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精灵女生》的语言技巧
宋别离的文字向来以优美取胜,这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读过他的散文他的评论以及他最擅长写的小说,可以说最吸引我的就是他的语言。新近在《科幻大王》上的《想飞》就具有明显的宋氏风格,古典而灵动,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忧郁,亦如他的名字。这篇小说我前后读了五遍,是我看过遍数最多的科幻小说。我甚至以为,这可能是宋别离写得语言最成功到位的一篇。
但《精灵女生》却大出我的意料。语言居然能被这样自如地运用,薄雾、轻烟一样,有些不可思议。那里边所蕴含的纯净诗意,也让人心一下子也净化了许多,你想,连“想念的颜色”都能描画出来,这是一只什么样的笔啊!
也许是因为写了一个关于水的故事,小说通篇处于一种流动感,特别是艾欣跟她父亲之间的感情,写得细腻感人,每一个词句都好象能“动”起来。这种感觉在读《边城》时曾有过,我甚至怀疑宋别离是不是受了沈从文的影响,那里边不是也写一个小女孩跟爷爷之间的感情吗?
我想,他是把小说往“轻”里写,让一个字一个字地都飘起来,像洁白的羽毛,像飞舞的樱花……在这个日益浮躁喧嚣的时代,能看到的这样的文字已经很少了。
(新加坡女作家 宁小颜)
——读《精灵女生》有感
要是不知道宋别离底细的人,看了《精灵女生》之后,会以为这是出于女性作者之手,小说写得太美了,晶莹而美丽。这会让人产生错觉,写这小说的人应该有一颗敏感的、细腻的、十分女性的心灵。不知道现实中,作者是不是这样的。
在这个小长篇里,他应该是抱着一种唯美情结去写的,尽管里边还出现了病毒“海幽灵”,但受小说的基调影响,那也是一个美学的“海幽灵”。
小说中,我个人最喜欢的一句话是“让爱,把美丽轻轻点亮”,这岂非就是作者的审美主张:美,无处不在,最主要的是应该抱着一颗爱心去发现,去寻找。
故事发生在神秘美丽的海底世界,一些奇思妙想,一些有着神奇本领的人,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能使人一口气读完。虽然是儿童文学,但因为是写孩子与父母之间的情感,所以我倒觉得大人们也应该看此书,那或许更有裨益。我甚至想,这本书的推荐语应该这样写:一本最适合父母跟孩子一起品读的小说。 (新锐写手
表姐的女儿在我家住着,小小的人儿,刚刚学会用完整的句子表达情感。每天听着我讲的故事沉沉入睡。秋末到冬初,我给她讲《精灵女生》。这是一部还没有上市的新书,我的一位上北京打拚的朋友辗转从他朋友的朋友那儿看了这本小说,欢喜得了不得,每日用电子邮件发给我,而我用B4的纸打印出来。这个好卖关子的朋友不一起把故事发给我,而是一回一回地发过来,让我和那个小人儿一样牵肠挂肚。
在海边小城,艾欣本是一个长相不起眼的小女孩,但是当某一天,一个神秘的胡子画家来找到她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先是新同学冯格格跟她的疯子父亲,后是黄毛船长和他的机器人丑丑,还有可怕的海幽灵,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她,使得她整个人发生了神奇地变化。最终,她在蹦蹦鲸阿丫的引领下,潜入海底花园,去寻找她的亲生父亲,从此成为一个海的精灵……小人儿陪着艾欣,欢喜、忧伤,快乐、难过,忽忽数日,海精灵已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时,朋友的电脑染上了病毒,那个可爱的病毒叫求职信,原本朋友的电脑远在千里,动摇不了我的生活,可是,艾欣呀,我那个卖关子的朋友,不叫我知道艾欣的新消息了。朋友在***里说北京的天气以及对我的抱歉,末了,他还说,没关系,反正新书很快就要上市了,你有些耐心好不好。朋友不知道,同样飘雪的吉林市,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在等故事的下文。
“小姨,艾欣见到蹦蹦鲸和月亮鱼了吗?”
我正在玩仙剑奇侠3,正在为唐雪见的殒命而黯然神伤。“小姨不知道,小姨正忙呢!你自己玩好不好?”
“小姨,艾欣会不会被海盗吃掉?”我无言以对。
朋友的电脑还没有修好,整天为硬盘上的好东东被“虫”吃掉伤脑筋,当他以与***一样坚决的勇气取得最后的胜利时,小人儿被表姐接走了,走时,小人儿对我说:“小姨,你‘知道‘艾欣’的消息后,一定告诉我。”
朋友不再卖关子,他把最后的故事一次全传给了我。
我几乎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故事,真美。
忘记了是在哪儿看的一段话:“都说,海是不会封冻的,可有时,海也很冷,那潮湿的感情,轻轻漾过沙滩不肯退去,只在大地的胸膛上,温柔地划着爱的符号,可是在月光舒展的时候,所有的星星,都哭了……
真的忘了是在哪里看到的话了,可那么美的话,看过,也就记住了。人生有太多的事情难以忘怀。就像我向往千次想见一见的大海。
我的女儿已经十八个月,她可以蹲着玩,剥纸吃糖,用杯饮水,叠积木,见物说名,她具备所有十八个月孩子应有的智商。早上,我听见她哒哒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响,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经常拉了我的手,要我给她讲童话书里的故事。
这个夏天,我痴迷几米的漫画,我喜欢他笔下的柔光宝宝:“如果你有一个小宝宝,
那么每个夜晚,
当她慢慢入睡,
像不像天空渐渐浮现的星星,
温柔发着光?
