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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念我自己
导航 日志 [袁铁袁] 穿越人海
2011-03-05 12: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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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I love you, so simple, so true, so painful.
后来铁路才知道,许多的事情,他的人生,兜兜转转,总是回到了这一点,这一点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尾。
他无从逃避,更无从选择。
这是他的十字路口,他不能徘徊不前,可是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去。 零:但你离我而去
You might never be mine, but I’m fine pretending.
五月十六日,星期三,这本是一个寻常的一天,寻常到后来铁路回忆起来的时候,都不能确定那天的天气究竟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天气晴朗吧?因为他分明记得,从他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那一天的阳光,照得远处375的峰顶清晰无比,袁朗带着他的中队,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正朝375跑去。窗外的槐树,一树白花开得正盛,一片清香弥漫在他的办公室。
就是在那一刻,他桌子上的红色***骤然响起。
铁路把袁朗叫到办公室来的时候,袁朗的脸上还都是刚才跑出来的汗水和训练沾的泥水,铁路把自己的毛巾扔给他,袁朗随便接过来,胡乱擦了一把,弄得整张脸像花猫一样,铁路的毛巾就已经脏得一塌糊涂了。
这个人,如今在他的面前,很少站得笔直,不是喜欢靠在门框上,就是拿手撑在椅子背上,不知道他以前在新兵连是怎么混过去的。
铁路看着袁朗额头上被他抹的一道一道的尘土,很想伸手给他擦干净。但是他还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动,开始沉声向他交代任务。
武警某部某中队的三分队在五号地区执行任务,扫除一伙小股的军火贩子,目前已经和总部失去联络十三个小时了。他刚才收到最新的消息,十个小时前三分队大概 是和某个基地的组织遭遇上了,队员伤亡数量不明。但是那伙匪徒肯定手里握有人质,因为他们曾经有接洽的意愿,想用俘虏换出他们组织被关押在监狱的两个小头 目。
这伙匪徒不是那种普通的军火贩子,他们有精良的装备,人员也都受过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很多是雇佣兵,更有受到某大国资助的所谓的独立战士。他们在边境地区一定是有一个秘密基地,贮备军火装备,然后再辗转运到内地去散发。
八个小时前,武警某部收到一个极为短促的信号,里面只有一个经纬坐标,然后就再也接收不到了。经过初步的侦查,这可能就是那个秘密基地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哪个被俘的战士冒死发出来的。
所以,现在交给A大队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秘密军火集散基地,探明是否有幸存者,解救人质,以及摧毁这个基地。
铁路看着袁朗说:“我准备派你的中队,去完成这个任务,其他的人员、装备全大队尽你挑,有没有问题?”
袁朗少见地一下立正,说:“保证完成任务。”
铁路站起身来,看着袁朗脸上一道一道没有擦干净的泥水,摆了摆手说:“直升机2:00出发,你去吧。”
袁朗冲他一笑,顺手把铁路桌上摆的烟摸在手里,说:“铁大,你就不再嘱咐我两句 了?”
铁路背着手,说:“你还想我嘱咐你什么?记着,烟要少抽。”
袁朗出了铁路的办公室,就一头扎在战情分析室里,看这次任务的各种资料,制定作战计划,包括几条不同的前进路线和撤退路线。
屋子里面早已经是烟气弥漫,从铁路那里顺来的烟都抽完了,袁朗把烟盒攥在手心里捏扁。
门开了,铁路走了进来,看见满屋的烟,皱了皱眉,把窗户全都打开。
清凉的风带着槐花的清香,从外面吹进来,袁朗从一大堆的卫星图片上抬起头来,对着铁路笑:“大队长,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追债也没有这么紧的?离2:00还早呢吧?”
铁路把一个饭盒放到他面前,说:“吃饭,吃了饭继续。”
袁朗听话地打开饭盒,看着菜小声嘟囔了一句:“又给我打西兰花,说了多少遍都不记得,这人一上了年纪,记性就这么差。”他把菜花扒拉到一边,开始吃下面藏着的红烧排骨。
铁路拿着袁朗的勺子把菜花重新扒拉到饭上,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说:“少罗嗦,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袁朗叼着一块西兰花,抬头看了铁路一眼,像个正在吃食的猫。铁路彷佛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兵,拿着一杆八一杠死死地瞄着他,满脸是一本正经的严肃,只有眼睛里有一丝带着狡猾的笑意。
他的手在袁朗的头上停留的时间略微长了一点,袁朗短短的头发有点扎手。
袁朗无言地嚼着西兰花,继续看眼前的卫星图片。铁路从自己的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支香烟,放在袁朗面前说 :“最后一支。”
后来铁路看着袁朗冲他敬礼,转过身去,带着他那群全副武装的兵们,排队上了武直,飞走了。袁朗上飞机前,回头和他说了句唇语,可铁路并没有看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铁路在那一刻,忽然很想和袁朗再说一句话,或者是去拍拍他的肩膀,再次告诉他要小心点,
直升飞机渐渐飞远了,变成了天上的一个黑点。
那一天铁路带着二队长张苏北一起到军区去开会,和其他几位老大争装备,争经费,争兵源,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点心神不定的感觉,甚至喝口茶抽支烟都能被呛到。
那个夜晚,月亮上带着点暗红色的血晕,不知道在预示着什么。
铁路是在第三天吃晚饭的时候的接到***的,那时候,距离袁朗他们离开,不过才不到五十个小时。
铁路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时,走廊里横七竖八的都是人。齐桓本来沉默地坐在长椅上,右手抱着自己受了伤的左臂,低着头一言不发。听见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眼睛好像在发呆。
一见到铁路,齐桓再也绷不住了,拉着他的手就嚎啕大哭起来。铁路抱着齐桓,听他断断续续地和他说基地下面有秘密通道,是个小型兵器加工厂,而他们遇到了伏击……
铁路像一个父亲一样抚摸着齐桓的头说:“没事,你能活着回来就好。”
齐桓听了更是哭得泣不成声:“我没有保护好队长,还有我的队友们,大队长,你处置我吧!”
铁路拍着他的头说:“齐桓,你的队长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你要替他撑起来。”
齐桓的失声哭泣终于慢慢变成了呜咽。
“他们……在哪里?”
铁路沿着走廊慢慢走下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才能保持自己脚步的平稳。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那个支离破碎的三中队,都在看着他,所以他也要替他们撑下去。
吴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脸色青灰,依然没有脱离危险;刘波和马健仍然在抢救中,生死未明;连虎小腿粉碎性骨折,怕是保不住了,目前还没有醒过来。
铁路在观察室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向走廊更深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他站在那扇门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推开了门。
大大的房间里停着五张床,白被单从头盖到脚。成才,许三多,薛刚,罗春和……袁朗。
铁路摘下自己的帽子,看着蒙在被单里他的几个兵,第一次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过他不管现在做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铁路掀开最里面那张床上的白被单,就再一次见到袁朗。他的致命伤是在后背,只有一***,弹孔很小。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态安详,因为血都流干了,脸色白得几 乎透明,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的额头有一小片黑色的焦痕,很像几天前铁路没有给他擦掉的泥水。铁路伸出手去,试图给他擦掉,一碰到额头才觉得,手下的皮肤是 那么冰凉。他的手指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马上缩了回来。
这一定是个拙劣的玩笑,袁朗好像随时都会睁开眼睛,说铁大你被A了。铁路甚至把手放在他的脖颈处试着,没有一点温度,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袁朗躺着那里,表面完好,但是就像一件冰冷的家具,再没有体温,没有心跳,再不会和他说话,不会偷他的烟了。
忽然之间,袁朗上飞机前的那个唇语清清楚楚出现在他眼前,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现在,他静静地躺在这里,终于回来了。
铁路不知不觉中紧紧地闭上了眼,直到他的双手传来一阵麻木的钝痛,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两只手死死地攥住了袁朗的手腕,平时这么大的劲一定会把他的手腕都捏青了,可是现在他的皮肤还是一片冰冷苍白。
这是他带出来的,最得意的,最聪明睿智的手下,正处于一个职业军人最好的年龄,体力和智力都在巅峰,本应该有一个无比灿烂的人生。这么多年他一直追随着他,一直在他的身边默默地等着;而他也看着他一点点退去青涩,一点点变得大气圆融。
虽然铁路平日里从容淡定,可是一旦和这个人搭上关系,内心所有的冷静就会被瓦解得一丝不存,只剩下外面一个脆弱的壳子。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凭着这个脆弱的壳子,一直维持着两个人之间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
他的心思铁路如何不明白?可是自己早就已经决心要做一个好的观众,在场外给他加油打气,默默地注视,看着他怎样一步步走到最好,走到自己望尘莫及的地步,怎样得到该他得到的幸福美满。
可是如今,自己竟然连一个观众都不能做了。
铁路只觉得双手的麻木缓缓地蔓延,一直爬满了他的全身。
后面的几天,他就是在这样的麻木之中支撑着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无数的报告和总结,抚慰重创的三中队,关切还在医院里的几个伤员,安排牺牲同志的后事。
追悼会上,袁朗穿着整齐的军服,他额头上的那片焦痕被军帽挡住了,而且脸上化了妆,仪容非常干净安详,甚至看起来很英俊。他的两旁静静地躺着他的几个兵,沉痛的哀乐调子是那么的刺耳,环绕在周围的鲜花徒然怒放却没有一点生机。
整个大队的人几乎都哭了,三中队剩下的队员们更是哭得死去活来。铁路却觉得那个静静地躺在花丛里的人,根本不是袁朗。他的袁朗很少会这样安静,总是时不时挤眉弄眼,露出个坏笑来,眼睛里总是有那样飞扬的光彩。这样安静平和的袁朗让他感到极度的不真实。
铁路挺到了最后,一直都没有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最后那面鲜红的旗子把袁朗的脸盖上的时候,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眼前有片刻真空一样的黑暗,随后很久很久都忘了还要呼吸。
葬礼之后,铁路还是像以前一样,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做一群老A们的头子,运筹帷幄,把底下那一群各有神通的老A们管得服服帖帖的。
不过他自己知道得很清楚,他再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表面上或许看不出来,内心却像一栋着过火的房子,火虽然已经扑灭,然而能烧的东西都烧光了,如今到处都是一片焦黑的残垣,碰到哪里都是钻心的痛楚。
直到一天下午,他的政委老赵踱进他的办公室,给他送来一封信,轻声叹息说:“老铁,你也不要总这么绷着啦,有的时候,能哭一下也好。”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信是封口的,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铁路”,是袁朗那略显凌乱的笔迹。铁路把那封信折了一下,放在自己常服的口袋里,依然照常工作。虽然有的时候,手指会去口袋里碰一下,好像在确定那封信仍然还在那里,没有拆开。
一直到深夜,当他再也找不出要做的工作的时候,他才慢慢地拿出那封信。他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吸完,然后打开了信封。
袁朗写字总是好像在赶时间,每一行写到最后笔画就统统连在一起,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这个臭小子,连写个遗书都这么赶,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
“铁路,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三中队大多人的心愿终于实现了,那个成天祸害他们的烂人,终于离开这个世界,去祸害其他的鬼去了。
你和我说过,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做老A就要甘心藏着掖着,没有功德圆满,没有一步登天。这一点,我做得很不好,我太贪心,可是我也不想改。
你从来只想当我的队长,不过都没有关系,我自己骗自己也玩得很快乐。
反正这辈子,能进A大队,能当你的兵,甚至曾经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我值了。
看看,我还是这么急性子,你白教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有效果,失望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你以前在烈士陵园教给我的诗,我还记得,现在再念一遍给你听吧。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走了以后,你的烟一个人抽得完吗?
