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还坐着四年前的恋人——直到他感觉到舍尔莉不安地把手搭在他的前臂上。
  乔贞立刻发现了舍尔莉面上的阴霾。这让他的心也不由得往下一沉。
  “如果在这儿没有什么事要做的话,我送你回家吧?”乔贞一边说,一边把登记薄握在手里。
  “好,”舍尔莉比乔贞更快地站了起来。
  在两人走出店门的时候,确实也遭到了一些轻浮和恐吓目光的注视。乔贞用身子挡住舍尔莉,而舍尔莉则抱住他的右臂,两人一同从那狭窄的门口走出去。
  送她回家的决定是对的,乔贞心想。因为镇上到处都能找到成群结伙的伤兵,而外面这些人比起闯进酒店的人,行为态度上也同样地粗俗、下作,只是缺少一种随时可能爆发的暴力气息。那是独臂的伤兵头子给他们带来的。
  舍尔莉显然很害怕,紧紧地抱着乔贞的胳膊,直到两人远离了大道,来到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路。有那么好几次,乔贞产生了挽住她腰部,把她拉近一点的冲动,最终都克制住了。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了,”她松开了手说道,“能不能告诉我,如今你为暴风城做什么工作?”
  “一点公务——”乔贞含糊地改口说,“办理一些案子。”
  “办案?你现在是侦探?”
  “可以这么说吧。”实际上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的工作,有点太过浪漫了,乔贞想。
  “听起来不错。确实值得你离开米奈希尔。”
  在听到这句意义暧昧的话之时,乔贞没有从舍尔莉平静的表情上捕捉到什么特殊的变化。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子,舍尔莉却突然停步了。
  “你说……你是侦探?该不会是为军情七处办事的吧?”
  从舍尔莉嘴里听到这个说法,乔贞显然有些惊讶,他不想舍尔莉知道太多,但更不愿意在她面前扯谎。“没错,是军情七处。”他说。
  “……你是来调查杀人案的?”
  “这不是我本来的任务,但……”
  “大卫没有杀人,他是无辜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大卫?她为什么会提到那个嫌疑犯?乔贞疑惑地看着舍尔莉,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酝酿中的愤怒。
  “再说了,他最多只不过是嫌疑犯,你没必要把他打成那样吧?”
  “我?我没有打他。”
  “那他身上一片青一片紫的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只眼睛肿得都快睁不开了!他说是审讯他的人干的。”
  “我不知道,舍尔莉。我没有打他。”如今乔贞就像稀里糊涂地挨了一闷棍:她怎么会认识大卫·朗斯顿,还要为他说话?
  “他是无辜的。大卫连一只虫子都不敢杀。我和他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再也清楚不过了。我早听说军情七处的人很蛮横,可是没想到,竟然你……就在这儿停着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再见。”
  舍尔莉头也不回地自个儿朝前走去。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话还真像极了降临南海镇的疾风骤雨,稀里哗啦地就把乔贞打了个透湿。他之前就觉得两人的重逢简直平和得不自然,看来老天爷算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安排了这么一场戏来印证他的想法。
  乔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嫌疑犯原来是自己过去恋人的幼年好友,这还真是一团糟。他看着舍尔莉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这让自己数分钟前体会到的一点点亲密感显得荒谬可笑。他脑袋里开始联想大卫可怜巴巴地对舍尔莉诉说自己怎么被来自军情七处的侦探折磨,那该是怎样一副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
  他叹了口气,沿着来路走了回去。虽然经历了这样的不愉快,但舍尔莉的身影还是不断浮现在他脑海里,侵占了不少他用来考虑杀人案的空间。
聚缘v月下葬莲花
2009-05-20 03:01
  治安官赫尼·马雷布或许是南海镇最忙碌的一个人。这儿可动用的军备力量相当薄弱,装备陈旧、缺少专业护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民兵队,甚至不得不用长柄鱼叉来充当巡逻时持在手中的武器。如何运用这烂摊子让整个小镇保持和平,就是赫尼的工作。
  今天清晨,他站在镇子里最大的一幢屋子前,突然觉得昏昏沉沉的,脚跟朝前倾,似乎马上就要倒下来。
  “赫尼治安官,你没问题吧?”乔贞在他背后说。
  “不,没事,”赫尼说,“我马上就开门。”
  他睡眠不足。最近那些伤兵队到处惹麻烦,而他都得亲力去处理。毕竟惹怒了暴风城的直属军队可不是好玩的事。
   “不过我真的不认为还有什么可看的了,”赫尼把钥匙扭进那巨大的金质门锁,“自从亨利被杀死以后,这间房子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搜查了三遍。”
  “彻彻底底?不,你们至多只是看看有没有凶手的脚印和被翻开的钱柜之类的。”
  “那样还不够吗?我们的结论就是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看不出动机。”
  “能有这样一个结论很不错。但我想找的是一些别的东西,赫尼。现在我们进去吧。”
  虽然赫尼不觉得清查受害者的豪宅能对破案有什么帮助,但是如果说暴风城的伤兵不好惹,那么军情七处的探员也是怠慢不得的。
  如今这豪宅已经没有人居住,为了避免被闯空屋,所有窗户都被钉上了横木条,除了正门外的入口统统用铁链给绞上。由于整整一周与外界空气的隔离,赫尼和乔贞一进屋,都感到好一阵憋闷;再加上缺乏睡眠的影响,使得赫尼干呕了好几声。
