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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 楼主: 2007-08-04 12:07 红线
作者:戟沐
  1.线索
    夜半,对于这样一个田园小镇来说实在太安静。
    这已经是第三夜了,天亮之前最黑暗之时,苏卿鱼强打着精神走出这座三层中世纪风格的小楼。这三天来夜夜跑到学院图书馆写论文,总算赶上了截止日期。顶楼钟敲到四点,还有一个小时就天亮。也好,现在走,还赶得上看看日出。
    但是那只黑猫,那只黑猫是个问题。
    果然,它又蹲在了小路中间。如前几夜一样。路灯的确昏黄,最远的投影也不过到小路中间,黑猫就如精挑细选过一样,专门蹲在这聚光灯圈内。
    黑猫等到苏卿鱼走近,才懒洋洋地起身,优雅地踱步过来,蹭着苏卿鱼的裤脚幽幽重又走进黑暗,带过一阵微微的风,敞口裤角随之掀起微波涟漪。
    “呼——今天总算又过一关!”苏卿鱼不敢惊了那只本来已经走开的黑猫,只能在心里咒骂:“老娘不干了,明天晚上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刚一松神,却没注意眼前的晨雾中似乎走来了一个人影。
    苏卿鱼暗念点儿背,虽说小镇一向治安良好,但偶尔出现几起***击案也足以让他们这些留学生心慌了。还没等她拿定主意,对面的人影已经渐行渐近。
    “哈喽?苏***好早啊!”原来来人是个中国人,黑衣黑裤,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岁上下,面尖口阔,正把头上那顶黑丝绒礼帽摘下,画弧扣胸前,真是怪里怪气的人。
    “早!”苏卿鱼心里一惊,纳闷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姓苏。还是不要惹麻烦,赶快走人为是。
    “苏***,不要急着走嘛,”黑衣怪人用礼帽微微一挡:“我在这里等你三天了。”
    “抱歉,我不认识阁下,着急赶路啊,拜托拜托!”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黑猫啊——我们也算混了个脸熟了吧?”尖脸人凑过脸来,给了苏卿鱼一个猥琐无双的笑容。
    “你是黑猫?”
    “对啊!我们天天见啊!”尖脸又往前一凑。
    “黑色的猫?刚才那只黑色的猫?”
    “唉,我也知道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不太容易接受。不过我想苏***不是一般人,我已经观察你三......”
    “靠!你这神棍!你以为老娘是谁敢来惹我!不要命了吧你!”苏卿鱼甩下背后的书包狠砸过去。
    “老大别打了快出人命啦救人啊——”黑衣人边逃边喊,一溜烟钻进了尚未散开的晨雾中。
    苏卿鱼见他贼喊捉贼,气个嘴歪。倒也不想追了,随手把甩在地上的书本重新收回包里,稀里糊涂的走回公寓,倒头便睡。
    等一觉醒来,已经近午。
    “喵——”一只小黑猫从苏卿鱼的被窝里钻出个头来,竟是夜里那只黑猫的微缩版本。
    自从苏卿鱼上礼拜从猫窝里偷出了这只已经被赐名为“土豆”的小黑猫之后,猫妈妈就盯准了她,天天在家门口围追堵截。就算苏卿鱼来了个作息大颠倒,猫妈照样天天凌晨在小巷口等着她。要不是对那只黑猫知根知底,昨夜那个神棍没准就能把苏卿鱼骗到了,哼,好笑,再遇到定不饶他!
    “叮——”一枚圆球从苏卿鱼包里掉了出来。原来是土豆趁她不注意钻进去乱翻了一通。
    这圆球明明不是苏卿鱼的,昨天也并没有看到。苏卿鱼不禁大为奇怪,拾起来细细端详。
    这球体直径也不过三厘米,色深红,表面淡有纹路。举到阳光下一看,才发现其上刻印颇有古意,分别是一只蝶蛾,一只蟾蜍,和一只三足鸟纠缠在一起,纹样成流线型,婉转曲折,很是流畅。要说这种刻印也并不稀奇,苏卿鱼的高中密友后来上了中央美术学院,才上大一就组织去敦煌写生,带回不少拓谱临摹,就与眼前的刻印颇为神似,不过更为绚烂繁复一些。只是怪在材质上,敲之声似金,触之则若木,苏卿鱼虽然没见过什么宝贝,但也知道这圆球非俗物。
    正摆弄着,这圆球忽然“啪”的一声弹开,从顶心裂开成三瓣,恰似一朵莲花,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奇的是,这弹开的缝恰好把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三图腾雕刻分了开来,实在是妙不可言。
    苏卿鱼略一凝神,慢慢从中掏出一张叠了四折的小纸条:
    
    “敬爱的苏***:
    你是否也在想这世上有一个你必须要找到的人?因为你知道他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我已经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你想解开你的谜题,或者至少帮助我解开我的谜题,请一定来见我。明天正午,不见不散。
    
    黑猫敬上”
    
    落款后面是一家冰激凌店的地址,就在学校附近,苏卿鱼想去已经很久了。
    又是黑猫,看来就是昨晚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这圆球信匣的来历不简单,苏卿鱼倒是真想会会它的主人。但不巧已经过午,现在赶过去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苏卿鱼重新读了一遍短信,就这么几行,也找不出更多的线索,更不要提这个所谓“黑猫”的联系方式了。没办法,只好按照原本的折印重新折起纸条,放回信匣。恍惚间,苏卿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拿出纸条,拆开,再折起——这信的折法,似乎似曾相识。
    普通人折信,都是横对折再竖对折。或者干脆只折一次。上初中的时候女孩子们也流行过将信折成五角星或是心形。但这封信用了一张正方形的便签,先对折了一次,再将较窄一头的两角沿中轴线折下组成一个直角等边三角形,最后顺着这三角形的底边再折下。
   苏卿鱼想起姑姑曾经在她小时候教过她这种折法,因其形好似一人颔首,尊敬而不卑不亢。算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看到这封信,苏卿鱼早就把这种看似简单但又有些古怪的折法忘到脑后了。
    这个叫黑猫的人,一定要找到。因为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苏卿鱼一定要找到,那就是她的姑姑。虽然不确信这折法为姑姑所独有,但这却是多年来她找到的唯一线索。
自:Club.ChinaRe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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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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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最新发帖 沙发 2007-08-04 12:09 沙发是我的,谁也别想抢,哇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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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是一件没有后来的事,在多数情况下,它只是一种瞬间的感觉。 板凳 2007-08-04 12:10 板凳也不放过,下面的就留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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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是一件没有后来的事,在多数情况下,它只是一种瞬间的感觉。 地板 2007-08-04 12:24 又是发关于猫的故事啊?
------------------------------ 4楼 楼主: 2007-08-04 12:52   2.红线
    苏卿鱼赶到冰激凌店时已是午后两点。几个打工的学生正在清扫桌椅,店员懒懒散散的倚在柜台后,小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
    问起来,一个在这里打工的印度阿三说他看到了那个黑衣黑帽的怪人,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点了一份草莓香蕉刨冰。另一个店员听到也跑过来附和,说那怪人还带了另外一个中国人。按说中午最忙,要不是黑衣怪人点了一份不要加草莓的“草莓香蕉刨冰”,店员们也难得记得那么清楚。
    “要不要喝点什么?”店员这才刚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
    “啊?哦,也给我来一份草莓香蕉吧。”苏卿鱼随口应道。
    苏卿鱼选了阿三指称那个黑衣人坐过的小咖啡桌。这里的冰激凌果然不同凡响,虽说是刨冰,却因为水果汁调得细腻而让这道本应爽口的甜品多了些腻滑的口感,唯一的缺点就是甜了点。整个店面也布置得甚为得体,圆形小咖啡桌设计虽是简洁,却因为铺上了天蓝色镂空小桌布而显得格外秀气,颇有些维多利亚的风格。只不过那个黑衣怪人不通风雅,挑了整个餐厅最差的位置,从这个桌子只能看到店边那条肮脏小巷。
    苏卿鱼不禁又想起那张勾起无限回忆的纸条......
    印象里姑姑是个梳长辫子的漂亮姑娘,排行老幺,哥哥们都结婚生子了她还在学校读书,常常是在哥哥们的家里寄住。听长辈讲那时候家里的情况虽然比文 革时要好了很多,但供养个孩子也不容易,手头颇为拮据。苏卿鱼还记得姑姑每次进了家门连口水都不喝就开始干活,扫房擦灶,做饭洗碗。每次吃饭就那么秀秀气气的吃一小碗饭,挟两口菜,苏卿鱼的爸妈让来让去她也不吃,吃完了饭还要教苏卿鱼写字念书。
    爸爸常对苏卿鱼说要跟着姑姑好好学,长大了像姑姑一样有学问才好。苏卿鱼的爷爷在文 革时被打成了黑 五 类,连累了三个儿子,都是读了两三年小学就被赶回了农村,只有姑姑因为年幼被城里的亲戚收留,一直读到了中专,这在整个家族里算是最高学历。也许是因为自惭形秽,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分开,爸爸和几个大爷对姑姑都有些生分,见了面客客气气,不像一家人。
    妈妈却告诫苏卿鱼长大以后千万不要变成姑姑。“要好好读书,但要读对书。”妈妈对姑姑教导苏卿鱼的方式颇为反对。
   苏卿鱼十岁的时候姑姑第三次参加***高考,还是没能考上。家里人不止一次劝过她先找个工作然后上个夜校,她却说什么也不依,说那不是学正经东西的地方。就这么老大不小也没个工作没个对象,一直在几个哥哥家东串西走。苏卿鱼虽年幼,但也看到了姑姑那双像小兔子一样恐慌的眼睛,每次看到嫂子们就不停闪躲。
    “小鱼儿啊,人和人之间都有红线牵着,拴上了就躲不开。”姑姑曾经说过。
    有一次苏卿鱼摔坏了同桌的塑料铅笔盒,没办法只好拿回家来让姑姑帮忙粘好。苏卿鱼粘了一块就已经弄得满手黏糊糊,姑姑一个人完成了整个工程两只手还是白白净净。
    苏卿鱼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课间是她故意碰掉了同桌的新铅笔盒。那是苏卿鱼见都没见过的最新款式,打开以后变成三层,合上以后还能从各个角落里抽出小抽屉来,变成一个机器人的模样。因为这个铅笔盒,她们俩的课桌像磁铁一样把全班同学都吸了过来。只有当大家都冲到操场去抢沙袋的时候,苏卿鱼才找到机会碰掉它,为了说不出来的原因。
    但是姑姑似乎什么都知道:“小鱼儿啊,你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和你拴上了红线,这红线在你身上要戴一辈子,说不定死了都不能拆掉,这就叫缘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这样他们才能把你的红线扯到更远,让你认识更多的朋友。如果不这样,他们就会用脚下的红线绊倒你,让你走不远。有因就有果,总有一天是要应验的。”
    姑姑坚持让苏卿鱼写一封道歉信放在修好的铅笔盒里。就在那时她教会了苏卿鱼那种奇怪的折信方法。“以后姑姑给小鱼儿写信也会这样折,这样小鱼儿就知道那是姑姑的信了。”
    但是姑姑从来也没给苏卿鱼写过信。第三次高考失败后,姑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人再提起她。
    苏卿鱼恍惚记得有那么一个夜晚,家里十几口人聚在了一起,大人们窃窃私语,苏卿鱼被赶到了小厨房里搭起的小床上。那晚上真的好冷啊,她就躺在这里,悄悄听着隔壁屋子里传来的只言片语,然后渐渐睡着。
    她问不出来姑姑究竟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活得还好。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忘性大,但是苏卿鱼只是不再问了而已,并不代表她忘记。
    眼前的刨冰已经融成了一盘粉红色的水,苏卿鱼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抬头,恰好把视线投在了窗外的小巷砖墙上,两行模模糊糊的白色粉笔字映入了苏卿鱼的眼帘: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就好像黑猫一定会找到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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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5楼 楼主: 2007-08-04 12:53 一来就遇到受限的词,连“文 革”都是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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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6楼 楼主: 2007-08-04 12:54    还没等苏卿鱼反应过来,一张大尖脸忽的贴在了玻璃上。
    苏卿鱼惊得扯着椅子摔了下去,正好碰倒印度阿三手中盛满泡沫清洁剂的塑料桶,小小店铺里登时蔓延开无数泡沫。苏卿鱼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已经淹在了拖地水里。
    “今天要是饶了你我就不姓苏!”苏卿鱼好不容易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揪住了那个刚刚优哉游哉走进来的黑衣怪人。
    “苏***不要生气嘛。是你迟到在先哦!”这个自称黑猫的家伙随手扶起一张椅子坐下,打个响指给正在救灾的店员:“三份草莓香蕉刨冰,不加草莓!”
