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噬人公寓 十四(1) 苏阳拉着惊魂甫定的赵利蕊快步出了房门。客厅里果然也是空荡荡的再没有了一只老鼠,只在地板、沙发等各处留下老鼠爬行过的污迹。苏阳都来不及细看,只管拖着赵利蕊冲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将大门紧紧锁住,这才感觉找到了点安全感。
“喂……”赵利蕊扭捏地拽了拽被苏阳紧抓着的手,无奈苏阳紧张之下握得太死,一时抽不出来,弄得她满脸通红。
苏阳这才缓过神来,慌忙放开手,对赵利蕊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腰弯得几乎要成直角了。
赵利蕊“扑哧”一笑,“好啦,没人告你非礼,不用这么夸大其词,免得我过意不去,还得补你一个拥抱什么的。”
“好啊。那我就多鞠几个躬。”苏阳嬉皮笑脸地说。
“色狼!”赵利蕊娇嗔着捶打了一下苏阳。
两人经过这么一番打情骂俏,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消解了不少。苏阳看了看天,天色已经微白,不禁伸了一个懒腰,发现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肚子里空空如也,“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赵利蕊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在步云花园附近找到了一家卖早点的小店,要了两杯豆浆,一屉蒸饺,一屉小笼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对了,”苏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晚上怎么会突然想到半夜开门进来查看呢?你是不是看到我进屋了?”
“我有通天眼嘛。”赵利蕊俏皮地一笑,“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是人民专门派来监视你这大危险分子的。”
“我?危险分子?”虽然知道赵利蕊只是说笑,但苏阳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也许吧,我真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人物。所有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都有生命危险。”
“哎哎哎,人家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搞得这么悲壮沉痛的好不好?”赵利蕊显然不想让苏阳的心情重新沉浸入朱素的阴影中,“好啦,受不了你了。告诉你吧,我就是在一直监视着你,或者说是监视602的状况。”
“是为了你哥的事吗?”苏阳低低问道。
赵利蕊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眼圈也红了,“对,是因为我哥的事。因为我曾经发誓要将我哥惨死的真相调查个水落石出。所以我就在那对面楼租了个房子,每天观察602的动静。因为我始终不相信我哥是被什么鬼魂杀死的,一定是有人暗中搞的鬼……”
“那你又查到什么吗?”苏阳急忙问。
“什么都没有。”赵利蕊一脸的沮丧,“除了晚上观察到你的进入。”
“那你就不怀疑我是杀死你哥的凶手,还跟我一起坐在这里吃饭?”苏阳调侃道。
“你?”赵利蕊摆出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就凭你这身段,这胆子,恐怕再多两个也只配给我哥舒展筋骨。”
“切,真是那狗眼看人低啊。”苏阳不服道:“那刚才又是哪个英雄的妹妹在那里哭泣,还有那一只狗熊在那里拼搏?”
“那是人家女孩子的权利,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你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我都可以佩服,但你跟一只猫和一群老鼠斗,说出来谁可以服你啊?”
苏阳心里一动,他觉得有必要就黑猫的事跟赵利蕊探讨一下,“你有没有觉得那只黑猫太怪异了?你之前有没有遇上过它呢?”
赵利蕊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吧。不过也说不清,反正我是遇到过黑猫,至于是不是它就不知道了。但在602室里是绝对没有见过它。怎么了呢,你怀疑它什么?该不会觉得它就是凶手?”
苏阳晃了晃脑袋,似乎极力想要想起点什么,又极力想要驱赶走部分回忆,“我只觉得,晚上它最后的叫声很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似的。另外,我就是觉得它的眼神很怪,简直不像是猫应有的眼神,而更像是人的。”
“你可不要吓我。”赵利蕊胆怯地看了一下四周,“不过一直都有传说猫具有通灵的能力,特别是黑猫。该不会那只猫真的是什么地狱来的使者吧?”
苏阳的大脑陷入了断断续续的回忆中,这种回忆就像是在捕捉水面的泡沫,你可以看得到它的存在,但抓到手里,却什么都没有,一直折腾到他头疼欲裂。
苏阳突然想起赵利蕊之前在602室里说过的话,急忙问道:“我刚才听你说过,你是学心理学的,对吧?那你懂得催眠吗?”
赵利蕊面露难色,“我学过一点催眠,但都是皮毛。怎么啦,你想进行心理分析?要不我帮你联系我的导师吧,他在这方面算得上是国内比较有名的权威。”
苏阳眼中燃起热切之光,“不用找你的导师,就尽你所能吧,帮我查出我在被人催眠之后究竟做了什么,有没有杀过人。”
“但我担心我不行。”赵利蕊急急道,“要是弄不好把你整成了精神分裂怎么办?”
“精神分裂也是一种解脱哪。”苏阳苦笑着,“总比我现在一天到晚陷在自己是否杀人的怀疑中要好吧。”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由我的导师来给你做催眠呢?”
“因为我无法信任他。”苏阳深吸了口气,“你觉得他可能接受我的所有离奇经历吗?”
“这……”赵利蕊无言以对。如果不是因为她哥被杀,然后了解到一点关于602室的离奇怪事,以及今天陪着苏阳亲眼目睹黑猫御鼠的经过,否则单凭苏阳讲述的经历,她也有可能将苏阳划为精神失常的人。 602噬人公寓 十四(2) “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杀人。”赵利蕊诚恳地说,“因为你给我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带有血腥杀气的,相反,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安全。而且我总觉得你说的受人催眠也只是你的一种心理自我暗示,包括你说的那一次你听到手机铃声变成陌生的铃声,然后你就失去知觉,都可能是你的自我催眠,而不是外在的催眠。”
“但你怎么解释我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时空里?”苏阳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悲愤,“我肯定就是做了些什么,在我无意识的状态下,包括可能杀人……”苏阳抓着自己的头发,啜泣了起来,“我是个杀人犯,杀人犯……”
赵利蕊同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觉得他就是一个失去了母亲怀抱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她心中涌起了一种母性的情怀。她伸出手去,抚摸着苏阳的头发,轻声安慰道:“乖,不哭了。我帮你做催眠,帮你找出丢失的记忆。”
苏阳抬起泪眼,感激地望着赵利蕊。
如赵利蕊所述,她就住在步云花园6栋602的对面,7栋604。在她的卧室里,苏阳看到一架高倍望远镜正对准602的客厅窗户。
赵利蕊看苏阳摆弄着那望远镜,不禁脸一红,“好啦,别弄了,喝杯热茶吧。”
苏阳一边接过热茶一边问,“那你凌晨时怎么知道我进了602呢?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观察正门的。”
“哎,我哪有可能真的一天24小时地监视啊?我想过了,一个人如果想要进入602的话,如果有钥匙,一分钟就可以了。但他进了602后肯定需要光线的。这样我只要观察窗帘有没有被拉开,或是里面有没有流露出手电筒等的光芒就可以判断是否有人进入了。”
“你真聪明。”苏阳赞叹了一句。
“这叫聪明啊。”赵利蕊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那我如果真可以将你成功催眠的话,岂不是就成了天才?”
苏阳“嘿嘿”一笑,“世上不缺少天才,只是缺少发现天才的眼睛。”
“贫嘴!”赵利蕊笑骂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不过我还是提醒你,我对催眠真的只懂一点皮毛,而且对你之前说的那一种被‘植入’意识的催眠更没有什么了解。我只知道,反催眠是具有很大风险的,有可能会因为两个意识之间的冲突,导致你的精神错乱。你可是要想清后果哟。”
“放心吧,我不会控告你无证经营的。”苏阳调侃道,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那我们应该怎么开始?”
赵利蕊不无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这边都没有什么专业的道具,你就躺我床上吧。”
苏阳“嘻嘻”一笑,“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赵利蕊瞪起眼睛,“人家心情紧张得要命,你还有心思占便宜啊。”
苏阳咂了下舌头,乖乖地上了床,转头问:“要不要脱衣服啊?”
“呸,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赵利蕊来气了,“快点躺下,接受我的指引。”
苏阳看赵利蕊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惹她,安静地躺在被窝里,只觉得有一股女性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心神一荡,一种久违了的幸福感如潮水一般地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了呢,刚才像一只苍蝇嗡嗡嗡,现在这么快就变哑巴了呀?你没睡着吧。”
苏阳勉强一笑,“没有。我正等着大师您下达指令催眠呢。”
赵利蕊打开旁边的音响,往里面塞了一张古筝的CD,音乐如潺潺的流水一般地倾泻出来,溢满了整个房间。苏阳静静地听着,心情渐渐地被感染:生命中原来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自己去珍惜、去留恋。
赵利蕊满意地看着苏阳的脸色转为平静,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头,打开DV,对准苏阳,准备将所有的催眠过程记录下来,然后以一种轻柔的声音对苏阳说:“好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完全按照我的指示来做。希望你可以放松并配合。”
苏阳充满信任地看着赵利蕊。
“现在,你把眼睛闭起来,深呼吸,很深很深的呼吸,让新鲜的空气进入你的身体,让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活力。然后再用力吐气,想象你把身体中的所有二氧化碳都呼出去,也把所有的疲劳、紧张、忧伤等不愉快情绪排除出去,最后全身开始放松。你可以想象你是在躺在一个平静的湖面,轻轻地飘荡着,飘荡着……你感觉很舒适,你的每一寸神经都开始松弛……就像是有一双手在轻轻***着你的全身,你的大脑开始放松……你的脖子开始放松……你的胸口……你的小腹……你的肩膀开始放松……还有你的左手,你的右手……对,就这样自然放直,放松,请保持你的深呼吸,你会感觉自己更放松、更舒服……现在是你的左腿……你的右腿……好的,你的全身都已经放松了。”
赵利蕊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她观察到苏阳的表情变得安详,呼吸逐渐轻微,手臂、手腕、手指头都呈自然的状态松弛着,他已经进入了轻度催眠状态。
赵利蕊知道苏阳的心结太深,必须进入深度催眠才有可能挖掘出他潜意识中所压抑的部分内容。
“现在想象你就站在楼梯口准备向下走,这个楼梯共有十级,每走一级,你的身体就会更轻松、更舒服,你的心里就会更宁静、安详。好了,你跟从我的指令来做:现在向下走到第一个阶梯,你的身心都更舒展……继续往下走到第二个阶梯,你感觉到越来越宁静……继续往下走到第三个阶梯,你的身体开始变得轻无……继续往下走到第四个阶梯,你感到身体在飞升……接着是第五个阶梯……你越来越深入潜意识了……继续往下走,到了第六个阶梯,所有的压力、束缚全都消失,你自由自在地飞翔……第七个阶梯……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享受……走到第八个阶梯,你已回到心灵的故乡,找到完全的安全与宁静……再往下到第九个阶梯,即将到达深度放松的催眠状态了……你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第十个阶梯,你就是宇宙,宇宙就是你……你即将走入地下室,进入到你心灵的深处,探索你整个宇宙的力量……先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 602噬人公寓 十四(3) 苏阳用一种轻柔而又无比欢愉的声音低低诉说:“我感觉很舒服,我进入一团充满柔和的白光,心情好放松……”
赵利蕊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是成功的,已经将苏阳带入了他的潜意识中。
她以一种更温柔的声音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现在我会慢慢从一数到十,你的潜意识会自动引导你回到过去某一段时光,一个对你来说具有关键影响力的事件。当我数到十的时候,无论你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请你详细地把它说出来。说出来以后,你就会放开心头的负担,进入真正的祥和宁静。”
“一……二……三……”赵利蕊数到十的时候,发现苏阳的整个眼球快速地转动起来,面部的肌肉跟着抽动。赵利蕊顿时紧张起来,她知道苏阳在进入潜意识中受到了阻碍,突破不了。
“苏阳,快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好黑的房间……有人拿刀……啊,不要割我的人头,好痛哪……”突然间,苏阳的整个身体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像一条掉在甲板上的鱼儿一样地扑腾着身体,太阳穴“突突”地乱跳,好像有人死死地按住他的大脑,不让他更进一步地进入潜意识。
“苏阳……苏阳……”赵利蕊慌张了起来,在她的教学课上,老师可从来没有讲起过这样的剧烈反应,看着苏阳的痛苦,她心头一痛,又不知所措。“哇……”的一声,赵利蕊失声哭了起来,“苏阳,你可不要吓我啊。你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她拼命地摇着苏阳的身体,但却只感到手里的苏阳身体越来越僵硬,他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扭曲,特别是眼睛,空洞地睁大着,几乎要暴出眼眶。
赵利蕊惊恐地站了起来,“他要死了……”一时间,她的大脑就好像是被电击中,一阵地酥麻,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床上苏阳的痛苦挣扎。
白沫自苏阳的嘴中流了出来。
突然赵利蕊听到窗外“喵”的一声猫叫,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她下意识地朝窗户望去,看见那只黑猫正站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盯着苏阳看。
一下子,苏阳好像打通了大脑里的障碍物,整个人平静了下来,脸色开始逐渐缓和。
赵利蕊惊喜地扑到床前,摇着苏阳的手臂,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好了。快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黑猫……叫了一声……人头不见了。”苏阳流着口涎,断断续续说道。
“人头不见了……”赵利蕊重复着苏阳的最后一句话,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惊恐地继续摇着苏阳,“快告诉我,那人头是不是你拿走的?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但苏阳却像死了一般,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赵利蕊怔怔地看着苏阳,心头一片迷乱。既然苏阳在梦中可以说出“人头不见了”,那就说明他至少是目睹过凶杀现场,只是按照他的反应,应该存在着一股力量,极力阻止着他回到现场。那是什么力量呢?是朱素的鬼魂煞气,还是……
赵利蕊再回头去看窗外时,却发现那只黑猫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她冲到窗口,打开窗户,将头探出去,外面除了光溜溜的墙壁,再无他物。“它怎么来的,又怎么走的?”赵利蕊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越想越觉得一切太诡异,诡异得不应发生在人间。
她慌张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生怕再有什么不祥之物进来屋子。坐在椅子上,她的胸口急剧地起伏,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没有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她拼命地暗示自己,“就只是一只黑猫而已,猫,小小的畜生,人类的玩物罢了。”
好不容易才将心头的狂慌略微压制了下去,赵利蕊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发现全身仍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连倒出的水也洒了大半杯。
喝了口水,紧张缓和了不少。赵利蕊转过去看苏阳,发现他已经沉沉地睡去,嘴上还挂着睡之前流出的白沫。她拿出一张纸巾,轻轻地将那些白沫拭去。
赵利蕊坐在椅子上,看着苏阳沉睡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数个小时之前,还只是个陌生人,但如今就这样恬静地睡在她的床上。也许在睡梦中,他就是把这里当做他的家吧,安全、温暖的家,而完全忘了他过去里的种种苦难,并忽略她的担心,她的哭泣,还有不安。是不是每一个人生命中都在寻找着这样的归宿感呢,让自己卸下所有的负担,只管沉沉地安心睡着,包括自己?
赵利蕊痴痴地看着,痴痴地想着,忘了时间,忘了之前所有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苏阳身体振动了一下。赵利蕊从迷离的状态中脱了出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在睡梦中她竟然紧紧地抓着苏阳的手。她慌忙放开手,抬头看了一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两点。
苏阳缓缓地睁开眼睛。显然,他在几秒钟内短暂性地失去记忆,分不清自己是身在何处,直到他看到赵利蕊娇艳的脸,才反应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掀开被子,活动了一下因睡眠太死压得有点麻痹的胳膊,问赵利蕊:“现在几点了?不就只是催眠吗,我怎么睡着了?”
赵利蕊将闹钟举到他面前。 602噬人公寓 十四(4) 苏阳挠了挠头,更加不好意思了:“我睡了这么长时间?不过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他突然想到自己躺到床上的目的,连忙问道:“对了,之前你对我的催眠成功了吗?有没有查出我杀人了没有?”
赵利蕊凝重地摇了摇头,“你的潜意识压抑得太深,无法进入,当时你的样子都差点吓死我了。”
“怎么了呢?”苏阳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同时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是说没有查出我到底有没有杀人,对吧?”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
“差不多?那差了的一点是在哪里?”
赵利蕊迟疑了一下,将早已停止工作的DV取了过来,递给苏阳,“你自己看吧。”
苏阳掌心冒着汗,一点一点地翻看DV记录,看他从一开始的宁静到后来的挣扎再到最后的平静,也看到赵利蕊为了他的将死而哭泣,又为了他的复苏而破涕为笑,心头有百般滋味混杂着。
良久,苏阳抬起头来看着赵利蕊,“你说我在催眠中所陈述的“黑暗房间”、“刀”、“猫叫”,还有最后的那一句‘人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我没有杀人,至少也在案发现场?”
赵利蕊谨慎地说:“可以这么认为,但绝对不代表你杀过人,你反倒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为什么这么说?”苏阳眼中发出咄咄逼人的光芒,“你怎么就可以推断我没有杀人?”
赵利蕊慌乱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直觉,你就不要再追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的都还少。”
苏阳沉默了下去,但从他嘴角的抽动可以看出他内心中的激烈冲突。赵利蕊有点后悔自己将催眠过程记录下来,否则她现在就可以将一些关键词忽略掉,撒谎说催眠彻底失败。
苏阳茫然地继续翻动着DV,看到他挣扎的那一段,觉得心里阵阵发凉,因为那里面他的表情实在是太恐怖了,他现在看着都可以体会到当时的刻骨痛苦。“还好是在无意识中发生,要是现实中,真还不如死掉算了。”
他突然想起一点,“对了,你当时是采用了什么措施,我怎么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呢?”
赵利蕊为难着,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什么都没做,是那只黑猫,是它在窗外叫了一声。我到现在都还奇怪,那黑猫怎么爬到窗台上,又怎么溜走的?难道它是长了翅膀不成?”
“黑猫……猫叫……”苏阳又陷入了一种混乱的情绪中。他隐约地觉得,围绕着602的一系列凶杀都与黑猫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甚至可以说,每一次的案发现场,除了他之外,旁观的应该还有那黑猫,可是这里面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却像是一堆乱麻,怎么都打不开纠结,将思维逼入死角中。
赵利蕊见苏阳情绪恍惚,不禁忧从心来。她走到苏阳身边,将手搭在苏阳肩头,柔声道:“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相信你是清白的。”
苏阳感激地看了赵利蕊一眼,说:“其实杀没杀人都无所谓,因为那都属于过去里的遭遇。对现在的我来说,求得当下的心安以及未来的幸福才是值得关注的。”他自嘲般地一耸肩膀,“当然了,也许明天我就以杀人罪被抓入狱。不过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去享受目前的自由时光。”
赵利蕊欣慰地一笑,“你能够这样想是最好的了。那你说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呢?”
“现在最大的计划就是……”苏阳有意地拉长了一下声调,“填饱肚子。你不觉得饿吗?”
赵利蕊摸了一下肚子,“呵呵”一笑,“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饿了。那你吃点什么呢,我给你做吧。”
“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一起出去吃点吧。”苏阳建议道。
“好啊,那你请客。”赵利蕊俏皮地一笑,“我去换件衣服。”
苏阳无奈地一笑,“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切,女为悦己者容。给你的眼睛增添一点秀色可餐,你还这么不领情啊,真是不解风情。”
苏阳摇了摇头。还好赵利蕊就只是换了一下衣服,而没有化妆,十分钟就搞定了。苏阳看着赵利蕊一身素白的长裙飘飘地出来,眼前一亮,“你这身打扮好清纯哪,就像是个学生妹。”
“哎,什么意思哪,人家本来就是学生,暨大心理学系研二学生,还什么像,说的好像我在扮嫩似的。”赵利蕊佯怒道。
苏阳这才想起相识了大半天,都还没问过赵利蕊的真正身份,连忙赔笑道:“那是那是,是我眼拙。你不仅是形似清纯女大学生,而且还神似。”
“哎哎哎,什么似不似的,说了人家就是学生。”赵利蕊撅起了小嘴。
苏阳不再辩解,只是冲赵利蕊一笑,发现她虽然脸上装出不高兴,但眼中满是盈盈的笑意。两人目光交集,彼此领会对方的心意,一股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2010-6-19 14:46
602噬人公寓 十五(1) 两个人肩并肩地出了门,在小区里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三个小炒。
旁边桌上有五六个人正喝得酒酣耳热,口沫横飞地说着一些街谈巷闻。
“哎,我说那一个602真的就是很邪门儿。昨天晚上又闹鬼了,乒乒乓乓的,搞得老子一宿没睡好。奶奶的,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再这样闹下去,迟早又要有事发生。你们说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镇住那恶鬼的?”
