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喝水上YY(手机版) 2页 20楼:遙遙(2008-11-13 19:22)
“哎呀!一晚上不看书死不了的!快跟我走吧!去晚了连座位都抢不到。”
A大的体育馆是全国最大的大学体育馆,规模气势都非常宏伟壮观。
天还没黑,体育馆内的篮球场已经灯火辉煌,看台上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水蓝色的塑料座椅被黑压压的人群挤了个严实。
“快来!这边!”苹果拉着我采取地道式钻入法,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置,“坐这儿!”
我被她的惯力拽过去。可刚一坐下,就有人嚷嚷上:“这是谁呀,这么不长眼,没看见这儿有人吗?”
回头一看,有两个大高个子的男生挺立在我们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
我拽拽苹果衣角,小声说话:“是不是占了别人的座位啊,要不我们走吧?”
“凭什么走啊,要走也是他们走!”苹果出言不逊,越是被威吓,她越是来劲,“傻大个子我告诉你啊,姑奶奶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你才是不长眼的!”
“死丫头,说的什么话?”
“中国话!你又不是外国鹦鹉,连母语都没学好,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吧!”
她忽悠一下,将我牢牢地按在座位上。
“你……”大个子较上劲了。
“我什么?这座位又没刻你的名字,谁先来是谁的。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木匠的凿子铁匠的锤,裁缝的皮尺厨子的刀,各有一套说法。”他们是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甭理他们,看我们的球赛。好球!好球!”她手里拿着装了沙子石砾的矿泉水瓶子使劲地挥舞。
两个大个子像快气爆了,棒槌一样杵在那里。
“前面的,别站着挡道!碍事!边儿去边儿去!”后面观众席上有人不乐意,直嚷嚷。
大个子们悻悻地离去。
球赛结束,我们走出体育馆。CUBA选手们也散了场,从身边走过。真的好高!若两个人往楼梯口一站,就好像门神一样,挡个严严实实,谁也进不来出不去。
“大吉普呢?”出了体育馆我闲扯几句,“这么好的节目你怎么没叫他来看呢?”
“唉!他在准备什么大字报呢!明天礼堂前有活动。你又不是不知道,学生会整天就是忙活这些屁事儿,真无聊。我都不想叫他往学生会里面挤,钻进去的人马上变质,一身官儿味儿,人也势利了。得不偿失。”
“怎么这样说呢?”
“本来嘛!我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学生会,做那些个事儿都特假,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只为了能留校任职。真没意思!”
“大吉普或许想为你们的将来考虑吧?”
“想也不能这样想。我最受不了做官儿的那套阳奉阴违。什么东西?看不惯!莫言还不错,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她说着说着又绕到别处去了。
“我没跟你说他。”
“我知道!我只是这么感慨一下。若惜,你真的可以考虑看看,莫言的条件还不错,小伙子有模有样,虽然没有大森林那么帅,但是篮球打得漂亮啊!”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心里很闷:“苹果,你先回宿舍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
“成全我吧!我只想静一静。”
“好吧!那你别太晚回来啊!”
“嗯。”我们分开走,一个向北,一个向东。
学校里到处都有谈恋爱的学生出双入对,似乎没有清净地。我耷拉着脑袋,向人最少的学校东门走去。那里是过去的古城墙,一片萧瑟。
走上城楼更觉得荒凉,高大的松柏和泡桐隐没进一片黑暗中,只有茂盛的树头在风中摇曳。我坐在古老的城墙上看着隐约中的昏暗灯光发呆,身后有人跟上来,竟浑然不觉。
有人踩断了树枝,发出喀吧的声音。
“什么人?”
我喝一声。
“哟,被发现了!那正好,省得哥儿几个费事了。”
凛冽的风中钻出一个人来,是个消瘦的马竿儿。他对着城墙下吹一声口哨,下面马上有人回应。我大惊,探头向下面一看。
又是一惊!
有两个人在往上来,可不是像平常人一样走阶梯台子跑上来,一个穿草灰颜色外罩的人“噌!噌!”两步就上来了,好像攀墙附土的蜘蛛精一样,九十度的高墙,如履平地。
这是什么人?
“你们想干什么?”我大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干什么?”瘦马竿向我露出满口黄牙,笑得狰狞,“你说呢?”
“前几天有俩谈恋爱的学生在这儿黏糊,被我们哥儿仨撞见了。”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我把那小子打了个半死,他连吭一声都不敢,还求我把他放了,只要不杀他,他愿意把他的小妞送给我们爽一爽。世上还有这样不男人的种?”
“二哥你说错了,”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插嘴,“是没种的男人。”
“啥球儿样,都一个德行!既然他都这样说的,我们还客气啥,没想到才爽过几天又有鲜羊肉送上门来了……”
“大哥!这小妞可是个肥羊啊!”
三个民工模样的人面目狰狞,步步紧逼。
“别过来!”我大喊。
他们奸佞地笑:“喊呢!这地方,风一吹什么音儿都散了,叫鬼都没用!”
我站起来向后一退,后背顶住一座砖墙——完了!无路可退!
“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我看了眼脚下五米高的城墙,下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跳啊,我看着你跳。”瘦马竿狞笑着继续逼近。
我的腿肚子不知是冷的还是软的,抽筋一样抖个不停。
要跳吗?
逼人的污秽面孔已经越来越近,尖嘴猴腮那人伸出胳膊就能一把拽住我。
我心里紧张。还有,一点……胆怯。
可是骨子里一丝倔强,不允许我受这样的侮辱。
我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就要一纵身跳下去……
突然间,哪里伸出的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拦腰抱起,离开那让人眩目头晕的城墙边沿,轻轻放在宽敞的地方。
是谁突然出现了?
一个黑色旋风一样的影子阻挡在我面前。他逆着月光而站,背对着我。可是这样挺拔俊朗的身影,太熟悉了。
我心里跳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眼底一股热潮止也止不住。
这背影……
我曾向神许诺,只要让我再见到他,让我用什么代价去换,我都愿意……
21楼:遙遙(2008-11-13 19:32)
“呃啊——”
瘦马竿趴下了,是瞬间被击中肚子卧倒的。他扭曲着身子痛苦异常。
穿草灰色褂子的人愣住了。
速度太快了!他在风驰电掣中施展电光石火般的拳脚,对方应接不暇,甚至根本没看清楚拳脚从哪儿来。
耳畔之后风在呼啸。
尖嘴猴腮的人已经捂住半边腮帮子歪倒一旁,他爬起来边逃边叫唤:“二哥小心,那小妞有妖术!她有隔空霹雳掌,会打人!”
他嘴里喊着莫名其妙的话,另外两个也接连被踢飞,四散溃逃。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面前的黑衣人仍背对我站着,他没有转身的意思。
“大森林!”我的咽喉处像被开水烫着了一样激动得冒泡,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我真想扑上前去抱住他大哭或是大笑,可我的脚没有移动一寸。像我这样唯唯诺诺的人,也许注定不会幸福。
“你为什么总背对着我?”我不死心地问。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
原来转身也需要勇气。
大森林,你……怎么了?
我惊愕,呆呆地愣在那里……
“你开学前去了哪里?”
“我回了趟老家,去扫墓。”我小声地回答,盯着他的脸。
“难怪我没有找到你,明阳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耳朵里一片嗡鸣,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大森林!你的脸怎么了?”我伸手想去触摸。
他脸上带着一个白色的乳胶面具,遮挡着半边面孔,是他一袭黑衣中唯一的亮点。真像极了安德鲁洛伊韦伯笔下的歌剧院幽灵埃里克。只是面具下那双蒙了雾水的眸子依然摄人心魄,凄凉而孤独。
“别看它,很丑陋。”他蹙眉,把头转向一边。
“你怕我看到什么?”我的心被揪起来,久久落不下去。我不怕他看见我眼眶里的潮湿,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我的确想哭,“缅甸的大火把你烧坏了吗?对不起,那时明阳只带走了我,没有带你……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他是对的。我已经死了。你还要好好活着。”
“可你活着回来了。我曾无数次地埋怨过这世界残忍,如今我不埋怨了,我要感激。”
他又回到老问题:“明阳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从缅甸脱身,置于死地而复生的?”
他依然不让我看他的脸,很严重吗?
“我的事不重要……”他一点也不在乎他自己。
“那什么才重要。”我声音激切,“你已经为狄家付出很多了。”
“不,那也是你的狄家。我做什么是我心甘情愿的,有一天你也会成为狄家的一分子,我一样会守着你,就像对待明阳一样。”
“我不想你一辈子都做明阳的影子。”我几乎是哭喊出来。
“不是的,”他小心地捧起我的脸,擦干那些眼泪,“我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
“可我不想……”
“嘘!好了……”他像哄一个娃娃,“好了,不说这些,我脱险之后到处找你和明阳,我知道你们去了狄家在勐腊置办的一处房子,但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我前后一直在找你们,可明阳没跟你在一起?”
我点点头。
“你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吗?”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把你们分开时发生的巨细告诉我,我派人去找。”
古城墙上很安静,似乎是专门为了我和他的重逢准备的一处秘密据点。我该从何说起呢?勐腊,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我和明阳在勐腊的野象谷看见一个游魂,样子很可怕。因为他的脸碎了……”我努力的回忆,似乎感到冷了,身子蜷缩起颤抖着。
“碎了?”他一惊,环起一个圈包着我。
我们就坐在这城楼上讲起了那段令人恐怖的经历,真的……很奇妙,虽然恐怖,可我却不冷了……
“嗯。碎了。那张脸像晒干的柿饼一样稀烂,挂着浓稠的血浆子,眼球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我吓坏了,明阳把我拽到身后去,不让我看。后来才知道,那鬼生前是个农户,他因为看到有象偷吃他种的苞谷甘蔗,所以气愤之下用私下交易来的***射杀了一头小象。他说他慌乱之中打出去一百多发子弹,事后自己也挺后悔,毕竟原先他是想把象赶走,没打算杀它,但是这象太狡猾,每次都等到粮食丰收的时候来破坏,害得他年年辛苦却总是颗粒无收。再后来有一天,一头成年母象冲进他的家,抬起前蹄把他碾得皮肉连筋爆开,白色的骨头断裂突出。他老婆看到他肝脑涂地的模样,吓得差点不醒人世。”
“嗯,明白,象的记忆力超群,即使相隔几十年,它们也可以为亲人寻仇。”
我怔怔地看着他:“那不是和你一样吗?你知道你去找安卜泰报仇的时候多像个从地狱走出的复仇使者?”
他笑。他居然笑得出来:“那后来呢?这鬼和明阳扯上什么关系了?”
“那鬼对明阳说,自己死后他的兄弟和老婆娘家的人都发誓要杀象为他报仇,其实这里面还有些不法分子的鼓动,是想趁乱得到野生***,谋取暴力。他做了鬼就是希望化解这段仇,也让偷猎者死了猎杀的心。”
“明阳去帮鬼了?”他问道。
我点点头。
“这个傻孩子,什么事都要管。”他感叹,“后来呢?”
“勐腊管理站给我捎来一件上衣,是明阳的,衣服背面沾血写了四个字:回学校去。”我盯着天上那轮很圆很大的满月,心想他一定还活着,在地球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也在看这轮月亮。
“还有线索吗?”