    苏卿鱼这才看到黑猫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瘦瘦小小,鼓眼凹腮,几缕发育不良的头发却是长及披肩,长成这样的面相,日后被当成毒贩子抓起来的几率还真是比较大。
    “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朋友韩木,精通易数;这位是我朋友苏卿鱼,精通相术。”黑猫探探身,装得跟两边都很熟落的样子。苏卿鱼听后立刻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却看到韩木也正瘪嘴冷笑。
    “重新介绍一下好了,我叫韩木,不通易数,《易经》只看了半部还没看懂,也不是这个人的朋友,只因为有求于他才被拉来。今天见了就见了,就当没见,今后在路上碰到也不必招呼。”这个韩木上来几句话就把苏卿鱼噎得够呛。
    “哎哎哎,韩大师就是谦虚,怎么能这么说呢?两位都是大师,正好吃的还没上来,不如先交流交流,然后再谈正事儿呗。来来来,苏***先给我相个面,别谦虚啊,我都调查出来了,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苏***看得准啊......”
    眼见这个自称黑猫的神棍摇身一变成个保媒拉纤的,苏卿鱼浑身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更何况那个韩木一副呛了西风的德行,要是不损损他简直就是对不起父老乡亲。
    “这位黑先生,你天庭宽阔,地阁狭窄,乃是财禄不足之相。更何况清少浊多,印堂发黑,五官歪斜,想来虽有功名祖荫,但始富终贫,主享悠游之福二十五年,后不免财散人离。而这位韩先生呢,天庭狭窄,地阁尖亏,两颧高耸,满面皮包骨,最是难与人相处的面相,虽聪慧却是损人利己之徒,父母则宫中有刑剋,流行点儿的批词就是‘劳苦奔波跑到老,离祖外出好经营’啊。”
    “所谓麻衣神相,本来就近乎末学,要是像你这么解,哼,就更是浅上加浅了。”韩木一手接过店员手中的刨冰,埋头边吃边说,看都不再看座中那两位。
    “准!真是准!我黑猫今年刚好二十五岁,爹妈都死了,工作也辞了,家里的钱都可着我造,估计过两年也就没了,一了百了。来,吃,吃啊各位。”
    “不是说韩先生精易数吗,不如也给我算算流年?”苏卿鱼早就把找黑猫算账的心思扔到一边了,一心想和这个韩木较较劲。
    “抱歉,无事不卜。”
    遇上这两个二百五,苏卿鱼只好自认点儿背,开口就噎人,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苏***别见怪啊,他就这样儿。咱们先吃啊,香蕉刨冰,极品啊……”
    黑猫眼见苏卿鱼面目不善,知道再废话煮熟的鸭子就该被气跑了,连忙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边拆边说道:“其实呢,估计两位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凡人,中着说那是注定要成仙的,西着说就叫超人。普通人估计也不明白,但两位是大师阿,应该知道修仙之路不易啊,必须要有缘人相助啊。我是祖上积德才得了这个,修 行就靠它了。而您两位呢,就是我的有缘人啊......”
    黑猫这神棍一通白话,要放平时苏卿鱼早就抬屁股走人了,可他手上的信笺却吸引了苏卿鱼全部的注意力:那颔首折法,错不了一定是姑姑;纸质暗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而纸张的大小,正好可以塞在圆球里,莫非这才是原物正品?
    苏卿鱼正要管黑猫要来看,却瞥见韩木的那双鼓眼正死盯着信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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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7楼 楼主: 2007-08-04 12:55   3.女神西去
    苏卿鱼这辈子就没容过几个人,最是不认输的个性。此时见韩木伸手要拿信笺,不容分说就先伸***过来再说——管他到底和姑姑有没有关系,总之和这两个怪人打交道不能客气。
     这纸张脆薄,一摸便知有些年头了,仔细展开,果然正是苏卿鱼姑姑常用的折法。信纸上寥寥数字,竖版排列:
    “以求鱼,以觅木,以寻泽,以慕慧,以因聚,以果成。”
    苏卿鱼本指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但这信没头没尾,也不只是何人所作。找出个头绪,只好又递给韩木。
    “你这信哪儿来的?”韩木看了一眼,扭头便问还在一边絮叨的黑猫。
    黑猫这才道出这信的原委。原来黑猫家本是在八十年代初期暴富的商人,靠着船运生意发家,每四个月就发一批集装箱到非洲西部去,主要都是一些廉价服装和日用品,再运一些原材料和当地土特产回来。九十年***始国内兴起了一小股非洲手工艺术品的热潮,他爸瞅准了商机,带着几个伙计到西非科特迪瓦走了一趟,很快就和一个巴乌莱人的部落建立了联系。
    巴乌莱人虽然地处偏远,但却傍着天赐的乌木而生。乌木蕊材紫红,肌理细腻,即为坚硬,遇水则沉,简直就不似木而像石,且打磨之后有如黑玉般光泽饱满,成就了当地著名的乌木雕刻。虽然非洲各地多有木雕匠人,但巴乌莱人的想象力尤为丰富,无论是神像、人物、动物还是植物都风格奇特。
   本来巴乌莱人的木雕是不卖的,只是供奉在家里或者祠堂。可惜时过境迁,虽然地处偏远,但巴乌莱人还是受到了百年来外来移民的影响,渐渐无法维持耕种自给的原始生活,反而是靠销售乌木雕品才能维持生计。
    黑猫他爸一眼就相中了那里家家户户都要摆放的布洛博比娅女神雕像。这是一种半身或全身的女性雕像,全身裸露,珠圆玉润,神态平和,很适合中国人的审美观念,据说是保佑生育的女神。他一下子就收了几十个,还定下了每四个月就到那里去收一次货。
   这下子村里的族长乐了,虽然每个神像才花了黑猫他爸几个美元,等人高的也不过二十几美刀,但对于这个小村落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横财。纯朴的族长立马叫老婆去拿家藏的宝贝,非要送给黑猫他爸当礼物。
   拿来一看,原来是个手掌大小的木雕女半身像,与传统的女神雕像或是非洲妇女形象迥然不同,细看竟颇似汉人。巴乌莱人语言简单,加上随行翻译的水平也一般,讲了半天也只弄明白这是几年前来到村落里的外族女人雕像。这女人自东方而来,不知何故被巴乌莱人尊为巫神,留下了一个质地不明的神珠,然后便朝西方去了。这女人似乎曾叮嘱过族长不可雕偶像祭祀,但族人还是偷偷的雕了个极小极精致的半身像。
    黑猫他爸发财也不是没道理的,一听就知道那所谓的“神珠”颇有蹊跷,连蒙带骗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它搞到了手,也就是现在在苏卿鱼手里的那个圆球信匣。
   估计巴乌莱人没敢使劲鼓弄它,所以内中信札也是到了黑猫他爸手里才发现的。算命的说此物邪,可求仙亦可成魔,有缘人得之平步青云,无缘人则有可能因它而引来横祸。果然黑猫他爸得了之后便一顺百顺,钱越赚越多,便自以为是有缘人。不料前两年偕夫人一同到马尔代夫旅游,竟然不明不白被人在街上***杀,在那个犯罪率极低的旅游胜地也算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看来终是无缘。
    黑猫是独子,理所当然的继承了所有家产,包括那个女神雕像和所谓的“神珠”。所谓家门不幸,这小子和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什么虽然他爹不是有缘人,但他是。于是卖掉了船运公司,成天攥着那个神珠瞎琢磨。
    “我的结论是,这神珠本不是人间之物,照上面的图腾看,估计是古人用天上掉下来的陨石之类的东西做成的,要不然干脆就是外星人留下来的。这世上不分中外古今,都有一些异能人的传说,要不然就是仙人,要不然就是魔,美国人比较没文化,干脆就叫超人。但是这些异能人首先都是普通人,常常是碰到了异物才发生了基因突变,估计就是外星陨石的辐射造成的。汉朝的仙人都是要在这些神物身边修炼上好多年才成的,看来是需要一些特殊的催化剂才能成功。好在这神珠已经给我留下线索了,找到了催化剂,我这个有缘人就能脱离凡体,幻化超人!”