苏阳和赵利蕊一听是与他们昨晚的行动相关,不禁相视一笑,侧耳细听。
“怎么个闹法?”
“不知道那鬼发什么癫,或是其他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去了,反正住在楼下的,一个晚上只听得上面又是砸东西又是跺脚的,甚至还有一个女人的惨叫,大半夜的,吓得我老婆缩在被窝里动都不敢动。”
“女人的惨叫?难道那女鬼终于被人收拾了,还是又有什么命案发生?阿弥陀佛,可别再出事了,否则住在这小区里迟早要被吓出心脏病来。”
“现在不都吓得差不多了吗?别说住户,你看现在整个小区晚上有几个人在12点之后还开着灯的?不都一个个关紧门,哪怕睡不着,也哪里都不敢去。”
“就是就是。”一干人附和着。
“不过老哥,被你一说我倒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我最近老是感觉楼顶上半夜三更的有人在走来走去,甚至还有弹珠滚来滚去的声音。去问楼上的邻居,他发誓说那绝对不是他干的,而且他都没有小孩,怎么可能这个年代还玩弹珠。他还说他也有听到楼上有弹珠的声音。再一起上去问他楼上,你们猜那楼上的怎么样?他一听我们问的问题,吓得脸都变色了,他说他也有听到同样的声音,但他已经是顶楼,再上去就是楼顶。难道还有谁大半夜的在楼顶上玩弹珠?你们说这事邪门儿不邪门儿?”
话一说出,席上的人都变了脸色,一个个都说他们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呢?”其中一人颤抖道,“难道整个小区就是一片鬼屋?”
“我听说哪。”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说:“每栋楼里都有鬼居住的,而且那些鬼一旦住进去了,就出不来。于是他们无聊的时候,就只好玩一玩弹珠,走来走去,搬动家具等来打发时间。你们听到的应该就是半夜鬼活动的声音。”
一个个人都惊叫了起来,七舌八嘴地问:“真的吗?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那人故弄玄虚地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一般说来,鬼跟人都是相安无事的,只有像朱素那样暴死的人,才会变成厉鬼来向人索命。所以大家以后对602还是躲远一点,尽量不要从那门口经过,尤其是绝对不能在半夜12点以后经过,否则就有可能被拖进去当替死鬼。”
一干人一个个毛骨悚然,而那一个自称住在602楼下的人更是面带苦色。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晦气的事了,大家喝酒喝酒。”有人出来打圆场。于是一干人又猜拳行令地喝开了。
苏阳心里一动,他想起以前住在上领公寓604时,曾经有一次晚上就是听到楼上有特别喧闹的声音,莫非真的是鬼活动发出来的?
他好奇地问赵利蕊:“他们说的那一个鬼是真的吗?”
“哪一个鬼?如果是昨天晚上602那只的话,那么也就是你这只白痴鬼。如果你问的是楼上那只无聊玩弹珠的鬼,那么我只能说你科盲一个。”
“那你有什么好的解释?”苏阳不服气地问道。
赵利蕊饶有兴趣地看着苏阳孩子气般的认真,笑了,“你学过物理上的热胀冷缩原理吗?”
苏阳茫然地点了点头,“可这跟鬼有什么关系?”
“鬼你的头啊。”赵利蕊敲了一下苏阳的脑袋,“那些声音都是混凝土、钢筋、水管等因为昼夜温差热胀冷缩所产生的。难道你还真的相信有鬼半夜无聊地坐在楼顶上通宵玩弹珠?”
苏阳眨着眼睛,似乎不大相信一直困扰在他心中的一个问题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解决了。他想了想,还是找到了点疑问。按照赵利蕊的解释,他每天晚上听到的声音应该是差不多的才对,为什么那天晚上就那么嘈杂呢?但他随即也就想通,也许那天晚上张成廷在楼上拖地板,因为有水的浸润,导致水泥温差过大,所以声音大了一点。至于那些拖动家具的声音,也许就是他洗地板时搬动屋里家具真实的声音。
“在冥想什么呢?不会这么小气,因为我说了你这么两句就开始赌气吧。”赵利蕊为自己之前的语气感到有点不安。
“哪能呢,我在细细琢磨你刚才说的话。很好,破解了我的一个心结,以后睡觉时我也可以少点害怕。”
“这样啊。”赵利蕊笑了,“我还以为你往心里去呢。对了,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吗?会不会就留在广州重新找工作,还是回青栏小镇?”
“如果真的可以让我选择的话,我想去澳洲找一找朱素的爸爸。也许他可以提供一些解开关于朱素谜团的线索。”
“澳洲?为什么要去澳洲呢?她老爸又不在澳洲,你去澳洲做什么?”赵利蕊奇怪地问。
苏阳心头一震,“你说什么?朱素他爸不在澳洲?那他在哪儿,你可以找到他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他是住在澳洲。反正上次我哥买下602签合同时,那老头儿说他就住在广州的郊区花都。” 602噬人公寓 十五(2) “太好了!”苏阳激动地说,“那你能带我找到朱素她爸吗?”
“我可以回去查一下购房合同,上面有他的联系***,问一下他的具体地址就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会说他在澳洲呢?”
“这……”苏阳极力地回想着,“好像是朱素邻居说的,他就说朱素的父母都移民去了澳洲。难道这是假的?那又是谁散布的谣言呢?是朱素对外宣称的还是那邻居造谣?”
“哦。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到时候问一问朱素他爸就清楚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现在。马上就走!”苏阳斩钉截铁道。
“啊?这么快?”赵利蕊吃了一惊,但随即一想,也就可以理解苏阳的心情,“那好,你跟我回去查一下***,然后我陪你一起去一趟花都找他。”
“真的太谢谢你了。”苏阳由衷地说道,“你真的帮了我许多的大忙,谢谢你。”
“你啊,又这么客气。你的事也不就是我的事吗?”赵利蕊说出口后,发现话头不对,不禁脸色一红,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们现在是拴在同一根线上的蜢蚱。只有解开朱素的死因,才有可能查清我哥死亡的真相。所以我们谁也不必跟谁客气,只管同舟共济,共进共退。”
苏阳完全没有注意到赵利蕊的脸色变化,他只沉浸在意外发现的喜悦中,“但愿这次可以揭开整个事情的真相。”
怀着心事,苏阳匆匆地扒了几口饭就催促赵利蕊一起回去。
两人回到赵利蕊家中。赵利蕊很快就从家里的抽屉里找到购房合同,里面果然有朱素她爸——朱盛世的签名和***。赵利蕊按照***打了过去,响了大概三秒钟,一个中年女子接起,粗声粗气地问:“找谁?”
待赵利蕊说出为查清自己哥哥死亡的真相,想拜访一下朱素的爸爸朱盛世,那女的一句“你打错了”,“啪”的一声就直接把***给撂了。
赵利蕊气得浑身发抖,骂了一句:“真没素养!”
苏阳接过***,摁下重拨:“喂,是朱盛世家吗?我们是广州市公安局,我们现在在调查关于步云花园6栋602的几桩凶杀案,希望你们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报告一下你们的具体地址,我们随后将上门拜访。”对方极不情愿地告诉了苏阳一个地址:广州市花都区新华镇建设路117号405房。苏阳挂上***,冲赵利蕊打了一个“V”的手势。赵利蕊崇拜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打了个车,直奔广州汽车站。买票,上车,经过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顺利抵达花都区新华镇。再按照当地人的指点,花了近半个小时找到朱盛世的家。
朱盛世的家在一栋独立的商品楼里的两室一厅。苏阳和赵利蕊敲开门,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妇女开了门,充满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广州市公安局,查朱素案的。”苏阳面无表情地回答。
中年妇女狐疑地打量他们一眼,嘟囔了一句:“真的还是假的啊?”但还是极不情愿地开了门。
苏阳和赵利蕊进了门,一股阴森之气迎面扑来,那样的气息,只有在荒弃已久的老宅里才可能滋生。两个人的手心都捏了一把汗。中年妇女也不招呼他们一声,径自在一张沙发上坐下,冷面冷言道:“你们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快点问吧,我还要赶着做饭呢。”
“对不起,我们想找朱盛世问话。”苏阳强忍住心头的不快,尽量礼貌地说话。
“那老家伙已经快要死了,屁话都问不出一句。如果你们只是想找他的话,那就没我的事。你们也可以直接回去了。”中年妇女说完站起身就往厨房里走去。
“站住!你这什么态度?”苏阳心头的怒火终于迸发,“你知不知道,围绕着你家女儿朱素,死了多少个人吗?你再这样不合作的话,我们就控告你妨碍公务!”
“我女儿?”中年妇女冷笑了一声,“我可没有那样的杂种女儿。告我妨碍公务,凭什么?你真当我是乡下妇女,看不出来你们是假扮的?告诉你,老娘十八岁起就跟一个王八蛋***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什么破***,我见过的可比你们多得多。”
苏阳这才发现低估了眼前这中年妇女的心智水平,一时间竟然语塞。
赵利蕊见此僵局,遂走上前,温言细语地说道:“阿姨,我们确实不是***。我是之前买下你们房子的赵利旭的妹妹。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前来你家并无恶意,只是想请你们帮忙查清一下我哥死亡的真相。”
“你们想查案那就去找***啊,我家老头子早已经不当***了,找他干吗?”中年妇女脸上露出不耐烦之色,“如果你们是想问关于朱素那丫头的事,那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们,你们找错人了。我们家早和她断绝任何的关系。她的死活跟我们都无关,我们也不关心,至于她的过去经历,我们什么都忘了。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中年妇女轻蔑地“哼”了一声,再不理苏阳和赵利蕊两个人,往厨房里走去。
苏阳再按捺不住,“忽”地站起来,直接往卧室闯去。
“喂,你做什么?”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地提着一把菜刀自厨房里蹦了出来,“你敢再进一步的话,信不信老娘一刀劈了你?”
“好啊,你劈过来试试看!”苏阳冷笑着说,“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底细,我还不知道?你们不也就是收了不干净的钱,犯了人命案跑到广州来躲避的吗?” 602噬人公寓 十五(3) 中年妇女脸上闪过惊慌之色,“你怎么知道这些?”
“问我怎么知道?”苏阳知道已经抓住对方的七寸,必须乘胜追击,进一步打压她的气焰,“我在青栏镇生活了两年,你说我怎么知道?”
中年妇女脸色大变,“你都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
“我听到的可多了。什么你们夫妇没有人性地虐待朱素,还有朱素生下了怪胎,你们又把那怪胎扔进井里……”
“你胡说……”中年妇女全身颤抖了起来,“他们也都胡说!”
“什么胡说?”苏阳厉声道:“我亲手从井底把那婴儿的尸骸打捞了出来。还有……”苏阳目光炯炯地盯着中年妇女,“你们后院里的那一具尸骨我也挖了出来。哼,你要是今天再不配合的话,我立刻打***告诉青栏镇的派出所,说二十多年前的杀人犯朱盛世就藏在广州花都这里。我想你应该不想下半辈子守寡吧。”
中年妇女面如土色,虚弱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树下埋着尸体呢?”
一席话提醒了苏阳,他目眦欲裂,指着中年妇女痛斥道:“你们这两个没有人性的家伙!你们自顾自地逃命,却把朱素奶奶一个人扔在家里,让老人家死了两年,尸体腐烂了都没人知道,最后连脸都被老鼠咬掉一边。你们……你们……”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恐怖之色,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你说她……她老人家死了?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哪,是她自己不想跟我们一起出来,不是我们丢下她不管。”
苏阳想了想,这个时候找他们问罪这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最重要的是要追问他们来广州后究竟对朱素做了些什么,朱素的死与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于是稍稍放缓了一下语气,“你刚才不是问我说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吗?那我就告诉你,是朱素奶奶的鬼魂告诉我的!”
中年妇女“啊”的一声,再控制不住心里的紧张,手里的菜刀跌落在地,全身瑟瑟发抖。赵利蕊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她悄悄地拉了拉苏阳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讲了。
苏阳朝赵利蕊点了点头,暗示他明白她的意思,而且痛骂了中年妇女一顿,心中的恶气也出了不少,于是和颜说:“好了,现在你该可以带我们见朱盛世了吧。”
中年妇女脸上呈现出无奈之色,摊了摊手说:“不是我不想带你去见那糟老头儿,而是那家伙真的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整天躺在床上,连大小便都还要我来伺候。真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要跟这么一个人在一起,受这番罪。”
苏阳皱了皱眉头,不肯置信地问:“你是说他中风了?还是老年痴呆?”
“咳,都差不多。”中年妇女像赶苍蝇一般厌恶地挥了一下手,“反正就那样赖着活,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吗?”赵利蕊轻声问。
“你们要是能够忍受那屎尿味就去看好了。”中年妇女仿佛已经闻到屎尿臭一般,捂住鼻子,打开卧室旁边的侧门。
苏阳和赵利蕊还未进门,就闻见一股人体特有的臊味混合着大便的臭气,差点让人呼吸不了。赵利蕊受不了那股气味,捂上鼻子,退出门外。
中年妇女骂咧咧地说:“死鬼,又把屎拉到了床上。”拉开灯,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拉扯盖在朱盛世身上的被褥。
苏阳也趁机打量了一下朱盛世。在苏阳一直的印象中,朱盛世应该是那一种须髯满面,充满戾气的人,但眼前的老人,却一点都跟苏阳的想象对不上号:须发皆已苍白,一张枯瘦的脸,眼窝深陷,眼角裹满了眼屎。而他老婆大概为了清理方便,并没有给他穿上任何的衣服,只是用一条脏得不成样子的被褥直接裹着,整个形象简直就是一具风干了的尸体。大概是感应到了妻子的呵斥,老人嘴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混浊的气体,根本分不清在说些什么。
苏阳心头一阵黯然,默默地退出了门外。他想起之前在602时的想法:如果朱素真的要报复,那么她的父亲的“待遇”应该是生不如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样一来,围绕在602的种种怪异事件,它们的根源是否可以确定就是指向朱素?苏阳不知道该为这个结论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沮丧。不过他的心头依然有许多的疑团不能解开。中年妇女拿着那张臭气熏天、裹成一团的被褥,满脸怨气地走出房间,“啪”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苏阳连忙跟了上去,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将那被褥接了过来,屏住呼吸,扔进卫生间里,再问中年妇女:“他怎么变成这样?”
“人老了呗,手脚不利索,摔的。”中年妇女怨气未消,烦躁地说。
苏阳看着中年妇女,明显地感觉到她眼中有闪避之色,知道定有隐情,决定采用迂回策略,“那你们为什么不跟朱素一起住,而要搬到这个地方来呢?”
“谁愿意跟一个疯子一起住?”中年妇女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对那个疯子这么热心啊?该不会是她以前的对象?”
“她怎么个疯法?”苏阳步步紧逼。
中年妇女踌躇了一下,含糊说:“那疯子天天在家里神经兮兮地说,她开了天眼,能够看到家里有好多的鬼,缠着我和那死鬼,还说得活灵活现的。你说,这样的生活谁受得了?”
“都是什么鬼?是不是有朱素的妈妈?”苏阳目光如炬。 602噬人公寓 十五(4) 中年妇女看了苏阳一眼,默然不语。苏阳的猜测果然正确。
“那一只黑猫呢?是不是你们当初养的?”
中年妇女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不是,不是我们养的。是那疯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的流浪猫,跟她一个脾性,动不动就无缘无故袭击人。”
“无缘无故袭击人?”苏阳冷笑了一声,“恐怕它袭击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背后的鬼魂吧。”
中年妇女打了一个冷战,她猛地抬起头,“你该不会也看到那些鬼吧。”
苏阳暗笑了下,决定再恐吓一下她,“不错,我是看到了。而且我还看到朱素现在就全身鲜血淋淋地站在你身后,不停地试着搬你的脑袋。”
中年妇女如杀猪般地尖叫了起来,她尽量地将身体缩在沙发上,眼神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朱素,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但冤有头,债有主,打你骂你逼死你的都是那老头子做的,跟我无关。而且你现在都已经把老头子整成那副生不如死的惨样,也算是报了仇了。求求你,念在我们多年把你养育大的恩情,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们,求求,求求你了……”她从沙发上滚落到地,磕头如捣蒜,嘴里哀号不止。
“逼死她?”苏阳心头一动,看来朱素的死果然与他们夫妇大有关系,决定再恐吓她一把,“我实话告诉你,朱素的鬼魂是我们招过来的。如果你想要她以后永远都不再缠着你,你最好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说出来。”
“我说,我说。”中年妇女痛哭流涕道:“都怪那老头子财迷心窍,他说你整日用见到你妈和好多的鬼魂背在老头子身上来恐吓他,让他不得不把那套房子让给你。他觉得那三十多万不能白给你,所以就花五万块钱找了个人去杀你,再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求求你,你以后不再缠着我。老头子已经被你吓成了个半死人,你的仇也已经报了,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们,安心去你的地狱,哦,不不不,天堂去吧。拜托,求求你……”话到最后,中年妇女又开始将脑袋磕得砰砰砰直响。
苏阳听得这一席话,口齿生冷。他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禽兽父亲,为了区区一栋房子,找杀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他恨恨地骂了一句:“猪狗不如的人。你们就活该让朱素索命!”说完拉着面露悲戚之色的赵利蕊往外走去。
“你们不能走啊。”中年妇女哀号着,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抓住苏阳的裤脚,“你答应过我,要把朱素的鬼魂请走的。你不能把她留在我屋里啊。”
“不是我不肯带。”苏阳冷冷地说,“是朱素她自己不肯走。你没看她在你身后咬牙切齿着吗?你们的恩怨你们自己了结吧。”
中年妇女惨叫一声,瘫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苏阳“砰”地带上门,余怒未消地大步往外走。赵利蕊毕竟是女孩,心肠较软,她小心翼翼地问苏阳:“你把她吓成这样子,一走了之不太好吧。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根本没有什么朱素的鬼魂,都是我们编出来吓唬她的?”
“这样已经算便宜她了。”苏阳冷声道:“要不是不想让那一个半死人浪费国家纳税人的资源,我都想把他们买凶杀人的事举报给公安局,让他们下半辈子永远在监狱里度过。”
赵利蕊默然了。
“我们去哪里呢?”赵利蕊发现苏阳越走越快,紧跑了几步,跟上他,偏着头问。
“回广州呀。”苏阳叹了口气,“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查清了朱素的大致死因,但具体杀手是谁,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死朱素,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另外,朱素的死亡与陈丽娟、那一帮***的死有什么关系,以及我卷入得到底有多深,我们都得继续查清楚。”
“那你接下来怎么查?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怎么才能找到那一个杀手呢?”