如果你有一个小宝宝,
那么每个清晨,
当她慢慢醒来,
像不像海上缓缓升起的太阳,
温暖发着光?
我有一个小宝宝,
像星星,像太阳。
我想,我该给女儿买一本《精灵女生》了,爱她,就把这世上最好听的故事讲给她。
(《江城晚报》记者 兰水心)
宋别离踏上幻想小说创作之路后,慢慢地形成摸索自己的风格。《精灵女生》是他长期探索后的作品。整体构思完整,特色鲜明。在科幻文学中一片星球战争,机器人反抗的喧哗中,宋别离选择了一个很扎实的科幻题材——海洋资源开发。这使得《精灵女生》与当今科学实践前沿联系更多。小说对基因工程、海洋科技、通讯技术等都有细节上的描写。作为主要角色,鲸鱼和海豚的生活习性更是被娓娓道来。
但这些都不是本篇特长。影视对文学的冲击众所周知,以特技著称的科幻影视对幻想文学尤其构成冲击。应对这种冲击可能有许多方法,而努力突显文字魅力,令读者享受阅读快感不可或缺。在当今科幻作者里,宋别离对诗意的感悟高出一筹。这才是他的特长。小说里,廖岸教艾欣颜色与感情的关系,体现着典型的艺术思维。生活在三面环海的山东半岛,作者对海的热爱真诚自然,可触可抚。文字间似乎有浓浓的海风味。这是从生活体验中结出,而被文字摘取的果实。
长期在主流文学圈中的浸淫,宋别离积累了驾驭文字的高超能力。小说里充满了诗一样的语言。“风在旁代替了,浪在旁代替了。心去说了。”“砸在地上就碎了,串不起,也捡不得,只能委屈得眼泪汪汪儿的,哭湿了地衣。 ”“它们闪动着最后的美丽,便要慢慢融化了。”这样的佳句在小说中俯拾皆是。形成了浓郁的艺术气氛。
这是一部写给少男少女看的幻想小说。一如当年斯皮尔伯格拍《ET》,将镜头始终摆在孩子头部的高度。《精灵女生》基本上使用孩子的视角。师范毕业的作者熟悉少年的性格。艾欣、冯格格等少女角色都很有个性,能很容易区分开来。尽管是孩子的视角,但对当代成年人的生活方式也把握得很准:艾欣和冯格格两个孩子都缺乏父爱母爱。这也是社会发展的无奈结果。小说里,这个普遍的社会问题更多被从孩子的角度去看待,作者拿捏得很准确。 (科幻评论家 郑军)
海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它平静时候向你述说的,是一首关于爱的歌谣……
我们这个小城,像只趴在海边的龟,太阳是它每天要吞吐的丹丸。那摇橹出海的渔民呢,则应算是在风浪里耕作的人了,早出晚归,日复一日,便将这小城的春秋轻轻摇定。
5月12日这天的黄昏,在距离港口约二百米处,突然响起了一片惊呼:“看呢!人鱼!”
船上的渔民全都循声看去,只见夕照映衬的海面上,一个蓝白色的东西钻出水面,在空中划了个弧儿后,又啪的一声落下水去。过了两秒钟,“它”又一次冲出水面,像条活泼好动的海豚一样,跳跃着向远处去了。
人们看得清清楚楚,“它”跟人一样长着四肢,却没有鼻眼,身子是蓝白色的,看上去水滑无比,但是却并不像传说中的人鱼那样,长着宽大灵活的尾鳍。
有好事的人便摇船赶了过去,想看个究竟,但那东西却再也没蹿出水面来。茫茫的海面上风平浪静,只余下半轮残阳浮在水平线上,喷洒出斑驳陆离的光点。
当晚,这宗奇闻便在小城里传开了,兴奋波及了所有喜欢猎奇的人。当然也包括那些喜欢做梦的孩子。
而艾欣无疑更是这些孩子中最爱胡思乱想的一个。
从实说,艾欣是这小城里长相最不如人意的孩子。因为她妈妈刘月蓉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气质与学识都是很让人眼热的,偏偏,在这母女身上竟是找不到一丝对方的影子。这样子,刘月蓉对这个女儿就很难爱得起来,虽然她确系自己十月怀胎生养的。
既然长相不随母,便总该在她爸艾大力那里寻到根儿吧?!邪乎的是,艾欣的脸上一样照不出他的眉眼儿。但尽管心里不顺畅,艾大力却还是尽了当父亲的责任。艾欣记事起逛的几次公园、游乐宫,都是她爸带她去的,衣服也多是他捎带给买的,所以衣号、颜色、面料便不怎么考究。
当然,艾欣心里边还是藏着几颗糖的,会时不时地翻出来舔尝——有那么几次,刘月蓉显然喝醉了,先是痴迷地看她的眼睛,然后就抱紧了她:“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那一刻,艾欣的身子是火烫的,脸皮烧得嗞嗞响,气也不敢大口喘,要融化了。
但在5月12日这天晚上,艾欣梦见抱她的显然不是她妈妈,而是那个长着蓝白色皮肤的,柔软滑溜的“人鱼”。
在梦中,他们一起在大海深处遨游,极尽快乐之事。
第二天早晨,红菱小学四年级的学生艾欣从梦中醒来,看到阳光由窗帘的缝隙流进,心头竟无端地涌起了喜悦,感觉便像嘴里噙着糖一样。
因为思想比较简单,所以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一直支撑她吃完了她爸爸留下的早点,并像被鞭赶一样跨出楼洞,钻进阳光里,向前一路小跑冲到学校门口。然后,她便听见了一声问候——“你早啊,小姑娘!”