    黑猫一个人说得吐沫横飞,苏卿鱼和韩木则是大眼瞪小眼。再听才知道黑猫只有一个线索就是那女人向西而去,于是他也一路西来到了美国。第一站旧金山,在他爸老朋友家里住了三个月,成天在华人圈子里瞎混。偶然间听说了一个叫做“易骨”的协会在办讲座,进去一听才发现是讲《易经》的,而这协会的会长,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木了。
    “嘿,我当时一听,就别提多高兴了!这位韩大师研究的就是上古文明里边最深奥的一块,简直就离仙术不远了,名字里面有带个‘木’字,正应了第二句‘以觅木’吗?又恰好就被我碰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大师不是有缘人又是什么!”
    偏赶上这韩木也真行,一听黑猫讲了原委立马同意跟着他一起去找其他三个“有缘人”,但是前提是必须把巴乌莱人雕的女人像给他当酬劳。黑猫倒也不是真傻,说这神像是让他成为超人的关键,不到时候不能拿出来给人看,更不要提送人了,怎么也得成功之后再说。如此一番韩木就随黑猫继续深入美国内地。一路上黑猫想停就停,停在一处便打听一番,呆够了就走,如此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苏卿鱼所在的小镇上。
    那天晚上黑猫拉着韩木在小酒吧里喝到夜里两三点钟,又在路边坐着胡侃一番,眼见再不回住处天就亮了,这才往回蹭。谁知路过小巷口正好看见一只黑猫神不神鬼不鬼的蹲在路灯下,立马来了精神,正准备上前看个清楚。
   没过多久苏卿鱼幽幽走来,而那只黑猫也好像熟识一般上前迎接。于是身为人类的黑猫就跟上了苏卿鱼,白天打听,夜里跟踪,展开七十二般无赖手法,不但打听到了苏卿鱼的名字,更是听说了她在这边好给人看相的名声。不用说,在黑猫眼里,苏卿鱼精通古术又有名字关键字,分明就是第二个目标:以求鱼。
    苏卿鱼实在是懒得和这俩神经病解释那只黑猫的故事。按照时间算黑猫他爸去非洲的时候姑姑还在苏卿鱼身边好好的,估计这件事和姑姑也没什么关系,再和他们搅和下去也没意义了。眼见人类黑猫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就差上桌子了,苏卿鱼倒是觉得有必要给他泼泼冷水。
    “这位黑先生,我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你积极性,可我也挺忙的,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定自己就是有缘人?你要是想得明白最好,想不明白可以回家慢慢想。虽然缘分这种事挺难说的,但总还是应该有点证据,不要搞得像令尊那样,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别人的时间。”
    “证据当然有,”黑猫神神秘秘的重又戴上他那顶黑色圆顶礼帽,向前探探身说:“其实黑猫是小名,本人大号黑鱼木泽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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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8楼 楼主: 2007-08-04 12:55   4.游够方归
    “小日本儿?”这次没等苏卿鱼发话,坐在一旁静默良久的韩木第一个反应过来。倒是苏卿鱼有些奇怪:这人跟着黑猫一月有余,竟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他的真名,难道他什么都不问就心甘情愿的跟着这个神经病四处乱串?
    “不不不,别误会别误会,纯种汉人,血统大大地好!”黑猫收起一副嬉皮笑脸,连忙站起来撇清:“名儿是怪了点儿,好记就得了呗。我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凡人,当然不能满足于爹妈给起的名字,六岁入学前就自个儿给改成黑鱼木泽慧了。结果没过两年我爸就在科特迪瓦得了这封信,前四句话的尾字正好应上了我自个儿起的名字。要不你们想我爸那么胆儿小的人,一听算命的说可能招灾,怎么可能留着那珠子?本来我爸压根没把我自个儿起的名儿当真,可自从那之后,巴巴的带我上公安局正式把***上的名字给改了。可惜没想到算命的话是应在我身上,唉!”
    黑猫虽是提到死去的爸妈,脸上却仍然是嬉皮笑脸,苏卿鱼没忍住还是嘀咕了一句“没心没肺”。
    “不用替我爸妈担心!”黑猫很洒脱的一摆手:“等我成功之后,随便发个生物电就能让两位老人家立马从棺材里爬出来。”
    苏卿鱼又看了一眼一脸木然的韩木,实在不明白这个看上去还挺理智的人是怎么被拖下水的。很显然,这个自称黑猫,又说真名叫黑鱼木泽慧的神经病不是美国大片看多了就是中了卫斯理的毒。
    “人不可貌相。”韩木好像知道苏卿鱼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样,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要想找***,总要从问题开始。”
    “当然,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苏***肯不肯帮我这个忙,也帮你自己一个忙,一块儿去找另外两个人——人生不冒险就不精彩嘛!”黑猫又见缝插针的补上一句。
    在苏卿鱼眼里,头脑不清的黑猫才是最大的问题。但她不得不承认,在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人身上,发生怪事的几率实在太小,遇见怪人的几率也并不太高。如果放过了这次机会,也许再也不会撞上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那么自己是否能够甘于波澜不惊的一生?是不是也该至少留一些可以吹牛的素材给未来的孙儿孙女?更何况,黑猫手里握有的“宝贝”似乎和姑姑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是不是该抓住这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姑姑在她心里的位置又是否重到让她冒这个险的程度?
    虽然苏卿鱼是根正苗红的长大,接受的是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熏陶,但到美国留学以后才隐隐意识到这世界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在外旅居,就和搬到陌生人家里住没什么差别,被封闭在别人的生活习惯,别人的文化传统,别人的一切一切中,最想抓住点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找到一种认同感。也只有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白活了二十几年,根本说不清楚何来何往。枉费爹妈祖宗在基因里种下了那么一条根儿,却从没浇灌过,又上哪儿去找花繁叶茂?难怪不少人都是旅居国外之后才开始真正学习祖宗留下来的老东西,而国外的华人圈子里也保留了更纯粹的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出国才是最管用的爱国主义教育。
    想到这儿,苏卿鱼决定先找个人谈谈再决定:“我得先想想。明天我还有课,下午三点在校门口等我吧。”说罢苏卿鱼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冰激凌店。
    是夜,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苏卿鱼还没一丁点困意。跟室友打了声招呼,苏卿鱼拿着手机走出了公寓。
    这片公寓虽然离镇中心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但已经是小镇的边缘了。公寓外就是一片比标准足球场还大点儿的草场,正中心有一棵老树,老树下摆了个秋千,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苏卿鱼从小怕蛇,但非有点嫌疑的地方都不去,更何况这里的草深及脚踝,白天都从来没敢进去过。今夜却不知不觉地却走到了这里。
    正值初夏,草场远看不觉什么,近了定睛一看却是闪闪烁烁,大有风景。苏卿鱼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萤火虫,此明彼暗,不眨眼一直盯着,渐渐就好像璀璨一片,亮得有些不敢直视。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还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打***,又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于是给自己壮壮胆,一闭眼大踏步走到了秋千处,可怜一路上球鞋无情,不知道踩死了多少正在草叶上求偶的萤火虫。
    终于坐到了秋千上,苏卿鱼把脚跷得老高——估计蛇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跳起来咬她吧?于是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1。
    信号似乎不太好,苏卿鱼拿起又放下,播了几次才把手机紧紧地贴在了耳边没再放下。
    “喂?不好意思,成老师,这么晚还给您打***。”
    略顿一下,似乎在听***那一边的回应,苏卿鱼才又道:“成老师,今天有人对我说,麻衣神相本来就是近乎末学,而我又解得肤浅......”
    草地上的萤火虫似乎没有受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影响,一边忙着继续自己的明明烁烁,一边抽闲偷听苏卿鱼和“成老师”的谈话,可惜就算想听,也只能听到苏卿鱼的独白。***那头说了些什么?除了苏卿鱼又有谁知道。
    “我知道,我很感谢您教我相术,就算是基础,也是给我开了道门。只是今天突然碰上这两个怪人,心里忽然没底了。”
    “......”
    “其实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他们手上有些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是似乎能帮我找到一些我失去的东西。您也知道我姑姑的事儿,我总觉得那样东西和我姑姑的下落有些联系。当然我不是很肯定,但是要是不试试又怕今后后悔。我虽然觉得这事儿挺荒唐,但也并不是一点来由没有...”
    “......”
    “您说得对,能有所求也不错。”
    “......”
    “我明白了。别人找什么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有自己的目标就好。我会加小心的。谢谢您,成老师。”
    苏卿鱼挂断了***,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又大踏步的走回了公寓,只不过回程的脚步似乎安稳了不少。
    萤火虫,亮晶晶,又何止闪烁在一个人的不眠夜里?
    不远处的汽车旅馆里,韩木默默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里,想着今天白天那女孩儿的话:父母宫中有刑剋,劳苦奔波跑到老,离祖外出好经营。没了家,就算好经营又能怎么样?他手里攥着的照片,在朦胧的月色下恍惚不可识,但是韩木并不需要照片来唤醒记忆。思念就在那儿,就算什么都没有了也在那儿。思念,是为再见;再见,却是遥遥无期。
    手边六枚古制铜钱,为别人摇了多少次。但为他自己,却除了这一卦再没摇过其它。哼,卦遇游魂,游够方归。一年摇一次,这卦象却年年不变。
    旁边床上的同伴已经睡熟。韩木悄没声息的站起来,慢慢走到同伴床前。这人,心中无事,夜夜安眠,明明就已经有了神仙般的生活,不知道还要求什么。只见他侧身躺在床上,怀里却抱紧了那顶黑绒礼帽。这也难不倒韩木,他慢慢蹲下,只是轻轻的把帽沿掀开了一道半指高的缝隙,慢慢把手探进去,就可以把同伴视为珍宝的雕像取出来,天亮前再放回去便可。夜夜重复这个动作,一月有余,又有何难?
    手里攥着如玉石般光滑细腻的木雕,韩木悄悄坐回自己的床上。屋子里还是一样的黑漆漆,黑木雕埋在这黑暗中,如那照片一样看不清,但却可以清楚的摸到每一寸面目。这面目,还有其他面目,曾经近在眼前,没等学会珍惜就消失不见。
    姐,你什么时候才算游够方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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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9楼 楼主: 2007-08-04 12:56   5.野百合的春天
    苏卿鱼所在的小镇与其说是个镇,不如说是大学城。从主校园延伸出去,和学校有关的各个楼宇散布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从此小镇与大学鱼水交融,再分不出你我。
    然而对于苏卿鱼而言,这小镇就是她的桃源。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四季风景各异,日间各种小兽忙于生计、毫不惧人,夜则星海璀璨,如视明镜般透彻。学校的学生无论本科、硕士、还是博士,更无论人种国别,最常抱怨的话题就是小镇的沉静如水。故而每逢周末假日,小镇立刻变空城,举家出行寻欢对居民和学生来说都实在是太过寻常。苏卿鱼也是大城市长起来的,却奇怪的不厌倦这寂寞。每当与人谈到这个话题,她都要强调一下自己的情有独钟,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人要是再少点更好”。也难怪室友常讥损她为“心理年龄四十,生理状况处女”。
    下午三点,春末夏初的小镇美好故我,苏卿鱼站在校门口却不禁惆怅:幸福生活算是到头了。眼见前方来人,一个长发披肩、相貌阴损,一个黑衣黑貌、尖嘴猴腮,或者说是一个神棍,一个神经病。这二神下凡,她一个小小女子怎么招架得住?