苏阳猛地想起一件事,兴奋地从兜里掏出张成廷的***,“我有办法了!我总怀疑上领公寓704的那家伙就是杀死朱素的凶手,而且我看报道,警方后来也从他屋里的马桶中搜查到朱素的人头。那他的***应该可以成为我们下一步追查的线索。喏,按照这上面的户口所在地,他就住在火车站附近。我们可以去他家看一看。”
“哦。”赵利蕊心事重重地应了声。
“怎么了呢?”苏阳察觉到赵利蕊的情绪,不无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再把你卷入危险中。那这样好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调查,等有结果时我再通知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利蕊吸了口气,将眼角溢出的泪花拭去,“我并不怕什么危险,如果怕的话,就不会来调查我哥的死亡真相。我只是觉得,你难道就不能停止调查这个案件?你自己不都说了吗,不管你有没有杀人,那都属于过去。而且全广州市都没有一个***再来调查这个案件,也没人来打扰你。只要你愿意隐姓埋名的话,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何况,你跟朱素无亲无故的,你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的,不会再为难你。我真的不想让你再有任何的冒险。你知道吗,刚才在朱盛世家里,那女的拿着菜刀出来威胁你时,我都担心死了,就害怕她发狂一刀砍下去……”赵利蕊低低啜泣了起来。
苏阳心存感动地看着赵利蕊,轻捧着她的脸,拭去她的泪水,“你放心好啦,我福大命大,以前经历了那么多都没事,将来就更不会有的啦。我也不想再继续涉险,但你应该可以体会我的心情,如果我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不管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心里始终会有杀过人的阴影,无法真正快乐,更不用说给别人幸福。” 2010-6-19 14:46
602噬人公寓 十五(5) 赵利蕊幽微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不阻拦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结果是怎样的,你都要安然无恙地回到我身边。”
“会的,我向你发誓。”苏阳紧紧地握着赵利蕊的手,“我会平安回到你身边,不会让你再多担惊受怕。” 602噬人公寓 第四部分 602噬人公寓 十六(1) 在回去的车上,赵利蕊一路默然无言,只是凭窗远眺,脸上写满凄楚。苏阳心中亦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曾经的岁月里,以透支情欲来轻视爱情,而如今真的爱上一个人,却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爱的权利,或者说是能力。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如此。他心中暗下决心,接下来的路都自己一个人走,而绝不让赵利蕊再卷入进来。她应该有更阳光的生活,而不是陪着他担惊受怕。他是一个亡命天涯的人,随时可能被命运的洪流卷走,坠入死海之中。他不该将赵利蕊当做一根拯救他于死亡阴影的浮木,她虽然在学识上要高他一筹,但终究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女孩,并无力负载起他生命中的绝望,所以他唯有放手,那样才可能给她一条生路,而不是拉扯着她一起沉坠。一种凄楚感紧紧地攥住苏阳的心,让他整颗心停止了跳动,每一寸血液都布满了冰冷。“有情何必生斯世,无情终须累此生”。生命就是如此苍凉而又悲怆。一滴泪水自苏阳的眼角溢出,将苦涩滑过唇角。
车回到广州,两个人各怀心事,打了个车回到步云花园,在小区的饭馆里草草吃了个饭,就各自道别晚安。
苏阳回到前天上网的那一个网吧。对于他来说,这里是最理想的安身之地。虽然空气污浊不堪,但最重要的是有密集的人气,还有那些游戏玩家玩游戏时发出的大呼小叫让他也感到放心,感到安全。
苏阳在网吧的电脑上看了成龙的新片《神话》。原本他最讨厌看到那一些时空错乱的电影情节,但现在一个人戴着耳机看着成龙回到秦朝时,竟然感到丝丝的凉意。他开始相信,也许真的存在着一些记忆的轮回,或说灵魂的牵引,指使着你去做一些莫名的事情。比如电影中成龙要去找那一个公主,现实中他去调查朱素的死因。
熬到清晨7点,苏阳打着哈欠从网吧出来,在街头的小摊上随便要了一份豆浆和两根油条,喂饱了肚皮,坐上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到了火车站,他先将行李寄存在站台,然后按照昨天地图上看到的张成廷家的方向走去。
广州火车站大概是全国最藏污纳垢的一个地方,连附近的街道、住宅区也都是鱼龙混杂。苏阳从一条小巷子走过去时,看到许多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简直就像是一只只等待着一口咬断小羊喉咙的恶狼。在路过一家相对比较隐蔽的小店时,苏阳被里面的招牌所吸引:出售万能钥匙。
他停下脚步,问老板:“万能钥匙怎么卖?”
老板打量一下他,懒洋洋地说:“你要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当然是开门啦。”
“房门?汽车门?还是保险柜?”
“哦,房门。我担心有时候忘带钥匙,买一把以做防备。”
老板冷笑一声,扔过一把像一支小笔的玩意儿,“两百。”
“这么贵啊?”
“贵?你做一次就十倍够本啦。”
苏阳没得奈何,只好掏出两百块钱,买下那万能钥匙,顺便跟老板确认了一下他的方向感是否正确。按照老板的指点,他走到巷子尽头再拐个弯就可以找到张成廷的家。
苏阳万万没有想到张成廷家竟然有这么破败。一栋大概七十年代三层的建筑,夹藏在一大堆新建的民房中间,显得特别的灰头灰脸。苏阳按照***上的地址,上了二楼,找到204房。他看了看四周。大概由于今天不是周末,大多数人都去上班的缘故,整座楼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苏阳将万能钥匙插入门中,“咔嚓”一声,房门轻易地打开了。苏阳赶紧侧身进去,将门从里面锁上。
大概过了两三秒,苏阳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带一个简陋的厨房与卫生间,所有的窗户都用窗帘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苏阳所站的位置,正是客厅。
客厅里凌乱地扔满啤酒瓶、烟头、废纸等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有一大堆的蟑螂在那些垃圾里不亦乐乎地爬来爬去。大概这里面唯一可以安居乐业的,就是这些小东西了吧。苏阳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绕开各种障碍,进入卧室。
如果说客厅像是一个猪圈的话,那么卧室还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窝。里面没有床,只有在靠墙角的地方放了一张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床垫,床垫上散乱地堆着一床棉被。床边的另外一侧摆着一个书架,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的书,苏阳一眼就辨认出来那主要是计算机方面的。书架的旁边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扔满了各式的CD、软件。“看不出那家伙竟然还是一个计算机迷。”苏阳暗想,“说不定还是个高手呢。”
整个屋子里看起来最具有搜查价值的就是那一堆书。苏阳走到书架前。由于太久没有人动过的缘故,书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灰,几乎将书名都覆盖住了。他随手拿起两本,果然都是关于计算机方面的教材,看得他眼花缭乱的。他一本一本地检视过去,其中90%以上都是与计算机相关,另外竟然有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还有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但就是没有苏阳想要的日记之类的手记。
苏阳不禁大为失望。他疲惫地往床上的棉被上一靠,却明显地感到有一个硬物硌住了他的背。他一把掀开棉被,一台黑色的惠普笔记本电脑霍然出现在眼前。那一刻,苏阳真正领略到“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他抱起笔记本,发现电源线、网线都好好地连着。大概张成廷以前就是一直在床上使用电脑吧。苏阳试着开启了一下电脑,电源灯竟然亮了。 602噬人公寓 十六(2) 苏阳顿时一愣。隔了这么长时间没人交电费,难道供电局忘了给张成廷家掐断电,或者是有人一直为他交着电费?但苏阳没有心思去多想这些一时没有***的问题,他颤抖着手,打开“我的电脑”。
出乎苏阳意外的是,电脑里,除了一个又一个令外行人眼花缭乱的软件外,几乎再没有其他任何带有个人色彩的东西。“难道张成廷事先将所有的个人资料全部删除了?”苏阳懊丧着。
无奈之下,苏阳只好将所有看似可疑的文件一个一个地打开。几乎所有的文件都是英文版的,塞满了专业术语,看得苏阳头大如斗,眼冒金星。
查找了将近半个小时,仍然一无所获,苏阳决定放弃搜索。他疲惫地放下电脑,伸了个懒腰。发现由于一直待在密闭的房间里,身上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喉咙里也像着了火似的,火烧火燎的。
他走出卧室,向厨房里走去,希望可以找点水润润喉。刚推开厨房的门,他就闻到一股极度腐臭的味道,熏得他差点闭过气去,全身的毛孔也在刹那间收缩起来——熟悉的气味,这给他带来一种很不祥的感觉。未等他看清厨房里的一切,一个灰影猛地撞在他的小腿上,一下子将他撞倒在地。
“什么东西?”惊慌之下,苏阳随手从地上拿起个啤酒瓶,朝那快速闪过的灰影掷去。“吱”的一声响,那灰影痛叫了一声。苏阳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硕大的老鼠,大得超乎常人的想象,其肥胖的身躯简直跟猫差不多。大老鼠正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盯着苏阳,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他一口作为报复。
看着老鼠邪恶的小眼睛,苏阳心里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往后退。这是他平生第二次害怕老鼠。第一次是在朱素房间里,但那次主要是老鼠太多了,多得超出人的想象与抵抗能力,而这次固然一方面是老鼠的巨大为平生所未见,但更多的还是老鼠的眼神,苏阳甚至可以看见其中的血丝,那是吃人的眼神。
先下手为强。苏阳顺手再拿起地上的一只皮鞋,用力掷向老鼠。皮鞋没有瞄准,落了个空。老鼠怒叫了一声,纵身向苏阳扑了过来。
苏阳下意识地一躲闪,冲入厨房中,随即将门紧紧关上。老鼠被拒之门外,暴躁地咬着木门。但苏阳的注意力很快地就从老鼠转向那一股异味。那股味道实在太浓太臭了,塞满苏阳的口鼻、肺乃至胃,让苏阳胃里不停地收缩翻腾,直想一吐为快。
苏阳掐住自己的脖子,极力将那一种呕吐的冲动压制了下去。他仔细地搜寻起厨房。厨房很简单,一个嵌着瓷砖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燃气灶,两个锅,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厨具。灶台旁边则是一只橱柜,关得紧紧的。苏阳很快就辨别出怪味正是来自橱柜。但他的手握在橱柜冰冷的把手上,却迟迟不敢打开。他觉得手臂的每一寸肌肉都随着神经的绷紧而收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包围了他,让他渴望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他担心,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真相,或者说,真相的揭晓,将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一个黑洞,恐惧的黑洞,而不是疑问的终结。
苏阳掌心满是汗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也都为密密麻麻的汗水所覆盖,让他几乎怀疑自己要脱水而死。他使劲地干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牙一咬,一把拉开橱柜。
四个死人头“叽里咕噜”地从橱柜里滚了出来!
其中一个正砸在苏阳的脚上。苏阳也不知道是惊恐还是疼痛,“啊”的一声惊叫,本已绷得紧紧的神经一下子收得更紧,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念头就是赶快跑开,但双腿却哆嗦着怎么都迈不开步,甚至连眼睛都无法闭合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头在厨房的地板上滚动着。
不过苏阳也由此看清,那与其说是人头,不如说是四个骷髅,因为上面所有的皮肤、肌肉全都被动物以及蛆虫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个漆黑的窟窿,如同干涸的灵魂,以一种绝望的又不甘心的姿势接受死亡的来临。
“难道他们是陈丽娟、张成廷、赵利旭夫妇的人头?”恐怖如同夜栖受惊的鸟,“呼啦”一声刺破长空一般,刺痛苏阳的神经。但苏阳也就是灵魂上感受着痛意,四肢却依然麻木,保持着僵硬的状态。
苏阳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一只大老鼠。“难道四个人头都是被它吃光的?”他不寒而栗。也许那老鼠之前就是沿着下水道爬进厨房,以四个人头和厨房里的其他垃圾为美食,饱餐了些时日,结果吃得肥胖了,就再钻不进下水道,只能困在厨房里。而苏阳刚才的打开厨房,刚好给了它一条生路,但在那饥饿的大老鼠心目中,绝不会把苏阳看做是它的救命恩人,而只会视为另外一个美餐的来源。
想到自己有可能变成那只大老鼠的盘中餐时,苏阳的胃剧烈地翻滚起来,“哇”的一声,所有的早餐、胃酸、胆汁全都吐了出来。顿时从胃到整个口腔,都布满了苦涩的滋味,而这样的苦涩还在不断地扩散中,渗透入苏阳的每一个细胞里,让他全身都战栗起来。
在整个胃都掏空之后,苏阳停止了呕吐,但胃里的难受更加强烈。因为空气中混杂着人头腐烂的气味和呕吐物的气味,变得更加浊臭不堪,让人恨不得一刀将鼻子割了去,苏阳感觉自己几乎要死于窒息。他拼命挣扎地拖动着因剧烈呕吐而虚弱得一塌糊涂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拉开厨房门,跑回卧室。 602噬人公寓 十六(3) 苏阳扑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但胸中、大脑中始终翻腾着那浊臭的味道。“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苏阳对自己说着。他伸手去拔电脑的电源线。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客厅里传来。顿时,他的整个身体如同被点了穴般地僵住。他艰难地转过头去,瞳孔放大,死死地望着卧室的门口。
脚步声一点一点地靠近卧室的门,最终在卧室的门口停住。汗水再度如同被火炙蒸发出来一样不断冒出,浸渍了苏阳的额头、眼睛、嘴巴,一直向下延伸到小腹。苏阳抹了一下眼睛,眼前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的人出现,只有那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似乎依然在房间里回响着,在心头回荡着。
苏阳只觉得所有的汗水都又化成冰,寒意刺透骨髓——许多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要比看到了什么更令人恐惧!因为当眼睛失去了视觉的效果时,人的大脑就全为想象所控制,于是恐惧就会散布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让人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肌肉、自己的情绪。
大量的出汗让苏阳感到虚弱,头晕目眩。他扶了一下脑袋,攥紧了拳头。“不管怎样,逃离这里是第一要务。”想到此,苏阳手忙脚乱地继续去拆那些网线、电源线。
突然身后电脑“啪”的一声响。苏阳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头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身上每一块肉都跳动起来:他分明看到电脑上出现一双眼睛,就像两年前他孵梦时在朱素家里电视中见到的那双眼睛一样,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并沿着屏幕上下左右地游移。而且那目光就如同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眼神,不论苏阳怎么转换角度,都始终盯着他,不曾移开半寸。
“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人头。”苏阳从震惊和惊悚之中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电脑前,使劲地按下Esc键,没有任何反应;再按Ctrl+Alt+Del,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那只眼睛就像是烙在电脑屏幕上,持续地盯着他,仿佛不屑他的所作所为。渐渐地,苏阳感觉全身的力量、意识都被那双眼睛所摄了去,渐渐涣散,直至完全脱离了他的身体。
朦胧之中,一个声音狞笑着对他说:“割了你的头,你会好痛快。”如同梦游般地,苏阳目光呆滞,四肢僵硬,木然地拖动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回厨房,拉开橱柜,拿出一把菜刀。
就在他刚要挥刀往自己脖颈落去的时候,“喵”的一声猫叫,如春雷一般,自苏阳的大脑深处炸开,轰隆隆地碾过一切,将所有的幻象幻听轧得粉碎。苏阳全身一抖,睁开双眼,看到手中的菜刀,心头一颤,如同一个黑暗的房间突然间拉开厚厚的窗帘,光明澎湃着涌入,一片明亮——莫非陈丽娟、张成廷、赵利旭夫妇全都是在无意识之下受某个神秘声音的指引而自杀身亡的?
他紧接着想到的是,“那猫叫声呢?是来自我大脑深处,还是刚才真的有猫在窗外叫?莫非就是那只黑猫?”但他的大脑还来不及细想,两个字就死死抵住他的大脑:“快逃!”
苏阳恍然醒悟,扔掉手中的菜刀,头也不回地拼命跑出厨房,也不管地上瓶瓶罐罐、满地垃圾的脏乱,只是仓皇逃命。但就在手扣上门锁的那一刻,苏阳停顿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应该两手空空地回去,至少要带走张成廷的电脑,那里面一定藏着某些秘密!
“还回去吗?再一次接受以前那样的催眠?”苏阳心里的两股力量绞得紧紧的。
“不自由,毋宁死!”苏阳陡然生起一股豪气。“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回头,转身,大踏步地往卧室走去。笔记本电脑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或者说冷血的旁观者。苏阳这次学乖了,他走到笔记本电脑后面,“啪”地首先把屏幕合上,再径自把电源线拔掉,随后拔出网线,最后夹在怀里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气流,飞速地在门口盘旋着,似乎在阻止着苏阳的去路。苏阳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自己的前面,就如同遇上太极的高手,不论怎样身体极力地往前倾着,总被那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回。
“我**的!”苏阳终于按捺不住,“你妈的有种就出来跟老子单挑,鬼鬼祟祟地搞这些算什么玩意儿?”
那气流似乎能够听懂苏阳的话,先是一顿,随即速度明显地减慢,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奶奶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欺软怕硬。”苏阳狠狠地唾了一口,又痛骂起自己,“那我为什么要一直当个软蛋?”于是再狠狠唾了一口,然后抱着电脑,终于顺利地出了门。
走出房门,楼道里依然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苏阳将电脑抱紧在怀里,紧张地四处张望。他害怕撞见人,怀疑他是小偷,这样有理也解释不清,但眼前的万籁俱寂又让他心里直打鼓。“该不会又是一座鬼楼吧?”苏阳越想制止这样的胡思乱想,“有鬼”的念头就越钻进他的脑袋里。于是看整座楼房,越看越像是住满了鬼,而不是适合人类逗留的善地。苏阳的心头温度越来越低,终于再忍受不住,拔腿奔跑了起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发散开来,像是有无数个人跟在他后面奔跑,苏阳只能拼命地让自己跑得更快。
当苏阳跑出楼房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全身上下软绵绵地没有一点的力气。他“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阳光下温暖的空气,有一种自地狱归来,重返人间的解脱。 602噬人公寓 十六(4) 休息了大概有五分钟,苏阳终于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暖气。他用手支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几乎所有的路人都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从他们的眼神中,苏阳可以猜想得到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神情又有多狼狈。他想起刚才若不是那一声猫叫,自己恐怕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然后成为那一只大老鼠口中一个月的美味,想到这里,他心头还是“扑通扑通”直跳。
经过那一家卖万能钥匙的店铺时,老板看到苏阳手中的笔记本,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苏阳知道那老板是真的把他当做了盗贼,却也无意去跟他争辩。不过话说回来,他现在这样不告而取地拿走张成廷的笔记本电脑,不是小偷又是什么呢? 602噬人公寓 十七(1) 站在广州火车站前的天桥上,望着桥底下茫茫的车流与人海,悲伤铺满了苏阳的心房。天下之大,却无他半点苏阳的容身之地,甚至连暂时的栖息都不行。难道说这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
正当苏阳为身世遭遇感伤满怀时,旅行包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知道肯定是赵利蕊打来的。“接还是不接?”犹豫了一下,苏阳终于还是取出手机接听。
“你这死家伙一整天都跑到哪里去,为什么就不接听我***?”赵利蕊劈头是一顿地骂,话到最后,却带了一丝哽咽,“你知不知道我都担心死了,就害怕你发生什么意外。”
苏阳心头一暖,心中所有的感伤全都在赵利蕊的关心之中消解。他沉默了两秒钟,决定还是对赵利蕊讲出实情,“我去张成廷家了。”
“那……你没有事吧,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呢?”赵利蕊在***那头紧张地问。
“没什么线索。不过我找到他的笔记本电脑,把它带出来了。”苏阳终究还是不忍心告诉赵利蕊,他找到她兄嫂的人头,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而对于在张成廷家中的一连串惊险,也决定暂时对她保密。他不想让她有着太多的放心不下。
“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在火车站这里。”
“那过来吧,我做了午饭。”
苏阳心头又是一热。有一个人做好饭,在家等待着自己归来,这曾经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只是朱素的出现,让自己离这样的梦想越来越远,现在不经意间被赵利蕊勾惹起来,顿时心中满满的全是又酸又甜的滋味。
“那好吧。你等我半个小时。”苏阳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拒绝不了温暖的诱惑。
半个小时后,苏阳准时地出现在赵利蕊的家门口。他敲了敲门,赵利蕊一身睡衣地出来开门,见到他,未曾言语眼圈先红了。
苏阳看到这样子,不由得一阵歉意,“对不起,我是不是害你担心了?”
“哼,你自己说呢?没良心的家伙。”赵利蕊恨恨地让开门,“你自己看看我都给你打了多少个***?你竟然一个都不接。”
苏阳掏出手机,这才看到有八个未接***,歉意更深,“真是对不起,我之前手机放包里了,包又存在火车站里。真不好意思,我向你赔礼道歉。”说着苏阳朝赵利蕊深深地鞠了个躬。
赵利蕊“扑哧”一笑,“好啦好啦,瞧你的样子,都快把腰给折了。快点吃饭吧,该饿了。”
闻到屋里的饭香,苏阳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直叫。他才发觉自己又累又渴又饿,“嗯,饿坏了,不过能不能先给我点水喝?我都觉得自己快脱水变成木乃伊了。”
赵利蕊倒了杯水,递给苏阳,眼中满是疼惜。
苏阳也不客气,接过去,一饮而尽。
赵利蕊心疼地接过杯子,“慢点喝啦。怎么搞得这么口渴?还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了。”苏阳抹了一下嘴巴,温水自喉咙一直通透到胃中,他只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了,有着说不出的舒服。他满足地坐到餐桌前,看到眼前的菜食,不禁赞叹了一声:“这么丰盛哪。”
原来赵利蕊做了一道红烧鱼,一份香菇闷鸭,炒了一个小白菜,另外还煲了份猪骨汤,看得苏阳食欲大振,朝赵利蕊“嘿嘿”一笑,“我就不客气了。”随即狼吞虎咽了起来。
苏阳风卷残云般地将菜消灭了大半,抹了抹嘴,打了一个饱嗝,摸着肚皮,心满意足,“好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一抬头,看见赵利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禁脸一红,“我刚才吃饭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像是饿死鬼投胎的呀?”
“何止饿死鬼投胎,转世都还一样的饿鬼。”赵利蕊捂嘴笑了下,“真的吃饱了吗?”
“饱了,再吃就要顶到肺了。”苏阳突然想到赵利蕊一直都是看着他吃,而没有动筷,忙问:“你呢?怎么不吃?”