有人隔远叫她,声音挺温和。让艾欣激动不已的,却是那男人竟然管她叫小姑娘。它出自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其意义就格外重大。她的大胡子伯伯便这样走进了她的世界。
胡子最先吸引艾欣的,是他的眼睛。它隐藏在蓬发浓须里,极像夜幕中亮晶晶的星。艾欣从它清冽的湖面上照见了自己,还领受到一波波的温情,然后她才惊讶起这人的形貌来,须发蓬松得越看越像头狮子。
他的个头高得吓人,长手长脚的,穿套洗得发白的牛仔服。他在艾欣跟前蹲下来,刚好跟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欣,大家都叫我小鱼儿。”
“小鱼儿?”他无声地笑了,样子怪怪的。
上课时间临近,学生们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艾欣用眼角的余光扫见,平时对她不爱怎么搭理的同学,在经过身边时,都把好奇的目光探过来,这使她隐隐觉着得意。她终于也站了一次中心位置。
小女孩的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就滔滔不绝。她告诉胡子:“我妈叫刘月蓉,是公关经理,昨天飞去国外了。”
她告诉他:“我爸叫艾大力,在公交公司上班,他是个司机。”还告诉他:“我今年十岁了,上四年级三班。”
直到大胡子笑眯眯地提醒,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她才戛然打住,依依不舍地挥挥手:“胡子伯伯再见!”转身跑去。
进了门,扭头看,见那大胡子还呆在原地,就又冲他挥手。那人也挥手。艾欣觉着,她两人之间有根丝连着,手连着,眼也连着。
这天早上在校门口发生的事,让艾欣着实兴奋了一阵儿。下午上美术课时,秦老师满脸欣喜地进来:“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著名的海洋学家廖岸先生来咱们小城考察,同时呢,他又是一位很有名气的油画家,所以为了配合他创作油画《海的女儿》,我们今天要在同学们当中找出一个小模特来……”
马上,艾欣就瞧见老校长陪着大胡子走进教室,她顿时便云里雾里,胡子伯伯会是老师说的那个画家?这嘴巴一张开就合不拢了,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啊”。
四下的叽喳声,一下子就遥远了。
她看见胡子点头笑着说:“同学们好,很高兴能跟大家坐在一起,但愿你们不要被我的大胡子吓着。”
这话一出口,校长、秦老师、小朋友们都笑了。
几个长相俊俏的女孩赶忙坐正了身子,把胸挺得高高的,眼睛随着秦老师的指指点点而眨动。但胡子只在嘴里哦哦地随声附和,最后目光撒下来,触到的却是艾欣。
那眼神是不一样的,让艾欣瞧着心一热。胡子小声对秦老师说了句,又朝艾欣指指,秦老师一愣,可能是没想到他会挑班上长相最丑的小女孩。
她走过来,说:“艾欣同学,从今天起,你便是廖先生的模特了……”课堂上轰地就炸了锅。
但此时的艾欣却并没听老师讲完,也没听到小朋友们的叽叽喳喳。
艾欣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我们的海,像蓝宝石碾碎在那里,人亲近它,总有所捡获。
春天的风只有丝丝的薄凉,海水在它轻柔的呵护下,便像光滑的绸缎扬起抖落。黑船、白帆、绿藻,连同远处的云,都成了缎面上的饰纹。那成群的鸥鸟,则随着海水的起落,或俯冲或滑翔,让串串嘹响的鸣叫悠然远去。
这些景致落到大胡子廖岸的画笔下,已变得抽象,甚至于变形。让艾欣最不能理解的是,海水明明蓝幽幽的,为什么画布上却少见蓝色?她要画时,肯定红是红,白是白,不让它看上去脏。
可胡子告诉她,这样子画才有层次感,才能把光点和影像表现出来。说来说去,艾欣还是没搞懂。孩童的世界本就简单,事儿越复杂的反越难圆其说。所以,廖岸就换了角度去引领她。
“你想想看,热情应该是什么颜色?”
这问题对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特别是艾欣,她从前几曾被人热情对待过?但她很快就回答是红色。因为大胡子的凝视让艾欣感到了火热。
“这就对了!”廖岸嘉许地拍拍她的肩,“有时候,愤怒也是红色的,能烧得人失去理智……你再想想看,***是不是让人觉着温馨?粉红会不会营造出一个梦境?”