x年x月x日”
铁路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搐地疼,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伏在自己的桌子上,浑身颤抖。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一切的一切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铁路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样的悲痛,这样的懊悔,如果真的可以一切重来,那么他就……
“你就怎么样?”有人在笑,那笑声和袁朗一模一样。
铁路猛地抬头,他看见一个人,他靠在铁路办公室的门口的姿势,和袁朗也是一样的,看到那个人影,铁路有瞬间的失神。那个人身穿着一身沙漠迷彩,个子高高的 像是齐桓,脸上的神情像是吴哲,一笑嘴边有两个酒窝,牙齿洁白像是许三多。他手里提着一支88狙击步,腰里别着92式手***,问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铁路在瞬间把自己心情收拾得很好,他握住抽屉里自己的配***,问:“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那个人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铁路看了喉咙酸得发紧,“重要的是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铁路有点奇怪,自己居然没有把这个陌生的,半夜三更出现在他办公室的,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兵抓起来,还在和他谈话,是不是和他说话让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自己还真是个鸵鸟啊。
“你想要什么?”那个人凑近了过来,“你想一切都变回到以前的样子,你觉得这样你就能改变现在的这个结果吗,铁路?”
铁路看着这个人,就像看着个疯子一样,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还陪着他一起疯。这个兵混过了老A一道道森严的岗哨,这个兵知道他的名字,这个兵不是任何一个他以前见过的人,这个兵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兵似乎知道他心里最深处的渴望。
铁路很镇定地打开自己手***上的保险,举***对着他的头说:“废他妈的什么话,如果真能回到以前,我当然可以。”
那个人居然笑了,笑容还是和袁朗一模一样,他点着头说:“好吧,就如你所愿。”
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一切就像装进了一个万花筒,无数声音影像一起混乱地旋转起来了。 : 说句实话,我很后悔揭这个悬赏,或者说很后悔我变态的脑子居然会做梦梦到这样一个情节。因为铁路实在是太难写了。他是妖孽老A的头子,A人的祖宗,强大到 队长和他一比,就变成了天真纯良的人物。你们能想象出来他的内心活动吗?我实在是把握不定,人物走形得厉害啊(尤其还是这么狗血的情节,sigh)。
可是现在,现把这情节改成是袁哲,也来不及了啊,所以还是咬牙顶上吧。
正所谓:“铁大的心事你别猜,(别猜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明白),不知道他为什么掉眼泪(掉眼泪),也不知他为什么笑开怀(笑开怀)”
铁大你会掉眼泪吗?看队长的遗书你都哭不出来?我对你是十分地无语。
壹:我依然爱着你
You are my weakest point, you make me vulnerable, you are my dark little secret all because I love you.
铁路在一片阳光里睁开眼睛,就觉得有什么事情非常非常地不对劲了。
因为就是刹那之前,不还是半夜三更吗,他拿着袁朗的遗书悲恸到不能自已。好像有个奇怪的兵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难道那一切都是一个梦不成?
铁路上一次好好睡觉大概还是袁朗出任务之前吧,难道自己就这样坐在办公室睡了一夜而没有知觉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手里还握着自己的配***,保险依然是打开的,难道自己梦见那个奇怪的兵,还真的把***拿出来对着门口不成?
他关上了***的保险,把手***放回到抽屉里。
铁路发呆地掠过墙上的电子日历,今天是五月十六日,星期三,好像外面是个好天气。
窗外依旧传来槐花的清香,灿烂的阳光把远处375的峰顶照得清晰无比。楼下袁朗带着他的三中队,整整齐齐地排着队,正朝基地大门跑去……
五月十六日!三中队!!袁朗!!!!
铁路一下跳起来,冲到自己的窗前,他把窗户推开,力气大得几乎把玻璃撞碎。没错,袁朗和他的三中队,正在武装越野,这是他们早晨的常规科目,一个星期至少三次。
铁路大声叫他的通讯员:“小唐,唐卫强!”
小唐“嗖”地一声从外面跑了进来,在他桌前立正,看见铁路面色他一愣,问:“大队长,你没事吧?”
铁路顾不上别的,说:“你叫三中队紧急集合,叫袁……叫他们队长现在就到我办公室来。”
小唐很少见到一贯镇定的铁路这个样子和他说话,敬了个礼就往外面跑,连门都顾不上关,边跑还边嘟囔:“袁队长,你又闯什么祸了,大队长脸都变成这色了?”
铁路只觉得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呼吸困难,眼前金花乱冒,他闭上眼睛坐在办公桌前,深呼吸,努力地平复着自己。
睁开眼,仔细看墙上的电子日历,清清楚楚的“5月16日”“星期三”!他打开自己的计算机,等待着操作系统慢慢启动,点开右下角的日期,“5月16日”!
他又想去看桌上***的液晶显示,这个时候,他桌子上的红色***忽然响了。铁路连忙接起,果然如他所料,是军区参谋部的***,来给他们安排任务了。
武警某部某中队的三分队在五号地区执行任务,扫除一伙小股的军火贩子,目前已经和总部失去联络十三个小时了……一切细节都是一样的,秘密基地,失踪的战士,人质,捣毁军火集散地,直升飞机下午2:00出发……
难道所有他以为真实发生过的一切,这些伤亡和悲痛,都不过是他做的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可是这一字不差的任务,他又是怎么提前在梦里知道的?如果这些不是 梦境,那又该怎么解释?难道他真的坐着时空机器回到了从前,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今天到底是几号?袁朗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铁路只觉得脑子里面乱成了一 团,头痛欲裂,直叫他没有办法思考。
一片浑浑噩噩当中,他听见有人把半开的门推开,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报告,铁大你找我?”
铁路猛地抬头,就又看见了袁朗,还没有死的,活生生的袁朗。铁路觉得眼前的一切在刹那间变得模糊,却又在一片模糊中重新变得清晰无比。
这几天以来他感觉到的一切,那些悲伤,愤怒,恐惧,遗憾,懊悔,还有所有他一直掩盖着的,压抑着的,或者是刻意遗忘的东西,好像都在等这样一个瞬间,就是在等着这个小混蛋走进他办公室的这一个瞬间,一下全部爆发了出来。
天旋地转。
袁朗喊了一声“铁大”,冲过来把铁路扶住,一个劲儿地问:“铁大你怎么了?铁路!”
铁路紧紧抓住袁朗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袁朗疼得直吸气,但是铁路今天的举动太过奇特,他不敢出声,只能忍着。
不一会小唐的声音也加了进来,和袁朗一起在他耳边聒噪。
铁路略微有点摇晃地站直了身体,松开袁朗,对他们两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小唐,去把二中队长叫来。袁朗,你在这站好。”
小唐小心翼翼地看看铁路,又看看袁朗,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铁路扫了一眼,立刻转身出去叫二中队长去了。
袁朗站在铁路的桌子前,目光里全是关切:“铁大,我犯了什么事儿你一会再罚好不好,我先送你到医务室去。”
铁路看着袁朗,彷佛正在做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失去他的感觉依然痛切刻骨,如今人在眼前,总是觉得精神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此时是真是幻。
袁朗被铁路那陌生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慑于铁路平时的威严,又不敢说话,其苦万状。
二中队长张苏北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向铁路报告以后,小声问袁朗:“老三,你又怎么了,铁大怎么都气成这样了?”
袁朗也小声说:“大早晨起来,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呢,这回真的不是我,不A你。”
铁路听着面前的这两个说话,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好像有个小钻头在拼命地钻。自己这个状态实在是不行的。
张苏北也关切的看着铁路,说:“铁大,我看你真的应该去趟医务室。”
铁路在此刻益发痛恨自己所露出来的软弱,他摆了摆手,说:“有个任务下来了。”
张苏北和袁朗立即都收起来那副玩笑的表情,两个人站得笔直。
铁路向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张苏北就抢着说:“铁大,我向你请战,这个任务派我们中队去吧。”
袁朗瞥了张苏北一眼说:“要派也得派个好的去,我要求三中队去完成这个任务,铁大?”
张苏北说:“铁大你偏心三中队,有好的任务全都给老三,我们难道都是后娘养的?”
袁朗笑了:“实力在那里摆着呢,没有办法。再说你演习刚回来两天,不嫌折腾啊?”
铁路打断他们两个继续斗嘴,他看着张苏北说:“张苏北,派你去完成这个任务,其他的人员、装备全大队尽你挑,有没有问题?”
张苏北也一下立正,说:“没有问题。”
“三中队……”铁路本来想说三中队最近受到重创,可是又想到那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他下意识地走到窗口,向楼下望去。
楼下,三中队整齐地站在一起,等待命令。铁路模糊地记得,好像是他刚才让他们紧急集合的。队列里,齐桓,吴哲,成才,许三多,薛刚,连虎,罗春,刘波,马健……每一个人都完好无缺,站在一起像一片葱郁的树林。
张苏北和袁朗交换了个眼色,好像从铁路这不同寻常的举动中感受到,这次任务非同小可。
铁路停顿片刻,说:“三中队这次也一起去,张苏北,你来指挥。我要零伤亡,你一定要把每个人都完好地带回来。”
袁朗急切地说:“铁大,我也要求参加这次任务。”
张苏北笑:“啥任务还要派两个老A中队长?到时候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啊?你老实在家呆着吧。”
铁路回身看他们两个争执了一会,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张苏北,由你带着二队和三队一起协同这次任务。”
他努力想还有什么要嘱咐张苏北的,想上次齐桓和他说的那个任务的细节情况,想他在那黑色的几天里读过的简报。但是此刻脑子里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些非常零落的碎片,还有就是袁朗苍白的了无生气的脸,他额头上的那一小片焦黑,和他后背那个微小的,却是致命的伤口。
铁路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个基地下面,非常可能有地道,里面的人员会比预计的多,所以才派两个中队去,你一定要注意是否有埋伏。具体情况三中队的齐 桓……”他刚想说三中队的齐桓知道所有的细节,又想起来,现在的齐桓对此一无所知,“你和齐桓多讨论一下作战计划。去装备处领III级防弹背心。”
张苏北听见III级防弹背心的时候,咧了下嘴,嘟囔了一声:“不用那个麻烦的劳什子吧,齁沉的。”
袁朗还想争取:“铁大,我的队员还是我带着最好……”
铁路制止了他,说:“我已经决定了。”
张苏北笑着拍拍袁朗的肩膀,说:“老三,别心疼啊,你的菜刀,光电硕士,还有那个塞外的***王,这次都借给哥哥我用一下,我保证一个不少地给你带回来。”
铁路盯着张苏北说:“直升机2:00出发,你一切要小心,去吧。”
张苏北给铁路敬了个漂亮的军礼,说:“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张苏北走出他的办公室,铁路如同刚刚结束五十公里越野,精疲力尽,他缓缓坐到椅子上,身体佝偻起来,感到一阵阵眩晕。
袁朗的声音从一片眩晕中传过来:“你头又疼了?”