“我早吃过了。”赵利蕊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也不看都几点了。我要是真等你,早也变成另外一只饿鬼。”
苏阳看了一下头顶的挂钟,已经是下午快三点了。“没想到我在张成廷家待了竟然有那么久。”想到张家厨房里的那四个人头,心一下子又沉重了下去。
“你都还没告诉我你今天都有什么收获。”赵利蕊收拾好碗筷,坐在苏阳身边问他。
苏阳猛然惊醒,将张成廷的笔记本电脑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问赵利蕊:“你这边可以上网吗?”
“可以啊。”赵利蕊牵引着苏阳到卧室,将自己电脑上的网线拆下,递给苏阳,“你想查什么呢?”
“我想试着有没有可能进入张成廷的QQ和电子信箱,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你的意思是,他的电脑硬盘上就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一定没有,只是暂时没有找到。”
“哦。”赵利蕊不再多言语,看着苏阳将网线接到笔记本电脑上。
苏阳突然想起之前被催眠的事,转头认真地对赵利蕊说:“你可以不看电脑吗?我必须得确认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保持着清醒,以应对可能的变故。”
“什么意思?”赵利蕊莫名其妙地问。
“因为之前我被这台电脑催眠过。”苏阳深吸了一口气,将他在张成廷家中听到奇怪的脚步声,然后被电脑上弹出的“眼睛”催眠,差点举刀自杀,幸亏有猫相救的事说出,最后,他心有余悸地说:“所以我必须确认,我们俩不能都被催眠,否则极有可能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2010-6-19 14:46
602噬人公寓 十七(2) 赵利蕊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是说,张成廷可能是这一系列凶杀案的幕后凶手?”
苏阳摇了摇头,“也不太可能。因为他也死了,他不可能设定自己的死亡。而他死了之后,就不太可能再去操控其他人的命运,除非他真的变成鬼魂。”说到鬼魂,苏阳心里触动了一下,他想起昨天晚上小旅馆里看到的监控录像中那一个神秘的黑衣人。“难道真的是他?还是他的鬼魂?”
赵利蕊也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张成廷,那就只能还是朱素。”
“为什么这么说?”
“那你觉得还可能存有第三者在操控着这一切的结局吗?”赵利蕊反问道。
“可是……朱素她都死了那么久,又怎么操控?”
“也许她有特异功能。”赵利蕊长嘘了一口气,“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潜在能力都远远超出我们的应用乃至我们的想象。对于大脑的力量,至今科学界都把它视为一个‘粉匣子’,未能完全探索开。我们的意识只是海面的冰山部分,更深的大脑功能则是藏在水下的未知部分。你应该有听过,我们大脑真正被开发的空间还不到实际容量的百分之十。从朱素的身世我们可以知道,她有过黑暗的童年,又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也许这反倒可以激发出她体内的潜能,就好像人在危急时分时,会拥有超人的能力一样。”
“可是她都已经死了啊。就算她真的拥有特异功能的话,总不可能死后继续发挥吧。”
“难说。”赵利蕊叹了一口气,“世间有许多的力量都远没有被我们人类所认识。比如百慕大的神秘沉船,比如有些人真的可以用意念改变物质等。按照能量不灭定律,我们很难否定掉人死后其所拥有的能量就随之消失,而有可能会通过一些载体残存下来,并影响到他人的思维乃至生活。”
“你觉得人精神的力量能足够强大到杀人吗?”苏阳依然存有疑问。
“你觉得杀人就需要很大的能量吗?”赵利蕊轻笑了下,“你看过日本本田汽车做过的一个广告吗?通过一系列巧妙的设置,一粒珠子就可以推动一辆汽车。或者就如同混沌学理论中所说的,蝴蝶翅膀的扇动就有可能引起大洋彼岸的风暴。所以说,杀一个人,并不需要真的用力,而只需要影响到人脑中的一个点,通过这一个点,就可能改变他的思维以及行动,借用他的手完成杀人或自杀。”
赵利蕊的一席话让苏阳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他细细想起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的亡命天涯,他的屡次遇险,一切就是始于网络中的一次聊天,甚至可以说是因为那一袋红提。一次的小小偶然,却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那么也许602室中真的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影响到所有进出的人的神经,从而导致他们的死亡。
但苏阳隐隐地觉得还是存在着不少的漏洞,比如张成廷等人的人头,怎么会跑到张成廷的家中?总不可能说是他们死了之后自己提着脑袋过去的吧。还有,张成廷为什么要搬到他楼上去住?而最重要的是,陈丽娟为什么会死?她可从来没有到过602室,难道就因为她的手机号与朱素原先的一样?还有的,究竟是谁对苏阳下的催眠,张成廷还是朱素呢?其背后的意图又是什么?
“也许一切的秘密都藏在张成廷的电脑里吧。”苏阳长出了一口气,示意赵利蕊坐到远离电脑的门口边,然后打开电脑。
赵利蕊关注着苏阳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地说:“我还是觉得你说的那一只眼睛以及脚步声都是你精神高度紧张下的幻觉,或者说是受了某种神秘力量的蛊惑。”
“什么蛊惑呢?”苏阳一边检查着电脑,一边问赵利蕊。
“说不清。也许你在张成廷家中受到自杀的暗示。”赵利蕊努力地想着,希望寻求到一个令她自己满意的***。
苏阳身体一震,“你说什么?自杀的暗示?”大脑中电石火光般地有灵感一闪而过,“是,肯定是!你说的没错!”苏阳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呢?”赵利蕊看到苏阳的激动,一下子也兴奋了起来。
苏阳再也无意隐瞒,他把在张成廷家中看到四个人头,并怀疑其中有两个是她哥与她嫂子的事和盘托出。赵利蕊听到哥哥和嫂子人头的下落,想起他们死时的惨状,不禁泪水簌簌而下。她擦了一下泪水,问道:“然后呢?还有什么?”
苏阳心疼地看着难过的赵利蕊,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因为最迫切的事,还是把事件的整个头绪理顺出来,“我想你刚才说的自杀暗示应该就是那四个人头的出现,让我确信他们的死都与我无关,从而让我摆脱内心深处长久以来负罪的枷锁。但另一方面,由于有罪的念头压抑得太久了,以至于我当时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加上严重的紧张和脱水,所以产生了你说的幻听幻视,想要以自己的自杀来印证他们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
赵利蕊在心里细细地分析了一遍,点头赞同说:“你说得很有道理。那现在可以让我一起看电脑了吗?”
推翻了一大“有鬼”的论据,苏阳心头一阵轻松,但仍有一个疑问困扰着他,“只是我第一次跟朱素视频时看到的那一个眼睛画面又怎么解释呢?而且这个画面也真实地在我的梦中出现过。” 602噬人公寓 十七(3) 赵利蕊轻笑了下,“其实很简单。第一次极有可能是朱素真的操作失误,发给了你,本来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后来你一直在心中把它解释为催眠的道具,以至于在你的潜意识中,把眼睛和催眠始终挂钩在一起,当你想到催眠时,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出那一只眼睛,让自己进入催眠的状态。至于你的梦中场景,我觉得可能有几分真实性,但却绝对不可能是朱素引导着你进入现场,而更多的是你对整个案件认识的一个整理。比如你梦到杀死朱素的男子,以及两人之间变态的**,那是因为你之前听朱素的邻居谈到过,朱素有个男朋友,另外在你的心中,一直怀疑朱素具有分裂人格,因此在梦中安排了他们那样的一出戏;而最后男子肢解朱素场面,应是受那天晚上老陈对你说起朱素死因的影响;此外,梦中电视机中的那一只眼睛,更像是你自己臆造出来的,或者说,当朱素第一次在网上给你发过来那段视频时,你在潜意识中已经认定了那是催眠的道具,而这样的想法也就投射到你的梦中导致那双眼睛的出现。”
苏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脑的误导功能竟然可以这么强烈?”
“要不我为什么说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死于他们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呢?”
苏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想起老陈一直对他强调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只要你不受幻觉的影响,它也就奈何不了你。”看来在老陈的职业生涯中,应是遇到不少自己吓死自己的案例,可惜老陈打了一辈子的鹰,到头来反被鹰啄了眼睛,死于自己的幻觉之中。冥冥之中,生命充满了变数哪,但也说明,谁人心中无愧,谁人心中就无鬼。
赵利蕊凑了过来,看着苏阳按照张成廷以前的上网历史记录,挨个地点击进入。但令苏阳失望的是,虽然查到两个电子信箱地址,但不论是输入张成廷的生日日期还是他名字的拼音,密码验证都是错误的,他不禁泄气下来。
“要不再仔细检查电脑中的其他资料吧。”赵利蕊建议道。
苏阳点了点头,两人挨个地打开电脑中的每一个文件。但忙乎了一个多小时,依然一无所获,没有搜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苏阳沮丧地随手点开一个软件,“看来张成廷这家伙大概事先预料到电脑会落到他人的手里,所以就将全部可能泄露他个人信息的资料删除了吧。”
“等等。”赵利蕊望着苏阳所打开的那个软件上的英文说明,仔细地查看着。
“这是什么软件?我现在是一看到一大堆的英文就头疼。”
“这是一个黑客软件。”赵利蕊肯定地说,“通过它,可以随意地设定手机号码给其他的手机号码发送信息。”
“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苏阳一下子大脑还转不过弯来。
“你不是说你一开始的时候收到朱素的许多短信吗?”赵利蕊兴奋地说:“那极有可能就是张成廷通过这个软件发给你的。所以移动公司那边才可能没有记录。”
苏阳领悟了过来,激动地一把抱住赵利蕊,“哇,你真的好聪明,我太喜欢你了!”
赵利蕊脸色一红,“啐”的一声一把推开苏阳,“哎,正经点,说正事呢。”
苏阳也发觉自己的失礼,不禁脸跟着红了。
赵利蕊不想让两个人的尴尬延续下去,接着说:“那我们现在查查张成廷的QQ记录,如果上面有朱素的号码,就说明假冒朱素跟你聊天的就是他。”
“不错不错。”苏阳兴奋地搓着手。心头的疑问一个一个地被解决掉,他感觉身心放松了许多,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
赵利蕊很快就打开张成廷电脑上的QQ,下拉登录框下的名单,果然有三个号码。“你还记不记得朱素的QQ号?”赵利蕊问苏阳。
“一点都不记得。”
“哦,没关系,我们可以通过查看资料来确定。”赵利蕊进入她的个人QQ,依次查看三个号码的详细资料。
“是它,就是它!”苏阳激动地指着最后一个号码,“朱素的网名就是她的真名。”
赵利蕊脸上浮现出笑容,“那现在又可以解决掉一个疑问。剩下的,就是我们再仔细找找看有没有关于朱素与张成廷往来的记录。”
苏阳大受鼓舞,继续查看电脑里剩下的其他文件。但再没有任何的惊喜出现。他无奈地抬起头看着赵利蕊。赵利蕊也陷入了困惑之中。
“难道他就删除得这么彻底?还是通过什么方式将那些信息隐藏了起来?”赵利蕊不自觉地将心头所思念出了声。
苏阳一拍大腿,“对!极有可能是隐藏。”他兴奋地打开“我的电脑”,选择“工具——文件夹选项——查看”,然后选择“显示所有的文件与文件夹”,再打开“开始——搜索”,输入“朱素”,电脑飞快地自动查找起来,不多时,十来个记事本文档出现在搜索窗口。苏阳像发现新大陆般地欢呼起来。赵利蕊也兴奋得两颊潮红,看上去显得更为楚楚动人。
苏阳屏住呼吸,将那些文档挨个地打开。果然这些文档都是张成廷的日记记录。两人激动万分地读起来:
3月9日 阴,有雨
真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街头碰到猪头。他认出了我,不过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盛气逼人的派出所所长,而更像是和我一样逃亡的人。但他对我的威胁性并没有减少。他要挟我去杀一个人,否则他就向公安机关揭发当年我在青栏镇所犯下的杀人罪行,而一旦事成,他可以再给我五万块钱作为酬金。我太累了,不想重新再过东逃西躲的生活,而且我也需要钱,所以只能答应他。但我没想到他要杀的人竟然是他的女儿——朱素。他没说出原因,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她是既恨又怕。 602噬人公寓 十七(4) 3月11日 晴
今天顺利地在白马服装批发市场上找到做服装生意的朱素,并和她搭上话。死亡游戏开始了。我发现我竟然异常兴奋。看来我真的适合做一个杀手。
3月14日 晴
和朱素的关系进展顺利。经过两次约会,我感觉她已经依恋上我。像她那样有着一个变态的老爸,有过黑暗的童年,又有轻微精神分裂的人,只要你对她稍微好一点,关心一点,她就很容易上钩。有时候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一样,觉得很可怜。但我想她应该比我幸福,因为至少在她心中,有我在关心着她,而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关心可怜我呢?
3月19日 晴
和朱素已经像情人一般地生活。但一点也不令我感到快乐,而是痛苦。痛苦的并不是我即将要亲手杀死她,而是因为和她在一起,总让我想起过去。天哪,头又开始痛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苏阳看到这段,眼前浮现起两年前在上领公寓与张成廷的数次相遇,看他的眼神和举动,确实是有着很深的精神分裂与暴力趋向,而从他的日记中隐约透露出,他也有过阴暗的童年,从而影响他长大后的人格。“不幸的人生多半有过不幸的童年。”
苏阳心头掠过一丝的黯然,继续读下去:
3月20日 晴
突然想到,我为什么要亲手杀死朱素呢?像她那样一个有着种种黑暗过去的人,心灵就像是细瓷一般地脆弱。所以我完全可以给她设置一些圈套,让她自杀!对,自杀!哈哈,这游戏是越来越好玩了。
3月25日 大雨
今天和朱素按计划顺利地上了床。没有做任何的避孕措施。像她那样曾经亲眼目睹父亲溺死自己亲生儿的人,绝对不会忍受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面前吧。到时候可以告诉她说这是报应,要想解脱,就去死吧。然后,整个计划完美落幕。哈哈哈,我太兴奋了,真觉得自己是个魔鬼。
3月28日 晴
有点后悔答应猪头做这件事。朱素她太疯狂,简直不是人,而且她似乎潜藏着某种神秘的能量,可以看穿人的心思。我有点害怕她。
苏阳抬起头,发现赵利蕊跟自己一样,额头上有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显然,她也感受到日记本中的那种黑暗、疯狂力量。
苏阳伸出手,紧握了一下赵利蕊的手。透过彼此掌心中传递来的温度,使两个人的心放松了不少。
苏阳继续向下翻。发现时间已经跳跃到一个多月之后。中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是空白?苏阳心头纳闷着,但也无意去深究,集中精神继续看张成廷的日记。
5月2日 大雨
计划失败。原来朱素她根本就已经丧失了生育的能力。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到,不是我在操控她的命运,而是她在操控我的生死。我再受不了这样的感觉,我真想杀了她!
5月10日 阴,有风
天哪,朱素竟然再次跟我说,我每天进出,身上都背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尸体,长长的舌头落在我的脖子上,更为恐怖的是,她所描述的尸体形象,与我杀过的那畜生一模一样。我要崩溃了!她是该死的魔鬼,魔鬼!同样诡异的还有她家的那只黑猫。那是地狱来的使者,有着魔鬼的眼睛和叫声!
5月18日 晴
她在床上的表现越来越变态。许多时候我感觉她并不像是在**,而是在报复,对男人的报复。我可以感受得到她对我的男根的仇视,她几乎要碾碎它!不过这样也让我疯狂。哈哈哈,原来我也那么恨男人。
5月20日 晴
我终于解脱了,我不再是男人了,我再不是可恶的臭男人了。哈哈哈,我笑,我大笑,我狂笑!当她手起刀落,割掉我的阳具,污浊的黑血喷在她的脸上时,我感觉好舒服,好有快感。她也是。我想我和她都是魔鬼,或被魔鬼附身的人。
6月4日 晴
我杀死她了!我完成了我的使命。
我甚至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杀她,而她也是为了被我杀死。我们都是畸形人,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到最后,我们甚至要互相遗弃。遗弃,遗弃。不错,是遗弃。至少我把她的头遗弃掉了。我从此再也不要见到她的眼神,可怖的来自地狱的眼神。
另外,杀人的感觉好有快感。我喜欢看着她舌头的伸长,喜欢刀在她身体切割的沉醉感觉,连那“嗞嗞”的皮肉烧烤声都是那么迷人!而且,拎着一个长头发的人头的感觉,简直是HIGH到极点!我真怕我要迷恋上杀人了。
“我受不了这变态。”苏阳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走到窗口,一把拉开窗帘,傍晚的凉风穿透了进来,让他因紧张和恶心所致缺氧的大脑清醒了一点。赵利蕊默默地走去卫生间,拧了个毛巾,递给他。
苏阳感激地接了过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渍,慨叹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比人跟畜生的差别都要大。”
“所以说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赵利蕊跟着叹了口气,“所以遇上一个让你感到安心踏实的人,就应该好好去珍惜,因为那是上帝对你的恩赐。”
苏阳听懂她的话中话,但却只能假装听不懂,疲倦地挥了一下手,“我们继续往下看吧。”
6月5日 大雨 2010-6-19 14:47
602噬人公寓 十七(5) 我想我一定是生活在梦里,要不就是现实世界太恐怖!清晨醒来,竟然发现朱素的人头立在床头的地板上,差点把我吓死过去。她果然是魔鬼,只有魔鬼才可能死后继续作祟,出来吓人!我想剁了它,可我不敢。我只能把它扔得更远。
我已经关紧门窗了。希望她不会再出现。
6月15日 晴
我想哭,我想自杀!朱素的头,竟然就是阴魂不散,每天清晨都出现在地板上,不论我把它扔得多远,埋得多深,怎样加固家里门窗,整晚整晚地不睡觉,甚至用摄像头监视,都无法摆脱它,第二天它总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我怀疑我已经疯了,否则怎么可能每天都看到它呢?不过即便没疯,我想也快了,即便还没自杀,也已经跟死人差不多。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人忍受每天的生活就是跟一个人头玩捉迷藏!
6月26日 晴
我彻底崩溃了。我向朱素哭诉,向她求饶,求求她不要再出现折磨我了,让我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今天照着镜子,发现我已经瘦得不***形。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死的。
7月10日 晴
我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我只管每天把朱素的人头扔进马桶里,然后该干啥干啥去,尽管它第二天早上依然要湿漉漉地出现在地板上。
苏阳看到这里,再不敢往下翻。他可以想象一个人,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被自己杀死并且毁尸灭迹了的死者的人头“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是怎样巨大的精神压力,又会生出怎样的恐惧之心。他甚至感觉那人头的腐臭气味飘入自己的鼻子中,让他又想要掏心裂肺地去呕吐。
赵利蕊看着苏阳脸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了呢?身体不舒服?”
苏阳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觉得张成廷记录得太恐怖了。难道朱素真的是个魔鬼,人头可以自动走路回来?”
赵利蕊想了想说:“我倒怀疑他是患上了多重人格障碍。”
“多重人格障碍?”
“就是他一个人同时存在着几个化身,或者说,他一个身体里同时隐藏着多个灵魂,每一个灵魂都具有各自的独立性,互不相知。其中一个人格做了什么事,另外一个人格根本不知道。就像正常人与梦游人一样,各不记得对方的行为。”
“那他们就不会互相排斥?”
“不会。甚至可以说,不同的人格,是对人对于自我不满的一种弥补。越是自卑、压抑越深的人,他所具有的分裂人格就可能越多。精神分析曾经在一个人身上找出最多数十个不同的人格,这些人格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张成廷由于长期的精神压抑,使得自己变成了多重人格?其中的一个人格,就是写日记的那一个,也是正常清醒的,每天负责扔掉朱素的人头,另外一个人格又负责将那人头找回来,放在地板上?”
“有可能。不过也不能确定。因为如果是多重人格的话,那么他每天跑那么远的路去捡回人头,肯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鞋子上的泥,比如身体特别劳累,最为重要的是,张成廷在日记中写道,他曾经用摄像头来进行监视,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意味着有可能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其他人或是其他的力量在暗中进行着这一切。”
“那会是什么力量?朱素灵魂的自我力量?”苏阳失声道。
赵利蕊苦笑着,“这我也不知道了。我只能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尽量地去分析他们每一个人的潜在意识和当时状况,但具体***是什么,并不控制在我手里。”
苏阳默然了,继续下翻张成廷的日记。
8月15日 晴
那个噩梦还在延续中。我终于想清,这应该是朱素临死前的诅咒在作祟。她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辜负她,都想从她身边剥夺走她仅有的,而没有想给她带来点什么,所以她诅咒每一个进入602房间的人不得好死。现在诅咒已经对我生效了,接下来的就会是猪头夫妇,还有更多进入602房间的人。那么我该怎么破解她的诅咒,摆脱现在每天的噩梦状态?