  “这里面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巨富的室内陈设。”乔贞环伺了一下。油画、金烛台、高级家具、精美地毯等东西统统缺席——这房子外表奢华,里面却只像一个空荡荡的仓库。
  “亨利先生的脾性有些特别。”赫尼说。“他只会花大钱装饰自己的卧室,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很节俭的人。不过他也曾自个儿掏钱免费给镇里的渔船做了一次检修。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被谋杀。太让人沮丧了。”
  “听上去你似乎对受害者很有好感。”
  “其实这不只是我的想法。镇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
  “所以你得立刻把大卫抓起来,就算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我知道这样做事或许不太合理。可是你想,我们这儿是一个小镇,几乎人人都互相认识,我不能不给这些好邻居一点交代。或许你们暴风城在处理这类案子的时候会更谨慎一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非常愿意……”
  赫尼自个儿住嘴了,因为他发现乔贞对他的辩解完全不感兴趣,径直上了二楼,朝亨利的卧室走去。赫尼也只好急忙跟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赫尼很不满。乔贞彻底地搜查这栋屋子,从卧室直到大厅、厨房,就好像它不是某个被谋杀商人的遗产,而是重大罪犯的巢穴。赫尼实在看不出那些床垫、书架、衣柜有什么搜查价值,终于憋不住了,开口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亨利先生是受害人,不是嫌疑犯。”
  “这屋子有没有地下室?”乔贞完全不理会赫尼的质问。
  “亨利先生没有遗书,也没有任何亲人,按理来说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将会成为镇子的财产,可是你这样……”
  “回答我的问题,”乔贞扔下手中被掀开的一块椅子垫,“这儿有没有地下室。”
  “……有。”
  “带我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赫尼抹了抹额头,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好吧。他是军情七处的探员,是行家里手,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破案,我应该配合他。他暗地里发誓,如果这一番不可理喻的行动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他就会彻底地拒绝和乔贞合作。
  在前往地下室的途中,赫尼说:“我知道问这些有些冒失,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你发现了一些新的关于凶手的线索?”
  “不,没有。事实上我根本不是来寻找什么作案迹象的。我要找的是一个动机,也就是亨利被杀的原因。关于大卫和亨利之间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好好地留意过?”
  “两人曾经是兄弟一般的好友,然后亨利富有起来了,大卫却没有,然后两人就产生了矛盾……我只知道这些。相信大卫也是这么对你说的。”
  “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亨利为何会突然变得富有?”
  “几乎南海镇人人都知道,他做起了规模很大的布匹生意……”
  “在来南海镇之前,我和他的第一位供货商谈过。他说‘很难得看见一个年轻人如此大手笔’。事实上,那一批货物绝对不是一个行脚商人能偿付得起的。而在做这一次生意之前的一年,他还和大卫一样是裤子缝缝补补的穷光蛋。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们南海镇人人都以为他是靠干干净净的布匹生意发家,可我觉得不是。”
  乔贞并没有把关键的讯息全部告诉赫尼,但从对方的表情看来,他明白自己的解释起了作用。赫尼方才那一副眼角紧张、双颊涨红的神色消褪了许多,说了句“原来如此”,然后就转过身去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看来他太容易被说服了,乔贞心想。不过这很好,有利于我的工作。
  地下室中的空气更是糟糕了十倍。门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古旧的烛台,乔贞不得不把它燃起举在手里,否则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两人绕了一阵子后,跟在乔贞后面的赫尼说。“就是普通的放工具和旧东西的地下室。”
  “对,一点儿都不特别。可是据我所知,地下室总得有点用处,毕竟它不是垃圾场。看看这里——渔网?试管?一排只雕刻了一半的木像?你来告诉我一个布匹商,大富翁,留着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看看这些灰尘。如果不是他有收集垃圾的古怪癖好,就是他想掩饰什么东西。”
  “也许这是他做行脚商的时候留下来的货物而已……”刚刚多少被说服了一点的赫尼,此刻又觉得乔贞的看法太偏执了。
  “来帮个忙,来移开这玩意。”乔贞把左手搭在紧靠在墙边的一个接近两米高,三米宽的大书架上。
  “那只不过是一个书架。”
  “我左边,你到右边去。快。”
  对于乔贞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很不满的赫尼,在无奈地把手指搭到书架侧面上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抽回自己的手指仔细看看,再贴到书架上,又抽回来仔细看看,然后抬起头,正好和乔贞的目光相汇了。乔贞稍微点了点头,就好像在说:“你总算开窍了?”