铁路苦笑了一下,捂着自己的心口,说:“哪里都疼。”
袁朗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问:“是因为这次任务?”
铁路抬着头看着他:“真的不是。”
袁朗似乎松了口气,又问:“你到底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
铁路叹息说:“一天都没有。”他没有撒谎,因为叫他崩溃的那几个黑色的日子,如今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袁朗轻轻扶起他,几乎是半抱着把铁路弄到了沙发上坐好,说:“叫我来到底什么事?我没犯什么事啊,现在可以说了吗?要不整个大队都知道我把大队长气得要住院了。”
铁路看着袁朗近在咫尺,心里一片酸痛,也不知道是悲是喜,他淡淡地说:“一会我去开会,你帮我把报告写完。”
袁朗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仍然有点疑惑,但是他还是转身坐到铁路的计算机前,点开他的文件,开始打字。
铁路感觉头痛欲裂,他的胃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好好进食而绞着疼在一起,他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安睡是什么时候,他感到有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疲倦,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样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大睡三天不醒……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休息吃饭都可以等,他有些虚弱地靠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袁朗替他写报告,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袁朗写了一会报告,转过头来,眼神清亮无比:“这么喜欢看,我可以送你张照片。”
铁路觉得以前那个可以保持两人距离的脆弱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土崩瓦解,再也无法复原了。算了,就这样吧,他不想再抗拒了。
铁路冲着袁朗疲倦地微笑,说:“好。”
袁朗的眼睛一下睁得很大,他犹豫地叫:“铁路……”
铁路鼻子一阵酸楚,他闭上了眼睛:“快写你的报告。”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又响起袁朗敲打键盘的声音。
下午2:00,铁路目送张苏北向他敬礼,转过身去,带着二中队和三中队全副武装的兵们,排队上了武直,飞走了,变成了天上的一个黑点。袁朗就站在他的身后,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兵们。
送走了张苏北,铁路带着袁朗去军区开会。
袁朗自动坐到前座去开车,他回头和铁路说:“你睡一下吧,快到了我叫你。”
铁路坐在后座上,看着袁朗的背影,忽然之间想起他后背的伤口,只觉得心口又是一阵疼痛。他把手放在袁朗的肩膀上,轻轻的叫:“袁朗。”声音喑哑得都不像是自己。
袁朗好像全身都僵硬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头。铁路的手紧了一下,说:“好好开车。”
手却放在那里,一直没有拿开。
那一天下午,铁路坐在旁边,看着袁朗和军区的其他几位老大争装备,争经费,争兵源,和他们争得口干舌燥。杨参谋长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啊,你带的兵挺厉害,我看袁朗这小子将来比你还难对付。”
铁路但笑不语,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张苏北他们。他还是有心神不定的感觉,茶也不想喝,烟也不想抽。只是看见袁朗在身边,心中略微安定一些。
整个下午,袁朗看着他的眼神都含着遮不住的笑意。
那个夜晚,月亮上依旧带着点暗红色的血晕。
铁路疲惫不堪,早早地就被袁朗押着回自己宿舍休息。袁朗拿了从军部带回的文件,坐在他书桌前慢慢看,铁路就在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慢慢睡着了。
半夜醒的时候,他看见袁朗坐在自己的床前的地上,文件散了一腿,头靠在床沿旁睡得正熟。铁路伸出手去摸摸袁朗的头发,心中柔软得不像话。
他把袁朗拍醒,说:“回宿舍去睡。”
袁朗睡眼惺忪地嘟囔道:“走回去就醒透了,还睡什么呀。”
铁路忽然往里面躺了躺,让出半个床来。
袁朗一下就醒透了。他看着那空出来的半张床,目光闪动变幻,不发一言。
铁路叹了口气,翻过身子脸冲着墙,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床微微下陷,袁朗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清淡的气息吹到他的脖子上。袁朗声音轻如羽毛:“铁路……”
铁路把自己的被子搭一半在袁朗的身上,两个人再没有声音,谁也没有动。铁路听着袁朗细细的呼吸声,觉得异常得温暖。 我觉得这一章人物走形得厉害,因为如果有危险的任务,铁大是绝不会留下队长的。可是这又是我的情节需要,我痛苦了很多天,才把这半章写成酱紫。好吧,让我来给自己找点借口。
铁大在这一章的开始,从袁朗牺牲以后,一直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再加上事出诡异,环境突变,对袁朗失而复得,所以心智体力都在一个很糟糕的状态,基本上是心力交瘁的一片昏沉之中。
之所以派两个中队去完成任务,是为了兵力上有优势,因为上一次地下的暗道里有未知数目的敌军,侦查的时候失误,所以三中队才中了埋伏,损失惨重。
至于上来就让小唐去叫二中队长,则是铁大总在心里有印象,三中队已经折损过半,而袁朗已经牺牲了,所以刚开始就没想派三中队。而且对于铁大来说,出任务肯定要有牺牲的,都是他心疼的兵,谁牺牲了都很难受,可是有了任务还是一样要派出去的。
我军白,不知道中队出任务,中队长是不是一定要跟着去。在这里面就假设不用吧。反正这个任务不是二中队长带着二三中队一起去,就是三中队长带着二三中队长一起去。
至于铁大为啥没有派队长去,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但是也不全是私心才扣下队长吧。我总在想,如果铁大知道派队长出去队长一定会死,派张苏北出去,他可能没事,铁大心里也有小魔鬼,他会怎么办?我想这个问题谁也不能解答吧。
所以就酱紫了,大家凑合看吧。 铁路还是在第三天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了***。
铁路带着袁朗风风火火赶到医院的时候,走廊里横七竖八的都是人。
二中队的副队长崔杰坐在长椅上,头上的纱布透着血红。袁朗两步冲到他面前,哑声问:“他们在哪里?”
袁朗顺着走廊跑下去,身形带着点疯狂,铁路只好紧紧地跟着他。
吴哲依旧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脸色青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或者还能不能醒来,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估计已经保不住了;张苏北后背中***,生命垂危,目前还在抢救中,生死未明。
袁朗把脸紧贴在观察室的玻璃上,后背一片僵直。他站了一会,又向走廊更深的地方快步走去。铁路的双腿忽然间没了力气,站在那里,只觉得袁朗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还是那个大大的房间,这次静静躺在白被单下面的是齐桓,许三多和二队的罗江。
铁路走进来的时候,袁朗坐在齐桓和许三多的床前,手抱着头,后背在轻轻颤抖。
铁路把手放在袁朗的肩头,袁朗抬起头来,盯着他,眼睛里没有泪,却有一点陌生的表情,叫铁路浑身冰冷。
后面的几天,袁朗把自己关进办公室,不分白天黑夜地看这次行动的材料,反复推敲作战计划的漏洞,整个屋子烟雾缭绕,一开门就往外冒烟,好像是里面着了火。
他除了必要的公务,一句话都没有和铁路说过。
追悼会上,袁朗无声地流着眼泪,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铁路不知道该怎样和袁朗说话,所以也只好沉默。
直到一天晚上,袁朗拿着一个档案夹,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袁朗的眼睛里还是一直带着那一丝陌生的东西,铁路似乎知道袁朗要和他说什么,他还是他那只天真执拗的小南瓜,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
袁朗把档案夹放在铁路的面前,很平静地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铁路的烟就在他的手边,他却破天荒地连碰都没有碰。
铁路打开档案夹,里面是和这次任务相关的照片和资料,张苏北的作战计划,袁朗的分析报告。他打开文件,一页一页地浏览,实际上在等着袁朗开口。
袁朗并没有叫他等很久:“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你和苏北交代任务的时候特地和他说过,那个基地下面可能有地道,里面的人员会比预计的多,会有埋伏。我反复地读过参谋部给我们的资料,并没有提这些,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到底和我们隐瞒了什么?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同样的情景我已经经过一次了,而那一次,更多的人没能回来,其中也包括你。
铁路没有回答,还是一页一页翻看着文件。好在袁朗也根本没有等待他的***,他既然今天晚上来,就是自己已经有了***。铁路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倾听。
袁朗说:“你那一天举止那么反常,我问过你,你不承认是为了这次任务,可是那又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次任务很危险,会死很多人?”
铁路抬起眼,看着袁朗说:“我们的任务都很危险,任何一个行动都可能死很多人。”
他没有办法告诉他,他那一天的反常不是因为这个危险的任务,而是因为失而复得。他没法告诉他,这一次伤亡的人数还不到上一次的一半。而且……你现在还活着。
铁路不说话,袁朗彷佛更加坐实自己的猜测,他看着铁路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为什么一上来就选二中队,他们刚刚演习回来两天,为什么不是三中队?你能不能给我个理由?”
因为三中队上次才刚受到重创,有近一半的战斗减员。所以我才选择了二中队。
“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袁朗仍然紧逼不放。没错,他把他教得很好,即使对手是自己,他也知道针对弱点,乘胜追击。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比自己更出色,更加难以对付。
袁朗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扔出他的杀手锏。他身体前倾,离铁路那么近,他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来:“告诉我,为什么这次没有派我去?”