艾欣使劲地点点头。这些都是她从前所贪恋的,每种颜色都让艾欣想起离她很遥远的妈妈。
“我们再来看这蓝色,当然喽,蓝也分好多种的。譬如幽蓝吧,常叫人心境发冷;淡蓝呢,又会让你觉着明朗。蓝可是你肉眼能见到最多的颜色,蓝天、大海,占去一半还多的视觉空间。”大胡子边说着,边指向海天一色的天际。
“我不喜欢蓝色。”艾欣突然说,“蓝色太冷了。”
廖岸身子一僵,在她面前慢慢蹲下去。不言语,平视着。
过了会儿,他轻轻伸出手去,却只触了触她的额发,还是没说出话来。风在旁代替了,浪在旁代替了,心去说了。
“孩子,知道‘想念’是什么颜色吗?”
艾欣摇摇头。
“你要知道想念是什么颜色,那你也就长大了。”
说到这里,他拍拍艾欣的肩膀:“好了小姑娘,你难道不想到海里边玩玩吗?”
“冲浪吗?”艾欣瞪大了眼睛,“水很凉的。”
胡子朝她眨眨眼:“伯伯自有办法。”
他从皮箱里摸出一个不大的瓶子来,里面盛着一些蓝莹莹的液体。
“这是什么?”艾欣好奇地看着。
“这是从极纯的水里提炼出来的‘水’。”
“所谓极纯的水,就是滤除了溶于水里的固体物质分子和极少量气态分子,再经过特别处理的液体,它的分子结构异常严密,之间的吸引力非常地强。”
艾欣似懂非懂地看着瓶子:“可它……能用来做什么呢?”
“给你做套水膜衣呀。”胡子说,“你只要把它均匀地涂在身上,就能在你皮肤上形成一层保护膜,可以随时调节你体内的温度,冬暖夏凉,比穿游泳衣可要好多了。”
“真的吗?”艾欣高兴地拍起了手,“那我以后就能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了,还不怕感冒。”
说着便脱了衣,让胡子帮她把那些蓝色的液体涂在了身上,随着廖岸手掌的摩挲,她觉得皮肤麻酥酥的,竟真的觉不出一点寒意来。
之后,她就跟廖岸牵了手,走进海里。没想到穿上这水膜衣后,浮力也增大了,她美滋滋地游了两个来回。
廖岸看着她手脚并用地戏了会儿水,说:“怎么样,伯伯要带你进海底下看看,你怕不怕?”
“怎么不敢,可是……”艾欣支吾着,“我的气憋不长,害怕被水呛着。”
“没事,有伯伯帮你呢!再说,一旦穿上水膜衣,这些问题就解决了。”廖岸跟她解释道,“我先考考你,什么哺乳动物能够生活在海洋里?”
艾欣歪着头想了想:“鲸鱼……还有海牛!”
廖岸点点头,冲她跷了跷大拇指:“它们可不像鱼类能用鳃来呼吸,必须靠肺来完成呼吸。所以,现在你也可以做到和它们一样,在水里用肺呼吸。”
“真的吗?我能跟鲸鱼一样?”
“当然喽,你肺部的储氧量是很有限的,但水膜衣可以帮你从水中***氧分子,并把它一点点地储存在血液和肌肉里,这种化学结合状态的储存可了不得,是肺储氧量的十二倍呢。”
“真有这么神奇?”艾欣听了他的话又惊又喜。
“说穿了也没有什么,自穿上水膜衣后,你血液里的红血球浓度就比以前高出了许多,所以可以储存很多氧气。”
说到这儿,廖岸抓住艾欣的手,两人同时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便一头扎了下去。
他们像两条大鱼一样,在海底下游弋着,那些红色的、***的珊瑚像花木一样竞奇斗艳,一大群一大群叫不上名来的鱼和软体动物不时地在身边穿梭,有的拖着六条长长的触须,有的形状像顶帽子,有的则在头上挑起了一盏小灯笼,一闪一灭的。
在一块乌黑的大礁石下面,廖岸从一个大贝壳里掏出颗葡萄大的珍珠,塞到了艾欣的手里,她兴奋得小脸通红。
蓦然,头顶上一片乌黑,艾欣仰头一看,见一条两米多长的鲨鱼正慢腾腾地游过来。她吓得一哆嗦,嘴里咕噜一下差点呛进水去,幸好廖岸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待那个危险的家伙像艘舰艇似的开走了后,两个人才浮上水面去。艾欣一待头露了出来,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水膜衣虽然有神奇的功效,但毕竟不能代替正常的呼吸。
廖岸显然是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的潜水,浮上来后依旧有兴趣做别的动作。他像鲸鱼一样,时而纵身向前跃去,腹部先着水;时而侧身跃起,背部朝下着水。
艾欣看了,高兴地拍起巴掌:“好啊!胡子伯伯,你是条大人鱼!”
“艾欣就是条小人鱼。”
一周有两天艾欣会跟廖岸去海边,其余时间上学不误,但这孩子心野了,晚上也会跑去胡子那里。
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对廖岸讲,恨不得每天都粘在他的屁股后面。“伯伯,你怎么那么喜欢在水面上钻来跳去的,嘻嘻,就像海豚表演杂技似的。”
“那可不是表演。”廖岸倒是好脾气,耐心地给她作解释,“你不常潜水是用不着这么做的,我不行,长年累月地在海底下活动,肺部承受的压力非常大,所以便借跳跃来增加肺活量,同时,也把水膜衣***氧分子时产生的废物排泄出去。”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艾欣眨着眼问,“那你为什么要呆在海底下?”