8月20日 阴
今天用朱素的QQ上网,很快有人上钩了。可惜他并不是我理想中的目标,只能作罢。继续等待中。
8月26日 晴
我怀疑我真的很快要被朱素折磨发疯。凌晨时分竟然接到她的***,虽然她没有开口说话,但我知道一定是她,是她!除了她之外,再不会有人用那一个号码给我打***的!如果不是我把她肢解掉了,我真怀疑她没死。可她就是死了,死了,死得干干净净,除了一个腐烂发臭的脑袋在我的马桶里。
9月11日 晴
终于想通了,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苟活于世间,更不必过这一种提心吊胆的酷刑生活。所以我根本不用害怕朱素对我报仇。不过在我生命的最后尽头,我想再玩一个游戏,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诱饵就是朱素的命案。我相信那会是很有趣的,至少警方永远不可能查到所有的真相。想到此,我就觉得好开心,我重新找到生命的乐趣。
游戏的第一步,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发现朱素的死。谁是那幸运儿呢?
10月3日 晴
幸运儿终于出现,到了噩梦解除的最后阶段。我该做点事,诱导他进入朱素的命案旋涡中,然后,将朱素的神秘力量移植到他身上去,再搅乱事情的真相。通过计算,我发现我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逃避朱素和法律的惩治。 602噬人公寓 十八(1) 苏阳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我就是他挑选出来的幸运儿啊。真不知道他的标准是什么?”
“看你帅呗。”赵利蕊调侃道。
苏阳却没有心情笑出来,而是陷入张成廷所布置的扑朔迷离中。“这个张成廷,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人才还是魔鬼呢?”
“在我看来,他也就是一个有着很深童年阴影的家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在童年或者长大的岁月里有被性侵犯过,而且施暴者是个男的。”
苏阳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怀疑,否则他不会那么憎恶男人,又以阉割作为解脱。但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设置最后的游戏。”
“不知道你对太监的心理有没有研究?在古代宫廷里,那些太监由于被阉割掉男性的性***,他们往往会陷入一种自我性别的迷惘中。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落,他们很容易采取一些很极端的手段来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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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祭,活人蛊: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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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祭,活人蛊: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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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书
奇特的死亡符号(1)
站在巷子口看进去,弯弯曲曲的巷子一直通到天边。天是灰色的,积了些云层,郁郁累累,将坠未坠的样子。年代久远的石板路磨的油光,路旁还堆着丁点残雪。一阵风过,废纸与塑料袋在半空幡然起舞。
巷子里的墙壁一律是灰褐色的,染着各种渍痕,斑驳残损。墙上写着一溜的红色大字:拆迁,字弯弯扭扭,颜色却很正,在灰色天空的衬托下仿佛一串鲜血。巷子口另有黑色毛笔写着不起眼的三个字:绒花巷,很端正的隶书,倘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到。"是这里了。"方离自言自语了一声,摸出口袋里的纸条看了一眼:绒花巷49号。她把纸条攥在手心,前后张望了一眼,迈开步子往前走。
皮鞋后跟敲打着石板地面,发出"叮叮叮……"单调的声音,益发衬得四周的静寂。沿路的人家都搬空了,门窗大开,房间里因为采光受限,黑乎乎的。方离看了一眼,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安,那些黑暗似乎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她不敢再东张西望,加快了脚步,叮叮叮的一串声音滑过冰凉的石板路。趔趄
45,47,49……方离顿住脚步,打量着眼前的屋子。这一路,惟有这家是关着门窗的。铁门生了绣,挂着沉甸甸的链子锁,没有上锁,看起来有人在家里。铁门里另有明***的木门,被风雨漂的苍白。门口的台阶从中裂开一缝,一株嫩绿的小草探头探脑。台阶旁边搁着几袋垃圾、几只空酒瓶子,两三只老鼠在其中觅食,听到方离的脚步声怔了一会儿,却也不逃走,继续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撞得酒瓶子骨碌碌地滚动着。
方离心头的不安还在增加,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两道高墙夹着窄窄的一条道路,像极酒瓶子的端口。巷子口外面的大街上车来车往,十分热闹。那车龙流水马如龙的繁华,明明隔着自己不过百来米,却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再看巷底,依然是弯弯曲曲通到天边。石板路的油光与灰色天宇的清光交织融汇成奇怪的光影,冥洌色的一片天地,似乎连着了另一个空间。这个想法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慌忙拍门,哐啷哐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巷子。
半晌却没有人应门,方离不甘心,拉开铁门,一边敲着木门一边问:"请问钟老师在吗?"敲了一会儿,她停住手中动作,依然没有人回应,但似乎有某种动静。她疑惑地将耳朵贴近木门,门却在这时"咯吱"一声开了。方离吓得后退一步,不慎踩在台阶边,差点摔到地上。
门只开了一缝,露出一只充血的眼睛,眼珠子滚来滚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离。方离稳住身子,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微笑着问:"是钟老师吗?"那人不答,只是瞪着她,看起来不太友善。
"我是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的方离,南浦大学的梁平教授介绍我来找你的,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听到"梁平"两字,那人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一些,将门打开。一股呛人的酒气扑鼻而来,方离忍不住皱紧鼻子,旋即觉得有失礼貌,又松开了。那人并没有注意她,自顾自地转身入屋,穿着棉衣的臃肿身子一晃一晃地隐入暗影里。
风推着木门徐徐地敞开,屋内的情况也徐徐地暴露在方离的眼前。只是屋里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全貌,隐隐绰绰中只有一个印象:脏乱。及待进屋,那感觉就更明显了。方离小心翼翼地走着,深恐不小心踩着什么或是撞到什么。房间里有股臭烘烘的膻味,跟酒味搅在一起,全往她鼻子里冲。她闭住呼吸,依旧不能消除那种恶心的感觉,而且身子也起反应,浑身痒痒的,好像万千虱子在爬。
房间里惟一能看得出主人曾经身份的是那排大书架,放满了书,墙角还堆着一些,摞的很高。此外,桌凳都很粗劣,挨墙放着一架十四寸的电视机,感觉时光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年。那人把木凳上的东西随手拨到地上,指着凳子对方离说:"坐吧。"
方离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坐下。那人隔着桌子也坐下,顺手摸过桌子上的酒瓶子,虽然没喝,但一直握在手里。看得出来,他有极大的酒瘾,握着酒瓶才能安心。桌子上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方便面、袜子、药丸、啃了一半的鸡爪……方离看了一眼,赶紧移开了视线。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站起身来递给那人。那人瞟了一眼,并不接,说:"放在桌子上吧。"
一刹那,方离有收回名片的想法,沉吟片刻,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在桌子上,现在杂乱的桌子又添一样东西了。她悻悻然地坐回凳子上,说:"你是钟东桥老师吧?"
那人鼻哼了一声,说:"我早不是老师了。你有什么事,快说。"他一仰脖子,咕噜噜地喝了一口酒。
"是这样子的,我查到你1987发表在《民俗民风》里的一篇文章,提及曼西族○1独特的灵魂观,还有他们神秘的巫经……"
"那是我编的。"钟东桥打断她的话,"曼西族早就被各大民族消化吸收了,早就没有这个民族了。"
"可是我查到的资料……"
钟东桥根本不给方离说话的机会:"那时,为了评职称,就胡编乱造了一篇文章。"
"钟老师,我听说你读书时曾走遍了整个瀞云山区,根据史料记载,瀞云一带曾是曼西族主要居住地,而且……"方离耐着性子想把话说完。
"我再说一遍。"钟东桥瞪大眼睛盯着方离,"那篇文章是我编的。"他充血的眼睛炯炯发亮,像饿狼的眼睛,方离不由自主地心里一怵,没说完的话咽回了喉咙里。
房间里是短时间的静寂,钟东桥大口喝着酒,不时瞟方离一眼,神情有点恶狠狠的。此时,方离的眼睛已经适应房间的光线,将钟东桥的模样看了个清楚。看起来,他大概四十多岁,脸色灰土,下巴密密麻麻的胡渣,脸部肌肉松施,眼睛挂着两个软耷耷的大眼袋。身上穿的是件老式的旧棉袄,肩部破了线露出里面的棉絮,肘子、袖口、衣襟处则磨得油光发亮。他看起来根本不像读书很多的人,更不像是为人师表的。然而他身后的书架上搁着几个相框,却都是他与学生合影照,某某年某某届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其中一张照片放成十寸大小,年轻的钟东桥挤在几个学生中间,笑容和煦。方离细细看了又看,对比着眼前的钟东桥,实在是天壤之别呀。
"钟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我早不是老师,去他*的(系统纠正)老师。"钟东桥忽然发了火,提高音量。"啪"的一声,他将酒瓶按在桌上,站起身来回来踱着步,神情激动地叫嚷着:"你知道吗?我是强奸犯,钟东桥是强奸犯,你知道吗?你知道强奸犯是干嘛的吗?"
方离被他的神色吓住了,僵在位置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回走动的钟东桥,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去他*的(系统纠正),你会不知道?"钟东桥忽然逼近她眼前,挥舞着手说,"你们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一边勾引男人,一边摆出圣洁的模样……"方离吓的站直了身子,凳子也被她踢翻,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你们这帮婊子,全是装模作样的好手,虚荣,轻浮,两面三刀……"钟东桥继续逼近方离,嘴巴唾沫四溅,有几颗落到方离脸上。她心砰砰乱跳,手足无措地连着后退,眼看着就退到墙角,无处可退了。这时,里屋忽然响起了一声咳嗽,很轻,但这屋子不过弹丸大小,方离听得清清楚楚。
奇特的死亡符号(2)
情绪激动的钟东桥戛然收声,挥舞着的手也停了半空,顷刻他放下手,身子萎顿下来,瞟了方离一眼,慢腾腾地说:"对不起。"说完,他转身入了里屋,门帘子一幌,把他的身子遮出,也隔住了里屋的光景。
方离吁了一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心里埋怨起梁平怎么不先说清楚钟东桥的情况。不过细想一下,可能梁平也不知道当年的同事变成这样子,怪只怪自己,没有了解情况就来了,而且是如此偏僻的地方。想到偏僻两字,方离的心又提了起来。一个钟东桥已经足够对付她了,而且屋里还有一个人呀。她侧耳听着里屋的动静,似乎有喁喁细语声,很轻很轻,如蚊子的叫声,但似乎又没有。那钟东桥去里面干吗?
越想越觉得这个地方十分诡异,方离暗道:算了,还是早点离开为妙。她小心翼翼地从废纸堆里抽出脚,往前走了一步,不料脚下所踩的书一滑,她身子后仰,幸好后面是墙,她并没有摔倒。但是脑袋磕着墙壁,不由发出沉闷的"咚",却是一种铿然声。
方离大感奇怪,回头一看,面前赫然是一张脸,几乎跟她的脸贴上了。她大吃一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待看清,不由地失笑,原来面前的不过是傩面具○2。这面具大概是正常人脸庞大小,用的材料可能是黄杨木,雕工精细,色彩鲜亮。脸颊模仿人的肌肤涂抹着浅***的油彩,唇红眉黑,低眉敛目,宝相庄严,但额头以上却雕成火焰状头发,令整个面具透出一种妖魅之气。
从事民间文化保护工作两年多,方离见过近千种傩面具,虽不敢说是专家,也是了解颇深。很多傩面具,她一看,就知道是哪个神鬼,而且还知道是哪个地方哪出傩戏里用的。然而,她却看不出这个傩面具所雕为何神鬼,更看不出这傩面具是哪个地方的。惟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傩面具是供奉用的,因为它的眼神是往下的。惟有高高在上的神,才有这种俯视众生的眼神。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手机,镜头对准面具,正要按键时忽然觉得不对,手机屏幕里面具的眼睛怎么是开着的呢?眼珠黑若点漆,整个面具看起来神采飞扬。
方离不敢相信地眨巴着眼睛,再看屏幕,眼睛却又是闭着的。难道刚才眼花了?她按下拍摄键,纳闷地盯着面具看了又看。片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伸出手指摸向面具的眼睛。一点,一点,手指离眼睛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触及傩面具上的眼睛了,听得身后一声低喝:"你在干吗?"方离吓了一跳,慌忙缩回手,回过头来看着钟东桥。他很恼怒的样子,鼻孔翕动,大踏步地走过来,刚才被方离踢倒的凳子又被他踢到了墙角,撞翻了一摞书,扬起灰尘无数。
"你父母没教你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
"对不起,我只是想摸一下。"方离惶恐地说。
"摸你妈个头,滚,滚出去。"他拎住方离的衣领,往门口方向推。未曾见过如此无理的人,方离心头火起,挣脱钟东桥的手,说:"钟先生,我自己会走,不劳你了。"
"那你快滚。"钟东桥没有再推她,只是挥舞着拳头。方离整整衣衫,横了他一眼,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木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震得方离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她回头瞥了一眼尚在震动的木门,心里掠过一种古怪的感觉。
门口那几只觅食的老鼠已不知所踪,装着垃圾的塑料袋在风中窸窸作响。天色晚了,光线黯淡,更衬得石板路的油亮。方离看着手机上的傩面具照片,半合的眼睛令整个面具毫无生气。可是刚才那面具上分明有一对光彩灿灿的眼睛,猛一看似是真人画着脸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真的眼花了?她不解地皱起眉头。一阵风从巷子底扫了过来,像冰刀刮过她的脸。不由自主地连打几个抖嗦,方离连忙将手机放进包里,大步往巷子口走去。
风在沿途墙壁的大小窟窿里钻进钻出,呜呜地叫着。呵出的热气顷刻消失了。鞋跟与地面的敲打声被风送到了前面。前面巷子口已有温暖的灯光,而身后……方离有种诡异的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窥视着自己。她顿住脚步,迟疑着转过身来,依稀觉得一条黑色的人影倚墙站着,待要细看,风将她的头发高高扬起,遮住面前的视线。方离不敢再逗留,连忙转身往巷子口跑去。
一出巷子,汽车驶过发出的嘶嘶声亲切地淹没了她的耳朵。大街上华灯初上,桔红色的光芒溶溶曳曳,晃出一圈一圈的虚纹。方离扶着***亭,吁吁地喘着气。回头再看绒花巷,正渐渐地隐入黑暗中,那油亮的石板路像鼻涕虫爬过后残留的液体。
晚上,气温降得极低,天空开始飘小雪,这是南浦市十几年不遇的罕见春雪,一直飘到第二天都没有停。方离无事外出,窝在办公室里翻阅资料。偶而想起绒花巷与钟东桥,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绒花巷曾有那么一小段离奇的事。
她翻查目前已经发现的傩面具资料,希望找出面具上所雕的为何神鬼?如此精细的雕工,如此细腻的油彩,这傩面具绝对有着不俗的来历。可是忙碌一天,翻阅了大大小小各种资料,不但没有发现类似的或是相同的图片,连文字的记录都没有。方离甚感失望,只好将这件事情搁在一边。
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两天,给整个南浦市薄薄地施了一层粉,显得素雅可人。第三天,雪虽然停了,天气却没有好转,依然阴冷入骨。方离打算去南浦大学向梁平教授了解一下钟东桥的事情,正埋头收拾随身挎包时,忽然听到办公室门口响起敲门声。她抬头,颇有些诧异。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是非盈利的民间组织,并无外联单位,一年难得有几次敲门,敲门的还全是推销的。她疑心门外的人走错地方或是推销的,并不搭理,想着过一会儿,对方自会无趣离开。
然而敲门声还在持续,非常有节奏,不休不止的样子。
方离好奇地打了门,门外站着两个***,刷地亮出证件,问:"你是方离吧?"
"是的。"看到***,不管有没有犯事,心里都会微微发怵。方离也一样,不安地看着他们。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说话的圆脸***面无表情。
"有什么事吗?"
"一会儿就知道。"
看着他们帽子下严肃的脸,方离好生疑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抓起外衣与包,跟着他们出了门。去公安局的一路,她还试图着跟他们说话套一下原因,但他们冷眉冷眼不搭理她,她也只好作罢,转头看着窗外。
奇特的死亡符号(3)
天气寒冷,街上的行人稀少,俱都匆匆忙忙的,带着一脸的寒意。不知为何,方离又想到了钟东桥的那张傩面具,那双眼睛。事实上她昨晚做梦时,就梦到这张双眼睛,忽然地睁开将她吓醒。
"到了。"车停住,其中一个***推了推发怔的方离。
方离惊醒,跳下车,跟着他们走进森严的公安局办公楼。走道上的光线不好,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来往的警务人员俱都摆着脸,行迹匆匆。及待在审讯室坐下,方离才完全清醒过来。圆脸***给她倒了杯热水,她握在手里,暖呼呼的感觉顺着手臂游走。
"方***,请问你认识钟东桥吗?"
方离沉吟了片刻,说:"谈不上认识吧,因为工作的缘故,见过他一次。"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什么地方见的面?"
"前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我去过他家,就是绒花巷49号。"方离说完这话,两位***相视了一眼,眼神里别有深意。方离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圆脸***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问:"你在他家里呆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
"能否精确一点?"
方离想了想,说:"当时没看表,出来时因为要下雪,天都黑了。我估计肯定超过半个小时,可能也就是45分钟左右。"
这个回答总算令圆脸***满意了,问:"你找他什么事?"
"是这样子的,我是从事南绍民间文化保护工作的,钟东桥曾在1987年发表过一篇关于曼西族奇特宗教观的文章,我想向他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不过事与愿违,他好像很不愿意谈。"想到那天钟东桥断然否决的态度,方离依然有些不能释然。
"曼西族?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呀?有这个民族吗?"
"有,根据史料记载,曼西族是南绍地区最神秘的一个民族,有它自己的文字与宗教,一度非常繁荣,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在公元10世纪左右,晚唐的安史之乱波及南绍地区,一队叛军辗转到了南绍地区烧杀掳掠。这个时候的曼西族由于闭塞自封,文化水平相对落后,犹其是兵器制作水准远低于中原地区,很快就战败,曼西族避祸分散迁居,此后历史上再无提及。不过曼西族文化对整个南绍地区有着重大的影响,都说河洛文化是中原文化源头,那曼西族文化也可以说是……"说到自己熟悉的专业知识,方离忍不住侃侃而谈。
两位***听的直皱眉,终于打断了她:"方***,我们不是来讨论曼西族的。你跟钟东桥先生是否起了争吵?"
"争吵?"被他打断话题,方离一下子回不过神,想了想,说:"谈不上争吵吧,钟东桥好像受过刺激,情绪容易激动,当时我是被他吓着了,但是争吵就算不上吧。"
两位***又交换了一个眼色,说:"方***,能否将你们见面的情景详细说一遍。"方离点点头,非常配合地将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出。等她说完,圆脸***皱着眉头问:"就这些?"
"是,你还想听什么?"方离奇怪地看着他们。
"方***,前天傍晚时分钟东桥死在自己家里,他手里拿着你的一张名片。"***慢吞吞地说着,一边留意方离的脸色。方离微微动容,其实她早猜到事情跟钟东桥有关,但想不到他被人杀死了。"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什么,解释?"方离失笑,"你们不至于认为我杀他之前,先递上名片,然后还说声多多关照。"
此语一出,两位一直板着脸的***也忍俊不住,咧开了嘴巴。随即他们惊觉,重新板了脸,但屋内气氛起了变化,不似方才这般凝重。
"我想,也许当时他想抓一样东西,正好抓到我的名片了吧。"方离淡淡地补上一句,不过细想钟东桥屋里乱七八糟的光景,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对了,他家人呢?"
"钟东桥是一个人住的,没有任何家人。"
方离一怔,想起那天的咳嗽声,说:"怎么可能,那天我明明听到他里屋有人咳嗽,当时他还进里屋去看了一下。"
"我们查过了,他没有任何的亲人。而且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此外屋内还有方***你的鞋印。"说完这话,***又摆出一副看你如何解释的表情。
方离默然半晌,回想那天在钟东桥屋里时,确实听到一声很清晰的咳嗽,绝对不是幻觉。"那只有一个解释,在我之前,有人也来找他,我来之后打断了他们,他就躲到里屋了,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凶手。"方离把自己的推论说出来,但又感觉站不住脚,倘若那人真是凶手,为何还要发出咳嗽声引起方离的注意呢?回想那声咳嗽响起的时间,正好是钟东桥情绪失控的时候,那声咳嗽正好替方离解了围,一个凶手会这么好心吗?