铁路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这是一个他没有办法再回避的问题,他沉默良久,才慢慢说:“从我派他们出去以后,一直到刚才,我也在不停地问我自己这个问题。”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袁朗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丝迷惘,袁朗从来没有想到过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铁路的眼睛里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袁朗的脸色似乎在瞬间变得煞白,他闭上眼,笑了,声音却好像呜咽。
铁路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按动打火机,手指颤抖,几次都没有打着火。他想说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他想说这一切就像脱轨的火车,早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可是他的理由是那么苍白,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袁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铁路,目光温柔而充满了渴慕,这样的目光让两个人都痛彻心肺。他慢慢地走过来,离铁路越来越近,直到两个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他的嘴唇轻轻地吻上来,轻得好像蝴蝶扇动的翅膀,在铁路的嘴唇上流连辗转,不忍离去。
铁路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
袁朗的嘴唇冰凉而柔软,铁路明白,这是他们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这样的吻,就像在喝海水,喝得越多,越是干渴,最终只会让人送命。
铁路在这个吻里尝到了诀别的味道。
两个人终于分开的时候,袁朗笑一笑,眼泪就掉了下来。铁路在他的眼睛里再次看到那一丝陌生。如今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阴影,连这个两个人之间的吻,都带上了别人的血腥。
铁路把袁朗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不舍得松开。他想起袁朗在许三多床前颤抖的后背,他想起袁朗告别战友时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他想起袁朗面对着齐桓父母不能对视的眼睛……铁路觉得好像有人把他的心从胸膛里掏了出来,扔在地上使劲地践踏。
袁朗从铁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这次他的眼睛里再没有泪水,全是让他冰凉的陌生东西,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袁朗慢慢地抬手,慢慢地摘下了自己老A的狼头 臂章,动作虽慢,却是绝不犹豫,他把臂章放在铁路的面前,说:“信封里有我的退伍申请,我等着你签字。”说完了转身就走。
铁路一把拉住袁朗,他觉得自己已经要崩溃了:“你不要这样,这是我的过错,我可以调到别的地方去,我可以退伍……你不要这样。”
袁朗看着铁路,柔声说:“铁路,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他挣开铁路的手说,“常相守是个考验,我们已经考输了,请你不要让我再次当上逃兵。”他抬起手,规规矩矩地给铁路敬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军礼,转身出去了。
袁朗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上,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铁路很明白,从今以后,袁朗和他,人生中将再也没有交集。
铁路翻着那个档案夹,看着袁朗略显凌乱的笔迹,每一行到最后字都连在一起,永远像是在赶时间。他仔细读着袁朗写的分析报告,回避着那个最后的时刻。
终于最后一张纸也读完了,档案夹的最下面是个信封,里面装着袁朗的退伍申请。那张纸不再是手写的,仿宋的字体打印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不像是真的。
短短的申请,铁路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写得太使劲,纸都划破了。他感觉像是亲手掐灭了自己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这一个夜晚,有无数的往事掠过,就好像一生一样漫长。
他想起还在老虎团的袁朗,还是他的小南瓜时候的袁朗,刚进了A大队意气风发的袁朗,神采飞扬地削着南瓜的袁朗,进了他的办公室就去摸他烟的袁朗,他的每一 点音容笑貌,喜怒哀乐。他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脚步,默默地期盼;自己一直关注着他的成长,看他怎样走向巅峰。原来他们之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们之间 发生过这么多事,这时要硬生生撕开,才觉得是如此撕心裂肺。
“妈的!”铁路把手里没点燃的烟揉了个稀烂,他把笔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指重重地打在办公桌上,一下就肿了。
妈的!妈的!妈的!
他的手抚过额头,手指上的伤疼得钻心,可是他就像没有感觉到。事情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这就是他的第二次机会吗?
或许,或许当初袁朗就不应该遇到他,或许袁朗就不该进A大队,或许那样他会有个别样的人生……
铁路感觉如困兽。
至少……至少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
“你认为现在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吗?”那个人又出现了,他这次穿了一套丛林迷彩,手里提着一把九五突,靠在铁路办公室的窗户旁边,还是笑嘻嘻地说。
铁路的动作迅如疾风,一下把那个人按在了墙上,手肘压住了他的脖子。致命的部位就在他手指之下,脉搏微微地跳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铁路早就把镇定扔到了一边,他现在浑身散发着吓人的怒火。
“我是你的机会啊。”那个人的表情和声音还是和袁朗玩闹时一样不着调,“他是个天生的军人,现在他退伍了,你真认为他还能好好活?”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推了推铁路压在他脖子上的手,没有推动,他却毫不在乎的说:“你就把它当成个游戏吧?投入其中,看看结果怎么样?”
铁路眼睛一下变成深黑:“这一切对你来说只是个游戏?”他的拇指微微发力……
这个人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你也不想害死你的另一次机会吧?”
“另一次机会?什么?”
他笑了:“你没有读过童话故事吗?故事里的人总是有三次机会的。你就不想再试试吗?”
铁路想着袁朗后背上的弹孔,他想着那个下午袁朗一直含笑的眼睛,他想着袁朗冰凉的嘴唇,他想着袁朗打印得整整齐齐的退伍报告:“我当然想。”
那个人的英文带着美式的口音,说得像吴哲一样:“as you wish.”他又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又陷入一片混乱的光影之中了。 Ps:队长怨念的是,他觉得铁路之所以那一天情绪和举动如此不正常,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任务太危险,派谁去谁基本上就会死。在这种情况下铁大居然没有派三中 队,归根到底的原因,则是因为他自己。队长不是没有觉得铁路反常,也试探地问过,但是因为他那么信任铁大,所以一直并没有疑心。直到看到了悲剧的后果,然 后从铁大那里又得不到***。
正因为亲近,所以不能容忍,正因为信任,所以愈加受伤。
铁大没有和队长解释,因为没有派队长去,他不能完全说没有私心。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没有办法和自己解释。他的解释更多像是借口。(就是我给他找的借口……)
不过我总是想,神智清明的铁大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会怎么做呢,我答不出这个问题。估计还是会把队长派出去的吧。
另外一般的防弹背心是芳纶的,可以抵挡手***的子弹和弹片。但对于步***狙击***,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一打就透。III 级 防弹背心,则可以抵御一些速度不是那么快的步***子弹,但是因为里面有陶瓷或者金属插片,所以重量大,给单兵的机动能力带来影响。(这就是张苏北不喜欢穿那 个的原因)不过防弹背心基本上没啥用,真的打上,子弹穿不出去,人也会骨断筋折而死的。所以不过是个安慰而已。
啊,最让我痛苦的一章,终于努出来了,我尽了力了,我是再也不能了。大家凑合看吧。
贰:我自己问自己 1
The worst battle is between what you know and what you feel.
等周围混乱的光影平息下来的时候,铁路发现他居然身在野外。
耳边是微微掠过的风声,鼻端是草地特有的若有若无的清香。他站在一个小小的树林边上,面前是一片茂盛的草地,现在大概是入秋的时分,天空晴蓝,草色一片金黄,树林的叶子也红黄橙绿,一片斑斓,景色十分好看。
铁路出于长时间的习惯,立即在草丛中找个位置先隐蔽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往周围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显著的参照物,毫无头绪。再看自己,迷彩作训服,85式微冲,打开弹匣,铁路微微松了口气,空包弹头,不是实弹。那就是说,这并不是实战,他胸口带的标志是蓝色的,那么应该是一次演习,他照例是蓝军。
可是红军在哪里呢?
他用手指在自己的喉式通话器上轻轻弹了两下,等了良久也没有得到回答。是通讯静默,还是受到了干扰?反正他和不知道是谁的总部失去联系了。
铁路忽然发现自己的肩章,是一杠三星,上尉?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怪不得后背上觉得轻松很多,因为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受过伤,身手体力也比后来要好上很多。
铁路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没带背囊,85微冲,77式手***,弹药一个基数一发未动,没有那么多补给,那应该自己离蓝军的部队应该不是太远。他又在自己迷彩 服的口袋仔细搜索了一番,没有地图,没有任何可以表明他在什么地方的东西。他隔一段时间就在通话器上弹几下,但是那个通话器,就像个廉价的玩具一样,一点 反应也没有。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铁路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自己的任务该是什么,该向哪个方向走?他是不是应该就躺在这一片金***的长草之中睡上一觉?直到演习结束,或者是他被红军俘虏击毙?
他辨了辨太阳,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铁路小心翼翼地向正北方搜索前进,因为那里的地形,很适合设伏,每走一百步,就拨一下计步器。
走出了一两公里以后,果然,他远远地看见了半埋在地下的一处火力点,这大概是红军阵地的前哨了吧。他在望远镜里看不清对方的火力配置,要不然就这么贸然地冲过去算了,让人击毙了,至少能知道自己在哪,现在是哪年哪月。
铁路正在犹豫不决,忽然觉得脖子后汗毛直竖,凭着他长期的经验和敏锐的感觉,这是有人悄悄摸近了。自己还真是迟钝,居然让敌人走到这么近才察觉。
他下意识就一个侧倒,出脚把对方铲倒在地。正要踢飞那人手中的武器时,忽然看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铁路刹那之间有点失神,踹出去的腿略微停顿了一下, 没有能正中目标。不过那一脚还是狠狠地落在了那个人的肚子上,那个人闷哼了一声,一下倒地不起,可是拿在手里的八一杠,却仍然执拗地不离开铁路的眉心。
只听那人的声音里明显地忍着疼痛:“报告首长,我的***指着你的要害,你是想被俘还是被击毙。你要是再出手,我可真要开***了。”
铁路看着倒在地上红军的小兵,带着上等兵的军衔,手里的八一杠死死地瞄着自己,满脸是一本正经的严肃。他的脸庞是那么年轻,嘴角光洁柔软,甚至还没有开始长胡子,清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飞扬的神采。铁路只觉得喉咙一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袁朗!这是不到二十岁的袁朗!这是十几年前,他第一次遇到袁朗的那一次演习。
那次是他带领着一小队人对红军前沿阵地进行侦查渗透,结果分批派到左翼的两个人都有去无回。所以他才亲自来看,到底这里藏着什么样的人物,折了他两个得力的部下。
无数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铁路努力平复胸口激荡的情绪。袁朗端***对着他的架势,他至少有四五种办法可以在瞬息之间让他失去武器,可是铁路什么也不想做。他对着那个紧张到极点的小上等兵说:“好,我算是你的俘虏。”他摊开手,示意袁朗来拿他的***,还用手撕下了自己胸口蓝色的标志,交到袁朗的手里。
袁朗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口还是不敢离开铁路的要害。他让刚才那一脚踢得有点直不起腰来,但还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把铁路的武器都摘下来放在了一边。他看着铁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绑上,抓这么个俘虏回去,这一路上能对付得了他吗?
铁路看出了他的担心,说:“放心吧,被你俘虏了,我不会跑的。演习的规矩我会遵守。”
看得出来,袁朗那个时候还天真纯良,居然一下就相信了铁路的话,他呼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下被踢得狠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来了。
铁路尽量收敛自己,不要露出过分的欣喜和关切。可是这真的很难,毕竟不久之前,这个人就在他的怀抱之中,和他黯然分别。
袁朗似乎觉出来眼前的这个上尉首长面容和蔼,被俘虏了也没有什么架子,说话就随便得多了,他说:“首长,你们的军服我都没有见过,你们是哪一个部分的?”