“他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留下一件带血的衣服,衣服上就四个字,口袋里装着一张卡……”我把那张银联卡拿出来交给大森林。
他看了看,沉稳地问我,“他最后一次往这张卡里面输钱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我记得,没有这张卡我寸步难行,买车票还多亏了有它:“暑假刚开始的时候。”
“哦!”他沉吟一声,“那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一点也没有关注过你……那他会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
“可能是做他认为更有意义的事情去了吧!”我自嘲一番,“世上仙女很多啊,他不用只关心我一个!我还有这点自知的。”
大森林听完,突然用力地攥着我的胳膊:“若惜,不要否认明阳对你的感情,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对你说,他心里一直有你,没有人比你在他心目中更有分量。也许他还是个孩子,也许他还有闲心去热衷保护野生动物,也许他今后会很忙,能陪你的时间少之又少,但你绝对不能忽视他对你的一颗真心。我知道,他很爱你,是真的。”
我的眼圈红了:“你对我负责任地说?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你一个人的决定就可以给世界画个圈圈,所有人都会按照你安排的那样做吗?”我捂起耳朵,“你可以救我的命,可以掳去我的心,但你怎么可以命令我去接受除你以外的人。我愿意把明阳当做知己朋友甚至至亲的亲人,可是爱情……是这个样子吗?”
“你还是个任性的孩子,”他在我耳边低语,没有像从前一样用他的大手把温暖传递给我,似乎在刻意地保持距离,告诉我一切都已不同,“我走了,你保重自己,等我找到明阳的消息我会来通知你……”
“你要走?”我看到他站起来,心里一阵发慌。
“快回去吧!有人上来了。”
这是他留在古城楼上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向城墙下跳去,就像夜色中的蝙蝠侠,又潜踪隐迹消失无踪。
脚步声越来越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真扫兴,今晚咱们学校一直领先的,到最后关口输了。”
“就差一分啊!他奶奶的熊!气死老子了!”
“四瓶燕京够你喝的吧?”
“操!就四瓶啊?你他奶奶的也忒抠门儿了!”
“今儿晚上天凉,怕你喝回去拉肚子。”
“拉倒吧你!明明堵输了抠门儿!还找这理由?”
两个高个子男生齐齐向我走来。我借着月光看清了他们身上的校服,是校友。管他是什么,大森林出现之前的那幕还让我心有余悸,趁他们上来之前,我撒腿就跑,一阵风似的从两个人身边穿过……
“嘛东西?”
“我也感觉好像有个人影儿忽悠一下就飞过去了。”
“速度忒快!”
“哎妈呀!UFO……”
我顾不上听那两个走上城楼的人说什么,只是脚下生风,飞快地跑。刚到宿舍楼底下,就听见有人叫我:“蓝同学,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有事吗?”
“我……”他吞吞吐吐,手里搓着两张卷得不像样子的电影票。
苹果正好回来,双手提着两个暖水瓶。
“去开水房了?”我问她。
“是呀!”她冲莫言努努嘴,“你们怎么在这儿说话呢?东花坛西操场有的是地方呀!”
“别说不着边的话!”我上前抢过她手里的暖水瓶,挽起她的一只胳膊向宿舍走,“莫言同学,再见!”
苹果身子向前走,脑袋向后转:“莫言,我提醒你啊,若惜是个乖巧孩子,你可不能欺负她。”
“不……不会。”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极了西红柿的同胞兄弟。
“还有啊,以后不许你和大吉普在一起厮混!”
“啊?那……不是你男朋友吗?”
“他那人我知道,本质不坏,但是心眼儿太多。跟着木匠学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你是个老实人,我怕他把你带坏了。”
我们已经进了女生宿舍楼,莫言还在傻愣愣地站着,琢磨苹果的话。
宿舍里的蚊子成灾。秋老虎不肯走,秋蚊子更是狠毒。我和苹果各自躲在蚊帐里说话。
“大森林还活着?”她拿床单顶在脑袋上,下巴快要脱臼了。
22楼:遙遙(2008-11-13 19:33)
“最后***声响的时候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大森林挡在我面前,血浆飞出,我昏厥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颠簸的汽车上……我面前只有明阳……”
“明阳?”她打断我,“明阳又是谁?”
这个……我咬一咬嘴唇,“这话……要从头说起了。”
直到熄灯铃响起,明阳的来龙去脉,我才算交代清楚。灯灭了,一片黑,看不到苹果的表情,只听见她有点懊恼的声音:“唉!真是的,你不早说,大吉普还在乱弹琴撮合你跟莫言。”
我沉默下来。她还在夸夸其谈:“对了,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又出命案了!”
“呃?”我惊诧“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才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她端着茶杯又钻进蚊帐,“以前我就听说过,咱们学校从七九年开始每年都要死几个人,不是四个就是八个,反正都是双数,从没死过单数。”
“你听谁说的?”
“咱们学校每次都这样,一出事就消息,怕影响学校的招生,更怕有人刨根问底。”她压低了声音说,“管理学院传出来的消息,前几日她们学院有个女孩儿和男朋友在晚上去了东门外的古城楼。这男的不是个东西!碰见三个民工耍流氓,他把那女孩子丢下自己跑了,结果那女孩儿被人强暴了……”她抱着茶杯咕嘟咕嘟地咽水,愤愤不平,“真无耻!要我说这男的趁早撞死算了。”
“后来呢?”
“后来,这女孩子回宿舍之后跟谁也没说,可是委屈得难受。看来她是做好思想准备了,想干干净净地上路。她去澡堂洗了个澡,穿戴好了之后就在更衣室服毒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是咱们宿舍楼后面的大澡堂吗?”
“咱们学校不就这一个澡堂嘛。”
“哦。”不知为何,我有心惶惶的感觉。
“你不记得了?昨天我们去澡堂洗澡,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堵回来,说里面在检修水管。我才不信呢!检修怎么也是隔个大半年才来一次,没理由不到一个月又来了。我就去打听打听,那女孩的室友都在哭。学校虽然让消息,可是学生的嘴是堵不住的。我就知道澡堂里面出事了。”
“是自杀?”
“管理学院的女生在整理那女孩的遗物时发现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她恨的那个男人的,一封是向父母告别的。唉,如今的孩子真傻!为这么个畜生值得吗?她该早点认清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早些离开他……”
劝别人时,我们总是振振有辞。孰不知,轮到自己的时候,是否也能理智镇静。
“东……城墙?”我后脖颈发凉,今天晚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盘腿而坐,看着窗外的那轮满月感叹:“有时候我有种感觉,这个大森林,他真的是为你而生的。”
“我希望他是为自己活着。”这是心里话。
我们又胡乱侃一通,临睡时,苹果再三交代:“我跟你说啊,市在咱们学校东门外新修规划路,东门现在可乱,你千万别乱跑。有些民工素质很低,谁是歹人又没在脸上写字。”
“好,我听话。”我举手保证,“那每年我们学校都会发生命案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代一代毕业生传下来的说法。你看你上次遇到的于庆那事儿,图书馆里就多了两条人命。无独有偶,三个月前,在新建成的理科综合楼也发生了一起案。”
“啊?”我知道的,“是西门边新建成的白色建筑?”
“是啊,就是那个!”她说,“大楼刚落成两个月就发生了命案。咱们学校同样采取惯用的手段:消息。”
“怎么回事?”
“理科楼新落成后人气并不高,还是有很多学生习惯去老十号楼上自习。出事那天,有个女孩儿独自留在五楼公用教室温课。中午十二点封楼,午休时间大楼里基本没有人。下午两点半钟大楼重新开放,再有学生去五楼上自习的时候就发现,那女孩儿已经死在自习室了。她衣衫不整,是被人掐死的。”
“那……这案子抓到凶手了吗?”
“谈何容易?我们学校有四万多人,且不说凶手是校内人还是校外人,光学校消息这一条,要破这个案子就难如登天。况且学校还安抚受害人家属,叫他们不要报案。表面上说是保护受害人的颜面,实际还不是怕影响学校的名声。”苹果愤愤然,“想想那女孩儿遇害前多痛苦,偌大一个教学楼,叫破了嗓子都没人听见,不但被侮辱,还被活活掐死。人都死了还顾什么颜面?叫凶手逍遥法外,不是给坏人再犯案的机会?”
我咬住指甲,没有出声。
“我并不是说所有的大学都有这种弊病,但是我们学校的确存在这些问题。所以我对大吉普巴结学生会想留校的做法一直鄙视,我就是看不惯!我怕他有一天也会成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算了不说了,”苹果冲我吐吐舌头,“我们睡觉吧!黑灯瞎火,讲血腥的事很不舒服。”
“睡吧!”
她睡得很快,我却闭着眼睛也睡不着。
事实上,鬼来时是猝不及防的。
周六晚上莫言又来找我,我知道是为了他手里捏皱的电影票。
可是我不能去。有些事,如果开始的时候就是一场误会,那就应该让误会的萌芽尽早终结。苹果把我推了出来,塞给我一个洗澡用的篮子:“我来跟他说,你去洗澡吧!”
我自惭形秽,拒绝人这种事情,苹果比我雷厉风行得多。
当暮色涂满天际的时候,洗澡堂里只剩下寥寥几人。换衣服时听见旁边的女生议论:洗快点吧!最近总听说澡堂的怪事多。每次最后一个走的女生都说即使所有的管子都关上了,仍有水声哗啦啦的,怪吓人的……
我听到这话,心里紧了一下,心想今天最后一个走的人不会是我吧?
刚巧,我真的是最后一个离开。回头望一望,水龙头都已经紧闭,我欲走出淋浴区,却听见水声倾盆……
真的,是怪事呢!
我想折回去找水声的来源,向里面走去……
水洗的地面能倒映出人的影子,青灰色的水泥地面上飘着薄薄的雾气。整个澡堂安静异常,水流的吧嗒声被无限放大,变得震耳欲聋。
背后突然被拍了一掌,一惊,回头,见是管理员:“怎么回事,我等着关门呢!磨蹭啥?”
“我想关水管……”话未说完就被她推了出来。
“行了,你先走吧!我去关!”
我道了一声好,退出澡堂。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听见大吉普对着楼上喊:“你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滚吧!”楼上的窗户口没出现人,只听见苹果的又尖又亮的声音。
“我走了!”大吉普迈开一只脚,又回头看看,“我真走了?”
哗啦一声!吓我一跳。
大吉普傻在那里,蒙了半天没有动弹。他周身湿透了,头发上都是水帘,吧嗒吧嗒往下掉水豆子。
“吵架了?”我轻轻问一声。
他闷不吭声掉头就走。
我飞速地冲回宿舍,一推门就看见苹果站在窗户边往下看,手里还掂着一个塑料盆,证据确凿。
“你泼他干嘛?”我问她,“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这事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
“若他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不要也罢!”
“到底什么事要闹到这么严重呢?”
这晚我们睡在一起,悄悄话总是头碰头地说。
“我要让他退出学生会。”她眼睛睁得很大,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你知道吗,我真怕人会改变。”
“担心他?”