  赫尼赶忙用右手紧紧抓住书架,然后蹲下去用左手扣住底部,和乔贞一同把书架抬离墙面。
  他的手指没有沾上一点灰。除了这书架,整个地下室都像长久以来无人踏足,盖满厚厚的灰尘。只有书架在近段时期内移动过。
  书架非常沉。它被移开后,显露出了一整面新砌的墙壁。
  “好吧,”乔贞拍了拍手,“现在我们来找点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幸好地下室里就有几把石锤(当然,它们也不太像“布匹商”用得上的东西),所以在这面墙上砸开一个可通行的洞,并没有花上他们多少时间。
  乔贞扔下锤子,从洞口钻了进去。赫尼连忙举着烛台跟上。他在暗自敬佩乔贞判断力的同时,也在设想自己或许会从这密室中见到某些可怕的东西,比如排列整齐的干枯尸体……之类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里面是一个颇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可怕东西。
  “怎么回事?”赫尼说。“这儿什么都没有。”
  “现在没有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儿曾经有过什么。作为每星期到武器库视察两次的南海镇治安官,你不觉得这儿有一种很熟悉的气味么?”
  逐渐增长的对乔贞的信任,让赫尼闭着眼睛,认真又缓慢地吸了两次气。随后说:“这……很难讲。或许是……金属?铁?”
  “没错,铁的气味。”乔贞从赫尼手中拿过烛台,开始观察四面的墙壁。“到处都有利物的划痕。还有——”他在一处墙角蹲下来,手指在地面上一抹,沾染上了一些黑褐色的粉末,放到鼻子下闻闻,“火药。我想我们接近***了。”
  “私卖军火?”
  “你看,还能是什么呢?他用所谓的布匹生意来掩盖这些勾当。现在我们回去吧,找你的人来把这个地下室再好好地翻一遍,把所有能发现的金属碎片和火药粉末都带回去。我们得弄清楚他卖的是什么样的武器,来自哪里,还有,卖给了谁。”
  在两人钻出密室后,赫尼说:“呃……乔贞先生,似乎我之前对你的做事方式有一点不理解,甚至有些抵触。但是我想现在……”
  突然间,一阵警惕的脚步声突然从地下室阶梯边传来,打断了赫尼的话。他立刻喊出一句:“谁在那儿!”
  一阵沉默。
  “给我出来。如果试图掩藏的话,那就是你的错了。如果你打算一直沉默到被我抓住……”
  “对不起,”一个干瘪的男声回应着,“是我,马雷布大人,是我。我没有恶意。”
  “现在走到我看得见的地方。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
  “好的,马雷布大人……”
  那个人在黑暗中朝后退,出现在通往地面的阶梯上,从上方照下来的光显露出他的身影。那是一个瘦削得可怕的中年男子,双颊塌陷得就像面部两侧都被勺子挖去了一块似的。
  “您该不会忘记我了吧?我是亨利先生的管家啊。”
  “现在我记起来了。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难道你还保留着钥匙?我不是说过任何人不经我允许,都不能踏进这个屋子吗?”