铁路不知不觉露出一丝微笑来,说:“不该问的事,绝对不问,军人保密守则你是怎么学的?”
袁朗撇了下嘴,说:“首长,你是我的俘虏,怎么还这么不配合啊?我们演习结束了还是友军呢,要互通有无。”
铁路看着他一脸严肃地样子,忍不住逗他说:“怎么通有无啊?”
袁朗说:“你告诉我你是哪个部分的,我也告诉你我是哪个部分的。”
铁路忍俊不禁,他早就忘了,袁朗当年是这么严肃天真而又有趣的一个小南瓜:“21军62师184团,又称老虎团,你是三营侦查六连二排三班上等兵,袁朗。”
袁朗的嘴巴张成一个“O”形,半天闭不上,他挠挠了头说:“没想到我这么有名,连友军首长都知道我的名字。”
铁路轻声笑了,说:“演习还有一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好,老虎团的侦察兵袁朗同志,现在能带我回你们营地吗?”看着袁朗略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铁路举起一只手说:“我保证,没有任何的花招,就是和你一起回营地,我好继续当俘虏。”
袁朗看了铁路半天,好像在考虑这个人说的话能不能相信,最后他点点头,说:“好吧。”他拿八一杠拄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动就“哎呀”地叫出声,他弯过身,哇地在草地上呕吐起来。
铁路忙过去扶起了他问:“你怎么了。”
袁朗抹了抹自己的嘴,嘟囔着:“我就以为西兰花吃下去的时候滋味差,没想到吐出来的时候滋味更差。”看着铁路关切地看着自己,他说,“没事,我就是有点恶心。”
铁路一探他的额头,有些异常的温热,不知道他发烧有多久了,居然这样还撑着想来活捉他这个特种兵上尉。
这个执拗的小混蛋,这会儿遇到他就不让他省心:“你病了,我送你回你们营地。”
袁朗分辩说:“轻伤不下火线,我真的没事。刚才那两个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人,也是我打的,没准这里一会还会来人的,我得守着。”
铁路气得乐了,他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那两个难缠的主,就是栽在这一个病歪歪的小兵手里。原来多年前没有弄明白的谜底在这里啊。铁路想起,那一年他刚碰到袁 朗的时候,两个人也曾这样短兵相接,不过袁朗那次来缴械的时候直接就被他一脚踹昏过去了,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再次见到他是在医院……
铁路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劝他说:“你已经够厉害的了,本来我们队这次是零伤亡,现在两人阵亡,一人俘虏,都是折在你的手上,可以回去报功了。
袁朗眼中露出一点欣喜,他略有些得意地说:“我当然厉害,我是老虎团的侦察兵!”
铁路看着袁朗虽然和他说笑,但是眉毛紧紧皱着,额头上都是冷汗,手捂着被铁路刚刚踹过的肚子,忍着疼努力地不呻吟出声。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掀开袁朗身上的作训服,露出他的腹肌,在右下腹部使劲一按。袁朗当即发出一声痛叫,声音大得吓了铁路一跳。
铁路没好气,说:“喊什么喊什么啊,老虎团的还怕疼啊?” 把他的作训服重新整好,“你这是急性阑尾炎,不去手术会没命的,知不知道?”
关于袁朗的盲肠,铁路听说过的版本太多,且时间地点人物一片混乱,多得连他这半个当事人都闹不清,当时发生的事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的,以至于现在看见了袁朗这么明显的症状,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铁路背起袁朗说:“快说,你们营地究竟在哪里,我得赶紧送你去医院。”他回忆了一下,上一次把袁朗踢晕了以后,也是背着他一路狂奔,跑到了那个火力点。 嗯,如果他没有记错,他的营地应该是在西北方向。铁路没空等着袁朗回答,把地下的85微冲和八一杠往脖子上一套,背着袁朗开始小步跑起来。
只听袁朗在他耳边怯怯地问:“首长,你背着我,还算是我把你俘虏了吗?”
只有他现在还有精神问这种白痴问题!
铁路粗声说:“我是发扬人道精神的俘虏行了吧。现在我命令你,闭嘴。” Ps:终于写到这一章了,呵呵。年轻粉嫩的小队长,大家可还喜欢吗?
嗯,我没说每次都回到同一个点啊?分特,这个文是越写越长,越写越话痨了,大家凑合看吧。
看见了没有?“铁路没好气,说:“喊什么喊什么啊,老虎团的还怕疼啊?””铁大就是队长那个脾气不是太好的老婆。呵呵。
铁路背着袁朗,向红军的营地急急地跑过去,袁朗那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这一切都让他想起以前的一次任务,那一次,也是他背着袁朗,心急如焚地往前跑,只觉得自己后背上有一块温热的濡湿,越来越大……
跑到袁朗营地的时候,天气刚有点薄暮,入秋的空气清冽而干燥,铁路却觉得浑身燥热。红军的士兵们看着他这个一身奇怪装束的陌生人,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闯进鸽群里的猫。
袁朗的连长跑过来,铁路颇有耐心地看着他们问这问那,袁朗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偶尔呼吸急促起来,就把嘴唇咬得死紧,一点Shen吟都不漏出来。
终于卫生员宣布袁朗是急性阑尾炎,要立即手术。袁朗的连长肖绍文一拍手,说:“病情紧急,不等救护车了,用连里的车把袁朗送去。小王,你开车和他一起去。”
铁路抬头说:“我也去。”他一个蓝军的俘虏,要强行跟着红军的小兵去野战医院,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不过现在铁路也顾不了许多了,他告诉肖连长,说袁朗是被自己踢成这样的,所以心里内疚,一定要跟着看他没事才好。
去医院的路如同每次一样的漫长,铁路坐在后座上,袁朗半躺在他的怀抱里。车子并没有因为上面坐的是袁朗,就能增快一份。铁路只能使劲抱住他,尽量减少车子颠簸给他带来的疼痛。
疼痛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铁路想起一次袁朗被一颗弹片削中了肋下,出血不止,就是铁路拿匕首给他划开伤口,用手指生生把弹片取出来的。那时的袁朗也是紧 紧地咬着嘴唇,一声都没有吭,整个身体绷紧得像一张弓。铁路记得很清楚,自己的匕首一共划了三刀,手指在伤口里摸索了两次才捏到那个弹片,他也记得他每一 次因为疼痛的战栗。
可是如今在他怀抱里的袁朗,还这么年轻,还不是一个千锤百炼的特种战士。
铁路看着袁朗,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次怀里抱着自己的兵,焦急地盼着能早到医院,而那些年轻的生命,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有救治的机会。
还好,这次他只是阑尾炎,没有见血,不是生命垂危。
袁朗一头的冷汗,每次车子颠簸一下,他的全身就僵直得像石头一样,下嘴唇已经被他咬得发紫。铁路心疼地用手指揉揉他的嘴唇,说:“实在疼了就叫两声。”
袁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疼。”
还是这样的固执,铁路替他擦干额头上的汗水,说:“医院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袁朗凌乱的呼吸略微平复一些的时候,问铁路:“首长,你是哪个部队的,叫什么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铁路沉吟了一下,说:“演习还没结束呢,你总不会认为你生了病,使点苦肉计,敌军就什么都告诉你了吧?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他实在不想现在告诉他有关A大队的事,所以只好躲在玩笑的后面。
袁朗冲着铁路咧了咧嘴,说:“本来我是想给首长写封感谢信的……”随即而来的一阵颠簸,让他的后一句话锁死在嗓子里。
铁路却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还说的出来这种话,他一定会没事的。
汽车摇摇晃晃,终于开到了医院。
这个野战医院不是太大,如今因为演习的原因,门庭若市,好像被龙卷风吹过一般地乱成了一锅粥。
袁朗因为是急性阑尾炎,又受过击打,害怕引起穿孔,所以很快就被安排了手术。铁路一把拉住要把袁朗推走的护士,说:“一会儿手术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忘了给他打麻药。”
小护士略有些讶异地看着铁路,说:“阑尾手术是硬膜外麻醉,有专门的麻醉师,不关我们的事。”
铁路心里暗骂,都是袁朗胡说八道A人成性,害的他无所适从。可是他又不能坐视不理,万一那没打麻药的事今天真的发生了怎么办?
铁路于是硬着头皮和护士又说:“那你们的麻醉师在哪里,我能和他谈一下吗?”
当兵的都知道,野战医院的护士***们,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只见这位护士***给铁路甩了一个白眼,说:“你到底是病人的什么人啊,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工作好不好,到旁边的椅子上等着。”说着就把袁朗推走了。
唉,上校和上尉,区别真是太大了。铁路只好坐在椅子上等着,终于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走过,他忙上前拦住他:“大夫,这阑尾炎手术……”
医生很奇怪地看着他,说:“手术还没有开始呢。”
铁路说:“我说的是麻醉。”
医生很克制地没有生气,但是很冷淡地说:“麻醉师正在里面工作,上尉同志,我很忙,你不要影响我们救治病人,还有好几个手术等着我呢。”
铁路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只能让袁朗自求多福了。但愿他讲的故事都只是故事而已。他要赶紧和他的大队长联系,他没有忘记,演习还没有完全结束,自己这样算不算擅离职守?这么长时间没有和总部联系,估计方大队一定又要暴跳如雷了。
铁路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那片小窗看着袁朗。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并没有出现忘打麻药的乌龙事件。袁朗大概是累极了,闭着眼,睡得很沉,陪他来的卫生员不知去向。
接他的回去的车已经在路上,他马上就要归队了。铁路在袁朗的床前徘徊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一次也是在这间病房,演习结束,他匆匆来看望这个被自己踢伤的小兵,顺利地一番话把这个好苗子劝说得伤一好就参加A大队的选拔赛去了。
这一次呢,他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其实,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样做,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说服自己的心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看着熟睡中的袁朗,铁路忽然又想起那次重伤,一个人的身上居然有那么多血,他的衣服都染成了暗红色,还是不停地滴下来,滴下来。袁朗躺在他怀里,抓着他的 手,冲着他虚弱地笑,目中的光彩却清澈而明净,让他不忍对视。他的声音在直升机的轰鸣中是那样微弱:“队长,我不会死,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那一次他在医院整整躺了两个月,归队的时候,自己刻意地回避了他很久,生怕那些隐藏在两个人之间的东西会突然变得明晰。
现实和回忆在他眼前交织在一起,铁路不由得又有点恍惚。
经过了这么多的奔波和辛苦,一次再次,只不过是想看到他安然无恙。
该走了,该走了,他提醒着自己。一分钟,只要一分钟而已,只剩下这一刻的放纵,他自嘲地为自己找着借口,二十七岁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吗?