“你看他现在,越来越油腔滑调了……”她拿个枕头盖住脑袋,哀叹一声,“唉!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变得俗不可耐了,竟然会为个男人劳神。”
“别这样,”我拿开她脑袋上的枕头扔到一边去,“我们终有一天会长大的,谁也无法拒绝生活向前迈进。”
“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变得处心积虑擅用心计,那会让我心惊胆战。”
我揽一揽她的肩膀,小小安慰。其实人是生物链上最复杂微妙的一端,谁知道一物降一物的下一级主宰是哪个,诱惑面前谁都可能俯首称臣。
“或许八面玲珑是他的优势,可我不希望他失去原则。”她话里有话。
“大吉普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深恶痛绝呀?”
“你记得我们系这一届有个非常贫困的学生吧?”
“记得。”我点头。那是个瘦得可怜的男孩儿,父亲得了重症,母亲一个人负担他和两个妹妹的学费,的确很难。
“系里要评奖学金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大吉普利用职务之便把那贫困生的名额挤掉了,他巴结了系主任家的公子。那花花公子又不缺那几个子儿,拿了别人辛苦争取的柴米钱去挥霍泡妞。他就算不是丧尽天良,也算得上为虎作伥了!”她很气愤,一张小床摇摇晃晃。
“上面没有人管管吗?”
“呵呵,”她哼出两声冷笑,“他的野心正在潜移默化迅速膨胀,你没见他现在溜须拍马阳奉阴违的模样,让人心里发寒……”
“若这样……那是该好好劝劝了。不过脑袋上浇盆水下去,是不是……”现在已是秋天了。
她气哼哼地接着说:“我不想让他这么没志气地活着。男人应该活得有血性……等我们毕业了,他可以和我去沿海城市找工作,或者我们自己联系实习单位,矮脚母鸡勤生蛋,初出狸猫凶似虎。只要多学多磨练,总会有出息的。现在……我不想他被市侩附庸彻底埋汰了。”
我拨一拨她的刘海,劝她早点睡:“心事多了太累人,你不是怕老得快吗?”
她乖乖地闭上眼睛,攥着我的胳膊睡去。我看着她那张年轻的脸,心底思潮起伏。我们都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爱情是朵绮丽的花蕾,不应该过早地夭折,青春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我也不愿见它奋不顾身地陨落。我希望我们都能爱惜自己、珍惜时光,无论有多少人的人生轨道与我们交叉碾过,我们都要坚定自己的方向,痛彻痛悟。
23楼:遙遙(2008-11-13 19:35)
我轻轻拍拍她的脸:你和我不同,我从生下来就被预言,生命早被那个巨大的影子笼罩覆盖,我在一切似乎都已安排停当的生命里荡漾,迷惑,徘徊,重生。而你……没有那些无形的桎梏更应该理所当然地飞。当爱情摇摇欲坠的时候,我们不一定能做到波澜不惊,但至少我们要相信,坎坷过去天空依然明朗。
是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旭日东升。
周日的早上,懒觉成了学生时代的饕餮享受。忽闻宿舍楼后面一声凄厉的喊叫,我们这栋楼瞬间炸锅。
“什么声音?”苹果嗖一下坐了起来。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从后面传过来的。”我抬起头看看窗户后面,白色的窗帘被风送拂,没有任何异常。
“后面?咱楼后面就是女澡堂啊!只隔一个院墙一排树。”她套上拖鞋就往窗户边上跑,“有苗头!肯定出事了!”
“出事?”
“肯定是澡堂里面出事了,你看,已经有人往上围了,我敢说要不了一个小时咱楼后面就得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趴在窗台上等着看,其他宿舍的窗台上也一样多出几个脑袋,在向澡堂张望。
半个小时之后,四个人从澡堂里抬出一个担架,上面蒙着白布,白布下掉出一双苍白的手,软绵绵地耷拉在架子侧面。
“真的出事了……”
我回头,旁边已经没了人影,再低头看,她已经蹿到楼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里面包打听去了。
“哎呀!我知道是谁出事了。”她人还没有冲上楼,声音就先到了。
“谁呢?”
“是女澡堂那个门卫管理员阿姨,就是昨天值班那个。”
我的耳朵嗡一声,难道我昨天和管理员分开不久,她就死了?
澡堂门口围着的人群被渐渐遣散,只剩下几个在拿着本子做记录的人。
接下来故技重施,这个学生澡堂“因维修管道”而暂时被封闭。
我的心跳得很快……
莫不是澡堂里也布下了杀机?
可惜学校封锁了消息,那值班阿姨是怎么死的?没有结论……
下午澡堂又重新开放,一切如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日一整天,大吉普都没在我们宿舍的窗户下面出现。我劝苹果:“你去找找他吧,说不定还在生气呢。”
“拉倒吧!”她越说越犟。
“你要是抹不开面子,我帮你去叫他?”
“别去!你一个女孩儿家,去男生宿舍算什么事。夏天咱们宿舍楼里都是裸体的女生去冲凉。他们男生宿舍楼也是一样的。只是现在进入秋天了,女生改去澡堂,男生照样还赖在宿舍楼的水房冲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光着腚直跳脚。”
我诧异地瞪着她:“说的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
“我……”她把小嘴一撅,“还不是为了臭吉普。上次他非要我去他们宿舍等他,就看见一个男生正从水房冲出来,啥也没穿。当时把我吓得一声尖叫,那男生羞愧难当,赶紧把塑料脸盆扣在自己屁股上跑回宿舍……” 就在我们乐不可支的时候,楼下开始有人叫我们宿舍的号:“207——207——”那七字拖得好长,颇像美声专业练花腔的学生。
我和苹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莫言!”
“你昨天是怎么劝走他的?”我问苹果。
“那还能咋劝,跟他说明天再来呗!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
我急得差点跳起来:“你就这么劝呢?”
“哎呀!”她拖着长腔说,“其实那小孩儿真挺不错的,脾气好,哪跟大吉普似的,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不过本来我是想逗他的,谁知道刚和他说完前一句,大吉普就来了……那后面,就啥也没说成了。”
我蹲在窗户下面,不敢站起来,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你蹲这儿干嘛?”苹果拉我起来,“他又看不见你。不怕!我替你挡了他。”她向窗户外面探出脑袋问道:“莫言你干嘛?”
“我找蓝……”
“不在!上别处找去吧!”
“她去哪儿了?”
苹果眼珠转转,张口就说:“她去学十楼上自习了,你去那儿看看吧!”然后她喜滋滋地转过头来跟我说,“搞定了!傻小子去自习楼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怎么骗他呀?”
“不把他支走,我们怎么出去。”她一边说一边换球鞋。
“你要去干嘛?”
“跑步去。”
我摇头:“恋爱中的人最容易受刺激,情绪起伏时不是剧烈运动就是暴饮暴食,你还不错,运动是正道,总比暴饮暴食强。”
“谁说的?”她腮帮子气鼓鼓地,“我跑完就去肯德基海餐一顿。”
我愣愣地看着她那张圆脸:“莫非你想变沈殿霞?”
“我乐意!”她撅着小嘴赌气,出门前回望我:“你是要独守空房,还是跟我一起去东操场呀?”
“怕了你了,我陪你吧!”没有换球鞋,我穿着丁字拖鞋跟着她出去。
“你不跑吗?”
我笑眯眯地看她:“我还没遇到能刺激我大跑特跑的事儿。”
我们一前一后互相追赶,跑得气喘吁吁。
风在耳畔呼啸,可我忽然感觉一阵阴冷。好像四周野茫茫,绿荫场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呼吸声一起一伏,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直觉得好像跑出了地球磁场。
有种异样的感觉,却说不出来。
“你去跑道上吧!”我暂时和她分开,“我上场子边上看着你。”
“你上哪儿待着?”
“那儿!”我单手一指,“那边有运动器械,我去荡秋千。”
东操场的南边,有两个高高的秋千,我占了一个,悠悠地荡起来。
苹果像个白色的小点,在操场的尽头划圈圈。
皓月当空,星星都藏了起来。秋千荡得高一点,就感觉好像能荡到月宫的桂树上去。
“你的脚真好看!”
有人在说话。
说我吗?
我回头,旁边的秋千上多了一个人。
“绿草茵茵,一双秀足洁白如玉。我曾经也在这草地上跑过,也像你一样,甩开鞋子放肆地奔跑。有人在追逐我,嬉笑声不断,可是现在没有了……”说话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温柔和顺,似桂如兰。光洁的额头,秀气的口鼻,皓齿蛾眉,楚楚可怜。普通的马尾辫子在脑后梳理得十分整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袖衬衫,白色的荷叶裙,文静地并起双腿。
“你在和我说话吗?”我怔怔地看她,什么时候来的?
“这里还有别人吗?”她反诘我。
我对她微笑,她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说话:“上个学期我还在这儿荡秋千呢!他在后面推,我能荡得好高,几乎可以躺着看月亮了。”她说着,嘴角露出甜蜜的弧线,似乎陷入回忆。
“他……”我疑心这女子有点痴,便扭过头去不说话,只把目光追寻苹果的身影。
“你为什么不理我?”女子幽幽地看着我,轻轻地叹气。
无可奈何,我对她礼貌地笑笑:“抱歉,我们并不认识,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只是你故意不理我!”她似乎很委屈。
我站起来想走了,她却要哭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了……
“呃……”有点尴尬,“我是女的呀!”现在可以确定她追忆的人绝对不是我。
她冲上来拉我的衣角,忽然变了模样,似乎只一秒钟便瘦得伶仃枯槁,两颊的圆润的皮肤都塌下去,嘴唇也瞬间失去了血色,只余下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她用眼角的余光游移到我的面颊,古怪地发笑:“每年都要死双数,今年已经有三个了。接下来……该你了。”
我的脑壳受到巨大震荡一般停滞思考,愣了足足有几分钟。她说什么?
“你这么胡说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有些生气。
她又是冷笑:“你看看,你身后。”
我缓缓地转头,瞳孔放大,整个人被雷电击中一样呆掉:我的影子……头和身子是藕断丝连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转过来大喝。却发现拽着我衣角的不是个女子,是个傻头傻脑的胖小子,大概十几岁模样,眼神涣散,口角流涎。
我大惊,颠了几步向后退去:“你又是谁?”刚才和我说话的明明是个妙龄少女呀!
呆傻的男孩儿哧哧地笑着:“姑姑!姑姑!!”
“呀!”我一惊,胳膊上激起大片的小疙瘩。
“若惜!”苹果喘着气向我跑过来,冲到那男孩儿和我之间,把他轻轻推开,“你到别处玩儿去吧!啊!听话!”
男孩儿果然乖乖地转身走了。
我愣着问苹果:“你认识他?”
“谁认识啊!听说这附近有个患脑瘫的半大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好像什么好事都能叫你撞见。”
“别瞎说。”我还烦恼呢!
“不过……”她看着那孩子背影叹气,“那孩子也挺可怜的,这辈子算是废了……姑姑?难道他把你当成小龙女了?”
我无心听她的玩笑,四下寻找,方才和我说话的女子已无影无踪。
“跑得累死了……”她一边嘟囔,一边把外套脱掉,露出一件黑白相间的运动背心。
“热量都消耗了?”
“差不多!”
“那我们回去!”
“这里抗议!”她指一指肚子,“它需要鸡大腿!”