  “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真的很怀念这个屋子。我立刻就把钥匙给您,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管家从前兜里掏出一整串钥匙,扔到赫尼面前,然后说:“这些钥匙,都给您了。抱歉打扰了,两位大人。我立刻就走。”
  赫尼拾起钥匙,对乔贞说:“他确实是亨利的管家。我们找他问过一次话,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现在就走了。两位。”管家转过身,准备离开。
  “慢着。”乔贞说。“站在那儿,不要动。”
  “怎么了……?我可什么事都没做……”管家的身影僵硬在台阶上。
  “我一直站在黑暗的地方,也没有说话。你只听见了赫尼的声音。却说了几次‘两位大人’。好好站着,不要动,如果你不想被此时我手中的匕首扎穿背脊。”他转向赫尼。“看来,现在你已经不能说他没有可疑之处了。”
聚缘v月下葬莲花
2009-05-20 03:02
  在审问室里,亨利的管家杜尔莫表现得像一块海绵,能挤出来的水分和使用的压力成正比,但至少他根本没有死死守住口风的打算。这就像审问一个内心软弱的惯偷。
  “地下室那些武器是‘遗产’?”乔贞说。
  “主人……不,亨利的一个祖辈曾经非常富有。他想建立私人武装来保卫自己的财产,所以就花大价钱制造了这些武器。全都是特别设计的,上面还有家族徽章呢。”杜尔莫瞪起不安的眼睛,来回望着乔贞和赫尼。“两 位大人,你们该不会要让我去坐牢吧?”
  赫尼无奈地和乔贞交换了一下眼神。杜尔莫丝毫没有富商管家那种镇定、知礼节的样子。
  “那是你现在还用不着关心的事情。”赫尼说。“但是你提供给我们的情报越少,就越不要对自己的下辈子抱太多期望。现在继续。”
  “好的,大人。我说到哪儿了……?对了,那个祖辈打造好装备后,开始招募村民组建自己的私人护卫队。一些山贼趁机混进来,骗到了他的信任,把他杀死,卷走了他的财富。但他们并没有发现密藏在暗室里的武器。这个家族就从此衰落下去了,一直到亨利这一代。他做行脚商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找到这批遗产——最后他成功了。”
  “然后他就把它们全部卖给了辛迪加?”
  “不,不是的,赫尼大人。亨利很聪明,他知道那样做太急躁,弄不好会人财两空。他慢慢来,从一把剑,一杆火***开始。他会对那些买家说‘我有一两件好东西’,而买散件武器的人通常都只是小流氓,没有杀死供货人的胆量。他就这样在小买家中积累财富,直到他在这一行中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这时候他才敢和辛迪加做生意。在道上,没人敢杀死一个广受尊敬的供货商。那可是不好玩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是在成为富豪之后才聘请你的,为什么要向你透露他的过去?”
  “这很简单。”杜尔莫显露出一种古怪的自豪神色。“事实上,我是他最早的客户之一。我和他的关系,比二位大人想像中要来得稳固。”
  乔贞不由得想:是啊,没错,看来亨利家族还真是有信任不法分子,结果为害自身的传统。真够有远见的。
  “他富有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下了那块地下密室的地皮,在上面建立起了住宅。我就是那时候被他聘去管理财务的——你们知道,专门管军火生意的那块账。名义上是管家,不过我可连一个碟子都没端过。可是接这活后的第六个月,我开始明白——亨利的生意做不长久了。存货已经快消耗光了。我劝他趁机洗白自己,老老实实打理布匹生意。但他准备最后做一笔。”
  “没有货物,他打算用什么来做生意?”
  “他知道所有客户的名字。您在他给我管理的账本上找不到任何名字,收货人都用A1,C3,K6之类的代替——名字都装在他的脑袋里。他打算,呃,勒索这些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辛迪加的人,如果您想知道他为什么被暗杀,我敢说,这就是原因。”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地下室?”
  “这只不过是巧合,我保证。虽然我事先打听到了乔贞大人的名字,还知道你们两位在一起查这个案子。但今天我去地下室,只是为了趁钥匙还在手里的时候……”
  “捞点值钱的东西走人?”
  “我承认是有这么个想法,赫尼大人。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图了,而且我这人也没什么野心,您看,您一说要我留下钥匙,我马上就放弃了这最后的一点念头。现在我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说了,能不能放我走……?我保证马上离开南海镇,永远不回来,两位大人。”
  乔贞抢在赫尼跟前开口:“非常感谢你能这么合作。不过我们现在要以偷盗未遂,和以不法途径购买武器的罪名关押你。”
  “什么?等等,……赫尼大人,这是您管理的地盘对吧?得您说的话才算数,怎么能让这个外来的……乔贞大人,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可是……”
  赫尼挥了挥手招来两名士兵,把一脸慌乱的杜尔莫挟走了。
  “乔贞,你怎么想?”
  “需要进一步的审问。但不是今天。如果他说的全是真的,事情还没有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只杀死一个可能会透露同伙情报的人就结束,这听起来更像一个黑道上的仗义行为,而不像辛迪加这样有规模,富于攻击性的组织会干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和足够的等待。”
  “听上去我应该想办法招募更多的志愿兵。”
  “你应该的。”
  “那么……大卫·朗斯顿,可以把他放了吗?”