"方***,我们只找到了你跟钟东桥的脚印和指纹。"另外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脸***开了口,语气低沉也威严甚多,"让我们来假设一下,假设当时方***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杀了钟东桥,为了逃避责任,你布置了一个离奇的犯罪现场。"
方离微感恼怒,盯着他的眼睛说:"幸好这只是你的假设。"
两位***又交换一个眼色,依然是方脸***说:"方***你布下的那个杀人现场有什么特别意思吗?"
"什么离奇的杀人现场?"方离无奈地叹口气,"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首先我没有理由杀钟东桥,其次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也不会留下那张名片。"
"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按照一般的犯罪心理,都是想着抹去一切犯罪痕迹,但是因为你没有办法抹掉指纹与鞋印,所以你采用一个大胆方案,故意留下一张名片……"方脸***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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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心迷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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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死亡符号(4)
方离忍不住打断他说:"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杀了人,而且我很高明,一定不会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我只要拿走名片,你们根本查不出手纹与脚印是我的,请你们不要忘记那个巷子空无一人,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看到我。"
她说的不无道理,南浦市有八百万常住人口和两百万流动人口,如果没有方离的名片,要依据脚印与手指纹未必能找到她。而且看她的说话口气与神色反应,要么与此案全无关系,要么她是极高明的杀人犯,有着超人一等的心理素质。两名***面面相觑,都感觉十分棘手,又不知道如何突破。
审讯室的门忽然推开了,一个高个***挟着一股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两位***霍然起身,异口同声:"徐队。"
高个***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将手里拿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桌子,偏头看着方离,说:"听说你被带来了,我特别来看看。"
方离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大徐,你什么时候调到市局了?"大徐是徐海城的外号,两位***面面相觑,徐海城吩咐他们带方离来时,可没有说过跟她相熟。
"过来大半年了,是你不关心老朋友呀。"徐海城戏谑地说。
方离微微一笑,自从离开孤儿院后,是与旧友疏离了很多,却也是不得已的,旧时的生活并不欢欣,她是能忘则忘。徐海城看到旁边两位同事满脸的疑惑,于是介绍说:"这位方***,是我在孤儿院自小一块长大的老朋友。"
这句话令方离油然生起感慨之心,接下话茬:"是呀,那时大徐很照顾我。"一语间,旧日生活场景在脑海中重现。孤儿院里的孩子无依无靠,缺少安全感,只得成群结队寻求庇护,相互之间便有倾轧。因为方离不喜欢扎堆,于是成了被欺负的对象,而那时候的徐海城年龄大个子大,总是保护着她。
方离的话也勾起了徐海城的记忆,微微走神,审讯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片刻,她回过神来,说:"你们继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他伸手去抱桌上那叠资料,没有抱稳,最上端的资料滑了下来。
方离离他近,忙伸手帮忙,却依然有几张照片滑落在地,其中一张掉在她的脚边。她弯腰捡起,不免扫了一眼,当即"咦"了一声。
徐海城从她手里拿过照片,笑着说:"这可是机密,你不能看的。"
"可是这照片上的姿势……"方离依然一副惊奇的表情。
徐海城看了一眼手中照片,说:"这姿势是有些古怪,可是你也没必要惊讶成这样子吧。"
方离连迭摇头,说:"这姿势不只是古怪,它是一个符号。"这下子徐海城惊讶了,问:"什么符号?"
"你让我再看一眼。"
徐海城一声不吭地将照片递给方离,她接过,对着灯光一照。照片上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脚,头埋在胯间。"什么符号?"徐海城凑近她身边看着照片问。
"据说曼西族跟埃及人有着相似的灵魂观,他们相信人是可以重生的。埃及人是将肉体制成了木乃伊,等待着新的灵魂进入身体。而曼西族认为人死后灵魂会从各窍散得无影无踪,所以要将灵魂锁在死去的身体里,等待着合适的身体下重生。如果我没有估错,这个人嘴巴、鼻子、耳朵、肛门里都塞着豆子之类的东西。"说到这里,她看着徐海城。
徐海城无所表示,不置是否的样子,继续问:"你说这个身体姿势是什么符号?"
"半年前在瀞云发现了一座千年古墓,据考证可能是古代曼西族贵族的墓,在其中一个墓室的门上就雕着这个姿势,目前学术界对这个符号的作用有争论。但大部分学者认为,这个姿势代表着古曼西族人的一种期望。"方离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徐海城急不可耐地追问:"什么期望?"
"对重生的期望。这个符号意思就是……"方离看着照片,沉吟片刻,"这个符号的意思就是:我会回来。"
注○1:曼西族,作者杜撰的一个民族。另外书中的南浦市、南绍地区、瀞云山区等地名也是作者杜撰的。
注○2:傩面具:傩nuo,古书解为驱鬼逐疫,实质上傩是一种古老的精神逐鬼,祈福免灾的文化现象。中国很早就有傩祭与傩戏,面具是傩祭与傩戏的重要道具。《古今事类全书》说:"昔颛顼氏有三子,亡而为疫鬼。于是以岁十二月,命祀官时傩,以索室中而驱疫鬼焉。"这是文献记载的最早傩祭。到了孔子生活的时代,傩祭已经非常盛行,所以《论语、乡党》说,孔子有一次遇到乡人行傩,就穿着朝服恭敬地站在庙之阼阶观看。傩面具被赋于复杂而神秘的种宗教和民俗的含义,面具是神灵的象征和载体,如何对待面具,往往要遵守约定俗成的各种清规戒律。例如制作面具要有开光仪式,取出面具要有开箱仪式,存放面具要举行封箱仪式。戴上面具即表示神灵已经附体,不得随意说话和行动。除却傩面具的宗教意义,它本身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与艺术珍品。
消失的傩面具(1)
"这个符号的意思就是:我会回来。"
随着方离的这句话,房间里陡然地安静下来,三位***面面相觑。因为安静,屋外的风刮玻璃声特别明显,隐隐能感觉到寒意袭身。
顷刻,徐海城咧嘴一笑,说:"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乍一听还真被方离你吓着了。"他拿过方离手中的照片,又仔细观察着,说:"死都死了,我倒看他怎么回来?难道变成鬼?哈哈。"旁边的两位***跟着笑了起来,房间里恢复了几分先前的气氛,但始终有点异样的感觉。
方离白他一眼,说:"我可没有说这种解释一定是正确,这不过是后人推断。毕竟现在无人能看懂曼西族的文字,究竟这个姿势代表什么,还没有明确说法呢。各个民族都有不同的灵魂观,有千差万别的殡葬仪式,我们只是以相对有限的资料来推断这个特别的姿势。"
"确实够特别。"徐海城说,"有一点你没说错,他耳朵、鼻孔、肛门里确实是塞了黑豆。我们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懂了,还得谢谢你。"
方离莞尔一笑,说:"大徐,你客气了,我现在可是嫌疑犯呀。照片上这人是钟东桥吧?"照片上那人头埋在胯间看不清楚,但是抓着脚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所以方离估计就是钟东桥。
"是他。"徐海城点点头,戏谑道,现在你的嫌疑更大了,懂这种姿势的人可不多。"
方离乐了,说:"那好,你直接送我进牢里吧。"
徐海城跟着乐了,说:"不跟你说笑了,正事要紧。你说说,为什么钟东桥死前会拿着你的名片?"
方离思忖片刻,说:"我想很有可能,他是让你们来找我。那天下午我去找他就是为了询问有关曼西族的情况,所以他应该知道我对曼西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你的意思是,他的死跟所谓的曼西族有关。"
"没错。"方离点点头。
"什么样的相关?"徐海城的这句话问住了方离,她偏着头想了想,说,"很多种可能。第一种,可能表示他是曼西族人的后裔,所以才用曼西族的升天仪式。第二种可能表明凶手是曼西族后裔,当然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凶手是曼西族人,没有理由会在他死后替他摆出这种造型,那不等于自我暴露嘛。第三种可能是凶手或是钟东桥本人用这种特殊的死亡姿势举行了某种曼西族的宗教仪式。对了,还有一种可能,钟东桥是自杀。因为他一直是从事南绍地区民俗民风研究的,从他的论文可以看出,他对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古曼西族巫术文化十分向往,所以临死时采用这种姿势。"
徐海城一边听,一边掏出笔记记了下来,待方离说完,问:"那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最大?"
方离失笑,说:"我怎么知道?我都不清楚他是怎么死的。既然钟东桥的各个排泄部位都塞满豆子,看起来不太可能是别人代劳的,也就是说钟东桥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
徐海城颇为欣赏地看着方离,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从现场来看,无法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最重要的,我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他要拿着你的名片呢?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说不过去。"
"又绕到这个问题了。"方离假装头疼地拍拍额角,"看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时我把名片收回来就好了。"
徐海城哈哈一笑,说:"不过至少有一点我明白,钟东桥拿着你的名片就是让我们来找你,线索一定在你身上。来,方离,我带你去现场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启发。"
"好。"
方离随徐海城上车,车子驶出公安局汇入车海里。正值下班时分的交通繁忙期,路上车子排成长龙缓缓蠕动着。天色灰暗,街角未融的积雪分外洁白。车开的很慢,方离将车窗打开一缝,凉风在头顶回旋后扫到脸上,让人精神大振。徐海城连开车,边将发现钟东桥死亡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明天便是绒花巷拆迁动工的最后期限,钟东桥是整个巷子里惟一的住户。今天中午工作人员特意来催他搬走,结果发现大门敞开。那人以为他自觉迁走了,还高兴了一刻,等到进屋发现尸体,吓了一大跳,连忙报了案。从尸斑分析,钟东桥前天傍晚死的,死因是匕首刺透心脏当即死亡,匕首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现场只有钟东桥和方离的指纹和脚印。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绒花巷。从车子里跳下来,恰好一阵冷风刮过,方离打了个抖嗦。眼前的绒花巷与前天来时又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徐海城在身边,方离的胆色壮了许多的缘故。但一眼望过去,弯弯曲曲的没有尽头,总叫人不安。石板路中间一串杂乱的鞋印,想来是***们留下的,污浊不堪。路中间的雪化了大半,渗了一大滩水在路上。路两旁的雪却是干干净净的,闪烁着寂寞的清辉。
"走吧。"徐海城推推张望的方离,两人并列走着,鞋踩在融化的雪水里,冰凉的感觉透过鞋底传入脚心。
钟东桥的门口更是脚印杂乱,门大开着,还有三位***在清理现场,寻找线索。看到徐海城,齐齐站起身敬礼问好。徐海城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房间里乱七八糟的,跟前日方离来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固有的膻味,另外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里屋的门帘高高钩起,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仅有一床一橱,但比外面要整洁许多。地面铺的是青色的塑胶地毡,正中间摆着钟东桥的尸体。
徐海城解释说,因为觉得这个姿势太过古怪,不敢轻易搬动,怕破坏了现场。
钟东桥的尸体看起来像冰雕,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尸斑。身体被冻成青白色,保持着手脚相连头埋在胯间的姿势。屁股边缘有一滩黑色凝固的血,那是从心脏滴下来的。
尽管方离先前看过照片,但看到现场依然有点心神不宁,特别是想到自己还跟钟东桥说过话,结果不到两天他就变成了冻尸。徐海城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安,自顾自地说着话:"你看,他坐在这里,面朝着房门,整个姿势坐西面东……"方离随着他的话调整视线,忽然地心中一动,她蹲下身子看着房门。
徐海城迷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也蹲下顺着她视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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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死亡符号(4)
方离忍不住打断他说:"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杀了人,而且我很高明,一定不会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我只要拿走名片,你们根本查不出手纹与脚印是我的,请你们不要忘记那个巷子空无一人,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看到我。"
她说的不无道理,南浦市有八百万常住人口和两百万流动人口,如果没有方离的名片,要依据脚印与手指纹未必能找到她。而且看她的说话口气与神色反应,要么与此案全无关系,要么她是极高明的杀人犯,有着超人一等的心理素质。两名***面面相觑,都感觉十分棘手,又不知道如何突破。
审讯室的门忽然推开了,一个高个***挟着一股风大踏步走了进来。
两位***霍然起身,异口同声:"徐队。"
高个***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将手里拿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桌子,偏头看着方离,说:"听说你被带来了,我特别来看看。"
方离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大徐,你什么时候调到市局了?"大徐是徐海城的外号,两位***面面相觑,徐海城吩咐他们带方离来时,可没有说过跟她相熟。
"过来大半年了,是你不关心老朋友呀。"徐海城戏谑地说。
方离微微一笑,自从离开孤儿院后,是与旧友疏离了很多,却也是不得已的,旧时的生活并不欢欣,她是能忘则忘。徐海城看到旁边两位同事满脸的疑惑,于是介绍说:"这位方***,是我在孤儿院自小一块长大的老朋友。"
这句话令方离油然生起感慨之心,接下话茬:"是呀,那时大徐很照顾我。"一语间,旧日生活场景在脑海中重现。孤儿院里的孩子无依无靠,缺少安全感,只得成群结队寻求庇护,相互之间便有倾轧。因为方离不喜欢扎堆,于是成了被欺负的对象,而那时候的徐海城年龄大个子大,总是保护着她。
方离的话也勾起了徐海城的记忆,微微走神,审讯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片刻,她回过神来,说:"你们继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他伸手去抱桌上那叠资料,没有抱稳,最上端的资料滑了下来。
方离离他近,忙伸手帮忙,却依然有几张照片滑落在地,其中一张掉在她的脚边。她弯腰捡起,不免扫了一眼,当即"咦"了一声。
徐海城从她手里拿过照片,笑着说:"这可是机密,你不能看的。"
"可是这照片上的姿势……"方离依然一副惊奇的表情。
徐海城看了一眼手中照片,说:"这姿势是有些古怪,可是你也没必要惊讶成这样子吧。"
方离连迭摇头,说:"这姿势不只是古怪,它是一个符号。"这下子徐海城惊讶了,问:"什么符号?"
"你让我再看一眼。"
徐海城一声不吭地将照片递给方离,她接过,对着灯光一照。照片上是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脚,头埋在胯间。"什么符号?"徐海城凑近她身边看着照片问。
"据说曼西族跟埃及人有着相似的灵魂观,他们相信人是可以重生的。埃及人是将肉体制成了木乃伊,等待着新的灵魂进入身体。而曼西族认为人死后灵魂会从各窍散得无影无踪,所以要将灵魂锁在死去的身体里,等待着合适的身体下重生。如果我没有估错,这个人嘴巴、鼻子、耳朵、肛门里都塞着豆子之类的东西。"说到这里,她看着徐海城。
徐海城无所表示,不置是否的样子,继续问:"你说这个身体姿势是什么符号?"
"半年前在瀞云发现了一座千年古墓,据考证可能是古代曼西族贵族的墓,在其中一个墓室的门上就雕着这个姿势,目前学术界对这个符号的作用有争论。但大部分学者认为,这个姿势代表着古曼西族人的一种期望。"方离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徐海城急不可耐地追问:"什么期望?"
"对重生的期望。这个符号意思就是……"方离看着照片,沉吟片刻,"这个符号的意思就是:我会回来。"
注○1:曼西族,作者杜撰的一个民族。另外书中的南浦市、南绍地区、瀞云山区等地名也是作者杜撰的。
注○2:傩面具:傩nuo,古书解为驱鬼逐疫,实质上傩是一种古老的精神逐鬼,祈福免灾的文化现象。中国很早就有傩祭与傩戏,面具是傩祭与傩戏的重要道具。《古今事类全书》说:"昔颛顼氏有三子,亡而为疫鬼。于是以岁十二月,命祀官时傩,以索室中而驱疫鬼焉。"这是文献记载的最早傩祭。到了孔子生活的时代,傩祭已经非常盛行,所以《论语、乡党》说,孔子有一次遇到乡人行傩,就穿着朝服恭敬地站在庙之阼阶观看。傩面具被赋于复杂而神秘的种宗教和民俗的含义,面具是神灵的象征和载体,如何对待面具,往往要遵守约定俗成的各种清规戒律。例如制作面具要有开光仪式,取出面具要有开箱仪式,存放面具要举行封箱仪式。戴上面具即表示神灵已经附体,不得随意说话和行动。除却傩面具的宗教意义,它本身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与艺术珍品。
消失的傩面具(1)
"这个符号的意思就是:我会回来。"
随着方离的这句话,房间里陡然地安静下来,三位***面面相觑。因为安静,屋外的风刮玻璃声特别明显,隐隐能感觉到寒意袭身。
顷刻,徐海城咧嘴一笑,说:"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乍一听还真被方离你吓着了。"他拿过方离手中的照片,又仔细观察着,说:"死都死了,我倒看他怎么回来?难道变成鬼?哈哈。"旁边的两位***跟着笑了起来,房间里恢复了几分先前的气氛,但始终有点异样的感觉。
方离白他一眼,说:"我可没有说这种解释一定是正确,这不过是后人推断。毕竟现在无人能看懂曼西族的文字,究竟这个姿势代表什么,还没有明确说法呢。各个民族都有不同的灵魂观,有千差万别的殡葬仪式,我们只是以相对有限的资料来推断这个特别的姿势。"
"确实够特别。"徐海城说,"有一点你没说错,他耳朵、鼻孔、肛门里确实是塞了黑豆。我们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懂了,还得谢谢你。"
方离莞尔一笑,说:"大徐,你客气了,我现在可是嫌疑犯呀。照片上这人是钟东桥吧?"照片上那人头埋在胯间看不清楚,但是抓着脚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名片,所以方离估计就是钟东桥。
"是他。"徐海城点点头,戏谑道,现在你的嫌疑更大了,懂这种姿势的人可不多。"
方离乐了,说:"那好,你直接送我进牢里吧。"
徐海城跟着乐了,说:"不跟你说笑了,正事要紧。你说说,为什么钟东桥死前会拿着你的名片?"
方离思忖片刻,说:"我想很有可能,他是让你们来找我。那天下午我去找他就是为了询问有关曼西族的情况,所以他应该知道我对曼西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你的意思是,他的死跟所谓的曼西族有关。"
"没错。"方离点点头。
"什么样的相关?"徐海城的这句话问住了方离,她偏着头想了想,说,"很多种可能。第一种,可能表示他是曼西族人的后裔,所以才用曼西族的升天仪式。第二种可能表明凶手是曼西族后裔,当然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凶手是曼西族人,没有理由会在他死后替他摆出这种造型,那不等于自我暴露嘛。第三种可能是凶手或是钟东桥本人用这种特殊的死亡姿势举行了某种曼西族的宗教仪式。对了,还有一种可能,钟东桥是自杀。因为他一直是从事南绍地区民俗民风研究的,从他的论文可以看出,他对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古曼西族巫术文化十分向往,所以临死时采用这种姿势。"
徐海城一边听,一边掏出笔记记了下来,待方离说完,问:"那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最大?"