“拉倒吧你!快回去。”我催她。
起风了,阴飕飕的风。
“谁说我说笑呢,我说真的,肯德基正在召唤我呢!你先回吧!”说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南门方向跑……
24楼:遙遙(2008-11-13 19:36)
已经接近熄灯时间了,苹果仍没有回来。
我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看书。白纱窗帘时不时地被风撩起,屋里阵阵阴凉。
时钟即将指向午夜十二点了,我看看门口:这丫头,还不回来?
我下床去关窗,无意中看见窗下对面的桦树边站着两个人,正是苹果和大吉普。嗯?死鸭子嘴硬,还是要和好吧!我无意偷窥,窗户关闭之前的瞬间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心里一惊。再打开窗户一看,大吉普正捂着半边腮帮子揉呢!接着苹果转身要跑,大吉普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拽进怀里,嘴里还嚷嚷着:“打吧!打吧!打残了打傻了你就直接负责我下半生吧!”
我心里怦怦乱跳,赶紧关窗户,再不管他们闹什么。
宿舍门留了一道缝,我先睡下。
凌晨三点时。
我忽然睁开眼睛:白纱窗帘又飘了起来,在夜幕中看去就像是个飘忽的魅影。奇怪!我不是睡前关好窗户了吗?
起床再去关窗,确定插销是插好的,才回去睡。爬上床铺前看了一眼苹果的床——空的。她怎么没回来?
再抬头看看,门已经是锁死状态。
大概是风大的缘故吧!我安慰自己,又打开门,准备留条缝。门帘子呼啦呼啦地响个不停,有这么大的风吗?我正准备把帘子挑起挂上门钉,忽然发现,门帘的下面竟然有两条腿。一双赤脚。
心尖猛一阵紧缩。
是谁?为什么半夜站在我门前?困意全无,脖子僵硬地无法转动。
我提醒自己要镇定!镇定!再镇定!
伸出颤抖的手,缓缓伸出去,准备破釜沉舟掀开那扇门帘……
突然,楼道里的长明灯灭了。
一片漆黑。
“啊——”
一声尖叫响彻整栋楼。
我抓住木门死命地狠狠摔上!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不敢看。
这种心理威慑,我现在还逾越不了。
我以为这小小的宿舍里是安全的,可是那一扇普通的木门真的能把一切都关在外面吗?此刻,正有一双手从木门的另一边穿过来,尖锐的指甲划过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了刺痛……
我慌乱地逃开,离开那扇门。
仔细地看,揉揉眼睛睁大了去看,门还是门,并没有什么手穿门而入。我紧紧按住胸口,心快要蹦出来了。
这时,门开了。
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苹果……”我激动地想要奔跑过去,腿却是软的。
苹果诧异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坐在地上迎接我呀?”
我忐忑地问她:“你刚才回来时,有没有看见宿舍门口站着什么人?”
“没呀!”她脱口而出,“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想一想,叹口气:“刚才楼道里的长明灯灭了,一团漆黑,你怎么可能看见什么。”
“你说胡话呢?”她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楼道里一直亮着呀!”
我惊恐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不信我开门给你看。”她站起身去开门。
外面一切太平,灯光闪烁着昏暗的光,门帘仍在风中舞动,只有单调的呼啦声…… 周一早晨。
我在学十楼的阶梯教室占了两个位置。苹果没睡好,早上起晚了。
等她慌慌张张跑来时,这节文学选修已经开讲了。我把占位置的课本移过来,她咕咚一声坐下,连打了两个哈欠。
台上的讲师正在滔滔不绝地讲四大名著之一的《金瓶梅》,讲到精彩处便是潘金莲和李瓶儿斗法,台下的学生听得津津有味,我俩把书本挡在脑袋前面说悄悄话。
我问她:“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回得那么晚?”
她故意压低嗓门:“去南门外的小旅馆了。”
“啊?”我差点跳起来。
“你别那么大反应,我俩啥也没干。”
“哦。”平定一下情绪,回头看看,没发现大吉普,“他这节课没来?”
“估计在宿舍忏悔呢!”
“忏悔啥?”
“不忏悔也得顾及形象,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为啥?”
她憋红了脸对我说:“昨晚上大吉普想拉我干坏事来着,被我一巴掌打到床底下去了……”
“你打他呀?”
“打了,一个红色五指山,清晰可辨。”她还有点儿小得意,“当时就把他给打懵了,我就说我要回宿舍。可惜那时间学校大门已经关了……”
“你又翻墙了?”
“嗯!半夜里可冷了,小北风呼啦呼啦地刮,我看他都快流鼻涕了。”
“你还挺心疼他?”
她努努嘴,说了一个字让我差点晕菜:“屁!”
正在这时,授课老师点名叫到她,苹果机械化地“嗖”一声站起来:“到!”
讲师问:“这位同学,请回答一下,我下面要讲的书目《醋葫芦》,作者是何人何朝代。”
苹果转转眼珠,拿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瞪着我。
我收到求救信号,赶紧把***写在书背上:“作者:伏雌教主,明朝,年代不详。”
“坐下!”讲师对这学生的回答十分满意,笑盈盈地让坐。
苹果伸长了脖子问我:“什么伏雌教主?是金庸武侠吗?”
“还日月神教呢!快听讲啦!”我弹她一下,赶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下课时经过十号楼背面的篮球场,水泥地上传来“咚!咚!咚!”的沉闷声音。
我想绕道走,被苹果拽了回来:“干吗绕着走,你又没有做错事。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嘛!”
果然,球篮下奔跑的人群中就有莫言。我拿书本挡着脸,闷着声向前走。
“傻瓜!”苹果说,“他都看见我了,难道还不知道旁边的是你吗,咱们学校有几个像你一样条儿这么顺的?”
我登时脸红了。
她挎起我的胳膊一起走过球场外沿:“没事啦!他没追上来。”
我放下书本,长出一口气。
她嘻嘻地笑:“其实那孩子跟你有点像呢!两个人都傻呆呆的。”
脚下踩到一片形状像蝴蝶翅膀的银杏叶子,我捡起来端详:“青桐染了黄斑,银杏叶子飘落,重阳木和枫香都变红了,黄连木和榉树也都泛了橙色,山麻杆和漆树映成了紫红色,秋季真的到来了呀!”
“你呀,话题转得真快。服你啦!”她嬉笑着推我,“下午课后我们去打网球吧?”
“网球?”
“嗯。网球运动对你的力量,速度耐力,爆发力,柔韧性,灵敏度和协调能力都有很好的锻炼呢!”她冲蓝天舒一口气,“唉!我这么喜欢运动,偏偏老天不待见,没能给我一个秀挺的身材,我的腿啊!什么时候可以拔高生长啊!”
噩梦来时总是防不胜防。
这天夜里,我又掉进了梦魇的深渊。它太真实,让我分不清真假。
白色的墙,常年被潮湿笼罩,瓷砖的缝隙中长出了绿色的青苔,表面黏稠湿滑。
低头看看自己,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这裙子是我的吗?那么陌生,好像是窗户上挂着的白色窗纱,风一吹,群角便会飞扬。
有一抹阳光从高高的天窗洒进来,照亮室内的一处地板,形成一个暖色的方块儿。在方块儿之外的地方,是青白色的水泥板,冷冰冰的。
这是在哪儿?
好熟悉的地方。扇形的拱门,湿漉漉的地面,还有滴答的水声。
哗啦——
一片死寂之后突然出现水管开闸的流水声。我一惊,猛然醒悟,这是女生宿舍楼后面的澡堂子!我怎么在这里?
走进最里间,静谧的环境里,哗啦的流水声尤显突兀。
好像有人唱歌?
再侧耳去听,又像是水的回音。
我在这青灰色的世界里徘徊,好似身处迷宫。
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人声鼎沸的动静,吵吵嚷嚷,还有谁挤着谁,拿错了毛巾,踩了脚跟的争辩声。
我绕到隔壁去看,一片灰暗,一个人也没见。
刚才的声音又渐行渐远了,转而安静。
水流声慢慢变大:哗啦——哗啦——
真的有人在唱歌……
很像呓语——
“人如飞花,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怜惜一个我。镜花水月,没法断绝,不能阻隔……”
像痴了一样的怨。是个女子的轻唤,更像是哭泣,抖耸肩头的哭诉。
“谁在那里?”我寻着声音找过去……
绕过里间,看见一团东西。准确地说,是看见一个人,白糊糊的,赤着脚,蓬头散发,呜呜咽咽地哭泣。我好奇地问她,“你是谁?”
她抬起头面对我,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五官。
这人没有脸?
啊——嗓子眼儿里一口凉气向上堵,一下子惊醒了。
周二晚上是国际金融选修课。
意外的是,这次选修课引我走进了西门边新落成的理科综合楼。这也是我第一次踏进这座富丽堂皇的白色建筑。楼梯都是通透的大型落地玻璃,明亮时尚,有新派建筑的风格。中庭的天井是由茶色、墨绿色、浅褐色、米色、绛紫色的玻璃拼接而成,像个绮丽的水晶宫。
“真漂亮!”苹果的下巴夸张地仰着,身子成九十度的弯曲,“若惜你也是第一次来这栋大楼吧?”
“嗯。的确漂亮。”我们胡乱调侃着,已经上了五楼。
走进教室的时候,苹果拉了我一下:“我认得这个门牌号,是那个被施暴致死的女孩儿出事的地方。”
“呃?”我大愕,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七上八下惊涛骇浪。
她冲我嘿嘿直笑:“我逗你的,这间教室才不是呢,是隔壁那间!”
“真的?”我天真地问。
“是呀是呀!”她说罢硬生生地将我推了进去。
我四下举目,果然没有看见什么冤灵,吁一口气,以为今日真就平安过去了。
两课时过后,散场。
我对苹果说:“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新大楼的洗手间不像老图书馆那样陈旧落破。这里到处都是现代文明的先进痕迹,雪白的瓷砖上还镶嵌了青花瓷的碎片装饰,清一色的墨绿玻璃洗手台很高雅。地板是桦木的,马桶还是进口的。我笑笑,学校这几年的升学率猛涨,收取的学费也是一路飙升,看来领导们的腰包都鼓了,盖楼的气派也一点儿不逊色。
刚洗过脸就看见镜子里面有个褐色的点。这么干净的镜面有污点多扫兴呢!我伸手,想擦掉它。却发现这污点渐渐活动起来。
我的头皮顷刻间麻了……
有个白花花的东西从镜子里面慢慢浮了出来,点越来越大,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不是一个点,那是一个人的乳房。
我后退一步,靠在瓷砖墙上半天没有喘过气来……
镜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一个衣衫不整的白皙女孩儿……
“你是谁?”我大着胆子问。
她以同样诧异的眼光看着我,瑟瑟发抖地向墙角退去,似乎更害怕我?!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近距离观察一件异物,她一双清水般纯净的眸子,眸语呼之欲出,丰厚的嘴唇,眉心间有一颗美人痣,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我的脑袋瞬间如被针锥刺痛:她就是……在这栋大楼里被人施暴害死的……那个女生?
她用一双水葡萄一样的黑眸子盯着我看,似乎疑惑很多。
“你,是不是,在这栋楼里遇害的学生?”我小声地问她。
她依然双瞳剪水,神情迷茫。我再问了一遍。
“我?”她指指自己,蹙眉,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了。”
失忆的女鬼?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问她,的确是不可思议。冤灵是因为凝结怨气而不散,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为什么久久不散呢?