    “哈喽哈喽苏***,真是准时啊。”黑猫恨不得二百米开外就开始叫嚣,惊起草地上一片读书人先用目光谴责黑猫,扭头再用眼神审判苏卿鱼。
    而韩木的表现则是恰恰相反,就算走到跟前还在装高度近视,典型的目中无人。
    苏卿鱼对自己的决定虽是老大不情愿,想起昨晚成老师的话——可用人时则用人,能帮人时就帮人——也只好如此了。
    “我想好了,我入伙。但是有些事要提前讲好,咱们各有目标,只不过是恰好凑在一起而已,各干各的,我不管你们,你们也别碍我的事。”
    即便苏卿鱼话不饶人,黑猫也算是以不变应万变,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着啊,我也是这个意思!苏***快准备两张护照照片,再帮我把这表给填了,顺利的话我们下礼拜就可以出发了。”说着黑猫摘下他著名的丝绒礼帽,变魔术一样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表格来。
    “啊?”
    “昨天晚上韩大师帮咱们起了一卦,说是生门还是开门在东方艮位什么的,反正我也没太听懂,总之算来算去就是不丹,我一打听还挺麻烦,签证就得一周。这不我都把申请表打出来了。”
    苏卿鱼一听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虽然做好了耗时费力长途跋涉的准备,但也没想到还要出国。好在期末论文已经交了,之后是两个多月的大暑假。转念一想这一趟旅费估计不是小数目,靠着攒下来那点奖学金和打工钱估计还真挺不下去。
    黑猫除了在自我认知方面有点神经不正常外,其实处人待事颇为精明,还没等着俩人开口就一口应承下来所有费用,俩人只要收拾收拾随身行李抬屁股就能走。
   韩木还是一脸木然,苏卿鱼脸上则早就乐开了花儿——这不等于平白无故免费出国旅游一次嘛,这回老天爷开眼,天上不掉馅饼直接掉美金。
    于是三人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讨论起旅行计划。不知道韩木怎么琢磨的,非要去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国,但黑猫对他笃信不疑,苏卿鱼又乐得闷头发大财,三个人竟然头一次意见统一、废话全无。
   黑猫动作倒也快,前一天晚上已经联系上一家国内的旅行代理,连代理费都交了,等他们这边材料准备好,就可以递交不丹政府了。
    苏卿鱼他们原来也就是初中地理的时候听说过不丹,关于这个国家的概念一点儿没有,全靠黑猫从旅行社那边听来的消息。
   原来不丹王国跟中国没建交,要签证只能通过不丹政府授权的本国旅行社或是其海外分支机构办,发电子邮件就行,但是手续上也得有一周。而且不丹国王还特别各色,发展了什么“国民幸福指数”,为了保证本国人民的平静生活,根本不欢迎外国旅客,可以说是当今世界最闭关锁国的国家了。也就是近几年才老大不情愿的开始接纳旅客,却也限定每年只批准五千到六千外国人入境。所有旅客必须委托当地旅行社,压根没有自助游这说儿。就算签证被批准了也麻烦,机票、行程、旅馆,所有都得交给当地旅行社办,旅客自己是一点自主权都没有。更何况每人每天最低消费额是二百美金,三人以下的团还得加钱,少了不行,多了不管,摆明了抢钱。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刚开始旅行社接***的那***还说什么今年估计没戏了,明年名额都有点紧,我一说不惜代价两周内办妥,那边二话不说立马找出三个名额来。总之一切从速,别因为咱们这边耽误了行程,最好今天下午就把该准备的材料整好发过去,晚上我再打俩***催催,估计问题不大。”黑猫的经济头脑停留在“时间就是金钱”的层次上,根本不考虑成本问题。
    作为唯一一个女生,苏卿鱼觉得自己有必要挺身而出提一些“实际问题”了:“让你一说好像除了签证机票就没别的问题了,出一趟远门哪有这么简单。我们要停留多久?随机行李限重多少?用不用提前托运一些必需品?不丹气候如何?带冬衣还是夏衣?当地有没有什么传染病?用不用提前打疫苗?当地有没有卖药的?需要准备哪些常用药?会不会海拔太高?要不要带氧气瓶?要带SPF值多少的防晒霜才管用?当地食物吃得惯吗?要不要带几箱方便面走?当地人说什么话,要不要提前请个翻译?还有......”
    “这些事既然你这么精通,就交给你好了。”半天不出一声的韩木不客气地打断苏卿鱼,一句话结束讨论。
    苏卿鱼气得鼓鼓的,虽然说早有此意,但韩木这人似乎有本事随时把志愿变强制。
    “好啊,各尽其责,敢问韩大少爷您负责什么?”
    韩木似乎忽然对树上的松鼠一家产生了浓厚兴趣,好似没听到苏卿鱼的话一样,直勾勾的愣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儿来:“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还没到时候。”说完抬起屁股就走。
    “苏***不用担心,不丹虽然国土小,却是难得的宗教大国,全民信教。有宗教信仰的人总是值得信任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胡说,拉登还有宗教信仰呢,把你们哥俩搁一山洞里试试?”
    两人随口逗了两句,又商量了一会行程安排和采购事宜,眼看快六点了,也就出发各回各处。黑猫似乎觉得穿一身绅士装没有绅士修养未免不配,左一声“苏***”右一声“苏***”的那叫一个肉麻,非要送苏卿鱼回家。苏卿鱼认识黑猫两天以来就没对他客气过,扔下一句“免了”就走。
    虽然回家的路已经熟得不得了,苏卿鱼却忽然间有些怀念起来。这一趟远门,按照黑猫的计划,怎么也得一月有余。一个月走不成这条小路,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恍惚间已经走到了公寓近旁的小巷。虽然天还亮着,但已近黄昏,路灯也燃了起来。那只熟悉的老黑猫果然又蹲在那里等着苏卿鱼。老猫通人性,似乎也知道小猫是要不回来了,但一时还是放不下心,似乎要看着苏卿鱼,生怕她不回家小猫就没的吃。
    苏卿鱼躲这只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颇有斗争经验,压根不敢碰它。今天却是愁思满怀,想到自己若是走一个月,没心没肺的室友是指不上的,不如把小黑猫还给老猫,反正在哪儿挨饿都是挨。
   想着想着苏卿鱼蹲下来,竟然鼓起勇气来摸了摸老猫的额头,老猫也不躲不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眯起来,竟是享受得不得了。看来这场恩怨算是了了,不但了了一个,还因为它生了新的缘分。如果姑姑在身边,苏卿鱼一定要纠正她的语病:红线岂止拴在人之间,明明就是世间万物皆有缘法。
    “苏***好闲情逸致。”
    韩木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倒是吓了苏卿鱼一跳。如果有比碰上不喜欢的人更让苏卿鱼讨厌的事,那就是让不喜欢的人撞上自己蹲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傻样儿。
    “在走之前我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帮你准备我们的行李好了。另外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四处转转?”
    苏卿鱼确定是听错了,这么好听的人话不可能是从韩木嘴里蹦出来的。还没等做反应,韩木又是经典的一扭头,拔腿就要走。
    苏卿鱼后悔在外面留学生活条件太优越,没机会练习她著名的铁嘴钢牙,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损损韩木。
    正悔着,韩木又转了回来:“哦,差点忘了,刚刚在路边摘的野百合,长得真好,你拿回家摆吧。”
    许是看错了,苏卿鱼接过那束花的时候,韩木的嘴角竟然破天荒的向上翘了零点零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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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10楼 楼主: 2007-08-04 12:57   6.鬼楼初探
    被公认为小镇最有前途成为老处女的苏卿鱼,竟然捧着一束花回家,那当然是——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是男生送的。
   苏卿鱼可怜巴巴的等了半天也没人发问,只好趁两个室友出来做饭的时候特意把花拿到客厅,一会儿问问“咱家花瓶在哪”,一会自言自语“这花还挺新鲜”,一小时换了三次花瓶的水,那当然——还是没人理。
   反倒是随口提了一句要去不丹,室友立刻苍蝇似的扑了过来。苏卿鱼恨得牙痒痒的,连道今天才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古。
    “不丹!带我去!”室友一率先发言。
    “荒山野岭,你吃错药啦?我一个人受罪去就行了,你们还是好好在家呆着吧。”苏卿鱼没好气。
    “白吃!荒山野岭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不丹国王有多帅!你知不知道王子有多帅!查尔斯王子和不丹国王摆一块就是驴与帅哥的合影!”室友二立刻摆出花痴状。
    “变态!查尔斯王子和谁站一块都是驴与帅哥的合影!”