“那是伯伯的工作。”
“这工作不好,太辛苦了。不过呢,海底下也是蛮好玩的。”
“像今天在浅水处转转,当然没什么好景色,你要是能到深海湾的海底花园去,那风光才迷人,准保叫你流连忘返。”
“那好,伯伯你一定要带我去,去看海底花园。”艾欣拉着廖岸的手一个劲地摇晃,撒起娇来。
“现在还不行!你的呼吸道软骨顶不住深水的重压。”
“可……为什么你可以?”
廖岸摸摸自己的脖子,“伯伯跟你不一样,呼吸道的软骨都是加强型的。再说,在深水处,肺部受水的重压,只有紧紧收缩,差不多把所有的空气都从气管里挤走了,完全停止供氧。这个时候,我可是全靠水膜衣来维持的,并要启动另一只人工肺来辅助呼吸。”
艾欣歪着头打量他:“伯伯,你不是人了么?”
“我是水陆两栖的特种人。”
廖岸说到这儿,又郑重地嘱咐艾欣:“答应伯伯,关于水膜衣的事儿,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
“为什么?”
“我不想因为它而打乱你的生活。小鱼儿,你的年纪太小,平静是福这句话不一定理解得透,我之所以喜欢呆在海底花园里,多半也是爱那里的清静。”
“可……你在海底下能跟谁交朋友呢?”
“跟鲸鱼做伴。”廖岸说,“你伯伯的工作就是利用那些抹香鲸来人工培育龙涎香。”
他说着就拿出一大堆图片来,其中几张就是介绍龙涎香的。艾欣看到上面写着,那是当今世界上最珍贵的一种香料,“有价无市,有市无价”。自从1984年全世界禁止商业性捕鲸后,世上的龙涎香就少之又少了。
“我把一些特殊材料做出的食物喂给这些抹香鲸吃,之后它就以浮状物的形式存在于鲸鱼的肠胃里了,并且很难排泄出来,除非到了快收获的时候,它才会自动脱落。”
接下来,廖岸又对照着各种图片给她讲解鲸鱼的不同种类。
最大的鲸是蓝鲸,体长可达三十一米,大约有九层楼高,也是地球上嗓门最大的动物;
游得最快的鲸是虎鲸,也是海洋里最厉害的食肉动物;
潜水潜得最深的是抹香鲸,深达三千二百多米;
牙齿最长的鲸是独角鲸;
最吵闹的鲸是雄驼鲸;
迁徙距离最长的鲸是灰鲸……
艾欣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艾欣经常跑去廖岸下榻的宾馆,甚至晚上连作业也不做了,所以,艾大力这个做爸的便不得不一下班就去接她,两个男人于是也相识了。
有时候,这位公交司机也会留下来,跟廖岸絮叨些做男人的辛苦,换来他的同情和理解。一句话,谁活着都不容易。
每夜站在阳台上,目送司机领了艾欣而去,粗大的身影牵着小小的影子,转眼就溶入夜色里,廖岸感到有些怅惘,会想起很多事,从前的,现在的,甜蜜的,哀伤的。常常,他会跟云天上的月亮一样,失眠了。
但那幅《海的女儿》,廖岸却迟迟没有开画。他和艾欣的足迹印遍了沙滩后,又转向了别处。他似在寻找什么,或等待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大多时间是在想一个女人。
甚至是天上的云朵,廖岸看着它,想着想着,也会不知不觉地把云幻化成那个女人的脸,她冲他笑。他给她系上条红丝巾,让它开成一朵莲花。
耀眼的红,像舞动的焰火。莫非,这就是他心目中“想念”的颜色?
可心动,云也在变,女人脸上的笑意逐渐稀淡了,慢慢染上怒色。终于——啪的一声,重重一记耳光,分开了两个人,写下一段冲突……廖岸痛苦地闭上眼,四下一片阴暗。
一晃,他来到小城已快十天了,识透了这里的风土人情。
除去到海边写生,他倒更愿在一些老街小巷走走,那些坍破的老房子有种怀旧色彩,让画家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年前——他们在海上认识时,那个女人经常跟自己讲起这小城的点点滴滴。
这些老巷注定是清冷的。生满锈的门环,裂开缝的门板;摇晃的狗尾巴草,从瓦檐硬挤出来;凹凸的石板路,染了苔,挂了绿。
他想像七八岁的她,一蹦一跳地穿过小巷,两条麻花辫子来回摇荡,那两个红色的大蝴蝶结,便拍翅飞舞了……
雨像雾一样下,小巷朦胧着,十三四岁的她撑着竹伞,月白色的衫子,黑色的裙,弯弯的刘海,眼眉总是压得低低的,笑也不露齿。那种羞态是极惹人怜的……
然而,火热的她,艳丽的她终于也来了。那是一个温柔的漩涡,他在里边迷醉了。她的红丝巾,火一样的骄傲的红丝巾,总在他的视野里飘着,一直飘到了今天……
折曲的小巷,随风摇摆的茅草,大胡子男人,眼中的深远,雨丝,伞与红纱巾……慢慢地叠化成廖岸笔下的一幅画。
廖岸笔下一挥,起名叫做《思想起……》。
十天短短,一闪即过,刚进入初夏,廖岸便要离去了。他给艾欣买了套衣服,暗花色的衬衫,蓝色的背带裤。女孩试了试,竟然十分地合身,临镜一照,差点儿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伯伯,你又没带我去商场,咋会挑得这么合适?”