她垂下头,有些懊恼,“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有什么,不甘心……”
明白了。可能是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憎恨,使她的精神体先剥离了肉体。遇难前的憎恨和屈辱相互矛盾,使得潜意识强迫自己忘记了受辱的经历。
我朝门走去,现在抽身离去还来得及。
“你等等,可以,帮帮我吗?”她的模样很可怜。
怎么帮呢?若让她想起痛苦的经历,岂不是很残忍。
“可是永远想不起来,我就还要留在这里……”她好像能听见我心底的声音,“你瞧,我连下半身都找不到,即便做个鬼,我都是不完整的。”她的无助孤单让人揪心。
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苹果轻快地跑进来:“你怎么这么久啊,人都快走完了。”然后又对新教学大楼的卫生设施欷歔一通,“漂亮哦!这次学校还真舍得下本儿。”她打开水龙头,捧起水花往脸上扑。
那冤灵似乎对苹果发生了兴趣,她苍白的身体在苹果身后紧贴着,试图观察。我喉如鲠物,说不出话来。
突如其来的尖叫,刺穿了耳膜一般,让我险些跌倒。
苹果从镜子里看见我的神色慌乱,回头问:“你怎么了,跟见鬼似的?”
是的!我是见鬼了!那鬼就在你身后。关键是这鬼叫什么呢?她刚才的尖叫让我汗毛孔全竖了起来。她嘤嘤地哭,自言自语:“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我的脸色由青转白……
“若惜你不舒服啊?”苹果过来扶我,直生生地穿过那鬼的身体,向我伸出手。我的脑袋如被重物击中一样,整个懵掉。之后她不由分说将我拉出了理工大楼。
那女鬼还在楼里哭泣,嘤嘤声传出好远,好远……
25楼:遙遙(2008-11-13 19:37)
我久睡不着,精神有些恍惚。决定去水房洗洗脸清醒一下。
午夜时楼道里安静极了,只有未拧紧的水管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拧开水龙头,捧一把水蒙上眼睛。水从指缝中滑落,顺着脸颊流淌,沁湿了睡衣前襟。我抬头,发怔,瞬间惊呆。
面前的镜子里映照着一个人,就站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诡异,像两个空洞的旋涡。我记得这张面孔,她和我在东操场南边空地的秋千上说过话。
她从哪儿来?也是半夜睡不着吗?
我转头问她:“你也住在这栋楼上?”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水管,水池里荡漾着残留的水窝。
我的后脑勺阵阵发凉,慌乱地跑回宿舍钻进蚊帐,拉起单子蒙上头……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场地有限,三个不同院系的学生合上,可以各自选择专修一门。我报名参加篮球组,苹果报了排球。人员分散开,选修篮球科的女生合在一起上课。我没想到,教我们的体育老师临时有事,换了个体育系的男生来代课。这个男生是莫言。
真巧啊!
他已经看见了我,但是没有单独说话,而是认真地对每个学员讲解基础课。公私分明。这样很好。
但是自行练习的时候,他默默地走到我身边,只说了一句话:“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再教你篮球。”
人们吵吵嚷嚷早已作鸟散。到处纷飞的篮球震得地皮像一具牛皮鼓。我冲他一笑:“代课老师,请教我投篮”
他也回笑:“不仅仅是教你投篮了,期末时你的篮球课考核成绩要过九十分,才不枉我教你一场。”
我冲他吐吐舌头:“真严格!”
他一本正经:“现在教你推球,运球,你看好了……”
他运球的时候自信满满,弓步一拉开好像上弦的利箭,身体曲线流畅地伸展,“你可不能仅仅会原地投篮,我要教你跳投、单手投,期末考核时你要和其他学员配合打半场,怎么样在不犯规的情况下抢分,防守要有技巧,还要注意保护自己。脚踝扭伤,手指戳伤,肌肉离位,膝盖损伤,这些你都要当心……”
我惊讶,他的球技真好。他的手掌好像有磁力一样吸着球,牢牢地控制在方寸之间,无论怎么运转都不会脱手。
“来!你试试抢我的篮球。”
“好。”我现在是防守,他是带球过人。
真不是一个水准,我刚看见一个防守的空当,以为是个机会,他已经虚晃一招,过去,上篮,球进了。速度太快,电光火石,眨眨眼的工夫我已经溃不成军。
“唔!”
莫言突然失声坐倒在地,痛苦地握住脚踝。
“你怎么了?”我吓一跳,赶紧跑过去。
“踵骨病。老毛病了。”
“什么?”
“就是脚踵疼痛。长期练习忽动忽停的动作,脚踵很痛。你看,我们过人,防守,进攻,脚部着地时,脚踵的骨头和皮肤之间的脂肪受到反复急剧的冲击,就会受伤。”他额头鬓角豆大的汗珠抖落下来,脸上却在强忍着保持平静的表情。
一定很疼!
“这种毛病若是不理会,等变成慢性病就难治了。”我以命令地口吻对他说,“以后你练球之后要做理疗,用湿毛巾热敷,一定不能偷懒,要坚持做。”
“蓝同学,你心地真好。”他只是默默地吐露一句,像是念给自己听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双手忙乱地背到后面。
我不能扶他。
“集合吧!”他自己单手撑地站起来,对着篮球场吹响了哨子,“下课——”
傍晚时。
我和苹果去洗澡。
走到澡堂门口,她忽然转身:“我忘了拿香皂!你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女澡堂门卫已经换了一位陌生的胖阿姨,她和善地冲我笑笑,检票之后我进了更衣室。朦朦胧胧的水蒸气从浴室那边飘过来,窗玻璃上都是哈气,室内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我在淋浴区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一袭乌黑的长发快垂落到脚跟,白色的纱裙,飘逸得像个仙子。我脑袋里打个激灵——是那个,没有脸的女子吗?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她隐没进一片水雾中。
有人拍我的肩膀:“还没进去?”
“苹果?!”我舒口气。
“动作快点吧!我刚才看见小黑板上有通告,今天停水早啊!”她说着,已经刷拉一下子扒掉衣服扔进了衣柜。
浴室里很滑,脚下稍不留神还容易摔一跤。淋浴间除了水汽就是蒸气,和着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临近停水时间,人们陆续洗完了。走楼梯时,前面的一个女孩儿脚下一滑,“啊”的着滚落了下去。我抓着苹果的手臂,抓得很紧。
“没事!”她安慰我,“地上有水,抓着扶手下去。”
我们经过那个女孩儿身边时,看见她浑身摔得青紫,投以同情的眼光。女孩儿重新上楼梯,折回去冲洗,直嚷嚷:“真倒霉,白洗了……”
我们离开澡堂,可我一直心慌得不行。
果然,当天晚上这个多灾多难的澡堂又被人包围了。有人抬着担架进去,又抬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她身体白皙,赤裸着。
周四,苹果又带了传闻给我听:“那个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女孩儿死在了淋浴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夜自习室温课。
“死相相当恐怖。”她饶有兴趣地和一个同学津津乐道地讨论。
“你怎么知道?”
“澡堂的门卫阿姨说,水闸已经关了,她要去堂子里面打扫卫生,忽然听见淋浴间还有水声在哗啦哗啦地流。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再听,不但听见了流水声,还听见一个女孩子唱歌的声音。她吓坏了,还好当时动了个心眼儿,叫上隔壁的男澡堂门卫大爷一起进去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女淋浴间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已经断气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
她接着说:“她面朝下趴着,阿姨把她的身体翻过来一看,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女孩儿的瞳孔扩散得压根找不到黑眼球了,整张脸变形得像个水鬼……呀!这可不是心肌梗塞致死。这根本就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我脑袋里一片木然,手脚冰凉。
苹果晃我:“你发什么愣啊?”
“没……没事。”我忽然想起东操场上那个荡秋千的女子说的话:每年都要死双数,接下来,该你了。
难道下一个……会是我?
“苹果!”我郑重其事地问她,“你上次跟我说,学校每年都会有双数的人死去,是吗?”
她也一怔:“嗯。”
“能告诉我起因吗?万事皆有因,你把上次没说完的话说完吧!”
“上次?嗯。79年的时候,咱们学校发生过一起宿舍惨案,后来流传在学生中间就成了一个经久不衰的红马甲的故事。”
“说来听听。”
“这故事是说,有一天,一个女生宿舍里最漂亮的马英同学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一直在寻找一件红马甲。梦醒之后还记得这个梦,于是就不停地喃喃自语:红马甲,红马甲。宿舍老大说:找什么找,红马甲不是就穿在你身上吗?这个宿舍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马英身上,大家瞠目结舌。马英同学低头一看:原来红马甲真的穿在身上。是她自己身上的人皮被剥落成了一个马甲的形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教室走在林荫道上。
我问她:“这跟学校每年要死双数的人命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准不准呢。再说了,学校的确是每年都有命案发生,只是遮掩得多,究竟是不是双数,谁也不知道。”
“那79年发生红马甲的案子结了吗?总不会是凭空出现一个红马甲的故事吧?”
“有人怀疑是同宿舍的学生因为心理偏差造成的命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学生水平参差这种现象从来都不被重视,老师也厚此薄彼。据说那马英就是太优秀了,才遭人嫉恨。有段时间曾传出言论说是她的室友下的毒手,但是没有证据,反正更离奇的是马英死后她宿舍里的室友也相继死去,一年之内,死了八个,又是同一宿舍的。这在当时是个轰动,没人解释得清原因。”
我忽然有种感觉,死神的脚步其实很近。瞧,这澡堂子就在我们窗户后面,短短三天之内,已经死了两个人。都在我的眼皮子下面发生的。
周五的夜自习在理科综合楼上。
我看看旁边空缺的位置——苹果又旷课了。大吉普也同未出席。
教室里的人昏昏欲睡,可能因为室内和室外的温度差异,也可能是因为众人的瞌睡虫汇集起来,催眠的力量变大了。
夜自习之后,大楼里的人渐渐散去。我站在中厅的走廊边,向下看,是一楼的玄关,向上看,是天井的五彩玻璃穹顶。浩瀚的夜空在玻璃罩子外面显得光怪陆离,看不清星辰的方位。夜色越来越沉,我知道,她就快来了。
楼道里的灯已熄,四周死了一般寂静……
我向左右看看,黑洞洞得没有边际。人往往对黑暗充满无穷的想象,恐惧的幻象也如影随形,更多时候是承受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我不想吓唬自己,所以强作镇定。
我的左手右手,十指不停交错,忽然听见有风吹进耳朵:“你来了?”
我惊愕地抬头,她就站在我的正上方。不同的是我站在地板上,她站在天花板上。月光下的她就像个白釉瓷娃娃,纤细柔弱。咦?我惊讶地发现她已经是个完整的鬼身,两截半身合并在一起。
“我想起来了,当我站在那个女孩儿身后看她洗脸时,我就全想起来了。”她说,“我就是站在洗手台前,那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我……”她脸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停顿之后抿抿嘴说,“不过我的痛苦已结束,你要当心了。”
我?当心什么?