    室友一已经趁这空当把不丹国王的照片google了出来,三个花痴于是坐在电脑前口水啪嗒啪嗒的,真不愧是史前大帅哥。
    可惜就算到了不丹也见不着,见着了也不能抢回家自个儿摆着去。无奈之余,苏卿鱼只好把花抱回自己屋,所谓孤芳自赏。小黑猫土豆讨好似的跑过去嗅了嗅花蕊,不料呛得连打了十来个喷嚏,从此躲得远远的,只剩下苏卿鱼一个人对着花yy。对于她这种不开窍的女生来说,什么样的人送花无所谓,关键是要有人送,这样才能满足那点本来已经少得可怜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其实韩木最多也就算是疑似给了个微笑,苏卿鱼就当那是阳光灿烂。
    之后几天苏卿鱼一直忙于购物,反正买多少都是划黑猫的卡。直到三人
  的行囊在苏卿鱼的打理下迅速鼓起,苏卿鱼才抽出功夫来带韩木参观小镇风光。
    其实要说起来,小镇除了自然风光好,根本没什么人文景观,除了“市中心”那条被留学生戏谑为“俺们村的王府井”的“商业街”外,剩下的都是教学楼、图书馆、以及各色林立的小别墅和公寓楼,骑着自行车连推带走,最多也就一天就能转个遍。韩木倒好像并非对小镇一无所知,提议去一些“古怪的地方”或者是“公墓陵园”之类。
   这么一说,苏卿鱼倒想起个“著名景点”。苏卿鱼从来了以后就没敢去过,趁此良机正好拉个壮丁去壮胆。
    趁着天亮,苏卿鱼带着韩木边往目的地走边讲开了原委。
   原来小镇曾经是全美第三大精神病院的原址。这个精神病院早在1872年就建成,如果意译的话,名字叫“山脊”,估计和它正好建在一座小丘陵上有关。
   那时正值美国内战结束不久,美国各地都兴起了不少精神病医院来收容患了战后综合症的老兵。小镇也算赶上了个潮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里根实行国内改革,提出要重新制定对精神病人的定义,于是大批此类收容所都关门大吉,这所精神病院也不例外。绝大部分患者也流落街头,小镇一度治安骤差,流浪汉遍布街道,直到近几年才好转过来。
   校图书馆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个专门的展室用来存放关于这家医院的各种照片文献资料。苏卿鱼虽然胆小如鼠,但对于古怪的事情却颇感兴趣,当然也没少到展室里逛,因此背起资料来跟个导游差不多。也难得美国人资料留得全,专门把第一个收院患者的病例放大收在玻璃柜里,摆得跟个奖状似的。很显然,这个患者的主要症状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耶稣之后第二个降临人世的神。
    苏卿鱼和韩木会心一笑——好在黑猫忙着办签证手续没跟过来,好巧那患者跟他的症状相同,否则若是人家地下有知,没准一高兴把他也接下去聊聊。
    这一路上一直在爬坡,两人呼哧带喘的终于走到了这座高大建筑的脚下。这是一座哥德式风格的塔状楼群,设计颇为古朴,砖墙、连廊、钟楼、圆拱窗——这些中世纪欧洲特有的建筑要素一个不少,而设计者则是纽约中央公园设计师的徒弟。
   两人围着楼群转了一圈,不禁惊叹于这楼群的气魄。也难怪,当时设计了六七百个独间病舍,再加上各种诊疗室、休息室、餐厅、办公室、以及护理人员的临时住所,就算在今天也是不小的工程。看下一圈来,韩木称赞这建筑与周围环境相融得宜、圆润合理、排布自然,可谓风水佳作。苏卿鱼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当初设计师想要修建一个让精神病人能够平静生活的地方,所以在建筑风格上尽量避免尖角、对冲等刺激性的元素。
    “这设计师倒是颇有见地。”韩木说。
    “不过设计师概念好没有用。当时治疗精神病人的方法和现在不一样,主要靠放血、冰冻、电击、或者干脆用硬物撞击病人头部。光是这家医院就不知道虐待死了多少病人。”
    眼见两人已经转到大门口,韩木拔腿就要进,苏卿鱼一把拦住:“老大,没跟你说吗,这精神病院早在八十年代初就关了,学校把它封了二十来年,只把东侧的一层改成了博物馆,你再往前走就属于非法入侵他人领地了。”
    “你不是说不少学生进去过吗?”
    “笨蛋,谁也没像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进啊,先得绕到博物馆那边,再偷偷的爬上去。”
    “你们这帮学生也是,都封了还非要进。”
    “那当然是因为里面大有玄机喽,进去你就知道了——没跟你说死了不少人嘛,这是鬼~楼~!”苏卿鱼故弄玄虚。
    韩木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以前在国内只看过天涯鬼话上一群业余作家瞎掰全国大学的鬼楼了,没想到还真是遍地开花,地球这边儿的美国也流行这个。
    不过苏卿鱼也不是胡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的精神病似乎特别多——当然,判定标准低了点,稍微有点不正常就被送进来了。于是精神病收养所越来越多,几乎在各地都有。政府也把这些机构当成了收容所,病人数量严重超标。最吓人的时候,护士忙不过来,就把十几个病人都麻醉了安置在本来只供一个人住的单人病舍里;医生忙不过来,就把一群病人轰到水池子里实行集体电击,或者干脆把电极直接插到病人太阳穴处实行电击。这还只是有记载的,不为人知的想来更是可怕。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时代进步就改变多少,一直到二战以后数年才稍有变化。要说这里冤魂汇聚,倒也并不夸张。
    两人绕到东翼小门。门口挂着黄铜牌子指明这里是俄亥俄精神病研究博物馆。穿过长廊,里面却颇为空旷,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照片,两个书柜孤零零的立在墙角,远远看去似乎装满了案宗。大厅正中央摆着一些人脑模型和手术设备,整个展厅里再没有第三个参观者,但长廊另一头的管理员室的灯还开着, 看来是生意冷清。
   也难怪,这里的学生都知道十月、十一月来“参观”最好,据传的鬼魂出没事件基本上都聚集在那段时间,以至于每年万圣节期间此楼非法潜入者没有一个团也得有两个营了。平时吃闲饭的小镇***大叔们就属那段最忙,现在则属于“淡季”。
    苏卿鱼和韩木径直走向手术台。这个二十世纪初的手术台看起来就跟个担架差不多,两边各有两个铁箍,想来是锁病人用的。只是现在的手术台上并没有病人,只有一张大幅照片,记录着当时的情形:病人双臂被固定在窄小的手术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下半身还盖着布单,医生站在一旁,穿着白布背心,赤着两个膀子,手里拿着一把金属小锤,助理医师在旁扶住病人头部,护士攥着病人双手,周围至少二十几个西服革履的人围观,离无菌室的标准实在太远,不专业程度令人目瞪口呆,难以想象这是发生在二十世纪的事情。
    待一读展示牌上的讲解,二人才知道这竟然是一个开颅手术,叫做“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这种手术曾经风行一时,被认为是治疗精神病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但五十年代后因为争议过大慢慢消失,主要是因为接受手术后的患者人格、性情大变,简单的说,就是失去了所有爱憎感受,变成了感情白吃。
    苏卿鱼想起大学时看过的《飞越疯人院》,里面的男主角麦克莫非就因为被施行了这样的手术变成了白吃,立时浑身发冷。
    整个展厅除了这个手术台,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奇怪的是,虽号称是精神病学研究的博物馆,却只有极少的展览品,都是这家叫做“山脊”的精神病院的相关资料,也并无实际研究成果。看来所谓博物馆也只是个幌子,不让诺大的建筑空置罢了,怪不得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
    “喂,走吧,找地方上楼。”苏卿鱼压低了声音对韩木说。长廊尽头的大门开着,黑漆漆的楼梯间就藏在那里,只是要通过管理员办公室有些麻烦。
    “我先过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你在这儿等着,看我手势再过来。”没等韩木回话,苏卿鱼一马当先走进了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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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11楼 楼主: 2007-08-04 12:58   7.女印
    苏卿鱼慢步轻声走近管理员办公室,远远便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刚想转身回去另寻新路,打字声戛然而止。
   再听,一人站起,椅子在地毯上划出钝钝的摩擦声,脚步声似乎朝门口走来。苏卿鱼做贼心虚,立时吓得没了主意。
    对于没有犯罪天赋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最容易做出愚蠢的举动。其实苏卿鱼此时所处的位置还属于博物馆范围内,就算碰上管理员,随便找个理由问个与展馆相关的问题也就混过去了。偏偏苏卿鱼邪念一生,潜意识里便认为大错已铸成,再加上本来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偷偷蹭到楼梯口去,此时一慌,压根没想到退回去,径直冲向楼梯口。
    不过前后差几秒的功夫,一个秃头管理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向展厅方向走去。苏卿鱼听到他和韩木互打了一声招呼,继而远处传来开门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卿鱼惊魂未定,韩木已经慢慢踱步过来。楼梯间的门口处被几根天鹅绒栏链挡住,这种保安设施只能用来在电影院售票处维持秩序用,对于这两个非法入侵者来说形同虚设。
   现代建筑往往内部结构复杂,这种相互连接的楼群构造更是迷宫一样,苏卿鱼刚入学时没少在各个教学楼里迷路,一转就是半个多小时,非得打***叫人来救才出得去。
   这座楼群里高的有七层,矮的不过二层,却是前后上下相连;虽都是楼梯楼道,在不同联结点却是有的通有的不通,苏卿鱼深谙其理,不敢乱串,每到一层都只是站在楼梯口向里望望或是探索一下前两间房间便退回。虽然还是大白天,但楼道两旁都是房间,并无窗户,前望一片漆黑,引人探究却又好像能吞噬一切。
    上到第五层,苏卿鱼已经没有进屋探究的兴趣了。这些房间似乎都是病房,规格统一,里面除了破败的墙壁和一些施工废料以外,没有任何家具,也找不到当初病舍的痕迹。看来学校也曾经整修过大楼,为什么没有完工也没有利用起来就不得而知了。但韩木似乎还是兴味十足,看见左手第一间屋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苏卿鱼可不想自己留在这黑漆漆的长廊里,只好随之走进去。
    乍看上去这间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更乱了一些。白色帆布左一块右一块抛在各个角落,一扇破门半倚在窗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倒比其他房间更为阴森——原来并不是开着门,而是干脆被卸下了门。
    “来,看这儿。”韩木唤苏卿鱼走到窗前。
    “什么嘛,什么也没有!真是!一惊一乍的!”话还没落地,苏卿鱼已经看到了韩木所指之物。
    原来圆拱形的窗棱上遍布抓痕,深浅有别,长短不一,又似乎并非一人所为。再往下看,窗台下面的墙壁上模模糊糊的刻满文字,大多过于凌乱或浅不可查,最下方近地面处却有一行歪斜大字格外清晰:
    “I was never crazy!”
    如果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这句“我并没有疯”或许也不会这么吓人。但此时此地,就算神经一向大条的苏卿鱼也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刚想躲开,苏卿鱼一眼瞥到字旁不远处一处被破坏的墙面,好像是原先钉在墙上的什么东西被硬卸了下来,留下一个碗底大的洞。
    “是手铐脚镣。”韩木也蹲了下来细细端详。
    “你怎么知道?”苏卿鱼顿生疑惑。
    “前两年看过一个福克斯的纪录片,叫Scariest Places on Earth(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其中一段就是讲这座精神病医院的,你没看过?”
    “讲的就是这间屋子?”