廖岸笑了笑:“你伯伯是画家嘛!哪能连这点眼力也没有?”
艾欣就嘟起了嘴巴:“我爸爸可不行,净会买些过时货。”
大胡子拍拍她的头:“他太忙了……以后想穿什么好衣服,就给伯伯写信,我给你买。”女孩却并没露出喜色,只管用手去撕扯衣带。
廖岸说:“小鱼儿啊,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想说给伯伯听听?”
艾欣抬起脸来,眼里一汪水儿:“你不是要画《海的女儿》吗?怎么没画就走了?”
胡子蹲在她面前:“伯伯早画好了,放在心里头呢!你就是伯伯要画的画儿。艾欣你要记住,你也是海的女儿,大海对谁都是公平的。”
艾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伯伯,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吗……别的小朋友,都有人讲故事,我妈妈可从来不给讲。”
“好,伯伯讲。”廖岸的声音发起了颤,“你想听什么呢?”
艾欣拍着手说:“就讲小人鱼的故事。”
“《海的女儿》你不是已学了课文么?”廖岸沉吟着,“这样吧,我讲个《红帆》的故事可好?那里边的女主人公也是大海的女儿。”
艾欣点点头,双手托腮,静等开讲。
“从前,有这么一个小渔村,住着几十户渔家。有个孤身老爹,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某一天,他在海边捡到了个弃婴,是个小女孩,便抱回家去养活,起名叫红帆。
“小女孩一天天长大,也越来越好看了,父女俩相依为命,日子却越过越紧巴。而渔村里的年轻人,也大都争先离去了。
“在红帆十四岁那年,老爹得了重病,眼看无救,因怕红帆失去生活的勇气,他就骗她说,在红帆十八岁那年,会有个年轻英俊的王子,开着一艘红帆船来接她,去过幸福的生活。
“红帆呢,她丝毫也没怀疑她阿爹在骗她,真的把这句话当成了寄托,孤身活下去。当然了,乡邻却不这样看,反认为她的神经出了毛病,因为她总爱站在海边向远处看。这样子一等就是三年,红帆十七岁时,出落得更美丽了。
“一天,风浪卷来一个年轻人。他获救后,暂留在这小渔村养息。结果,在看到红帆的第一眼时,他就被对方的纯洁和美貌给迷住了。自然,他也听到了不少她有病的传言,还有那个王子与红帆船的荒诞的故事。但少年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不久便离去了。
“他是富商的儿子,有万贯家财,回去后马上打造了一艘红帆船,并穿上华丽的服饰,去小渔村接他的至爱了。
“红帆那天正在海边翘望,因为过了今天,她就满十八岁了。便在这时,奇迹出现了,红帆船真的来了。一个穿华美服装的年轻人走下来,对她说,我就是你等的那个王子,请跟我走吧!红帆一点疑心也没起。在她心里,一直坚信今天会有奇迹发生,因为她从来就没怀疑过她的父亲。
“这下子,全村的人都给惊动了,看着红帆跟‘王子’乘船而去,他们不禁俯首膜拜。这个故事告诉人们这样一个道理:爱能够创造任何奇迹。”
在码头送行那天,艾欣觉着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就像一场细雨后,经受了滋润,花苞开始透出了微红。
“答应伯伯,闭上眼睛,默数一百个数再睁开。”胡子廖岸说。
艾欣点点头,果真合上眼皮,只睫毛微动着。廖岸的右手从她的额头滑下,轻抚过她的眼睛,指间有了湿意。
他拎起了行李箱,大步走上船去。艾欣耳边响起船的汽笛声、浪声和鸥鸟的尖叫声。她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伯伯。
昨晚她就哭过,今早起来眼还红肿着。可现在,又忍不住了。
廖岸直到上了甲板,才回转了身。但那女孩一直没朝他摆手。她的眼一直闭着,虽然那数儿早已数过了一百。
他觉着两眼潮潮的。再见了小鱼儿,我的女儿!
他轻叹了声,走进船舱,一眼就看到那个长相冷艳的女人。她穿套名贵的白领制服,正在等他。
离开船还有十分钟,女人问廖岸:“这样子就算完了?”脸上现出一丝讥讽。
廖岸不愿跟她吵,这比做什么都容易让人倦怠。“我只想亲眼看看她。”
“那又能怎样,就能弥补孩子这十年来亏缺的父爱?”