我一直有种感觉——死神就站在我的左侧。
她的表情十分怪异,双唇启动,嘴张大了,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巴。脖子随即被死死地掐住,卡得透不过气来。
“啊——”她捂住双耳恐惧地叫,这叫声令我毛骨悚然。
“就是他!就是他!!”她哭喊着扑打过来,却似空气一样穿过我的身体,“就是这个流氓!我记得他的脸!化成灰我也记得!就是他!”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拼命地抠他的手指,可是似乎反作用,被掐得越来越紧。
突然——
“啪!”沉闷的响声。
一个黑影凌空蹿出,一脚踢飞了掐我的歹徒。连环施脚,拳头犀利,招招为赢,步步紧逼,直把歹徒逼到死角打昏了仍不解气。
我的眼眶红了:“啊……大森林!”
黑影走过来,俯下身子对我说:“你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开始剧烈的咳嗽。
悬浮半空的魅影闷不做声地看着我们,预言又止。
他拍拍我的后背,轻声说:“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他要去哪儿?
他转身去驮起那个被打晕的歹徒,朝楼梯走去。
做什么去了?
大概十分钟以后,我听见“咚——”一声,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从上面坠落下来,落地之后发出闷响。
我怔住,看见那冤灵明眸嵌泪,嫣然而笑。
“我要走了。”她站起来走向硕大的落地窗,月光满盈,照在她晶莹光洁的皮肤上,美丽得像个月光下闪烁水色光晕的精灵,“害我的仇人已死,我要感谢你!还有……”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真的,很幸运……”
那笑容娇美如玄冰冷月,她在月影下消失,一如流水落花,清冷孤寂地散去。
我看见大森林下楼来,把我扶起。
我问他:“那坏人呢?”
“那畜生从顶层的天台飞下去了。”他轻描淡写。我知道是他扔的。
“还能走吗?”他伸出一只手臂给我,我想起了上个学期,在学校的小树林,我被于庆的自行车撵倒,他也是这么问我。
“这次没有脱臼。”我冲他露出个笑脸,让他放心。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抱起。
秋风萧瑟,掠起满地枯叶,我们正经过西斋房前的过道。魁梧的梧桐,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抬头仰望着他高傲的下巴,琢磨不透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带我去哪儿?”他一直缄默,我只好找话说。
“送你回宿舍。”
“怎么送?”宿舍楼的大门早关闭了。
“飞檐走壁。”他淡然一笑。
“大森林!”我说,“我想看看你的脸。”
他却说:“我找到明阳的下落了,他需要你。”
我决定破釜沉舟:“大森林,你喜欢我吗?”
他咽喉处下咽,抽了口冷气:“喜欢,但我更爱明阳。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的眼泪就在这时不可抑制地落下:“是不是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明阳喜欢的,你都会让给他?”
26楼:遙遙(2008-11-13 19:39)
“我是哥哥。”
一颗浸在胆汁里的心砰然破碎,满地殷红。我刚刚嚼到一丝甜,你就拿来苦果。人说生死两茫茫,我万千欢喜你能活着回来,重逢的喜悦却被冰冷的心潮冻结,不留一丝余温。我仰头看天,不再看他冷傲的下巴。
大抵只有天上那轮冷月,堪与他相媲吧!
我从水房窗户上翻了进来,是大森林攀着水管道将我托上来的。果然如他所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我会帮你办好修学手续,”他交代我,“周一你就可以跟我一起走。”
“去哪儿?”
“广西的东兴,云南的河口或是孟连。”
“都是边境小城,去那里干嘛?”
“我得到的消息都在那边,明阳有可能就在这三个小城中的一个。”
“我要是不去呢?”我倔强地瞪着他。
“明阳需要你!”还是那句话,他又缩成一团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苹果已经睡下。我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发呆。记得老人们常说:不要在午夜照镜子。可是此刻,我很想照镜子。寻到梳妆镜,拿起来照照,猛然发现,脖子上留下几道骇人的手指印,这痕迹,与那天晚上我在东操场南面秋千处看到的自己的影子,一模一样。
这算不算……躲过一劫了呢?
周六一大早,又有传闻在学生之间私传:有个男人从理科综合楼顶层天台上跳楼自杀,当场毙命。学校正在做善后处理,极力地封锁消息。只是这名跳楼的男子究竟是谁,还无从知晓,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认领尸首。
苹果在屋里踱着步子,我在沉默地收拾简单的行李。她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好端端的你去南方做什么?”
“我保证,”我将一只手举过头顶,“等我回来之后一定和盘托出。”
她摇头:“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上次你不告而别,我就差点魂飞魄散。你还又来这招了……”
我闷不吱声地端着盆子去水房,想在走之前把苹果的床单被罩都洗出来。不过她好像并不领情,爱搭不理地唉声叹气。
水房里很安静,我用力地搓洗床单,忽然发现,水流向下水管道的方向,淤积处变成了一片鲜红,血一样的鲜红,慢慢晕染开去……
我抬头看看外面阳光明媚处的树影,枝头摇曳的后面就是洗澡堂。忽然想起谁曾经说过,我们这栋宿舍楼和后面洗澡堂的下水管道是连通的。
心里瘮一下,沉了下去。
周日上午澡堂九点开放。
周末是补懒觉的最好时机。苹果还在睡觉,我一个人去。澡堂子分外安静。我把票递给门卫阿姨,她冲我笑笑:“来得真早,你是第一个。”
更衣室里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成了一片暖***,我褪去衣物走进淋浴间。偌大的浴室空荡荡的,连水声都没有。淋浴间四壁青灰色,白色的石灰已经被腐蚀得斑驳不清,整个空间沉浸在阴暗冷清的色调里。我挑了一个靠墙角的旮旯处,拧开水管,等凉水放走,热水出来。
“咯吱——”一声。
什么声音?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了异调。我抬头寻找,发现墙上方的木窗在翻转。这是个陈旧的上下转页的黄漆木窗。角度的问题,阳光照不进来,但是可以释放浴室里的潮气。一阵风刮来,我打了个寒颤。后脊椎有点凉,头发似静电一样飞了起来。
我侧目,眼角瞟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身后飘过去……
“谁?”
回头寻找。
空荡荡。
转过身来试水温,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总有个影子黏黏糊糊地紧贴着我。
哗啦一声。
旁边的一个水管突然扭开,我吓得往后一退,顶住了墙。
“好凉。”墙皮冰冷,赶紧离开。
只一转身的工夫,再看刚才打开的水龙头,那下面已经多了一个人。是个低头冲洗长发的女孩儿,水从她黑瀑布一样的乌发上倾泻而下,遮挡了她的整张脸。
我心里有些忐忑,退到自己的水帘之下,却忍不住观察她。她……好奇怪。那被水冲刷过的后背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青色斑纹,像是被谁虐待的。我入神地看她,没注意自己身上的变化,擦脸时竟发现毛巾被水溅湿的地方都染成了红色,鲜红鲜红的。我诧异地把毛巾翻过来看,只要是水沁过的地方都成了一片红,晕染开来。再低头看自己,只见从身上流淌而过的水,都已变成一片血水。
“啊呀——”
我失声尖叫。
对面冲凉的女生纹丝不动。
我忽然就发现,她的头发好长,且越来越长,似乎每用梳子梳洗一下,那头发就生出一寸来,越梳越长,没完没了,渐渐地拖至地上。
我惊慌失措,想跑,却已来不及……
她脚下的头发像长了眼睛一般向我爬行过来,似有无数条黑色的蛇,已经由下而上地缠绕到我的脚脖。我惊恐极了,肆力蹦跳想要越过那些阻物,它们却越缠越紧,根本不给我试图逃跑的机会。直到我哑着嗓音哭问:“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何要跟我过不去。”
女孩儿转过头来痴痴地问我:“为何你们都有脸,单我没有呢?”
呀!我倒吸一口冷气——她的脸上一片白,没有五官。
她伸手过来,缓缓靠近。我向水中退去,水流堵塞了呼吸。她的手指穿过水帘碰到了我的脸,只是没有实体的碰触,像个气流一样摸索过来。
我屏住呼吸,努力地克制自己没有叫喊出来。
她——的确没有脸。
黑发缠绕在她整张脸上,却是一片白光,荧荧闪烁,诡异难测。
“你的脸……真不错啊!”她摸着,怪笑着,似乎又像哭。
“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想我猜到了。
早该猜到了。
“谁呢?”这回听得真切,她的确是在哭。
“你真傻!为了一个不值的男人自杀,你的父母一定很伤心。”
她浑身颤了颤,像受到触动。
“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我说,“你让亲人痛彻心骨,对伤害你的人,并没有丝毫作用。”
“可我是羞死的,”她抽噎,痛苦难以下咽,“再也无脸面去见父母了。”
“是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呢?”
她怔住,手缩了回去。
“做了错事的人尚且可以悔改,何况那错并不在你。时间会冲淡一切,只要还有命在。”
“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身边那些怪异的眼神,”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整个淋浴间的墙体都在颤,“我受不了受不了!每次我看到有人从我身边经过侧目看我,谁和谁在小声议论……我都受不了!我要疯了!”
我从水中出来,深呼吸:“那不是人们在议论你,是你的心理作祟,只有你自己看不起自己,别人才能伤害到你。那些经过你身边侧目看你的人一定是因为你很漂亮,引起他们忍不住观赏,没准心里还会欢呼雀跃一下。那些小声议论的人讨论的主题也不是你,那说不定只是功课上的遗漏,没有听懂的课题,或是关注哪个政界要人花边新闻,和你没关系!”
她愣在那里,像僵硬的石头一样立了很久。
慢慢地,她的脸上出现了变化,在这阴暗的角落里,眉眼渐渐显露了清晰的轮廓,眼睛细长妩媚,嘴唇饱满丰润。
“其实你很漂亮。”我赞美她。
“漂亮有什么用呢,”她苦笑,“那个人还是在危险的时候抛弃了我。”
“你恨他?所以冤魂凝久不散?”
“我就是想看看,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冷笑,“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报应,都是报应!三天前,他被检查出来得了败血病。那次他被人在城楼上毒打,外伤引起的血液细菌感染,发现的时候病毒已经扩散了。”
哈哈……
又是歇斯底里的笑,笑过又哭,痛不欲生地哭。
“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呢?”我问她。
“我该高兴才对,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原来鬼也有烦恼。
“人存在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你心中所想的人快乐忧伤。你爱也好,恨也罢,种种情绪都给了你存在的理由。当一切落幕,所有遗憾和期待都不在,心就空了,你的存在亦变得毫无意义。”
她那双黑眸子里流出泪来:“可我……心有不甘。”她在求我?
“你想让我做什么?”
“能帮我捉拿凶手吗?东门外古城楼上的三个流氓。”
这个,的确很难。“没有警方介入这件事,除你之外还有证人吗?”
“有!那个人还活着。”她又激动起来,“那三个流氓是外地口音,打扮像是民工,裤脚有水泥浆子。”
我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那天自己在古城楼上遭遇的三个流氓的样子,真是他们?
吧嗒嗒——
拖鞋踢踏水泥地板的声音。
有人来了,三五成群,来洗澡的人逐渐多起来,有人哼唱曲子,有人大声地吆喝,哗啦啦的流水声立刻扩大了十几倍……
我回头,面前的异象又不见了。后背冰凉得像块儿冻豆腐,心里有点寒……我还有话想问她:这澡堂子里的两条人命,是否与她有关?