方离失笑,说:"我怎么知道?我都不清楚他是怎么死的。既然钟东桥的各个排泄部位都塞满豆子,看起来不太可能是别人代劳的,也就是说钟东桥已经知道自己要死了。"
徐海城颇为欣赏地看着方离,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从现场来看,无法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最重要的,我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他要拿着你的名片呢?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说不过去。"
"又绕到这个问题了。"方离假装头疼地拍拍额角,"看来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时我把名片收回来就好了。"
徐海城哈哈一笑,说:"不过至少有一点我明白,钟东桥拿着你的名片就是让我们来找你,线索一定在你身上。来,方离,我带你去现场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启发。"
"好。"
方离随徐海城上车,车子驶出公安局汇入车海里。正值下班时分的交通繁忙期,路上车子排成长龙缓缓蠕动着。天色灰暗,街角未融的积雪分外洁白。车开的很慢,方离将车窗打开一缝,凉风在头顶回旋后扫到脸上,让人精神大振。徐海城连开车,边将发现钟东桥死亡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明天便是绒花巷拆迁动工的最后期限,钟东桥是整个巷子里惟一的住户。今天中午工作人员特意来催他搬走,结果发现大门敞开。那人以为他自觉迁走了,还高兴了一刻,等到进屋发现尸体,吓了一大跳,连忙报了案。从尸斑分析,钟东桥前天傍晚死的,死因是匕首刺透心脏当即死亡,匕首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现场只有钟东桥和方离的指纹和脚印。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绒花巷。从车子里跳下来,恰好一阵冷风刮过,方离打了个抖嗦。眼前的绒花巷与前天来时又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徐海城在身边,方离的胆色壮了许多的缘故。但一眼望过去,弯弯曲曲的没有尽头,总叫人不安。石板路中间一串杂乱的鞋印,想来是***们留下的,污浊不堪。路中间的雪化了大半,渗了一大滩水在路上。路两旁的雪却是干干净净的,闪烁着寂寞的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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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书 第一部分 第二章 消失的傩面具(2) 原来,明天便是绒花巷拆迁动工的最后期限,钟东桥是整个巷子里惟一的住户。今天中午工作人员特意来催他搬走,结果发现大门敞开。那人以为他自觉迁走了,还高兴了一刻,等到进屋发现尸体,吓了一大跳,连忙报了案。从尸斑分析,钟东桥前天傍晚死的,死因是匕首刺透心脏当即死亡,匕首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现场只有钟东桥和方离的指纹和脚印。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绒花巷。从车子里跳下来,恰好一阵冷风刮过,方离打了个抖嗦。眼前的绒花巷与前天来时又有些不同,大概是因为徐海城在身边,方离的胆色壮了许多的缘故。但一眼望过去,弯弯曲曲的没有尽头,总叫人不安。石板路中间一串杂乱的鞋印,想来是***们留下的,污浊不堪。路中间的雪化了大半,渗了一大滩水在路上。路两旁的雪却是干干净净的,闪烁着寂寞的清辉。 “走吧。”徐海城推推张望的方离,两人并列走着,鞋踩在融化的雪水里,冰凉的感觉透过鞋底传入脚心。 钟东桥的门口更是脚印杂乱,门大开着,还有三位***在清理现场,寻找线索。看到徐海城,齐齐站起身敬礼问好。徐海城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房间里乱七八糟的,跟前日方离来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固有的膻味,另外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里屋的门帘高高钩起,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仅有一床一橱,但比外面要整洁许多。地面铺的是青色的塑胶地毡,正中间摆着钟东桥的尸体。 徐海城解释说,因为觉得这个姿势太过古怪,不敢轻易搬动,怕破坏了现场。 钟东桥的尸体看起来像冰雕,因为天气寒冷,并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尸斑。身体被冻成青白色,保持着手脚相连头埋在胯间的姿势。屁股边缘有一滩黑色凝固的血,那是从心脏滴下来的。 尽管方离先前看过照片,但看到现场依然有点心神不宁,特别是想到自己还跟钟东桥说过话,结果不到两天他就变成了冻尸。徐海城没有留意到她的不安,自顾自地说着话:“你看,他坐在这里,面朝着房门,整个姿势坐西面东……”方离随着他的话调整视线,忽然地心中一动,她蹲下身子看着房门。 徐海城迷惑地看着她,问:“怎么了?”也蹲下顺着她视线的方向。 “傩面具呢?”蹲下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墙壁,方离记得那墙上挂着那个古怪的傩面具。 “什么,什么面具?” “那面墙上挂着的面具。” “你们谁有看到墙壁上的面具吗?”徐海城站起身来,大声地问那三位同事。那三人都摇头,纷纷说:“进来时这墙上就没有面具。” “方离,这面具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徐海城好奇地问。 “就是这个面具。”方离站起来,打开手机调出照片给他看。徐海城仔细看了几眼,说:“像戏剧里用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像街上有得卖吧。” 方离笑了笑,没有将面具的诡异之处告诉他,当时是低头之间,很有可能是看花眼,她自己现在都无法肯定是否眼花了?何况说出来,她相信徐海城也不会相信的,一个没有镂空的面具,怎么可能会在一刹那睁开眼呢? 这时候她留意到钟东桥的整个死亡姿势正是朝着面具的,与原先面具的所在处形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就像是对着傩面具举行某种宗教仪式。究竟面具上的傩神或是傩鬼是何方神圣呢?在钟东桥死后,它怎么又消失了,莫非是被那位发出咳嗽的人拿走了? “大徐,我离开时,面具还在呢。” “哦。”徐海城微微沉吟,拿过方离的手机给三个同事说,“你们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这个面具。”三名***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方离走到外面的东墙边,仔细地打量着,墙上留着一个人脸大小的印子,浅浅的,颜色白过墙壁的其他地方。看来这面具挂在上面也非一天两天。印子三分之一处有枚铁钉,看来是挂面具用的。铁钉的两侧各有个黄豆大小的正圆孔,站在墙边直视,方离的瞳孔正好对上两个圆孔。她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眼,孔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隐隐地叫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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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傩面具(3)
"好,那就这样吧。"两人先后走出教室,在门口互道再见。
方离慢腾腾地往教学楼大门口走去,走廊的地面上布满了污浊的脚印,墙面上挂着串串着水珠。学生们抱着书,三三五五从她身边经过,笑声朗朗。方离羡慕地看着他们,心里升起一丝感慨,她是从来不曾有过无忧无虑的岁月,即使是求学阶段。
外面还在下雨,青蒙蒙的水汽笼着天地。方离站在台阶上张望了一眼,打开了伞。伞开的瞬间,对面斜廊的柱子似乎倚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形,正朝这边看来,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方离怔了怔,把伞抬高细看一眼,但哪里有人?
"讨厌。"方离低声说了一句。她有点苦恼,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幻觉了。自从那天去绒花巷后,她就频频产生一种幻觉,似乎有人跟着自己或是有双眼睛在偷窥自己,常常不经意间会发现有些模糊的影子,等细看又什么也没有。她的生活似乎正发生一种变化,极其微妙,完全可以忽略,但却又让人心神恍惚。
方离甩甩脑袋,将这种不安甩出脑袋,往南浦大学的大门口走去。她的办公室离南浦大学很近,仅隔几条街。街是老街,不宽敞也不太干净,好在人少,下雨天打着伞走过时,感觉像走在油画里。
办公楼总高六层,很旧,外墙灰黑,很不起眼。当时选在这里,就是图着与南浦大学近。办公楼里的大部分公司都搬走了,整栋大楼常常静悄悄的,即使偶而有喧哗,也不会吵到方离,因为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在最高的一层。
基金会里固定办公的就是方离一个人,另有两名学生长期在这里做兼职,一般周末会过来。为了工作方便,方离将多出的一间房简单打理了一下,安排为自己的住处。所以除了外出办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里度过。她喜欢这份工作,不需要应付人事的多变,只需要看看书收集资料整理古籍。办公室里的大部分资料都有些年代,那些旧书古籍因为岁月的浸染,时时散发着安详的气息,令人忘忧解愁。
半年前,方离将工作的重点集中在曼西族文化的挖掘与保护方面,得到了梁平教授的大力支持。对于这个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民族,文化保护工作者都是十分向往,它曾经创造出十分华丽的文明,特别是巫术与宗教方面。只是它地处偏隅,文字自成一体,汉族和其他民族对它提及甚少。
史书最早关于曼西族的记载只有一行字:南夷曼西,群山抱之,民多富庶,尚巫尊蛇。这寥寥数十字勾勒出古代曼西族的异域生活,叫人悠然神往。
回到办公室,方离打开电脑,这个熟悉安定的环境帮助她摆脱刚才的心神不定。墙纸用的是钟东桥家的傩面具,从电脑屏幕一阵闪动后忽地现出来,有那么几分诡异味道。
方离盯着它半晌,调出钟东桥在1987年发表的文章《南绍地区各民族殡葬民俗考》,文章主要比较南绍地区各民族的殡葬仪式以及相关的灵魂观,曼西族因为已经湮没,并没有作为主要参考对象。但文章的其中一节提及曼西族,它曾经一度统治整个南绍地区,是以曼西族巫术文化对整个南绍地区影响深远,特别是灵魂观中的"人魂合一"观点。
灵魂对于人类意义非比寻常,没有灵魂就没有观念,没有观念就没有文化,它是人类文明起源的种子。在曼西巫术文化的影响下,尽管南绍地区集中着中国众多少数民族,有着丰富多彩的灵魂观与殡葬风俗,但大部分都认同人魂合一,一方面将灵魂视作活人生命的抽象精神表现,另一方面也将其视为死人再生的抽象精神表现。
"古代曼西族人认为灵魂是气体状的,当人死后,就会从全身各大窍飘出体内,化为云烟雾气。所以要想灵魂重生,前提条件是保有灵魂的完整性。曼西族人在临死之前焚香沐浴,用豆子塞住身体各窍……"
这就是钟东桥在文中提及曼西族的主要灵魂观:气体状的灵魂存在形式以及人魂合一,但他并没提到殡葬仪式。另外他也提到自己曾在瀞云山区一带(古曼西族主要聚居地)碰到一位很老的老人,聊天时,老人家说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他说,那时候本家大伯临死,会请来夷老唱诵夷经,夷老是神授的,总是戴着面具。但那时候太小,对具体的仪式毫无印象。根据他所说的大概情况,我判断,极有可能是深受曼西巫术文化影响的一个民族,或者就是当年消亡的曼西族的后裔分支……"
文章中所说的夷老是巫师的民族别称,夷经也就是巫经。
方离看的入神,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她悚然一惊,抬起头,视线迎上东面墙壁陈列着一排排的傩面具。那本是她从各地收集来的。恍然一瞥之下,那些面具都好像活了过来,一个个眼眶空空地瞪着她。
这种感觉很令人不舒服,方离意识到自己把这么多面具搁在对墙,真是件不合宜的事情。细听门外,并无什么动静,看来是刚才幻听了。她无心再读钟东桥的文章,转头看着窗外。
窗外的天空又是阴沉沉地暗下来,四周静得可怕。
因为不愉快的孤儿院生活,方离养成了远离人群的习惯,即使成天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她也不会觉得寂寞孤单或者害怕,相反,她非常喜欢这种安静,但此刻的安静却叫她透不气来。她忽然很想有个人来陪着她,那怕一句话也不说。
不期然地,脑海里闪过徐海城坚毅的脸。方离嘴巴一咧露出一个微笑,心想,他跟以前变化倒是不大,除了看起来稳重一些。算一下,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三年前,还是个出外公干时在路上撞见,打了个招呼就分道扬镳。当时,徐海城塞了个***号码给她,叮咛她一定要打。方离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小纸条,上面的号码她早记熟了,但从来没有拨过。她叹口气,心情越发地低落。
"算了,我还是出去转转吧。"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把小纸条放回抽屉里,顺手挎包,正要走向门口。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逼了过来。
那人来的很快,吧哒吧哒声响彻整个走廊。顷刻脚步声已到门口,停住,敲门声却没有响起,门外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是谁来了呢?为什么不敲门呢?方离微微皱眉,又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始终没响起,连窸窣声也没有了。
难道是小偷?方离想起前两天保安的提醒,这段时间附近区域发生了几起入室盗窃案。她蹑手蹑足地走近门边的窗子,挑开百叶窗看了一眼。视野所及范围内,都没有人。
怎么回事?方离正纳闷,对面的房间传来很大的动静。那间房是南绍民间基金会会长办公室,会长郭春风很少来此,所以这间房也总是关着。
对面的动静更响了,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看来真的是盗贼。整个办公室装修是方离经手的,她知道会长办公室虽然没有现金或是黄金之类的东西,但其中一幅画与几个古董还是值个万儿八千。她正想悄悄后退,打***叫保安上来,不料窗帘挂住头发,发出哗啦响起,她吃痛忍不住哎唷一声。
对房的动静忽然停了,跟着门打开,走出一人看着窗前偷看的方离。方离把头发从窗帘的纠结中解放出来,打开门,尴尬地叫了一声:"会长……"
消失的傩面具(4)
郭春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微微发福,长相普通,衣着考究。基金会成立的一年半时间里,工作时间内郭春风仅来过五次,大部分时间方离都忘记基金会还有个会长。
"方离,你在干吗?"郭春风不快地问。
"不好意思,会长,最近这里闹小偷,我以为……"
"哦。"郭春风释然。他是个颇为神秘的人,方离与他认识不下五年,对他的了解不过是他的名字,连他的籍贯都不清楚。他为人很低调,平时根本不露脸,民间基金会的事情都是方离决定的,有时候方离找他汇报工作,他也会推却。但他在财力上十分支持基金会。他很有钱,至于他的钱究竟来自何处,那方离更不清楚了,因为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实业。方离只知道他有一家古董行,还有众多房产。总之,他是个有钱人,神秘的有钱人,对过往讳莫如深的有钱人。这样一个人会投资民间文化保护事业,更是让人不解。有时候方离觉得郭春风根本不在乎基金会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甚至方离是否在认真工作,他都不关心。"会长,你怎么来了?"方离连忙另起了话题,避免无话可谈的尴尬。
这句话将郭春风问住了,他稍作沉吟,说:"路过,正好路过,好久没来了,想着过来看看。对了,方离,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下班?我知道你工作很勤奋,但勤奋过头也不好。""会长,我就住在这里,你忘了?两个月前你同意了我才搬过来的。"郭春风做了个回忆的表情,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对,对,对,你说过,你说过的。"他喃喃地重复着,神色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从敞开的房门里可看到会长办到室里一片狼籍,郭春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郭春风看方离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后,连忙将门稍稍合上挡住她的视线。
"对了,方离,你最近有没有动过我办公间里的东西?"这句话让方离很是不快,说:"会长,我没有你办公室的钥匙。"
"哦,对,对,有可能是小偷。"郭春风眼珠转动,眉头微锁。
"会长,丢了东西吗?"
"没有,我再找找,可能是放错地方了。你去忙你的吧。"他虽是这么说,却站在门口不动。方离大感奇怪,片刻悟到他似乎防着自己。她想了想,说:"会长,有朋友约我吃晚饭,我得先走了。"
"噢?好,好。去吧,年轻姑娘,不要总一个人呆着。"郭春风似是松了一口气。方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说:"那我走了,会长再见。"郭春风轻轻地"嗯"了一声,待方离走远,立刻合上了房门,一会儿又有动静从房间里传来。真是奇怪的人!方离在心里咕囔了一句。一眼瞥见暗沉沉的走廊尽头似乎有条身影一闪,却是往下的。
现在都下班了,怎么还会有人呢?方离心生疑窦,加快脚步走到楼梯口,从扶手处往看。楼道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难道自己又眼花了?方离苦恼地皱紧眉头,心想自己越来越疑神疑鬼,再这样子下去,迟早会得精神病。想到精神病院,她又想到孤儿院,这两者是如此的相似,所以方离很快地下了个决定,不管如何,将来绝对不去精神病院。她边想边下楼,待走到三楼时,忽然听到头顶响起很轻微的声音,声音是往高处去。
真的有人。刚才一定是藏在五楼走廊里。方离从楼道里探头上望,只见半截小腿一晃一晃地向上,看衣着是个男人。一刹那,方离闪过回去看看的念头,但随即想到郭春风的神情。也许这个人是他约的呢?自己回去不是坏了他的事?犹豫好一会儿,最后她还是决定不管这事。
下到底楼,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伞,幸好雨不大,她顶着细雨跑到附近常去的面馆要了一碗拉面。等吃完面,看时间才过半小时,细想自己竟是无处可去,只好赖在面馆里看电视。是个综艺节目,主持操着嗲嗲的港台腔,卖劲地说着俏皮话。面馆的老板娘被逗得哈哈大笑,但方离只觉得无聊,继而自哀自怜起来,以前她不觉得孤单,今天却又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好不容易又坐了一个小时,雨渐渐地停了,她寻思着郭春风也该离开了,于是慢腾腾地往办公室走去。
潮湿的柏油路上浅***的灯光流淌不定,像打碎的钻石,十分华丽。空气清冽,偶而的几点雨星飘落脸上,叫人精神大振。远望办公楼,灯光寥落,夜色也掩盖不住的败落气象。
穿过绿化带,就到办公楼前的室外停车场。停车场空着大半,仅有的六七辆车里,郭春风的银色宝马分外醒目。原来他还没有走,方离停住了轻快的脚步,抬头看六楼,却是灯火全无。她来回踱着步,进退两难。天气还是冷,站了一会儿,脸颊都冰凉,方离只好跑到一楼大堂里坐着。
这一坐,坐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有人下来,方离渐渐地不安起来了。她想了想,终于上到六楼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听了半天,一丁点声音也没有。又大着胆子敲了一下会长办公室的门,也没有人答应。看来郭春风已经走了。
方离安下心来,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洗漱一番,看时间差不多就睡下了。躺着一会儿,始终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忍不住又爬起挑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整个停车场只剩那辆银色宝马,外壳泛着冷清的金属光泽。
这时已过午夜,郭春风会去哪里呢?方离想起那一晃一晃的半截小腿,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拨打郭春风的手机,嘟--嘟--嘟,***接通了但没人接听。一连拨打几次,都是这种无人接听状态,方离更加不安了。思忖片刻,她重新穿上衣服下楼,楼道里的灯昏昏欲睡,角落里暗影重重。她一口气跑到一楼,还没有站稳,面前一阵风过,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银色宝马像发了疯似的冲向停车场出口。哐啷一声巨响,出口处的栏杆从中撞断,车子冲上了辅道。铺道上恰有一夜归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吓得从车子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躲闪着。保安亭里趴着打盹的值夜保安被声响惊醒,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望着。
银色宝马像脱了缰的野马,在辅道上横冲直撞,跟着一个趄趔,冲上了人行道。然后轰然一声巨响,撞在一棵美叶桉树上,树身摇晃,冬天残留的枯叶纷纷坠落。这一幕看的大方离与保安口瞪目呆,夜归人坐在道旁的积水里吁吁喘气,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整个街道安静极了,风过阵阵嘶嘶怪叫着。方离打了个抖嗦,清醒过来,往出事地点跑去。跑到半途,又是轰然一声,火苗蹿起,热浪扑面。她后退半步,用手遮脸细看,车子的前半部分一团火焰很大很旺,风刮着火苗呼啦啦地作响。
"天哪。"停车场的保安也跑了出来,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火光呼啦啦,照着车子周围的一圈清晰可见,但更远的地方依然处在黑暗中。在燃烧的车子前面,隔着几株美叶桉树,在树与夜的暗影里有条人影,目光直直地看着燃烧的车子。方离不由在又想起那半截晃动的小腿,眨巴着眼睛想把那人看个清楚,车子后面也烧起了,在火苗蹿高的刹那,远处的黑暗里现出一个色彩斑斓的面具,赫然就是钟东桥家的面具。方离啊的一声,火苗被风刮向一边,面具又隐没在黑暗里,再也没有出现。火越烧越旺,将整个车子紧紧裹住,寒风搅动着火苗变幻着各种狰狞的造型。方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惊魂不定地聆听着消防车的汽笛划破长空。
注○3:傩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多元宗教(包括原始自然崇拜和宗教)、多种民俗和多种艺术相融合的文化形态,包括傩仪、傩俗、傩歌、傩舞、傩戏、傩艺等项目。其表层目的是驱鬼逐疫、除灾呈祥,而内涵则是通过各种仪式活动达到阴阳调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寿年丰、国富民强和天下太平。目前,它仍活跃或残存于汉族和20多个少数民族的广大地区,涉及到二十四五个省、自治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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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阿曼西神(1)
大火将郭春风烧成了几根残骨,调查的最后结果将事故原因归为酒后驾驶。那位骑车经过的夜行人口供起了极大作用,他说当时看到郭春风红光满面,两眼发直,状若癫狂。
方离什么也没有说,她选择相信这是个意外,就像***所说,郭春风喝多了酒,然后意外发生了。至于楼道里的半截小腿,美叶桉树阴影里的人影,火光中一闪而没的傩面具,也许都是一种幻觉。最近她时常有这种类似的幻觉,有一次她甚至看到办公室东面墙上所有的傩面具都长出黑色的眼珠,当她吓坏时,却发现只是一个幻觉。
只是,那天郭春风在会长办公室翻箱倒柜,究竟在寻找什么呢?跟他的死亡有关吗?在郭春风出事以后,方离每次看到会长办公室脑海里就闪过这两个疑问,只是她没有会长办公室的锁匙,即使想一探究竟也不可能。
郭春风的葬礼在两天后的下午举行,依然是个阴天,今年的春天很反常。虽然天气还冷,人行道上的绿植挡不住春风的召唤,开始冒新芽了,除了那株与宝马车相撞的美叶桉树。桉树干黑糊糊的,枝叶残损,这个春天与它无关。
赶到市殡仪馆的大灵堂,追悼仪式快要开始了。来的人很多,大概是因为"富在深山有远亲"。灵堂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有一群人围着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小声唏吁着。那名中年男子名叫于从容,郭春风的好朋友。他是一位成功的实业家,也是一位慈善家,每年捐助不少钱财帮助失学贫困儿童,方离就是受惠者之一。当年她在孤儿院时,于从容对她资助甚多,特别是高中以后,她的学费与生活费大部分都是他资助的。
方离小心翼翼地绕过人群,隔了一点距离向于从容点头打招呼。他看到她了,微微颔首,又继续跟身边的人细语。
灵堂正中陈放着郭春风的大幅照片,家属们两眼红肿,面目凝重。郭春风的家人基本上是妻子这方的,他自己则好像无父无母。行礼的人甚多,都排成一个列,方离顺着人流到到家属面前致哀,然后又跟着人流绕灵位一圈。
灵堂的两侧呈雁形排满花圈与纸扎,不少是价值不菲的鲜花圈。其中一个白菊花扎成的花圈特别醒目,方离不免看多了几眼。然后她浑身一震,花圈上附着的悼词居然写着:沉痛悼念我的好友郭春风,落款:钟东桥敬挽。
方离以为自己看错了,眨巴着眼睛再看,一字不差。死人给死人送花圈?她缓缓地转过身,扫视着满灵堂的人,都身着黑衣胸佩白花,面目沉重的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方离一个个地扫了过去,寻找着……
忽然,一只手轻拍方离的肩膀。她低呼一声,急忙转过身,一脸惊吓的样子。于从容微微皱眉,说:"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于叔。"方离收起惊惶失措的神色。
"我听说当时你也在场。"
"是。"
于从容唔了一声,说:"小郭这个爱喝酒的毛病,我早劝过他了,他就是不听。"他的话方离不好接茬,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周末我让司机来接你吧,你阿姨想你了。"于从容口中的"阿姨"是他的妻子关淑娴,她身体不太好,平日里隐居在家。她很是喜欢方离,隔段日子不见,就会叫司机来接她去家里玩。
"是,于叔。"
"好吧,就这样吧。"于从容说完,走到郭春风的家属面前又安慰了几句,然后带着司机离开了。
方离继续在人群里寻找可疑的人,到处都是黑衣服的人,像一群群黑乌鸦来来去去,但就是没有她认识的人。她再看白菊花圈,留意到悼词下方另外写着一排极小的字,春日鲜花惠顾***:*******。她偷偷地掏出手机,将花圈拍了下来。
追悼会一结束,方离拨通了春日鲜花的***,对方店员告诉她店面地址,原来离市殡仪馆并不远,走路过去不到十分钟。
春日鲜花店在一个十分热闹的小街口,店面并不大,但生意看来不错。店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到方离进去,连忙从柜台前迎了过来,满脸笑意:"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定一个花圈,白菊花的。"
"请问您喜欢什么式样呢?"她边说边拿来出一本画册递给方离。
方离不接,拿出手机调出花圈照片给店员看:"就是这种式样,我刚才在葬礼上看到的,一个叫钟东桥送的,就是你们店里做的。"店员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诧异地看了方离一眼,一个从葬礼上拍下照片来定花圈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迟疑片刻,说:"没错,这个花圈是我们店里做的,请问您什么时候要?"