    “嗯。看到这四个孔没有,原来就是四根铁链,拴住狂躁病人的手腕脚腕,长度只够稍做活动,站不起来,也没法伤害自己。这行字的地方估计就是铁链能及的最远处了。”
    韩木和苏卿鱼默默看着那行字,就算时过境迁也能感到刻字之人的怨毒。是什么样的怨恨能让人戴着手铐在砖墙上刻下深及近一厘米的字?
    “我不玩了,走人!”苏卿鱼吓得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别走啊,还有好几层没上呢。”韩木一改往日无所谓的态度,竟好像很在乎这个地方。
    “老大,你没看见这地方有多吓人吗?再呆下去我都快成神经病了!有本事给我个不走的理由!”
    “因为我说我们还没走完!”韩木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苏卿鱼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瞪了韩木一眼转身又要走。
    “喂,等等!”韩木一把拉住苏卿鱼,竟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说道:“你不觉得,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也很好吗?”
    苏卿鱼感到小臂被韩木拉住的地方一股热流传来,耳朵根儿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烫。
    “拜托!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恐怖呢!”苏卿鱼甩开了韩木的手,却不再提走的事儿。
    两人继续往上走,气氛尴尬了很多。苏卿鱼继续在前面带路,走到七层之后右手视野骤然开朗,原来顶楼长廊只有一侧有房间,另一侧的圆拱窗让楼道里顿时明亮起来,萦绕着整栋楼宇的幽冥之气也随之散尽。
   苏卿鱼走进长廊,不久就到了中庭。此处一架铁制的简易旋转楼梯通向了最上面的阁楼,也是整个建筑群的最高点。这段路苏卿鱼已经听了好多次,也添油加醋的讲了不少次,如今终于亲身到了这里。
    “到了,上吧,你不是要看古怪吗?上去就是了!”兴奋之余,苏卿鱼把刚才的小插曲也扔到了脑后,兴高采烈的带领韩木爬上阁楼。  甫一踏进阁楼房间,两人顿时惊呆在门口。与其他房间的阴暗狭窄不同,这屋子呈八角形,每面墙上都有两面窗子,窗外花状铁栏环绕,花形各有不同;此时已近黄昏,橘***的阳光透过花棱照射进来,洒在地上无数婉约图案,空空敞敞的房间顿生温馨。虽只有几十平米,不带任何装饰,但却好像处处都是景。爬了七层阴森森的楼,本想挑战恐惧的最高点,两人却被小旋梯带进了天堂一般的这里。
    两人慢慢踱步到房屋中央,暖洋洋的夕阳照在身上,苏卿鱼心里突然多了些从没有过的东西。
    “别动!”韩木突然大叫一声,顿时把苏卿鱼从梦幻拉回现实。他直勾勾的盯着地面,慢慢的抬起一只脚,后退一步,再抬起另一只,又后退一步。
    苏卿鱼这才看到,房间正中间的一小块水泥地比其他地方更白一些,分明就是一个短发及耳、细腰肥臀的女人形。韩木正从这“女人”的腿部退开来,而苏卿鱼仍然踩在“她”的头上。
    苏卿鱼赶忙跳得远远的,喘了半天气才说:“呼,我们到了。”
    原来这就是苏卿鱼要带韩木来参观的著名“景点”。顿了顿,她才开始讲起了女印的故事。
    “这个女人叫玛格利特,一九六几年被送进这家医院。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里根改革的时候这里的病人被陆续赶了出去,好多都是在这儿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除了这里也没地方去。这个女病人估计是听说要被赶出去吓坏了,那年十二月一号趁护士不注意就跑了出去。”
   “当时医院马上就要关门,医生护士也是人心惶惶,随便找了找没找到人也就算了。转过年来,一月中旬的时候,打扫卫生的一个大叔却偶然间在阁楼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原来她根本就没想跑出去,跑进阁楼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这间房间没有暖气没有食品,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几个星期了。”
   “据说发现她的时候她是全裸,手臂交叉放在胸前,直挺挺的躺在这儿,就是基督教徒下葬的姿势。显然她是死之前自己把衣服全脱了下来,一件件叠好放在身旁,然后躺下来安安静静的死去。”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求救,不过***断定这里没别人来过,死因是寒冷导致的心脏衰竭。后来清理了遗体后就发现了这个印记。有人解释说是因为阳光长期照射尸体造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学校不只一次派人清理过这里,不过这个人形怎么也擦不掉,所以就一直留在这儿。当然,夜半闹鬼的传说自此以后就没断过。”
    苏卿鱼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也一直想来探险,但如今亲眼看到,却不禁悲从中来。这女人死在这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死状这么安详,但死的过程却想必痛苦无比。虽然人们总以“死得没有痛苦”或是“死得其所”来宽解亡人家属,但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断定“死得其所”,又有哪种死法是真正的“没有痛苦”呢?
    苏卿鱼后悔自己没背过《大悲咒》,否则至少也能为这女人做些什么。但会背又如何,不过是借超脱他人之名来解脱自己的良心不安罢了。
    “走吧。”苏卿鱼最后又看了一眼,抬头唤韩木离开,却一下子愣住。
    眼前的韩木,垂眼看着地面,早已流出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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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12楼 楼主: 2007-08-04 13:00   8.十年生死两茫茫
    那天爸被公 安带走的时候,韩木正在考场奋笔疾书。
    “秦统一中国之后实行了一系列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改革。在政权结构方面主要推行郡县制,秦始皇曾在统一之初对群臣感慨‘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诸侯。来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
    眼看最后一道大题就要答完,韩木抬头向窗口望去。虽然看不到校门口,但也能想见外面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期盼的神情,那里面就应该有他的妈妈。虽然韩木说过几次不用来了,爸妈总是一句话:“高考这么大的事,哪儿能不去看看?”好在考完这科历史就完事了,成绩问题就留到一个月以后再担心吧。
    “噔噔!”一没留神,监考老师已经走到身旁,用手指敲敲韩木的书桌:“专心点,高考还东张西望!”
    “妈!这儿呢!走,回家吧!”韩木刚一出考场就瞅准了妈妈的身影,立马挤出人群,抢过妈妈手中的自行车来推。妈从手腕上解下一条湿手巾,不由分说地给韩木擦着额头:“瞧给我儿子给热的!快回家吧,你爸炖了绿豆汤在家给你冰着呢。”
    韩木载着后座的妈妈一路东串西窜,惊得妈连声喊“慢点,我的儿呦”。
    “怕什么,等我挣钱了,咱家也来辆桑塔纳,比这快多了,到时候您叫这么几声的工夫就开回家喽!”
    娘儿俩刚一拐进大院,遥遥已经看见围在家门口叽叽喳喳的人群。“嫂子,你还不知道哪?公 安 局来了一大帮人把大哥铐走了。你说这事儿闹的,大哥这是犯什么事儿了?”邻居阿姨率领一群居委会的小脚老太婆看见他们回来,赶紧围了过来,娘儿俩这才知道韩木爸已经被送进了拘留所。
    高考后的暑假,并没有韩木想象得那样惬意。爸一走,这个家就失去了顶梁柱。妈最伤心,姐最内疚,韩木变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却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一家人东奔西走,又是请律师又是托人打点,工薪家庭哪儿禁得起这么折腾,撑不了多久妈就被迫伸手管亲戚朋友借钱了,这么个无底洞,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就算至亲也是退避三舍。
    “这案子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蓄意杀人,又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我也只能试试看,估计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死 缓,毕竟是三条人命。”斯斯文文的律师收起钱来不含糊,说出话来却是一点希望不给家属留。
    韩木冲过去一把掀了律师的办公桌:“你 他 妈 的还是不是律师!我爸没杀人!你要我说几次!”
    “把他们给我轰出去!”律师冲着赶过来的保安干吼。“臭小子还撒野?你爸自己都认了,回去问问去吧你!”
    没过两天,家里使的钱终于有了效果,警方破例允许家属见面。妈和姐姐去之前,给爸带了一只炖肘子,半锅鸡汤,娘儿俩又凑在一块挑了几张韩木姐弟的照片和一张全家福,给爸带去也算是有个念想。
   韩木没去,不管妈怎么哭着求他都不去,他不相信爸就这么没种,竟然会屈打成招;他更不愿意相信没有屈打成招这回事,也许根本就是伏法认罪。
    妈和姐回来的时候明显卸去了不少沉重。爸说监狱里的人对他都挺好,也没分配什么重活,提审的时候检察官说犯人态度好这案子还有希望从轻判。
    谁知道探监回来第二天就传来消息:韩木他爸劳动时不慎被工地掉下来的砖头砸死了,让家属尽快去认领遗物和尸体。
    韩木妈当天就疯了。韩木和姐姐却无暇照管,把妈交给了邻居看管,匆忙到看守所签字认领,就这么几个小时的空当,妈就趁上厕所的空当跑了出去。
    看守所说韩木爸已经签署了遗体***,尸体不能领走,看一眼就得了。韩木没让姐进去,自己一个人站在爸的尸体旁,想着尸床上的那个物体怎么可能是爸,爸怎么会有那样灰白惨淡的手,爸的脑袋怎么会被砸得血肉模糊,爸高大的身体怎么会变得这么小?
   没有尸骨和骨灰,没有妈妈,爸的葬礼也不过是亲戚朋友来家里坐坐。韩木的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却没有人为他庆贺。姐姐跟单位请了长假,专心一意的找妈妈。姐说当时要是自己留在家里看着妈就好了,韩木说应该是我留下,这样的争执天天提起。姐弟俩轮班,天还没亮就出门贴寻人启事,收容所、垃圾站,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是杳无音信。
    眼看妈妈失踪已近两周,邻居们在背后开始议论她的死活。毕竟跑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一个疯女人在外面无依无靠又能活多久?
    这天轮到韩木在家等***,却听到居委会大妈在外面喊:“韩木!快去看看吧,你妈回来了!”
    等韩木冲出去的时候,院门口已经停住了一群路人。妈就在路人的目光下嘿嘿的傻笑,拉住个人就问“我儿子呢”、“我闺女呢”。人们都笑着躲开也不说话,只有几个野惯了的小屁孩儿边追边呼朋唤友:“快来看哎!女疯子不要脸,没穿衣服哦!”
    韩木双眼模糊得看不清周围的是非,哭着扯下衬衫给一丝不挂的妈裹上:“妈,我在这儿呢!走!咱们回家了!”