女生宿舍楼下有个小卖部,杂货齐全。生意人把生意经做得活络,在小店门口支起了一只锅,可以炒饭煎蛋,还可以做有名的校园汉堡包。就是馒头夹煎蛋,营养不缺夹料丰富,各色甜咸麻辣酱齐全,看个人口味添加。
我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苹果正把脑袋偏向里侧睡觉。
“别装了,”我晃她,“快起来吧!你看我买了什么,有你爱吃的鱼香炒饭,还有夹双蛋的汉堡包,快起来呀!”
她哼了一声,不见翻身。
我扳她的肩膀,翻过来一看,吓坏了:“苹果!你怎么了?千万别吓我!”
她面色土黄,手和额头都冰凉。一抬起上半身,她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吐出一些***的苦水,而后又呕出血来……
“苹……”我丢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去传达室打***:“大吉普!你快来啊!苹果出事了!”
***那头慌了,丢下话筒就忙音。
我跑回宿舍守着她,这是怎么了?措手不及!
学校医院的诊疗设备相对落后,大吉普来了之后当下决定:送市医院去!快走!他抱起苹果就跑,我抓起单肩包跟着。
路上大吉普一面催促出租车司机提高速度,一面又怒斥不要颠簸。
我把苹果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心痛不已。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呼唤我的声音气若游丝。我不禁潸然泪下:你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能出事啊!千万!千万!
大吉普转头对我喊:“跟她说话!不要停!千万别让她睡过去。”
医院里满是消毒药水味儿。
还好,医生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急性胃炎。还好送来的及时,若晚了还是有危险。
大吉普眼圈红了,内疚地托着她的小手偎在床边:“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去吃牛排,早知道你会这么难受,说什么我们也不去吃洋西餐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悄悄退出,把门掩上。走廊上,忽然听见有人在长廊尽头哭泣。走过去一看,是一对穿着蓝色技工服装的中年夫妇在相互抚着肩头哭泣。
我掂起脚尖看了看血液科病房门的玻璃窗,里面有个青年正躺在病床上抹眼泪,手里还捏着一张揉皱了的照片。
可能又是个不幸的人……
27楼:遙遙(2008-11-13 19:41)
我叹息一声,准备离去。忽闻过往的小护士们交头接耳:“听说这个病号是因为晚上和女朋友约会,被人给打成重伤的。”
高个护士说:“啊,这么惨呀?那他女朋友怎么从来没来看过他呢?”
扎马尾辫的护士说:“现在的女孩子啊!最现实了……他都到了败血症晚期了,哪个女孩儿还敢要他啊!”
大眼睛的护士说:“你们说得不对!我听说这男的带他女朋友上了古城楼,遇见几个流氓,结果他女朋友被人当着他的面强暴了,他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叫人给打了一顿就一个人跑了……”
高个护士说:“啊,是这样啊?”
大眼睛的护士说:“可不,要不怎么后来得了败血症了呢?都是报应!”
扎马尾辫的护士说:“哦!那可不能怪那女孩子了,这得是怨这男的自己——活该!”
小护士们小声唠叨着离去。
我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
晚饭之后。
大吉普趴在苹果的病床前睡着了。我悄悄出来,又到了长廊的尽头。穿蓝色技工服的中年夫妇只留下了一个,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打盹。我走到那个患败血症男子的床边,拣起他手中的照片来看。
照片上的红衣女子正是我在澡堂见到的怨灵,虽不是翩若惊鸿,也轻盈婀娜。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孩儿,竟在容颜未老时香消玉殒,令人痛惜。而面前这个人,实在叫人想不通,他怎么能独自逃窜,危难时抛弃她?
“呃……”病床上的男生醒了。
我一惊,照片脱手,滑落到地上。
他像痴癫了一样,顾不上手上的输液管,一头栽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去拣那张照片。
我赶紧退出那间病房。
只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喊:“你别走!别走!我……悔啊……”
座椅上那中年妇女的打鼾声突然停止,被惊醒。
男生仍在号啕大哭:“你别走!回来!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睡得塌实,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站在我面前,哭着哭着那泪就变成了血,我怎么擦都止不住。你声声追讨要来惩罚我,不会叫我安生,你来吧!我不怕了!我不怕了!回来啊——”
几个小护士慌里慌张地跑过去,中年妇女大概在喊要打什么镇定针……
我在走廊上琢磨:原来他还在乎她!
回到苹果的病房时,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莫言冲我礼貌地点点头:“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像是在问大吉普,又像是在问我,“早说一声我早赶来了。”他把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小边柜上。
大吉普客气道:“花钱干嘛,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了,只喝稀粥。”
“很严重吗?”
“不,还好。”大吉普指一指旁边的椅子,让座。
莫言道:“不用了,我马上回学校,现在十点,再不回去要关校门了。”
大吉普马上附和道:“那你替我送若惜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苹果。”
“不!我要在这里陪她。”我执拗道。
“算了,我陪着吧!你明天白天来换我,好吗?”大吉普征求我的意见,“快回去吧!这里是医院,一个人留这儿就行了,病房里也不让喧闹,人多反而不好。”
我点点头:“你好好照顾她。”
“放心啦!”他把我们推出了病房。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有点僵。
“说点什么吧!”我打破尴尬。
“呃……”他说,“今天一大早,学校出了事,你知道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有个不是本校学生的男人,从理科大楼的天台跳下来,摔死了。这事儿你没听说吗?”
我知道,大森林干的,可我不能说。那强奸杀人犯也该死。
他继续报新闻:“那人不是学生,是个民工!”
“嗯?”我一惊。
“今天上午还没人认领尸体,到下午就有人认领了,来的是两个东门外施工的的民工,他们说死者是他们的老几啊……”他抓抓耳朵,“想不起来了,反正是他们的兄弟吧!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要求学校还他们个公道。”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学校被他们讹诈上一笔钱,作为封口费。”
“学校答应了?”
“民工嚷嚷着要学校一定给个说法,不然就请司法人员介入。你也知道,这是学校的软肋,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什么不利于学校的消息传播出去,影响声誉和入学率。”
“那……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吗?”
“还没呢!”
等莫言回到学校之后,我马上和他分道扬镳,折回医院。因为,今天晚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医院的长廊里。
脚步声清幽而断断续续。我在廊里走走停停,一抬头就能看见一袭白纱裙。
韶华未老,却苍桑尽示。她固执地留下一抹游魂,只为了淡淡诉说落寞之后的桑田沧海。蓦然伫立,在被幽暗碾过身体,掩藏着凉秋的微风中低吟浅唱。我已然嗅到了几许苍凉的味道。她在对我浅笑,尽管那张容颜渐渐模糊。她就要烟消云散了,我能帮她的,一定要快!就在今晚!
我撩起袖子看看腕表。指针就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了。这支DoubieChronoCla ic陶瓷飞行腕表IWC是狄明阳送给我的。很奇怪,在面对阴阳两界的时候,一想起他,我就会鼓起勇气。
就是现在!
走廊上空无一人,日光灯发出枯燥的“嗞嗞”声,值班护士趴在桌子上休憩。现在是人们最困乏的时候,没人仔细去听我唱歌,除了一个,对这首歌极其敏感的人。
是的,唱歌!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怜惜一个我,镜花水月,没法断绝……”
我在利用我的灵力。正像奶奶说的,使用得当的时候,它可以救人!
我把敏感的脑电波传送给那血液病房里的病人,这种能力愈强,愈可以制造意想不到的臆想,甚至可以控制一个人的梦境。
患血液病的男生缓缓坐起身,睁开眼睛,窗台上的白色窗帘在不停地飘舞。这是我看到的,也是他看到的,此刻我们寄生在同一组脑电波上。他惊讶地左右张望,歌声越来越嘹亮,渐渐地深入骨髓,像一记滚烫的烙印,砸进了心窝里。
清冷的白月光倾泄到床头,逆光的黑影中,站着一个人,那是我。而他看到的,有可能是她。他看不清我的脸,只能见瞳孔中闪烁出的银白色光亮,像寒冰,穿过夜的凄凉,直刺进人的心肺。
我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没有声响。
屋里仍如死了一般寂静。
男孩儿的眼角沁出了泪。“我在做梦吗?”他问我。声音苦楚。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丝酸涩。不语。却有一滴眼泪滑过脸颊。
“对不起!”他闷声地哭:“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语。仍等待。
“我明白了。”他低语,“你恨我。可如今我也是个将死之人,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只要是为你,我一定做,一定做。”
人在昏昏噩噩的年华中行走,总是惶惑向左还是向右,抉择就像是人生轨迹上无法穿越的两个定点,总是重复地摆在面前,很难找出可以退却的逃避。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一个人逃走,而是两个人一起受死,或许今时今日的苦痛会成就两个人的甘甜,可是一朝错,换来满腹恨。他把自己逼入了幽谷,周而复始地品尝独酿的苦果。人们总在痴缠离合中遁入尘封的浓情记忆,无法忘怀往昔闪烁的眼眸。
我不语,心里悸疼。转身离去,留给他的,是她对他的遗恨。
“你别走!别走!别走啊!”男生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抓拽,什么也留不下,“我去!我去报案!在我死之前,一定为你报仇!一定……”
号啕的哭声唤醒了守夜的母亲,声音混杂中听见:“儿啊!你又做噩梦了……”
我已从这脑电波干扰中抽身。回首时,又看见了长廊深处,遁入无边黑暗中的那袭白纱裙。纤细单薄的肩膀,寂寞的背影,愈走愈远,却始终逃不开那苍茫的黑。
痴了,缠了,麻了,木了,终了,都成了空……
周日中午,我再来到医院,拍拍大吉普的肩头:“我替换你,去吃午饭吧!”
他离开后,我坐在床沿边削梨给苹果吃,嫣然而笑。
她问我:“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骗人啊!我都看见了。一定有什么好事!”她的身体恢复不错,又乐观模样。
“上次你跟我提过的,”我靠近她轻声说,“管理学院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害她的三个罪犯全部伏法了。”
“这么快?”她不大相信,“这事儿有点玄乎哦!”
我告诉她,那个临阵脱逃的男朋友去***局报案做了证人,三个罪犯中,一个已死,两个在审,难逃法律制裁。当然,澡堂子里怨灵的事儿和大森林杀死一个强奸犯的事儿,我缄口不谈。
她又问:“那前段时间,澡堂子里连出了两条人命是怎么回事?”
“那个报告也出来了,是死于意外。”
“意外?”
“嗯。先前那个门卫阿姨是在有肥皂水的地上摔了一跤,触发了脑溢血。”
“那,后来那个女学生呢,不是被吓死的吗?”
“嗯。有的人心理素质很薄弱。那天人都走了之后澡堂子里突然断过一次电,是电路的问题,可是不巧,那女孩子正踩在一个长条凳子上关窗户。风大,她觉得冷。可是里外突然一黑,她心里的惶恐就骤然升高,外面的树枝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声响,吓得她自以为撞了鬼,从长条凳上摔了下来……”
“啊?人家有的跳楼都没摔死,她从凳子上掉下来就摔死了?”