他伸出手,在距离袁朗的脸还有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明明是他触手可及的距离,可是却又远得咫尺天涯,没有办法去追寻。一如他们以前度过的时光,曾经靠得那么近,却永远不曾在一起。
如果目光有重量,那么他的目光里有多少的爱怜和不舍?他默默地看着那年轻的脸庞,看着他平静的睡颜,看着这个他万分熟悉却又无限陌生的人,似乎想把这一切都刻到心里去。
或许我能够改变什么,或许这一次我可以不再伤害到你,或许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保全你。
世上最悲哀的事,就是尽管你这样地爱一个人,但是却深深知道自己并不是适合他的那一个。
终于,铁路深吸了一口气,推门离开了。
床上的袁朗,依旧沉睡未醒。
[袁铁袁] 穿越人海 (四)
贰 我自己问自己 2
日子如流水,还是一样地过,即使他的生命中如今没有了袁朗。
大多数的事情经过了一次,第二次就变得相对容易一些了。不管是欢喜还是伤痛,都像被水洗过一样,不再是那么鲜明刻骨。铁路不知道自己是否改变了未来,因为 他身边的一切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他颇花了一点时间去回忆当年发生的点点滴滴,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但是那些记忆,依然存在于他脑海的深处,会随着时间 陆续地浮出来。
他归队以后,不出意料地被当时还是大队长的方永年训了一顿,因为他是“第一个被常规部队俘虏的老A中队长”。铁路心里暗暗苦笑,没想到袁朗多年以后栽在许三多手里的头衔,被他现在就给夺过来了。
依然年轻的身体,和已经不再年轻的心态,使铁路变得益发沉稳干练。连很少夸人的方大队都说铁路被个小兵俘虏了一次,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不过他自己知道,这一片沉稳之中,到底缺少了什么。
他把自己扔到日常紧张的工作和训练中去。他们很快就要选拔新兵了,铁路向大队长自动请缨去负责这次的选拔赛。
选拔是在一个海岛上举行的,两个中队负责对一众参赛的士兵进行围追堵截,保护主阵地不被渗透。参赛的兵们在72小时之内要奔袭60公里,躲避老A们的追 捕,还要完成各种侦查科目,提供详实的火力分布图和地理坐标,最后的任务则是突破老A们对他们的封锁,三十公里武装泅渡回到陆地上去。
铁路和他的队员在岛上刚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直升飞机送来几十个兵,大概被陆航的上下颠簸折腾得够呛,脸色都有点发绿。不过这些个来自不同部队的尖子们,还是很快就站成了整齐的几排。
在那一队参加选拔的人中,铁路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的心蓦然漏跳了一拍。
就算自己没有和他谈话,袁朗竟然还是参加了老A的选拔赛。他此刻就站在队列里,因为认出铁路,正满含笑意地看着他。
副队长赵天,开始讲比赛的规则和要求,并发放口粮,武器。
大队长方永年在铁路身后轻声说:“这个兵可是我费死了劲才挖过来的,为了他,那个刘老虎,拍桌子瞪眼睛,差点没把我吃了。这么年轻个兵,还不到二十岁,各 项军事素质都拔尖,人又聪明灵活。老刘说了‘团里决定重点培养他,明年就要送他去军校呢!为什么要到你们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去吃苦。’还好这个兵自己坚持 要来,否则就老刘那守财奴的个性,能撒手吗?”
看着铁路不发一言,方永年忍不住又啰嗦起来:“怎么啦,是不是因为他俘虏过你,心里别扭?要不是上次他抓了我最牛的中队长,我还不去死乞白赖地挖老刘墙角呢。”
铁路尽量很平淡地说:“是不是好兵,拉出来试试就知道了。”
老好人赵天一次再次地和每个兵叮嘱:“撑不住了就打信号弹,不过记住了,那等于弃权。”
方永年在铁路耳边低声说:“我看好他了。你不要手下留情。”
依然是老套,直升飞机载着先把这一群兵转迷糊了,然后往岛上的山里一扔。刚一落地就有子弹嗖嗖地跟着,霎时间就有几个兵中招了,骂骂咧咧地退出了选拔。
铁路拿着一支88狙击步,在瞄准镜里搜寻着袁朗。只见他在直升机的舱门口,利落地顺着绳梯滑下来,身子灵活地一闪,一个漂亮的战术规避动作就躲到了射击的死角。
后面的两天里,铁路再也没有见过袁朗,不过他可没少花力气试图把他找出来。铁路的心里有着一丝很酸涩的骄傲,这个小南瓜,即使把他扔在一群兵里,也能很快脱颖而出。可是既然决定了,他还是要做他该做的事,铁路的手,紧抓着他的88狙,握得有些发白。
兵们都在老A队员的追赶包抄下疲于奔命,水源和可以休息的地方被设了陷阱和拌雷,不光食物缺乏,他们就快连水也喝不上了。被击毙和俘虏的兵们在帐篷里闷闷不乐地休整,眼神里满是愤愤不平。
袁朗则一直没有露面。
好像老天都在帮这些参赛的兵,开始下起了大雨,这不光解决了饮水问题,一些兵在雨幕的掩护下,终于突破了老A的层层堵截,接近了主阵地。
天色一片铅灰,两边终于开始短兵相接,在大雨中激烈交火,***声在雨声中显得分外地沉闷。又有几个兵被击毙退出了比赛,老A也开始有伤亡,可是能见度越来越低了。
远处的海面上,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低,一点点往岛上压过来,海浪高高地卷起,狠狠地打在礁石上,溅起一片灰白的飞沫。
方永年急招铁路和赵天,因为风雨太盛,为了参赛士兵的安全,行动暂停,特别是武装泅渡。
凄厉的哨声在四面响起,老A们在雨中拼命呼喊,把还在隐藏着的,依旧战斗着的兵一个一个找出来,向他们解释选拔赛暂时停止。拥挤的帐篷里,大家在忙碌地清点人数,最后发现,还有三个兵不知去向,其中就包括袁朗。
老A们开始紧急搜索着岛上每一寸角落,希望能找到这三个不见踪影的兵。
铁路上一次并没有参加这次选拔赛,但是他想起袁朗加入A大队的经历,申请派直升飞机立刻进行海面搜索。
风雨一直势头不减,能见度几乎为零,直升机完全不能参与搜救。本来武装泅渡做护航的几艘快艇刚开出去,就被过大的浪头逼了回来。
方永年脸色青黑,赵天在帐篷里走来走去。铁路则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捏出了血。
铁路恨直升机,直升飞机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机种:高原不能飞、山地不能飞、风雨也不能飞。侧风对流,随便哪个都能令飞行不稳;碎石卷入,低温结冰,发动机会随时熄火;反正都是一下就摔得机毁人亡。
终于铁路带着陆航大队最牛的飞行员,勉强把一架直升飞机开上了天。铁路焦急地搜寻着下面黑色的海面,一阵阵狂风吹过,直升机跟着风不停地晃动。驾驶员小黄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握着控制杆。
探照灯的光只能照出去几米,根本就到达不了海面,唯有密密麻麻的雨点在光晕里跳动。那个小的可怜的光圈之外,是无边无际黑得让铁路心寒的地方,全是未知的风雨浪涛。
袁朗,他的袁朗就在这一片黑暗的波涛汹涌之间,生死未明。
又一阵风横着吹过,直升机蓦然剧烈地晃动,倾斜直下,几乎失去控制,所有的仪表在一霎时都闪了起来,嘟嘟的警报声不绝于耳。小黄竭力控制着飞机,在原地打着盘旋。
铁路很平静地和小黄说:“返航,回岛上去。”
小黄争辩道:“铁队长,那几个兵还没找到呢。”
铁路喟叹一声:“能见度太低,这样没办法找到他们,气流这么不稳,还要拿你的命去冒险。返航,等风雨小一点我们再找。”小黄还待争辩,铁路说,“执行命令吧。”
天可怜见,他们返航之后,看见海岸边升起一发信号弹,一个兵被找到了,他游出去差不多一千米,风浪太大,实在无力,无功而返。
奔波了大半天的老A们,又在一个小山洞里,找到了另一个消失的兵。他进去避雨然后累极入睡,没有听见哨声。
这就是说袁朗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结组行动,他现在完全是孤身一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风雨浪涛太大,直升机和快艇再不能离开这个岛。
整整一夜,铁路忧心如焚,带着他的队员们在岛上继续搜索着。他不知道事情的发展还会不会遵循以前的结果,他心中祈祷这次能和上一次有所不同,也许袁朗还在岛上,只是他们没有找到。
天空还是一片黑寂,没有转晴,更没有信号弹。铁路知道,袁朗大概在参赛伊始就把那颗信号弹扔了,就算没扔,他死也不会拉响的,因为他还是那个固执而难缠的小南瓜。这个臭小子现在到底在哪里呀,是不是已经被狂风卷着巨浪,打沉到了海底。
一天半,整整一天半,猛烈的暴风雨一直闹够了36个小时,才稍稍变小。几架直升飞机几乎同时升空,开始了细致的海面搜索。
茫茫的海上,还有一点风暴后的余波,波浪翻涌不止。铁路盯着海面,耳朵里全是直升机隆隆的声响。太晚了吗?他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这样一片疯狂肆虐的大海,多么轻易地就可以吞噬一个人,而且不会留下一点痕迹,一点声响,即使那个人是袁朗。
他彷佛感觉到袁朗气息奄奄地靠在他怀抱之中,他说我太贪心,可是我也不想改;他说这么喜欢看,我可以送你张照片;他说队长我不会死,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有做;他说常相守是个考验,我们已经考输了;他说你背着我,还算是我把你俘虏了吗;他说等我回来他说铁路他说我不疼……鲜红的血不停地滴下来滴下来,染 红了袁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染红了铁路按紧他伤口的手,染红了袁朗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染红了所有的一切,最后化成了背后那一个小小黑黑的弹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早已经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在无数次的搜寻之后,铁路终于在一点巴掌大的礁石上,看见了一个微小的迷彩身影。礁石的周围,是游弋逡巡着的一群鲨鱼,无数三角形背鳍在波浪中闪着冷艳的灰色。
铁路等不得直升机摸索着路点情况,自己就顺着绳子速降下来。他把半昏迷的袁朗从身边的礁石上解开的时候,袁朗扬着脸冲着他笑,那个笑容竟然是如此灿烂。
袁朗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救命稻草,抱住铁路就彻底地晕了过去。铁路则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他紧紧拥抱着不肯撒手,感觉那个已经没顶的溺水之人正是自己。
有些人一旦分开,还是不要再相见的好。 其实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因为士兵原文里写着,队长和连长说:“我进入A大队就是因为武装泅渡了三十公里,然后因为风暴耽搁,在几十米的礁盘上呆了整整四天。那些天我把自己绑在礁石上,有一群鲨鱼陪了我整整四天。”
我不过才让队长呆了一天半而已,三十六个小时,离四天还远着哪。还不是因为再找不到队长,铁大就要疯了,说不定杀到我家来把我KO了。就算我不怕死,吓到我家的小盆友咋办。
有一句话和亲们共勉:没有最虐,只有更虐……请大家师母一代。 上次的选拔赛,铁路没有参加,只是在后期决定人选的时候,方永年扔给他一叠资料,叫他选出自己要削的南瓜。那次袁朗参加的选拔赛,是海陆协同抢滩登陆前的 火力侦查,也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没有任何一个人完成任务。铁路曾经主张既然这样,宁缺毋滥,干脆一个都不招。是方大队长舍不得那几个好兵,极力反对,才招了 包括袁朗在内的三个兵进老A选训的。