“可至少……小鱼儿她现在改变了,我给了她信心,这不是其他东西所能比拟的。”
女人不说话了,只盯着他——从前的廖岸也是这样地固执,有常人所没有的怪癖。他奉行独身主义,从来不想为任何人留下来。他只迷恋他的海洋,还有他的鲸。
廖岸平静地看着女人——她也不再系红丝巾了,但眼里闪射的愤怒是红色的。十年前的那个秋日,她打了他一记耳光,然后哭着跑开,掠起了一路的叶子……
这就是他俩的爱情故事。如今早已成为往迹。
现在,女人看着廖岸,眼里蕴着恨意:“可我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
廖岸低下头去:“月蓉你听我说,咱们的事已经过去了……”
女人脸色一变,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项链:“假的,都是假的,你给我戴上这串东西时,说的话也是假的!”顺手一扔,把项链从窗户丢了出去,掉进了海里。
然后长发一甩,她转身而去。廖岸没有留她,只在后边追了句:“月蓉,爱是没有罪的。”
女人的身子轻颤了下,还是挺胸走出船舱。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就温暖了她。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码头,走向阳光底下那个孤独的孩子。
艾欣这时已睁开了眼,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大步走来,阳光给她身上涂上层金色,不断地闪亮。艾欣大叫一声“妈妈”,便扎进了女人的怀里。
刘月蓉怎么也没想到,才短短的几天,她的丑小鸭便真的像被魔棒轻轻点过了,变得美丽了。
她母性的柔情终于被唤醒,紧紧地搂住了她的宝贝,眼泪簌簌而下……
船开走了。
孩子在沙滩上跳着,拍着手:“船啊!海啊!”
孩子,你现在知道“想念”是什么颜色了吧!
小城的生活是波澜不惊的。海把它当做了摇篮,随着船歌晃悠悠地交替着日月。
渔民当天出海所获的海鲜,上市售卖大都是在第二天,但与小贩的交易却早在当晚九十点钟就开始了。所以有经验的采购者,往往都赶这个辰点儿……稀里哗啦、呼三喊四、挑肥拣瘦,就此乱成了热闹;你一车,我一包,抻斤动两,让纸币做了最后的敲定。
这晚刚过十点,鱼腥气还浓着,人走得已有些稀拉,一双穿红色松糕鞋的脚在水渍上轻踏着来。
那是一双高得有些可笑的小小的松糕鞋:晃摆着的木偶样的走姿,时而紧上几步,时而缓迟着,让脚板在地面轻轻磕着。
两旁摊位上的交易已接近尾声,鱼鳞、皮壳散乱在肮脏的地上,像从发丝里梳出了头皮屑。女孩瘦小的身子,便在一小堆活蹦乱跳的海虾前蹲下去。
应该说,这不是摊主所盼顾的买家,这样的孩子来溜摊儿,也多半是为了好玩。但他还是起了兴趣,因为有一点他觉着奇怪,为啥一个外表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丫头,眼睛会眨得这么亮?正因为她眼里的这种晶莹叫人心动,甚至让人忘了她其实是个很丑的孩子。
她的右手一直紧攥成拳头,神色中刻意装出的正经,只有随着她左手伸出两指,捏起一只弹腿蹬须的鲜虾时才消散掉。喜悦随即点亮了她整张脸,甚至于那十几粒雀斑也变得乖巧了、生动了。
“妞妞,想吃虾么?”摊主好脾气地逗她,“要买就趁早叫家里的大人来。”他说着,用铁扒子搂了搂虾堆,让它们蹦得更欢。
“我现在就买!”小女孩急声说,“我有钱的!”
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庄重了,甚至有几分严肃:“我称两斤虾。”
像怕摊主不相信似的,她冲他飞快地伸开了一直攥着的右拳头,里面叠成方块的纸币腾腾冒着热气。她很神气地说:“是妈妈叫我来买的。”
“你不就是那个……给画家做模特的小女孩吗?”摊主这下记起了,前些天,有个大胡子男人常去海边写生,身旁总带着个孩子。
女孩听摊主提到这事儿,更是兴奋得脸色喷红:“对啊对啊!画家伯伯对我可好了。”
小姑娘重重地点着头,神气得像怀里揣满了宝贝一样。现今,她是恨不得让这小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有个长大胡子的画家伯伯。
“我知道了,你叫艾欣是吧?”摊主笑眯眯地说,“你妈妈可叫刘月蓉?”
艾欣眨着眼问:“你怎么知道?”
“我孩子也是在红菱小学读书的。”
“噢,是这样啊!”艾欣说,“我妈妈……现在可疼我了。”
把鲜虾倒进盆里,用清水涮洗,三遍后才盛放盘中。桌上的火锅正嘟嘟翻着热浪,辣酱、白醋、芥末油早就一溜儿摆好。
刘月蓉夹起一只虾,伸进滚汤里摆了摆,便捞了出来,就要这鲜嫩劲儿。一旁,艾欣正吃得不亦乐乎,白生生的虾仁放调料里蘸一蘸,含在嘴里像要化掉。小丫头嘴巴快,她妈才烫好一只,她就一剥皮,猫儿似的抿进嘴去。面前的小碟很快就堆满了虾皮。
刘月蓉如今倒是好耐性,脸上一直泛着笑,嘴里还劝着:“多吃点儿,虾是小鱼儿买回来的,艾欣是大功臣喽!”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酸溜溜的。孩子这丁点儿岁数,其实是最需要母爱的,偏偏这些年自己并没给予多少。唉,要不是这次大胡子廖岸来,跟她消了往日的怨隙,她母性的慈怀还不知啥时候才能被唤醒呢。可怜的艾欣,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廖岸其实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么想着,便更觉得对孩子不起。艾欣其实是最无辜的。
“妈妈,我想胡子伯伯了。”孩子吃着吃着,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刘月蓉听后心抖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笑:“你跟他才处了几天,就这么记挂着?”