“不是哦。是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吓死的,类似心肌梗塞,但有质的分别。”
“哦。”她点点头,乖乖地啃水果。
窗外偶尔飞过一只布谷鸟,叫得欢畅。
阳光从窗外挥洒进来,金风玉露,旖旎柔和。
仿佛一切都过去了……
周一晚上。
大森林如期而至。
我没有勇气当面对苹果告别,只好在宿舍里留下一封暂别信,等她出院时会看到。
又是一辆陌生的车,七拐八拐,行至一处陌生的地方。我伸头向外看,这是一处空旷的平地,十分宽敞。
他又使用了直升机?!
“走吧!”他从左边开车门下去。
“去哪儿?”我在后面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森林,你哪儿来的直升机?”
他钻进驾驶舱,对我说:“这段时间不止我一个人在找明阳,还有人在找他。”
我一惊:“谁?”
他从容地启动驾驶舱,告诉我:“是狄家的律师找他。自从他在景洪失踪之后,律师动用了各方力量在找他。明阳已经是狄家产业的合法继承人,狄家在欧洲的生意还有太多需要打理,很多事等着他出面。这么一大摊子不能没有顶事的人撑着……”
“你不也是狄家的儿子吗?”
“我是养子。身上没有狄家的血脉。”
“可你是明阳最亲的亲人!”
他转头看我一眼:“以后你是!”
我惊道:“难道你打算找到明阳之后,静悄悄地离开吗?”
他却淡然一笑:“若惜,你现在学会顶嘴了,是好事。我还一直担心你会永远软绵绵下去,那样我才不放心。”
飞机徐徐上升。
旋翼在水平旋转,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我看着他的半边脸,那张白色的胶质面具正面对我,使得我看不到他的任何面部表情。面前的大森林是我陌生的。“大森林,你的脸……”
“别问。”他指指我的心口,“这里只要装着明阳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你几时开始,对我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了?我喉咙哽咽,把眼泪硬逼下去:“那你能告诉,你是怎么从缅甸……”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对吗?”
“别这么冷言冷语,就好像我是个不相干的人。”
“怎么会不相干。你是明阳的未婚妻,以后会是我的弟妹。”
我哑然。如鲠在喉。
在这个冷飕飕的上空,我魂牵梦萦的人回来了,穿过了时间和空间的茫远之后,活着回来了。恍如隔世。可是眼前,似乎有纷扰桃花黯然飘零的孤寂,在秋日的萧冷里静静蔓延。我面前的大森林,好像珠峰上的千年积雪一样冰冷,这是那个舍命护我的人吗?
“若心是自由的,为什么要被桎梏搁浅?”我也固执。十指绞缠,用力反驳,“我谁的未婚妻也不是!我只是蓝若惜!”
他拍拍我的头,眼睛却不看我:“这是宿命。”
“我讨厌宿命!”
“可他们都是爱你的!”
“谁?”
“明阳,还有你的奶奶。”他的掌心有温暖传来,只一瞬,就拿开了,“爱你的人不会害你!你乖一点!”
爱我的人?
那你呢?你不爱我吗?
我睡着了。飞机遇到气流颠簸,醒过来,转头看看大森林,他还在专心致志地驾驶。
我准备再闭上眼睛时,就看见他旁边的玻璃窗上映出一个影子,女子魅笑的影子。
这是在千尺高空。窗外怎么可能有人?
28楼:遙遙(2008-11-13 19:42)
猛回头。
大骇!差点跳起来。
是她?那个在学校东操场上荡秋千的女子。
“你,已经死了?”她哧哧地笑,嘴角咧出一道弧线:“今年的双数里有你的,别忘了。”
又是这句该死的荒唐话。
“大森林!”我惊慌地拽他的衣角。
他慢慢地回头,转过来,给我看到一整张脸,竟是完整的一张惨白的假面。
我“啊——”一声挣扎地醒过来,气喘吁吁。
“做噩梦了?”大森林问我。
我失魂落魄地看窗户,那里已经没了她的影子。此时深刻体会如影随形的含义。
“不舒服?”他伸出一只大手覆盖上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没有。”
“你睡一会儿吧!直升机耗油,等到了加油的地方我再叫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眼罩,“带上这个,别多想,乖乖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风声,偶尔还能从风中辨析出人的声音。我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向前行。
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得见。我寻着声音的去处往前,再往前。闻到淡淡的橘子花香馨。有个女孩儿在笑,如银铃般清脆欢畅。
“欧阳快来,这里遍地野花,真漂亮。”女孩儿一蹦一跳。
“这里比不上我家乡,那里的原野才是遍地姹紫嫣红。”一个粗犷的男孩儿声音。
“那你带我回你家乡看看吗?”
“好啊!等毕业了我带你一起回去。小芫你这么可爱,我爸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家里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吗?”
“我妈妈去世得早,是爸爸挑扁担做小***供我上大学的。”
“你爸爸真了不起。”
“是啊!我很敬重他,我长大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叫他不要受穷,不要再为劳,只要是能为他做的事,我都心甘情愿。”
“你真孝顺!我也想孝顺你爸爸……”
“小芫,你真好。”
“哪儿好?”
“你是城里的孩子,可你从来不会嫌弃我这个农民的儿子。”
“看你说的,谁家往上翻祖谱都是农民出身。我喜欢你这淳朴劲儿,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跟着你。”
“跟我回农村,你也愿意吗?”
女孩儿笑,声音脆脆的:“等毕业以后我们结了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回农村,我就跟你回去呗!”
男孩儿踌躇,声音低哑下来:“可我不想回农村,老家太穷了。我想留在城市里……”
风又在呼呼地吹,似乎从春天的郊外吹到了夏天的闷热。
一阵医院的苏打水气味儿。我缓缓地向前走,似乎听见女孩儿的哭声……
“呜呜……欧阳,你对我真好。”还是那个叫做小芫的声音。
“看你说的,我不管你谁来关心你呢?”
“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瞎说!快呸!说这丧气话,多不吉利。”
“我刚才好难受,肚子痛死了,一直在干呕,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别胡说!这只是急性阑尾炎,谁让你吃那么多辛辣的东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吃辣米皮,对肠胃刺激太大。”
“嗯!以后再也不吃那东西了。”
“你现在乖了,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嘴一馋还是会去吃,我还不知道。”
“嘿嘿,欧阳你真了解我。”
“你总是让我不放心。今天要不是我去看你,你疼晕过去也没人知道啊!多急人……”
“我知道你心疼我,全世界就你对我最好。”
“小芫我们结婚吧!我想以后都能照顾你。”
“嗯,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似乎一世纪的时光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麦子金黄的时候,秋天到了。
自行车的铃声,“丁零零”地从稻田上空飘过去,荡得很远……
我在黑暗中追逐人的声音,细心地聆听。人们赤脚站在水田里,收割稻子,脚边冒出水泡泡。亮锃锃的镰刀在金***的海洋里飞舞,打谷机上灰尘乱飞,掺杂的响声在歌唱收获的快乐。田埂边飞起百灵鸟般的笑声,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欧阳,你慢点骑啊!别掉到水田下面去了。”女孩儿嬉闹着,兴奋不已。
“不会,我从小在这田埂边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掉下去。”
“尽吹牛!”
“真的。”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女孩儿羞涩的声音里浸满了幸福。
“他们都羡慕我们呢!”
“都在农忙,你不用干活吗?”
“你来了,我要陪你玩儿啊!”
“那多不好,耽误你的时间。”
“怎么会呢,我家的田太少,早就租给别人家种了。我爸爸还是挑着扁担做小***。”
“你说毕业后带我回老家的,现在才大三,你就带我回来了呀。”
“嘿嘿,我忍不住了。带你回来看看爸爸,我们的事儿就算定了……”
“什么忍不住了?”
“我都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虽然学校的校规不允许在校生结婚,可是我已经是个生理健全的男人,我……”
“讨厌!”女孩儿羞涩的声音小而娇,渐渐被打谷机的声音掩盖了……
风再迎面而来变成了凛冽的寒风,冬季来了。
似乎有人在雪地上拍照。“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们堆个大雪人吧?”
还是,那个,欧阳。
还是,那个,小芫。
他们的声音。我在黑暗中记住了。
“堆雪人干什么,太费劲了!雪一化就没有了。”男孩儿持反对意见。
“但我们可以拍照留念啊!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以告诉他,照片上是你爸爸妈妈恋爱的时候一起堆的雪人,多有意义。”
“是啊!以后这张老照片发黄发卷,我们孩子的孩子又可以拿来炫耀,这是我们的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浪漫。”
“多好啊!追溯金色的似水流年,有好多感动,涌上心头……”
“你在念诗吗?”男孩儿问。
“催化你的心,诗词可以令人心变得柔软。”
“你把我软化了,就好为你服务了,苦力都是我出……”
“什么啊?”
“堆雪人啊!你肯定是在一旁看着。”
“哎呀,人家力气小嘛!”女孩儿在撒娇,“你的手好冰,我先给你暖暖。”
“糖衣先攻击?”
“是心疼你。”
“嘿嘿,心疼你还让我挨冻啊?”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我似乎掉进了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
接下来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静得出奇。我仰头向上看,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井底之蛙。似乎真有雪花扑面而来,飘在脸上化掉了,冰凉的感觉,湿的。
我把黑色的眼罩去掉,发现有一双凄然绝望的眼睛正盯着我。她就在我的上方,像只硕大的蜘蛛盘旋在头顶。
29楼:marchxu(2008-11-13 23:16)
似乎有人在雪地上拍照。“咔嚓、咔嚓”的声音
鬼是这个声音吗
30楼:蓝斯羽(2008-11-15 22:14)
好长啊~~!
31楼:冰岚霓裳(2008-11-16 05:41)
好长啊。。。占个楼再看。。。
32楼:遙遙(2008-11-16 12:08)
“你?”我大惊。又是她?!那个在学校东操场空地上荡秋千的女子。
“对,我就是小芫。”一双孤寂的眼睛里满是哀怨。
“刚才的梦境,是你给我的?”她的灵力好强,竟能控制我的脑电波?!
“是你自己窥视了我的梦,我的梦里都是回忆。”
“那我现在是梦中,还是醒着?”我问她。
她避而不答。突然俯冲向下,逼迫我,与她仅有几厘米的距离。这样近距离地看一个人尚且诡异,何况是鬼。很瘮人。
她的眼睛茫然颓惑地睁大:“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我诧异,她想做什么?
“帮我杀了他!欧阳!”
我惊恐地握紧拳头,指甲抠进肉里:“那欧阳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是那个欺骗我!辜负我的人!”她愤恨地说,声音又尖又细,“杀了他!杀——了——他!!”
“我不会杀人!”更不会听从一个鬼的命令。
“你不杀他,你就会死。”她靠得更近,一股威慑逼近我的眼睛里,“学校每年都会有成双的性命丧失,”她又尖又细的嗓音继续说,“你和他离死神的邀请最近。你不死,便是他死。反之,就是你亡。”
“你疯了!”我不想再理会这种疯话。
“那么,死的人是你!”她重复,不断地重复,直到这声音变成扩音器,在洞穴里蔓延,回音,覆盖,将我掩埋。
我用力地伸手向上去抓,扑了个空,一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