    妈回家还不到一个礼拜就自杀了,趁姐姐困乏难当一时睡着的时候一头撞在客厅的墙上,死状和韩木爸何其相似。
    姐弟俩把妈的骨灰盒送到了八宝山,回家后却看见一个老头正坐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你们是韩先奇的子女吧?”老头问。
    韩木和姐姐对望了一眼,犹豫地点点头。
    “我是祁城看守所的,韩先奇去世的时候我正好当班。有点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你们,犹豫了好久也没敢来。前天我也退休了,这事儿要是不了我退的也不踏实——这是你们的吧?”说着老头递过来一个信封。
    韩木和姐姐拆开一看,却是几张揉烂了的照片,仔细一看竟是韩木姐姐的照片,正是爸临死前探监那次送过去的。
    “唉,怎么说呢,韩先奇在我们看守所里混得不太好,性格太犟。那里面都是些流氓地痞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你爸和他们不是一类!说起来杀人犯是要带手铐脚链的,你爸没带两天我就给摘了,他这种人不会给我们惹事。可那帮混混儿们怕过谁啊,我们就算尽量照看着也难保你爸没受罪。那天探监回来你们是不是把这几张照片给他带进去了?肯定是他自己看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混混儿瞧见了,抢了过来就满屋子传。那些人嘴里能有什么好话,看上面的姑娘长得俊,风言风语的不知道说了什么,你爸就急了,非要把照片抢回来。那号里十几个人揍他一个,有个带链儿的上来就拿手铐砸他脑袋。等我们听见炸号的时候再赶过去,你爸已经不行了......看守所怕担责任,没敢实着报,只说是劳动砌墙的时候出的事故......”
    韩木一听脑子就懵了,等明白过来那老头已经悄悄走了,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刚开始韩木还想举报,无奈没有证据。看守所里的人又守口如瓶,况且当初认领尸体的时候韩木也签了字,如今连尸首都没有了,上哪儿讲理去?
    姐姐千劝万劝,总算是把他送进了大学读书。姐弟俩卖了房子,租了间小平房,平时韩木就住学校,周末的时候回来打地铺。如此过了小半年。
    那年春节,是姐弟俩第一次没有爸妈的春节。姐姐准备了一大桌菜,韩木在一旁打下手,反而笨手笨脚的打了个盘子,姐在一旁看见了连忙接口“阿弥陀佛,岁岁平安”,两个人却是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这又算哪门子岁岁平安。
    姐做的年夜饭跟妈的一个味儿。吃完饭姐弟俩看了会春节晚会,出门放了一挂鞭,暗自祷告把这霉运都崩走了才好。
    大年初一一早,韩木睁眼的时候姐姐已经出门了。家里当初为了爸的官司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了供韩木读完大学,姐没日没夜的工作挣钱,就算节假日也不休息,看来今天也不例外。韩木想起来又是一阵心酸。
    桌上放着一个小信封,看来是姐姐留下的。每个周末韩木回家的时候都是这样,往往一睁眼姐已经不在了,留封信告诉他早点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顺便列个单子提醒他要带到学校的衣物书籍等。虽然每周只能和姐吃一顿晚饭,但姐从不忘用书信的形式暗示他这个家里还有人关心他、想着他。
    韩木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依旧被姐姐叠得乱七八糟:先对折,再把一个窄边折两次弄出一个三角形,最后再把这个三角形折下来。韩木问过姐干嘛要把信这成这样,古里古怪的还不好拆。
    “因为我每次写信的时候你都在地上呼呼大睡啊,这个形状就代表我正在低头看着你呢。”姐这样说。
    这次的信摸上去似乎厚了些,估计姐又加了些新年祝福吧。
    “韩木:
    春天到了,我们的生活也会随之复苏。不管将来出现什么样的转机,我们总要期盼着好日子终究会到来。
    这半年来,我的弟弟长大了,他已经能够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撑起我的天空。我知道他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羽翼保护,更何况,我从来也没有生出强壮到足以保护他的羽翼。
    你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爸根本不会去杀人,也不会进监狱,又是因为我,爸被人打死,死无全尸,还是因为我,妈妈才会自杀。韩木,你信命吗?这就是我的命,注定要孤独一身,否则会害死更多我爱的人。你是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了,我不愿意离开你。但是你不要怪姐,姐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再留在你的身旁。你的姐姐不如你坚强,请你原谅她,请你继续你的坚强。
    这半年来我已经把我的积蓄转到了你的账户,加上卖房的钱,应该足够你读完大学了。之后的路你愿意怎么走都可以,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们争口气。卡和存折就放在壁橱里的第一个抽屉。我走了以后你就把房退了吧,住在学校对你更好。屋子里的东西看着办,愿意卖的就卖了,爸妈的遗物可以寄放在舅舅家。我们不需要那些东西来提醒过去的幸福。
    我会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好好生活,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找我。这只是我的逃避,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谁知道呢?也许我就在你身边不远处,等到我变得和你一样坚强的时候,我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
    ......
    十年过去,信在人非。
    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可以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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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13楼 楼主: 2007-08-04 13:00   9.君欲何求
    苏卿鱼倒也不傻,见韩木楞在那里,就静静的陪他站着。虽然搞不清状况,却也一声不敢出。
    “不好意思,”没过一会,韩木回过神儿来,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过头来解释:“想起爸妈来了。”
    “你没事儿吧?怪我,不该自作主张带你来这儿的。”
    “没事儿,爸妈死得早,这地方跟我有缘,一看见就触景生情了,让你看笑话了。”
    “咳,这叫什么笑话啊,你们男生也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遮遮掩掩的。”苏卿鱼暗暗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对这家伙印象好了点,又撞上这么一幕,差点还以为他神经有问题呢。不过韩木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倒解释了他平时的臭脾气。
    回去的路上苏卿鱼一直没话找话,说完自己说韩木。
   “难怪你去学易,没有些际遇的人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听黑猫说你在旧金山就是一神人......”
    “他的话你也信?就是普通人一个,机缘巧合读过几年古书而已。你说的成老师是这个学校的吗?”韩木轻轻松松就把话题扯回苏卿鱼身上。
    “不是。在网上瞎逛的时候遇见的一神人,什么都懂,特别牛,也是我偶像。跟我特别有缘,说我有慧根,不学点什么就浪费了。我说好啊我就爱算命,要不然就学这个?成老师说这个上来就学命理未免难了点,不如先学相术吧,虽然也是博大精深,但是入门相对简单一些。其实我也就刚学了几个月,成老师说打基础不用学别的,先把《柳庄神相》、《麻衣神相》、《四库相术篇》、《冰鉴》之类的经典读透背熟了再说。真是折磨人啊,好久没这么大段大段的背书了。”
    “就光背书?”
    “哪儿啊,我边背边拿身边的人开刀,都神叨了。这边的中国人还没被我看过的少,大部分同志被我逮着不止一回了,小部分劳苦大众——比如我室友和邻居,一般来说都是三天一小看七天一大看。要不然你想就黑猫那点侦察能力怎么上来就找到我这名人了。”
    韩木哑然失笑:“原来你不是真会啊。”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还是很严肃认真的!”苏卿鱼有点恼。
    “好了好了,开玩笑。”韩木赶紧找台阶下:“这么说你这趟答应和我们一块走就是为了找你姑姑喽?”
    “是啊,稍微有点线索,不过不是很确定。”苏卿鱼没好意思把信纸的事说出来。毕竟这只是无端猜测而已,说不定就是姑姑跟一个朋友学的,要是靠这个找还不得找出几十万“姑姑”来,说出来让人家笑话。
    “这么说线索就在黑猫给你的那颗‘神珠’上了?”韩木趁热打铁。
    “哦,算是吧。说不好。我还准备再研究研究。”
    “怪不得,我听黑猫说那个珠子他管你怎么要你都不还。他宝贝着呢,我要了一个多月他都没给我看过。”
    “不是真的吧!我也就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省得他不说实话。再加上那珠子看上去也挺有意思的。可也不至于宝贝到这个程度啊!我成天带在身上,也没看见神迹啊。”
    苏卿鱼光顾着说,一没注意已经跟着韩木走出了大楼。眼见天色渐渐昏暗。能见度虽然低,苏卿鱼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不是来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绕丢了。
    “别害怕,有我呢。咱们沿着楼边绕,一会就绕到正门了。”韩木义不容辞的在前面带起了路,苏卿鱼难得遇上一个不把她当假小子还颇加照顾的男生,感动得一塌糊涂,二话不说就跟着走。
   谁想到这楼从远处看结构简单,不过是一个七层主建筑加上两翼而已,真走起来却是曲折回旋,东转西弯,而韩木则是驾轻就熟,在各个岔口或转或绕毫不犹豫,还有闲心继续和苏卿鱼“谈心”。
    “告诉你个秘密,”韩木也开始装神秘:“其实我之所以这么情愿的跟着黑猫,也是因为要找一个人。他手上似乎也有我要找的人的线索。”
    “天哪!黑猫这么伟大!简直成了找人专业户了。他知道这事不?”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我很少信任外人。”
    苏卿鱼如此神经大条的人,似乎也听出了化外之音。脑子不受管制,听了竟然想到相声里说的“不是外人,那不就是内人吗”。心里小鹿似的怦怦跳,心想我的春天可算来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研究一下那个珠子,应该有些玄机黑猫还没发现。”韩木主动打破僵局。
    “那也行,等走出去了我就借你看五分钟呗。”苏卿鱼心里早嚷开了“没问题,当然愿意”,说出话来却是狗咬秤砣——嘴硬。
    “只看不给?”
    “只看不给!”
    “那如果......”韩木停住脚步,直勾勾的看着苏卿鱼:“如果我真心想要你的礼物呢?”
    苏卿鱼脸又是刷的一红,心里念叨“镇静镇静”,表面上却是好硬的嘴:“那你先要露几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解开珠子里的迷喽!”说着赶忙率先走开来。
    “说真的?”韩木的声音从后面追来。
    “那当然,小女子一言既出,砸在地上都能落个坑!”
    韩木不再说话,赶上去继续带路。
    “这是楼吗,整个一个八卦阵!”苏卿鱼走了十多分钟,眼见月亮都快爬上来了,还没看见个正门的影儿。
    “你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这个设计师估计有点道行。”
    “别拽了,人一外国友人,跟八卦挂得上什么关系,也就是你......”苏卿鱼的后半句话愣是给吓得硬吞了回去。
    原来二人走出狭窄小道,视线突然开阔起来,竟是好大一片坟地跃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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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14楼 楼主: 2007-08-04 13:01   10.荒山坟场
    
    “天哪,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苏卿鱼望着光秃秃露着黄土的坟场,以及山坡上下数不胜数的灰白色墓碑,声儿都虚了。从小长在城市里,就没见过真正的墓。到了这个倒霉国家虽说墓地常常就在居民区附近,但也修得是鸟语花香,不尽养眼,哪儿见过这么赤裸裸的。偏偏又是月黑风高,边儿上还跟着一个就算心灵美但却长相惊险的韩木同志,苏卿鱼算是彻底绝望了。
    “嚯,好大一片坟场,至少得有上千个碑吧?”