这次铁路还是这个意见,宁缺毋滥。方永年说:“这次选拔赛里唯一有可能完成任务的就是袁朗,你为什么不选他。”
铁路说的话和多少年前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他是有可能完成任务,可是最终的结果任务并没有完成。我不同意让他参加选训,有两个理由。一是他在这次行动里 一直是单独一人,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结组或者是联合行动。上次的演习,他也是一个人,我很怀疑他能否真正和队友协同作战;二是在暴风雨刚开始的时候,他完 全有可能从海中游回到岛上去,可是他执意地往对岸游,几乎送了命,当老A并不是能拼命就可以的,他这样鲁莽,不会审时度势,不是适合老A的兵。”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上次他提这些意见是因为对袁朗不够了解,或者是没有完全看到他的潜力。而这次则全是借口。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深深知道,袁朗以后会更加出色,实在是非常适合呆在老A的兵。
方永年摇了摇头说:“这个兵是有点独,不过你说他鲁莽,也可以说他目标明确,为了任务不惜一切代价。而且他把自己绑在礁石上呆了那么久,意志够强。这个南瓜还小,全看你怎么带了。”
铁路说:“大队长……”
方永年制止了他:“我希望你给他一次机会,因为他是第一个连二十岁都不到,一个小小上等兵就能来参加选训的,确实很有潜力。每个南瓜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所以才要我们慢慢地把他们整个样子出来。好吧,这就算是我的命令,袁朗参加这次选训,你执行吧。”
这次从各个部队收上来的南瓜,一共五十只。现在都已经换上了没有肩章的迷彩服,站在铁路面前等着他训话。铁路在这一群兵里看到几个他熟悉的面孔。第二排中 间,站着一脸严肃的袁朗,军姿和军容都毫无挑剔。他的旁边就是张苏北,赵天把他们两个分到了一个寝室。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两个人虽然平时好得像亲兄 弟一样,但是争强好胜斗嘴吵架却一直没有停过。张苏北稳重大度,袁朗机智飞扬,两个人后来一直配合很默契,都成了铁路器重的中队长。
“人来齐了,讲一讲。”他的目光冷冷地掠过眼前站得军容整肃的一群兵们, “我不管你们以前在老部队有多威风牛气,到了这里,你们什么也不是。不论军种,没有军衔,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在这里,规矩都是我定的,你们现在是我的 人,我就是上帝,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一直到你们被踢出选训或者是自动退出。回答我的话只能有两句话,一是‘是,教官’,二是‘明白,教官’如果让我 听到第三个***,你们就自求多福吧。谁有异议,现在说出来,马上就可以打背包走人。大队长说这次给我的兵都是各个部队来的精英,我姑且一听而已,现在任谁 都喜欢说自己是精英,尖子也太多了吧?”
兵们还是站得笔直,不过目光里都或多或少有了点不平不忿不服不甘的样子。
铁路就像没有看见,把手背在身后:“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铁,以后你们能有幸留下来的,或者是被淘汰的,都会一辈子记住我的。”这句话,老A削南瓜的时候差不多都会说,开始袁朗就是从他这里学来的,后来从他那里又教出了一个齐桓。
铁路轻蔑地把这一群尖子从排头看到排尾,眼光在袁朗脸上没有做丝毫的停留,“每个人从现在开始,有一百个积分,做错了事情扣分,完不成训练项目扣分,做得 让我不满意扣分,谁叫教官不痛快,也扣分。你们的分扣完了就自动退出选训,A大队可不收这样不合格的孬兵。听明白没有?”
那一队兵明显都有了点情绪,但是长期的军事训练还是让他们整齐地大喊:“明白!”
铁路淡淡一笑:“食堂没给你们吃饱饭吗?”
兵们拼命地喊:“明白!!”
“好,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尖子是什么水平。”铁路丝毫不动声色,“右后转弯跑步走。”
兵们排着队开始了他们漫长的奔跑,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要把人跑成什么样子才能停止。
卫生兵就在操场旁边待命,今天的这个架势简直就是不死不休。
满含着怨气的队伍就这样一圈一圈渐渐地跑散了架,队伍越拉越长,开始有人落到后面,有人不支倒地,剩下的人还在机械地往前跑。一片燥热的沙尘中,不断有人倒下,也有倒下的重新又爬起来,艰难地继续那没有终点的奔跑。
铁路坐在操场的旁边的台子上,默默地看着,脸上是明显一副看不起的样子。一圈又一圈,倒下去又爬起来,爬起来又倒下去。过了不知道有多久,跑到山穷水尽, 跑到身体里仅有的精力全都被榨了出来。最后就只剩下五个兵,他们都变得摇摇晃晃,全到了强***之末,听到铁路终于喊了一声“停”,有三个直接瘫在跑道上,剩 下的两个看来也随时会倒。袁朗就是倒在跑道上那三个中的一个。
铁路站在他们面前,说:“看看你们,光顾着自己跑,难道倒在你们后面的人,不是你们的战友吗?真到了实战的时候,急行军前进,或者是撤退,你们就任由他们掉队,倒在路上而置之不理?”他看着还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袁朗说,“每人扣五分!”
赵天站在他身后,一丝不苟地在每个人名字后面打叉扣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的磨难不过才刚刚开始,袁朗的磨难也才刚刚开始。
铁路对袁朗实在是太过了解,他知道自己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袁朗相应地就会有什么样反应。他知道他所有的强项,也知道他为数不多的弱点,因为这么多年来铁路不断地提点他,磨练他,就是针对他的这些弱点,才使他一点点变成那个千锤百炼,强悍如斯的老A中队长。
但是现在,这些了解和磨练完全失去了本身的意义,全变成了铁路手里一个残忍的工具。
还剩九十五分……
铁路经常看着面前的人,思绪在霎时间会陷于以前的回忆。他想起来袁朗第一次参加选训的时候,整个一队人里星星杠杠无数,只有他是个扛着两条细道道的小上等兵。本来是谁也不看好他的,觉得这个太过年轻的小兵,这样的魔鬼训练,他大概都熬不过一个星期。
谁知道他不光熬下了第一个星期,他的表现很快就让大家刮目相看,射击体能,样样都拔尖,学东西又快又好,就是有的时候,有点不是那么听话。可是A大队是什 么地方?越是调皮捣蛋的兵,这些主官越是喜欢,尤其是和铁路一起削南瓜的赵天,私底下对这个小兵更是偏心得不得了,说怪不得老虎团的团长当时死也不肯放 人。
还剩八十七分……
月明星稀,夜风清凉,兵们刚熬过去又一天艰苦卓绝的训练,半夜三点,凄厉的哨声就在楼下吹响。南瓜们在一通忙乱之后冲到门口,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冲过来的冰凉水柱。当所有的人全身都被浇得湿透以后,铁路甩甩手上的水说:“没事了,你们回去接着睡吧。”
每天依然是跑步跑得他们口吐白沫,做战术动作总是挑那些最别扭的,带负重总是要带那些不能背不能抱最不好拿的装备,天天就这样死不死活不活地挣扎。做不好,扣了分以后,还要一次次地重来直到做好为止。南瓜们学会了默默地忍受铁路的冷眼和偶尔的冷嘲热讽。
“17号,速度太慢,动作走形,扣两分!”
有的兵已经吃不住劲了,晚上赵天查铺的时候,在走廊里听到各种各样的对话,有的人甚至开始在被子里呜咽。
其实要退出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过铁路削了这么久南瓜,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主动退出的。
还剩七十九分……
铁路想起来,在很遥远的以前,袁朗那一期的南瓜刚刚合格的时候,他把一个个老A的狼头臂章发到他们手里。袁朗在一群人中年纪最小,他拿到臂章时眼睛闪亮,笑得很像一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一天是袁朗第一次叫他队长。
欢迎新南瓜的聚餐上,这个小兵又让他们开了眼,他居然只喝了一瓶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铁路把他背回宿舍的。袁朗也因为这次在聚餐的表现,被张苏北一直嘲笑了很久很久。
还剩七十分……
“17号,在队列里和别人交头接耳,扣两分!”
“17号,老部队的步兵就是这个水平?扣两分!”
铁路削过这么多次的南瓜,从来没有觉得100分原来是这么多,怎么扣也扣不完。
一直站在他身后从不出声的赵天,也觉得铁路有点出格,私下里提醒他说:“老铁,你是不是对17号有点太严了?那个小兵今年才十九岁啊。”
铁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管他年龄大小,既然参加了选训,就一视同仁都得好好削。这些兵的命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难道要我手下留情,把他招进来,以后到实战战场上去补课吗?”赵天一下子没了话说。
铁路觉得如今自己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好像非要撞破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他不想仔细考虑,也不要说服自己,因为他藏着一段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解释的私心。
还剩六十二分……
铁路想起来,其实袁朗是A大队里潜伏渗透的高手。他一直保持着全大队演习中丛林毙敌的记录,138人。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演习结束,袁朗扛着他心爱的狙 击***,笑得有一点点得意,把那一大堆带着红军标志的名牌从自己的口袋里一把一把掏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自己那种欢喜且惊叹的心情。
这个记录这一次估计是没有什么见天日的可能了。
还剩五十五分…….
也并不是每次 扣分都那么艰难。
袁朗他们小组正在进行丛林演习,一组人排成之字队形,悄悄向目标靠近。太阳透过树林的密密层层的叶子,把圆圆的影子照射在地上。袁朗端着***护住后翼,他负责整个小组的观察与警戒。
结果这次演习中他们集体失误,举动失措,配合混乱。先是一个兵在行进的时候踩断了一根树枝,惊动了和他们对抗的老A们。接着南瓜们自乱阵脚,紧张之下先开了***,几个 人挤在一起,训练很久的冲击队形也不复存在,结果被老A们连锅端了,全体击毙。
“你们组不能好好协同作战,全体扣两分。17号,你作为狙击手,前期没有提出预警,后期又不能火力支援,这么不冷静,表现实在差劲,加扣五分!”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光影投在袁朗画满迷彩颜色的脸上,铁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身形已经不复挺拔。
还剩四十八分…….