"这个花圈什么价格?"
"727,很吉利,就是请安息的意思。"
方离说:"为什么比钟东桥的价格高这么多呀?"这话是她随口编的,不料正好唬住了小姑娘。她脸色微滞,分辩道:"不一样,他一下子订了三个呀,那当然是要优惠点。"
方离惊呼:"什么?三个!全是送给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两个没取货,他还没有打***通知我备货。"小姑娘摇头。方离蹙眉,问:"什么意思?"
店员脸上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说:"这个钟东桥好奇怪呀,六天前来订货,说要三个白菊花圈,取货的时间又不定,只是说会提前一天通知。我都想不明白,难道他知道他的亲戚朋友要死?而且还是三个人呀。"六天前正是钟东桥神秘死亡的日子,他死之前来花店订下花圈的目的是什么呢?
"钟东桥是不是方脸,有一对大眼泡?"
店员偏头想了想,说:"对,就是这个样子,身上还有股怪味,我都没想到他会定这么贵的花圈,而且还是一次性付款。"方离追问:"今天是他自己来取货的吗?"
"不是,是我们帮他送过去的,我们有这种送货服务。昨天他打***告诉我们人名,地址,时间,我们今天做好,就送这去了。"
"昨天他打***了?"
"是呀,***里他的声音好奇怪呀,听着很不舒服。"小姑娘抖抖肩膀,像是要抖掉身上的虱子。过了片刻,她睁圆眼睛看着方离,忽然醒悟过来:"你为什么总问他的事?你是来买花圈的,还是……"她一着急,连客气用语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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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阿曼西神(2)
"你猜对了,我不是来买花圈的。"方离微微一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下次我要买花圈,一定光顾你们这里。"说完话她赶紧离开鲜花店,在小姑娘未变脸之前。走了几步,听到后面一声嘀咕:"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走到十字路口时,正好红灯,方离停住脚步,整理着纷乱的思绪:钟东桥在临死前来到花店订了三个花圈,其中一个已经送给了郭春风,还有二个是送给谁的呢?那意味着近期还会有两个人死亡,他们会是谁?
穿过十字路口,方离跳上一辆到市公安局的巴士,想着要找徐海城告诉他这件奇怪的事情。公安局的办公大楼一如既往的森严,方离虽然心底坦荡,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怵。在楼道里,迎面碰到那天给她录口供的圆脸***,方离记得徐海城叫他"小张"。小张笑着同她招呼:"是不是来找徐队呀?"
"是,他的办公室是哪个呢?"
"那间就是。"小张给她指了指徐海城办公室,"不过他心情不好。"方离问:"哦,怎么了?"
"绒花巷的开发商来头不小,找了我们上头,勒令我们早点破案,要不就让他先拆房子。"提起这事,他露出忿然表情,"你知道呀,破案需要时间的,急是急不来的。上头就知道催徐队,可把他气的。"
"那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徐队正跟他们理论呢,还不知道事情咋样?"小张说完,不服气地摇摇头,走了。
方离走到徐海城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传来通***的声音,声音不小。她没有敲门,站在门侧听了一会儿,讲的正是绒花巷钟东桥家拆迁的事情。似乎与徐海城通***的那人意思,案子看起来自杀的概率比较大,让他早点结案。而徐海成则说,案子有不少疑点,现在结案为时过早,作为现场的房子更不能拆迁。
好不容易等到他讲完***,方离敲响徐海城办公室的门,隔一小会儿听到回应:"进来。"她推门进去,徐海城看到是她,很惊讶:"哟,你怎么来了?"
"专程来找你的。"方离笑着走到他桌子前椅子坐下。徐海城的桌子上撂着几本书,最上本赫然就是《中国五大消失民族探秘》,方离拿过随手一翻,就到了曼西族这页,看来徐海城这段时间没少看这本书。
"钟东桥的案子怎么样了?"
"毫无进展,目前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别跟我提案子,我正一肚子火呢。"徐海城脸色一沉。方离微微一笑,说:"大徐,看来你的脾气还跟以前一样呀……"顿了顿,她慢腾腾地吐出两个字,"火爆。"
"方离,你专程来嘲笑我呀。"徐海城佯作恼怒地瞪她一眼。
"当然不是了。"方离一肃脸容,"其实,这几天发生了好几件奇怪的事情,我想跟你说说……"她略作停顿,寻找合适的措辞,郭春风的死与钟东桥送花圈,还有那上楼梯的半截小腿和美叶桉树阴影里的傩面具……这几天的事情真是千头万绪。
徐海城饶有兴致地看着方离:"说呀。"
"是这样子,前几天,我们基金会……"方离刚起了头,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跟着门被啪地推开,小张***扶着门把,唤了声:"徐队,头找你。"
"靠,有完没完?"徐海城烦躁地骂了一句,对方离说,"你的奇怪事情,改天再说给我听吧,今天我得先把钟东桥家的房子给先保住,那帮施工队的真是野蛮人。"他边说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方离迟疑了一下,也只得点点头。"这样子吧,大徐,你一有空就打***给我。"
徐海城连声答应:"行呀,一定找你,只要你不觉得烦。"他说最后一句时,别有深意地凝视着方离。
方离微哂,低头从他身侧走过,他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一件往事。她上大学时,徐海城已经从警校毕业,分配到本市郊区的派出所工作。郊区到南浦大学距离远且不方便,他又新来乍到不可能随时调到车,但他还是隔三岔五到学校来看方离,买东西给他请她吃饭。方离却对他不冷不淡。
终于有次徐海城问是不是烦着她了?如果不是,就摇个头。方离始终没有摇头,他很失望,渐渐地也就不来看她了。
刚走出公安局大门,梁平教授打来了***,兴奋地说:"方离,你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你从钟东桥家拍的那个傩面具,我们有重大发现。"
方离低落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而欢欣起来,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南浦大学办公楼。在梁平的办公室除了他本人,还有他手下的研究生卢明杰,他正在电脑前面忙乎着,而梁平就站在他身后,盯着电脑屏幕看得入神。
"教授,发现了什么?"方离一口气爬了三层楼梯,还没有缓过劲来,气喘吁吁地说。
梁平冲她招招手,说:"过来,过来。"
方离快步走到梁平身边,看着他面前的电脑,只见屏幕上几座青翠的山峰。"教授,这个山……"
"方离,你不认得吧?这是瀞云群山最出名的五座山峰呀。"
方离还是不解,问:"可是这跟傩面具有什么关系呀?"
梁平微微一笑,卖关子地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听他这么说,方离不好再问,盯着屏幕看着卢明杰把几座山峰截了下来,用线条打出轮廊,然后用简单的方式部分重叠地排列起来。现在屏幕上出现一个奇怪的三角与类三角重叠造型,方离看着它,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
"看出来没?"
方离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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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阿曼西神(3)
梁平不无得意地说:"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他这样子说,虽然方离很好奇,但不好再问,也盯着屏幕看。
卢明杰将这些三角或类三角尖端部分全部镶接上火焰头。方离忍不出"啊"了一声,这个正是钟东桥家的傩面具的头部造型。卢明杰将拼接出的图与傩面具重叠,额头以上部位完全重吻。"教授,这是怎么回事?"
"我前两天查资料,其中有本古籍中的一段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说的是曼西族的本神○3阿曼西:慈眉善目,戴山冠,环日纹○4。"
方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阿曼西神,忍不住重复了一句:"阿曼西?"
梁平点点头,说:"阿曼西是曼西族是保持神,传说它是一条大蟒蛇,在洪水时期,浮出水面将人类送到了安全地方,并化为山脉挡住洪水。瀞云群山据说就是它化身而成的,所以阿曼西神的山冠是瀞云最出名的五座峰构成的,刚才我们都看到了,确实没错。"他说的兴奋,两眼放光,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瀞云群山与阿曼西神傩面具,说:"真是一个杰作,我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完全吻合。"
"这个傩面具糅合大山崇拜、太阳崇拜、祖先崇拜于一体○5,由此可见,曼西族以及曼西文化形成很早,只可惜没有相关的文献记录。"方离惋惜地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中华大地上,中原文明是主流,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那些旁支文化都被它的光芒所遮掩,然后民族凋零、文明失落。我们的工作就是寻找与发掘失落的文明,重现它们的独特魅力。"
这番话说得方离与卢明杰心情激荡。方离莞尔一笑,说:"教授,感觉又回到了课堂。"
梁平哈哈一笑,说:"好个方离,嫌我说教是吧?"
"哪里?教授,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最喜欢听你的课。"
梁平收敛笑容,正色说:"方离,如果这个傩面具真的是阿曼西神,那它就是首次发现的与曼西文化相关的物品,这对我们研究曼西文化十分十分重要,你确信这个面具失踪了吗?"
"据我所知,不在原先的墙壁上,有可能是凶手拿走,但也有可能是钟东桥临死前收了起来。如果他收起来,现在应该还在他家里。教授,你能否通过学校跟***局联系,让我们进入钟东桥家里查看一下?"
梁平沉吟片刻,说:"听起来不太实际,不过我试着去找校领导商量商量。"
三人就面具的象征意义与用途讨论了一番,可惜对曼西族及阿曼西神所知有限,不能推出钟东桥在家里墙壁上挂着阿曼西神傩面具的用意。
方离离开梁平的办公室时,天色已晚。巷子里飘出做晚饭的香气,她慢慢地走着,越走越饿,越走越馋。这两天低落的情绪,被发现傩面具奥秘的兴奋大大抵消。但转念想起郭春风葬礼上的神秘花圈,她的心又开始不安。
刚走进办公楼一楼,从椅子上霍然站起一人,轻声唤她:"方离姐。"
方离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桔枝。她是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的大四学生,在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做了一年多的兼职工作。
"桔枝,你怎么来了?"方离偏头想了想,今天并不是周末。
何桔枝双手揪着衣角,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方离,说:"方离姐,你能不能留我在你这里住两天呀?"
"没问题。"方离爽快地答应了,她也正想要个人来陪,最近发生太多古怪的事情了,一个人住在冷清的办公楼里,常常心神恍惚。顿了顿,方离关切地问:"怎么了?又有人欺侮你了?"
何桔枝是瀞云山区贫穷桔农的女儿,生性温和朴实,常受同寝室的室友排挤与捉弄,以前她还为此在方离面前哭过。当时方离心颇戚戚然,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在孤儿院里受欺侮的情景,也因为这个原因,一惯与人疏离的她待何桔枝甚为亲近。
"没有啦,方离姐,你还当我以前那样子呀。嗯,那个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回宿舍。"何桔枝打住不语。
言下之意方离自然明白,她嘴角微哂,心道:现在的大学生呀。她笑着揽住何桔枝的肩膀,两人相偕上楼。热了剩饭,又炒个几个鸡蛋当菜。两人都出身艰苦,丝毫不以此为苦,吧唧吧唧地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方离先去洗澡了。何桔枝则打开电脑上网。这是她每次到基金会办公室的闲兴节目,她平时节省,从不进网吧。但年轻人对上网都是乐此不疲的,她也不例外,是以每次都到基金会办公室解馋。
洗完澡,方离坐在卧室里看书,但是思潮起伏静不下心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翻江搅海,特别今天下午那个神秘的傩面具频频从眼前闪过,似乎在说着什么。忽然,听到何枯枝的一声惊呼:"啊。"
方离坐直身子,隔着房间问了一声:"怎么了?桔枝。"
何桔枝没有回答,但她的喘息很急促。方离放下书本,披衣起床,走到外间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装着日光灯,白色的灯光照着宽敞的办公室和原木色的桌椅,一室的冷清,特别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何桔枝坐在电脑前,缩着身子,屏幕上的光映着她年轻油脂丰沛的脸,T字区发亮。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两眼盯着屏幕,眼神里有着迷乱与痛苦。
方离满腹疑问地走近她,探过头去一看,屏幕上赫然是那张傩面具的照片。郭春风出事后,方离总觉得心神不安,所以取消傩面具的墙纸设置,只有图片收藏夹有这张照片,不知道何桔枝怎么发现了?
"桔枝,你怎么了?"方离一手按在她肩膀,关切地问。
何桔枝浑身一震,迅速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方离,但似乎是在看着陌生的人。方离看到她额角汗水晶莹,有点害怕,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说:"桔枝,你是不是生病了?"半晌,何桔枝吐出一口长气,虚弱地叫了一声:"方离姐。"
"你没事吧?"方离伸手搭在她额头,冰凉凉的汗水。
"我没事。"何桔枝的声音依然虚弱,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痛苦。
方离判断何桔枝的异常与电脑上的照片有关,于是问:"这个面具你认得?"
"是,小时候看戏时见过类似的,当时我觉得好玩,还伸手去摸,结果被打了一下。他们说,面具上是有神灵寄居的,只能拜不能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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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阿曼西神(4)
听到何桔枝的这番话,方离顿时兴奋起来,毫无疑问何桔枝看的戏是傩戏,而她是瀞云山区一带的人,那么这个傩面具是阿曼西神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分。"真的吗?桔枝,你家具体是在哪里?"
"蟠龙寨。不过不是在我们家里看的。"
"哦?那是什么地方?"
"我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爷爷背我去的,要翻过一座很高的山。爷爷说我们祖辈就是住在那里的,后来迁出来的。后来爷爷走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
方离微感失望,但随即又高兴起来。"桔枝,你说说当时看到的戏都演些什么?"
何桔枝身子一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远处,牙关紧咬,又是一个痛苦的表情。方离连忙摇着她肩,说:"算了,桔枝,改天再想。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何桔枝恍若未闻,握着鼠标的手持续地颤抖。方离伸手去拨她拿着鼠标的手,想把电脑关掉,但她抓的很紧,下意识地抗拒着方离的手。方离一使劲,鼠标连按了几下,屏幕上的图片不断地放大,很快地点据了整个屏幕,图片变虚。
"有人死了。"何桔枝忽地冒出一句话,把方离吓了一大跳,问:"什么?"
"那个戏里有人死了。"何桔枝依然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
方离有点吓着了,感觉何桔枝整个人阴气重重,于是直接关了电脑电源,说:"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她拉起何桔枝回到卧房,两人并头躺在床上,何桔枝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方离努力逗她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后来方离实在困得不行,也就不管她,自顾自地睡了。
只是这觉并不安宁,许多白天的情景拼凑在一起,变成乱七八糟的梦境:钟东桥揪着她衣领大吼大叫;然后忽然变成了自己站在墙壁前,跟傩面具几乎脸贴脸;旋即又变成了黑衣白花的葬礼,她四周张望,寻找着一张可疑的脸……一堆黑压压的人头散开,可疑的人背对着她,然后忽然转过身来变成何桔枝的脸,她喃喃地说:有人死了……
方离顿时惊醒,浑身汗水如雨。她摸着凉凉的额头,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身体犹有余悸,阵歇式地颤抖着,被子也跟着她的身体一起抖动。隔了半分钟,方离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呢?何桔枝去哪里了?
方离抬高上身,环顾着四周,卧室很小很黑,感觉上并没有人。不过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但叫人寒毛耸立。
似是嘤嘤的哭泣声。
"桔枝。"方离大着胆子喊了一声,那声音忽然没了。她披衣起身,推开了通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何桔枝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着她的脸,像是抹上一层浅蓝色的釉色。
"桔枝。"
何桔枝缓缓地抬起头,瞳孔深处折射着电脑的荧屏光,蓝汪汪的一点。隔着远,方离看不清楚她是否在哭,她的神态也似乎没有异常的地方。
"桔枝你怎么不睡觉?"方离话里不无责怪,三更半夜被人如此惊吓,再好的脾气也会受不了。
"对不起,方离姐,我只是睡不着。"何桔枝关掉电脑,站起身往方离这边走来,依然是平常那副怯怯的小女儿神态。电脑一关,整个房间一片黑暗,在黑暗里方离感觉到走近自己的何桔枝,散发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注○3:本神是某个地区或是某个民族的保护神,掌管着某个地区或是某个民族的生死祸福,起源于原始社会。
注○4:在远古的太阳神崇拜,太阳有着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主要的不同体现在日芒上,有认为日芒是射线型的,也有认为是***状的弧形旋转芒,还有认为大阳是一个大火球,围着一圈火焰状的日芒。
注○5:大山崇拜与太阳崇拜属于自然崇拜,起源于洪荒时期。祖先崇拜稍晚,这三者都属于原始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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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25 发表于: 2007-06-10 15:57 ┊ ┊ 转个帖,一个真实却震撼的故事住在我隔壁储藏室的大学刚毕业的小夫妻
你想洗礼一次自我的心灵吗?你想重新审视自己的人格吗?那么就请你花点时间,耐心的看完这篇文章。无须探究故事的真实,因为这个社会已经不太“真实”,也经不起真实的推敲。
从搬进这家民房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怀疑我隔壁的那个储藏室根本没住人。一天到晚黑黢黢的,没半点声响。
我终于还是忍受不了房间里那个破沙发了,便又一次跟房东要求,能不能让我把一些杂物放进隔壁的储藏室。房东斜着眼,哼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储藏室租给一对民工夫妇了,里面住着人呢!
我算见识了广东人的抠门,就打算再也不去碰这一鼻子灰了。
那天,我出来倒垃圾,经过储藏室的门,听到里面窸窸嗦嗦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知道肯定是老鼠又在里面大**了。我狠狠地一脚踹在门上,还不解气,就又猛踹一脚。
门吱嘎的开了,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我把门踹坏了;正忐忑不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脑袋伸了出来,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女孩或者少妇,从她那蓬松的马尾辫和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我实在无法判断她的年龄。
她轻轻的问道:您找谁?
我愣了,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一个有些猥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