    “1964个,男1117,女847。”苏卿鱼很是无奈。
    韩木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么清楚?”
    “别忘了咱是干什么的,研究这精神病院都快成了我第二专业了。我也是倒霉催的,没事儿闲得看那些东西干什么,这下倒好,真给招来了。你看的福克斯纪录片里没这段?”
    原来这片公墓里葬的都是死在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按照美国那个时候的规定,没人领的尸体都葬在这儿了。一百多年下来就攒了这么多,占了三片墓地。大家待遇相当,一模一样的灰白墓碑,一模一样的字体,小小的隐藏在墓碑下方。其实苏卿鱼报的数只是有编号的,并不准确。除了精神病人以外,还有不少用来作解剖实验用的遗体也葬在这里,总共分成了三个地方,现在他们所在的墓地容积率应该也就是700来个。
    “这些墓碑上怎么没有名字?”韩木胆儿大,已经走到了一块墓碑前参观学习去了。
    “所有埋在这里的病人都只有一个编号刻在碑上,也就是他们住院时的编号。至于名字,只要对应医院保留下来的病例就可以了,只不过第一到第六十三号的资料丢失了,所以是谁埋在那里,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苏卿鱼正要继续讲,却看见韩木已经朝环绕坟场的小树林里走去了。
   苏卿鱼心里骂着“死韩木”,却还是得赶紧跟上。小树林的边缘离他们的所在位置其实并不远,但远远看去却是树影婆娑,颇为阴森,偶尔一阵小风吹过,叶梢走哨,惊得人不知道是该快跑过去,还是立住不动。
    “看来这些就是一到六十三了。”韩木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吓得苏卿鱼嗓子里不自觉地挤出一声“吱”。果然,小树林本来在平地上,此处地势突然低了一米左右,好像小悬崖一样;“悬崖”底下虽然还是树林,却隐隐约约的藏着数十个墓碑,细一端详,最近的一个编号11,旁边的那个则是12, 看来以此类推,这数十个再也找不到名字的死者就静静的躺在这片树林里。
   苏卿鱼略一推想,因为收院患者都是男女分别编号,从1开始编下去,这些应该是最早在医院里去世的患者。可能数年之后医院决定扩大坟场范围,所以改在新开辟的坟地上埋葬死者,而这里,则变成了守护树林的一部分。
   当然,苏卿鱼目前最愿意想到的就是这种推测,如果真往邪了来,联想出个把鬼故事不成问题。比如说此地闹鬼不宜再葬啦,蹦出了两个吸血鬼专咬死尸所以把墓地迁远点饿死他们啦之类的。
    “知道这是什么树吗?”韩木轻拂着身旁的树干,自问自答道:“估计你也不知道,这是中国北方常见的槐树。槐树的故事听过吧?”
    “切,有什么新鲜,北美物种本来就和中国北方很像嘛,估计都是当时还有冰川季大陆桥的时候老祖宗从白令海峡带过来的......”苏卿鱼还想继续显摆她的地理知识,已经被韩木不客气地打断。
    “亏你还说自己爱好研究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木鬼为槐,槐最养阴,槐树下面修坟,不出厉鬼也养僵尸啊。”
    那边苏卿鱼已经吓得没了声,不自觉地一个劲儿往韩木身边蹭。
    “知道其他两个坟场在什么位置吗?给我画画看。”
    苏卿鱼连忙以指作笔按记忆在土地上画了起来。这医院的建筑造型极为对称,虽然楼宇繁多但左右和谐,略呈凹字形,三个坟场都在楼群后面,左中右各一,坟场外是一片小树林,树林外有一条两米来宽的小溪,绕个半圆把树林和坟场都包在里面,所有这些构成了一个四层的同心半圆。
    韩木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说:“看来让你说着了,咱们是掉进阵里了。风水一系,不分哪一派,都讲究阴阳调和,所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阳抱阴则吉,阴抱阳则凶。当然还有别的玄机,但就算是不懂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个设计一层比一层阴,反而是人住的阳地被包在了最里面。再加上遍植槐树之地汇聚冤魂百年有余,近几十年又少阳气压制,虽然怪力乱神不可乱语,但此地不可久留。”
  好在苏卿鱼这几个月背古文打下不错的基础,韩木这番话倒也算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想光知道有什么用,要赶紧把姑娘我带出去才算本事啊。
    “没办法,摆个阵吧。”韩木随手拂掉苏卿鱼画的地形图,抬眼东张西望了一番,又掏出一个小可握于掌心的精致黄铜罗盘,左走右退,鼓捣了半天才蹲下来开始画些苏卿鱼看不懂的鬼符。
    “不至于吧老大,我看人家鬼片里有罗盘就够了,你测出生门来咱们照着走不就行了,还用排阵?”  
    “所谓八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时空合一,光测出空间没用,还要配合好时机。如果天时地利不合,那就要靠奇门遁甲之术来协调。听过鬼打墙吧,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否则你想咱们是怎么走进来的?”韩木边给苏卿鱼进行普法教育,边指挥她搬石块摆阵型。
    “这些死石头摆来摆去有什么用!又不会动!别欺负我不懂,诸葛亮先天八卦阵那用的都是活兵,会反抗会动的!不会动的阵怎么能困住人!”苏卿鱼被指使参加义务劳动,却看韩木在一边干站着,满心的不情愿。
    “哼!不会摆的当然不行。”韩木一脸不屑:“听说过诸葛八卦村吗?诸葛亮的后人现在就住在那儿,整个村落按九宫八卦图建造,摆的是最简单通俗的阵法,抗日那会儿日本鬼子在附近走了几圈愣是没发现它。可见死阵比活阵还灵验。”
    被普及了一会,苏卿鱼倒真是有些服了。没想到韩木利用树木、墓碑和石块摆出的所谓“阵型”,竟然有那么大道理在里面,随便一个角落就能让他讲出一大套似懂非懂的东西来,还什么休门生门、死门杜门的,虽说听了个稀里糊涂,倒也不像瞎说八道。
    “好了,差不多了,歇歇吧。”韩木找了个苏卿鱼刚堆出来的土堆坐下。“既然你都承认我有点本事了,就拿来吧。”
    “什么?”苏卿鱼装傻。
    “你自己说的,看我有道行就把那珠子送给我啊?”
    苏卿鱼嘴上不饶人,手早就探到书包里去摸出了那个被黑猫当宝贝的珠子来。“喏,给你喽。切!小气!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嘛!”其实她也不是特在乎这珠子。
    韩木接过,略瞧瞧就塞进了衣兜里:“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不要日后后悔噢。”
    “切,谁像你这么小气!都说了本姑娘一言既出......”
    “好了,歇够了,走吧!”韩木站起身:“你先来,从这里进,第一脚踩在这个方位,后脚跟上踏住这里,然后跨一大步到这个石堆边上来,走完这三步后面就好办了。”
    “凭什么我先走?你不是挺爱带路吗?怎么,对自己的阵型没信心了?”
    “看来对你的教育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此阵抑阴显阳,走三阴经九阳穴,阴应先走,这样才可以压住阴气,如果队形以女子收尾,那岂不是把这阵的功能颠倒了过来?你是不是真想请出几个鬼来?”
    苏卿鱼一听这话,不敢耽搁,赶紧上路,第一步已经踏上了韩木所指的方位上。正在迈出第二步之际,却听韩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要知道,我不喜欢陌生人指责我的父母。”
    苏卿鱼正专心致志的找寻方位,也没工夫理会他:“谁指责你父母了,也就你提了一句,我可是连半个字都没提。唉别捣乱,出去再说!”
    “还有,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保证让你美梦成真。”
    苏卿鱼听到“成真”两个字的时候,一个大跨步已经踩在了第三个方位上。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我的妈呀,可算走对了,紧张死我了!韩木,快跟上!”
    背后却没有动静传来,待苏卿鱼转身再唤,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小树林,四周尽是歪歪倒倒的墓碑和没边没际的黄土地,原来已经站在乱坟场的正中央。
    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韩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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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你我都是网里的鱼,游来游去匆匆而过的客。 15楼 楼主: 2007-08-04 13:02   11.一日三劫  
    苏卿鱼又喊了两声,不但无人应答,反而惊了远处小树林里的几只宿鸟,一时阴风凄凄,唬得她赶紧住了声,不敢再出半个音儿。
    此处非久留之地,再等下去韩木也不见得会来。苏卿鱼开始觉得这个“阵”实在有些邪乎——两人明明已经深入小树林,怎么三步之间竟走到了坟场中央?
   此时不及细考,苏卿鱼深一步浅一步的向远处目所能及处的建筑走去,边走边在心里把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听说过的神都求了一遍,偏偏今天出门忘给手机充电,想求救也无门。
   这一路在一堆年久失修的墓碑中前行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墓碑排列虽乱却规格统一,映着月光,一个个“491”、“532”之类的编号数字被瞧在眼里,连一般坟地里尚存的一点点“人气”也消失殆尽,仿佛鬼域中行。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苏卿鱼蹒蹒跚跚地算是走到了小房子的大门口。抬眼一看,这个建筑应该独立于主建筑群,是后来兴修的。不过也就二层高,占地面积也就一二百平米,风格简单,没有繁复的装饰,方方正正的倒有些像棺材。
   苏卿鱼赶紧提醒自己打住,胡思乱想这个臭毛病老是改不了,要是这么说北京满大街的公寓楼都是棺材房了。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哪个公寓楼像眼前这个这样破败,门廊上土掩灰埋,蛛网能有脸盆大小。
   好在门是虚掩着,苏卿鱼也没想在这半夜三更荒郊野岭找到人求救,只想找个远离坟墓的地方避一避。都这当儿了,谁还有理智去分析应该往哪儿走,苏卿鱼的胆子也就刚好大到走到这个房子里,要想跑出坟场是不可能的了。
    略犹豫了一下,苏卿鱼推开了眼前虚掩的大门,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吱吱哑哑。一看,屋子里倒还干净,四面大窗不少,又加上夜未深,刚升起来不久的月亮把光亮撒进屋子,立时不见了外面坟场的阴森寂静。
   苏卿玉所在之处应是整个建筑的大厅,左右两道楼梯引向楼上的房间,大厅周围一圈小房间各有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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