  乔贞沉默了一下。
  “不。不要放他,但也不要给他太大压力。”
  “你认为他还是有杀人嫌疑?或者说他也是辛迪加的一员?说真的,乔贞,看他那副连蚊子都不敢拍死的样子……”
  “我没有这么说。但要放他,还不到时候。不要给他压力,不要打他,但是也不要给他任何优待。”
  我是不是太没有主见了?赫尼心想着。但是他明白,如果没有乔贞的话,对案情的了解或许永远不会走到这一步。所以他说:“那就这么办吧。”
  接下来的时间乔贞都在治安队的档案室渡过,试图寻找模式化的系列犯罪资料。这天晚些时候,他回到了他在南海镇的临时寓所,没有预料到看门人会说“有人在你房间门口等你”,并且立刻起了警觉心,更没有预料到蹲坐在自己房门口的是舍尔莉。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乔贞说。
  “我哥哥昨天给我说的。”
  “你哥哥?谁?”
  “赫尼啊,赫尼·马雷布。你不是到这儿后就一直和他工作么。”
  马雷布兄妹。舍尔莉·马雷布和赫尼·马雷布。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注意这个姓氏巧合?就因为这和手头的工作无关?乔贞脑袋中突然浮现出赫尼治安官被他这个外来的探员使唤了一整天后,向自己妹妹吐苦水的可怜情景。
  “那么……你来做什么?”
  “你不想请我进去坐坐么?聊聊天什么的。”
  “呃,这是临时找的便宜房子。脏得要命。我看还是算了吧,”看到舍尔莉面露失望,乔贞赶忙接口说,“不如出去走走吧。”
  “也可以。”
  乔贞伸出手,把一直蹲坐着的舍尔莉拉起来。看来她没四年前那么瘦弱了。这个想法在乔贞接触到她指节的一瞬间就蹦了出来,自然得像事先排演的台词一般。
  “我想先说声抱歉。那天我好像太激动了。”
  “没事。干我这行确实挺让人怀疑的。”
  “我后来去问过了大卫,他说你没有打他。只是问了些话而已,这是你的工作,我不应该……”
  “好了,不谈这个了。”
  他们走上街道。今天没有下雨,但地上还是积满了淤泥。当马车要驶过的时候,他们会早早躲开。南海镇没有乞丐,只有拉着破旧小提琴,或者玩着简单杂耍的人,就算你经过的时候不朝里面扔下铜币,他们也不会抱怨,而是继续把玩自己的活儿,偶尔微笑。在和舍尔莉重逢之前,他们是南海镇中乔贞唯一抱有好感的人群。
  他们没有说很多话。乔贞了解到的最重要讯息是:在他离开米奈希尔后,舍尔莉也马上回到了南海镇。她现在靠织造、缝补渔网过日子。每周三次到家里的鱼店去帮忙。去年她在镇里的丰收节舞会上拿了第四名。
  乔贞对于自己没什么可说的,舍尔莉也没有刻意去问,尤其是他进入军情七处后的经历。他很想好好地看看舍尔莉,凝视着她的眼睛,就像一个知道自己马上就变瞎的人,想把眼前所有景物都收进心底那样看。但他不敢。
  比起四年前,她完全没有变。所有的变化只不过是自然而然的成熟。但他自从进入军情七处以来,就有些东西真的被改变了。他怕被她看出来。有的时候,一次凝视就够了。
  这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舍尔莉突然说:
  “你……不能让赫尼把大卫给放了么?赫尼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嫌疑了,是你和他一起证明的。”
  乔贞有一种突然被淹进水里的感觉。难道她来找我,只是为了提出这个要求?她是为了大卫才来见我的?
  “不行,”乔贞说。“现在还不能放他。”
  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舍尔莉看着他的眼睛。她眼睛中显露出疑惑和失望,还有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这不是无意的凝视,而是在找寻你内心深处秘密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我知道了。”
  乔贞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那么,我走了。谢谢你陪我。”
  你要去哪儿?
  舍尔莉离开之后,乔贞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他打开门,进入这其实很整洁的屋子。虽然整洁的关键原因是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一张床,床底下放着他的灰色皮箱,里面有一些生活用具,一点关键资料和两把匕首;还有一面床头桌和一把椅子。
  桌子上摆着一个四寸见方的小画框。里面装裱着的是舍尔莉四年前的画像。这是他刚才拒绝让她进屋的原因,他完全可以设想当舍尔莉看见这张画成为屋子里唯一摆设的时候,他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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