南瓜们已经慢慢地放弃了反抗,因为每个人都快到了极限。
袁朗则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最让铁路难过的是,他身上那种自信和乐观向上的劲头,也在一点一点减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总是针对他的弱点加以折磨的结 果。铁路看得出来,每次被扣分,他就会紧紧地咬着牙,然后在下一个科目里拼命。他的坚忍和坚持每每让铁路暗暗动容,也许这次是因为铁路特地给他造成逆境的 原因,他有的地方甚至比上一次参加选训的时候表现得更为出色。
南瓜们经常是刚从训练场累得要断气了,心跳还没有恢复,就被拉到教室里,听教官给他们讲电子侦察理论。或者是四百米越障加徒手攀岩进行二十几动,手足无力全身酸软的时候,就被带着去做拆弹训练,他们的两只手,甚至连握紧工具不使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17号,你对教官的命令有什么意见,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腹诽是没有用的,扣两分!”
还剩三十九分…….
铁路想起来,袁朗的射击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铁路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性情飞扬跳脱的人,居然可以做一个狙击手。但是袁朗的***感好得非同一般, 什么***在他的手里都运用自如,几乎成了他手臂的延伸。就是他,打破了铁路在A大队实战中950米以外,风速一,两***毙敌的记录。袁朗的毙敌记录是1020 米,静风,发三***,两***命中,其中第二***正中心脏。
那一年,袁朗从军校刚刚毕业回来,才二十三岁。
还剩三十分…….
又一次的潜伏训练,一个个南瓜都被他们从藏身的地方找出来了,只剩下袁朗,老A们几次搜寻都没有找到。
铁路对着眼前的一片草甸说:“好了,你赢了,出来吧。”
没有一点动静。
过了一会,铁路又喊:“17号,你赢了,你是这个项目的第一名,现在可以出来,让我们大家整队回去吃饭了吗?”
只见离他们二十几米之外的一小片草丛抖动了一下,哗的一下,袁朗带着一身的伪装拿着狙击***站了出来,画得黄绿相间的脸上,都是灵动的笑容,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点点的金光,好看得叫铁路心里难过。
“扣五分!”铁路沉声说,“人家让你站出来就站出来?说两句好话,你的警惕性就没了吗?”
袁朗的眼睛在刹那间失去了那金色的光彩。
风吹着连绵的草甸,好像细致的海浪翻腾,夕阳慢慢接近地平线,把下面晃动的草尖染成了一千种血和火的颜色。
铁路狠心地转过身去,不再看着袁朗,说:“整队回去。”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还剩二十二分…….
铁路想起来,那个时候袁朗刚带上中尉的军衔,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南瓜了,他给他当了第一分队的分队长。铁路记不清他们一起出过多少次任务,经过多少次出生入 死的考验。A大队基地的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他们身边的战友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年年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袁朗却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回忆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内心的重重保护都慢慢裂开,所有柔软的东西会一点点显露出来。
铁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样开始的,是从什么时候,那些单纯的追随和仰望加进了一点别样的东西?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的关注和期待变得那么深沉而恳切?
其实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沉沦很久了,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只能默默等待,一个刻意地隐忍不发而已。
还剩十三分…….
无数次在伞塔上练习空降以后,铁路终于带着剩下的南瓜们上了一架运七,是真的要跳伞了。坐在机舱里,铁路明显感觉气氛紧张,大多数人在第一次跳伞之前都是这样的,他早已经见惯了不怪。
铁路知道那时的袁朗有点轻微的恐高,他平时掩饰得很好,在伞塔练习的时候也没有露出来。今天要动真格的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蓝天白云,飞机爬升到1500米改为平飞,这是伞降的基础高度。
南瓜们忧心忡忡地坐在座位上,一次再次地检查着自己的伞具。袁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握着伞包的带子不肯放开。
跳伞区很快就到了,机舱里黄灯闪亮,放伞员最后让大家检查伞具。南瓜们跳起来站成一排,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舱门打开了,强风顿时充满了机舱,什么声音都被掩盖住了。
南瓜们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机舱,铁路则一直看着袁朗,他的手好像有点微微发抖。袁朗忽然抬头对上了铁路的目光,他的眼睛里马上现出了一丝倔强的狠意,快步走到了舱门口,嗖地跳了下去。
铁路看着他单薄的身影被风吹得翻了两个跟头,然后一朵白色的伞花唰地打开了。整个天空都充满了这些白色的伞花,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得美丽。
还剩七分……
铁路想起来,袁朗曾经被派出国到“猎人学校”去进修学习了半年。集训结束的时候,因为表现特别出色,他的头像被永久镶嵌在学校荣誉墙上。他载誉归来,是铁 路亲自开车去接他的。六个月不见,他觉得袁朗好像长高了,肩膀也变宽了。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温和而又彪悍的气息,只有眼神还像当年他刚见到他一样清澈 沉静。此时此刻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小南瓜,而是一个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战士,是一个强大到今后可以和自己比肩的人了。
袁朗一见到他,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他只说了一句话:“队长,我回来了。”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铁路意识到,见到袁朗那种出乎意料的欣喜,好像不能全部归于看到了自己最得意的手下。
还剩下2分……
终于只剩下最后的两分了,铁路拿着计分册一直犹豫不决。他对着那个名字发了一晚上的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他很明白自己犹豫的结果不过是加长了折磨两个人的时间,他知道应该怎么做,却总是在最后的关头不忍心。
随后的几天,袁朗都悬在那两分上,吊着一口气。
最后压塌骆驼脊背的稻草就这样悄悄到来。
他们在进行实弹射击,几种不同型号的步***都拆散了,零件混在一起,袁朗正忙碌地组装武器,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块黑色的油泥。铁路看见那点黑色就 像被突然刺伤了一样,霎时之间觉得呼吸困难,眼睛酸痛难忍,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17号,没有事先检查装备零件是否完整,扣两分……你的分已经扣 完,退出!”
袁朗手里的弹夹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铁路的心也随着这当的一声沉到了谷底。这不是他一直想做到的事吗?他几个月的苦心积虑,不就是想达到这样一个目的吗?可是为什么终于做到的时候,自己却是如此伤心?
袁朗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张苏北把他送出宿舍门口,搂着他的肩膀,和他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单独对着袁朗的时候,铁路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几个月内心的折磨都算不了什么,现在他要怎么样去面对袁朗,面对一个梦想和信心被他打得粉碎的袁朗?
他从始至终一直坚持叫他17号,好像不叫他袁朗,这一切就会变得稍微容易一点似的。
他想对他说你是唯一一个曾经俘虏老A中队长的兵;他想说你是我带出来的最好的兵;他想说你是天生的军人,在部队要好好干;他想说不进A大队外面的天地照样很广阔,而且……很安全。他想说你回去以后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我,好好活出个好的人生。
终于铁路咬紧牙,对着袁朗一字一字地说:“17号,你和我们无缘,还是回老部队去吧。”一如当年袁朗这样告诉成才。不知道袁朗当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可有 觉得自己残忍,是不是说出每个字嘴里都带着血腥之意?他可曾面对成才失望灰暗的眼神,心里疼得几乎要失去了一切自制之力?
袁朗抬起头来,看着铁路,他的眼睛闪亮,双手握着拳,好像用全身的力气对他说:“铁教官,我从演习遇到你们那天就对自己说,我要做这样的军人,你说我不合格,好,我回去重新去做,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他叫他铁教官,是啊,这一次他再没有机会听他叫他队长了。
铁路的心里百味杂陈,分不清是难过还是骄傲。他也想搂住他的肩膀,揉揉那颗倔强的脑袋。他想了很久很久,才说:“你回老部队以后就去考军校吧,毕业以后做 个指挥官,军队里需要你这样的人,并不一定非要呆在老A。”他拍了拍袁朗的肩膀,轻声地说:“好自为之。”然后掉头就走,再不走,他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 么,做出什么来。
铁路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前,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能把自己真实的感情放在脸上。楼下赵天正帮袁朗把行李放上车,袁朗神色复杂,像只受了伤的野兽,防 备中带着一点茫然。他向铁路的窗户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刻铁路几乎想冲下楼去,把他留下。终于袁朗还是上了车,步履沉重得不像个年轻人,只给铁路留下了一个 悲哀的背影。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要保全你,我不能再次看到你躺在白色的被单下,冰冷苍白,后背有个致命的伤口。即使是现在要我面对你如此失望受伤的眼神。
铁路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辆车的影子,直到看不见。有人推开他办公室的们,方永年声音在身后响起:“铁路,他非走不可吗?”
铁路没有转身,依然看着窗外:“必须走。”
方永兴说:“这个兵是我亲自挖过来的,你演习里和他相遇,选拔赛里亲自找到他,比我更了解他的情况。他其实各个方面都不错,而且年纪这么小,以后有很大的发展前途。你就这么看不上?”
铁路不得不收拾起自己沉郁的心事:“不是看不上,而是他实在不适合我们这里。既然他是他们团的宝贝,回老部队也会有不错的发展,不来老A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当个好兵。” 他暗暗叹息,这一段听起来这么熟悉的对话,不知道能不能敷衍过他的大队长。
方永年叹息道:“好吧,我相信你的眼光,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在17号的事上,有失于偏颇,不是那么冷静。”
是啊,所有和17号相关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冷静?他对他实在是不公平到了极点。
那一晚,铁路站在他的窗前,看着基地大门的方向,很久很久都没有离开。红红的烟头明明灭灭了整个晚上。
时光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再难过的日子也会慢慢地走过去,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剩下的南瓜们通过了最后一次考验,真正加入老A的时候,原来的50人只剩下5个,其中就有张苏北,他的身边却没有了那个像他小兄弟的人。
欢迎南瓜们加入老A的聚餐上,铁路有点反常,南瓜们敬过来的酒,他酒到杯干,不知道喝了多少。铁路越喝脸越白,眼睛却越来越明亮,不露一丝醉容。
眼前他的兵们笑着,老队员尽量地和新南瓜闹在一起,说说笑笑,好弥补这几个月他们凶神恶煞一样的无情。铁路一杯一杯地喝着,和大家一起说笑着,直到眼前的人面变得一片模糊,他再也辨认不出是谁。
赵天看出来铁路有点异样,忙给大家使眼色,于是南瓜们不敢再敬他们的魔鬼教官。聚餐结束的时候,赵天不放心,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