“廖伯伯对我可好了。”艾欣说,“我好几天晚上都梦见他,他是条大人鱼,在海底下游啊游的,好像从来不知道累似的。我就是条小人鱼,跟在他屁股后面,还能采到大珍珠呢!”
“他跟你说起过……他如今在哪里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艾欣挺自豪地说,“他常年呆在海底下面,跟鲸鱼为伴,专门培植龙涎香。”
“他要是真这么忙的话,只怕也没什么工夫想起你这小娃娃。”
“不会的!”艾欣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廖伯伯不会忘掉我的,他还答应要给我买衣服呢……哎呀!不好了。”
“怎么了,小鱼儿?”刘月蓉看到女儿的小脸涨得通红,赶忙问个究竟。
艾欣眼里已渗出泪来:“妈妈,我忘记跟伯伯要通信地址和***号码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事,孩子。”刘月蓉将艾欣紧紧地搂在胸前,“我想……你廖伯伯会主动跟你联系的,他怎么可能忘掉咱们小鱼儿呢!”
胡子伯伯:
您好!
你走了十五天了(我扳着指头算过),我老梦见你,你也梦见过我吗?
虽然你临走时没有留下地址,可我还是把这第一封信写好吧,等你一有消息,就寄给你。
知道吗,妈妈现在对我可好了,给我买好衣服,陪我去动物园,还领我去吃麦当劳。
对了,我现在特别喜欢去海里游泳,一点也不怕冷,我知道,这都是你送我的那件水膜衣的神奇作用。
伯伯,我现在知道想念是什么颜色了。想起和你在一块儿的快乐,是粉红色的;想再看到你,又老见不着,我心里急啊,那就是红色的;有时候去海边,天是蓝的,水是蓝的,我心里难过,那想念就是蓝色的。你说是不是这样呢?
伯伯,你现在在哪里,又去海底花园了吗?那些鲸鱼能天天跟你在一起,我好羡慕啊,它们知道想念是什么颜色吗?
胡子伯伯,都到夏天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我呢?
真想你还能像上次那样,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
此致
敬礼
想你的小鱼儿
6月6日
红菱小学在夏天的灿烂中迎来了新的一天。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月季花开得香气浓郁,偶尔的,有几只蝉在柳叶里哼唱几声。
四年级三班的教室里,戴眼镜的王老师正在给同学们讲评作文:“我事先就跟大家讲过了,这次作文要写真人真事,不得编造。好的文章是以真情实感来打动人,不是全靠离奇的故事来吸引人的。”说到这里,他看向坐在第四排上的艾欣,“艾欣同学,请站起来朗读一下你的作文,就是我用红笔勾线的那一段。”
其他同学的眼光刷地聚集在艾欣身上,她脸盘一阵发热,王老师给她的作文下的评语是:想像力丰富,但不切合实际。
她结结巴巴地读着:“我跟胡子伯伯潜下水去,海底好漂亮啊,有火红的珊瑚礁、墨绿色的水藻、大队的黄花鱼,看得我眼花缭乱。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跟鱼一样,自由自在地在海里游来游去,还不用背氧气筒。
“我还想到了安徒生童话里的小人鱼。她长着条大尾巴,所以才能在海底下游动,可为了她所爱的王子,她却要牺牲它,求老巫婆把它化作两只脚。可那脚一踩着地,就刀割了般地疼。比起她来,我是多么幸运啊,有两只脚走路,同时还能在水里呆很长时间。我跟伯伯一样,也成了水陆两栖的特种人。
“游着游着我就下定决心,日后也要学伯伯那样,在水面上钻来跳去,就像海豚一样。还要去他说的海底花园看看,跟鲸鱼们交朋友……”
王老师待她读完后,示意艾欣坐下:“同学们,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大家要特别注意一点,那就是——艾欣同学说她在跟胡子伯伯潜水时,并没带任何潜水设备,却就能像鱼一样长时间在海底下游来游去。”
孩子们哄的一声笑了。
王老师继续问:“我来问大家,这可能做到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哺乳动物,不能像鱼那样在水里用鳃来呼吸。”
“可是……”艾欣分辩道,“鲸鱼和海牛也是哺乳动物啊!”
“艾欣同学,我们大家不是说你的设想很荒诞。”王老师道,“随着科技的日益发达,我们相信人类征服海洋的能力会越来越高,有一天可能真会像你想像的那样,不用潜水设备,便可以像鱼一样在海底下游来游去。但现在你要明白,我们这篇作文要求写的是真人真事,而不是科幻小说。”
“我写的就是真人真事。”
“是吗?”王老师笑眯眯地说,“好学生可不能随便说谎的。”
“我没有说谎……”艾欣还要分辩时,却又想起廖岸不让她透露水膜衣的事儿,头便慢慢地垂下了。
胡子伯伯:
您好!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二封信了,可你的信却总也不见来。
昨天上午在作文课上,王老师批评了我,说我写的不是真人真事。可是,我写的就是跟你潜水的过程啊(当然,我没提到水膜衣),可他们都不相信。
伯伯,你现在好么?有那么多鲸鱼朋友陪你,想必很好玩吧!可我跟同学们却总是不合群……有些事我又不能跟妈妈说,因为那是我跟你共同的小秘密啊。
昨晚上,我又梦见你了,你要接我去你的海底花园,我笑啊笑啊,梦里头都乐出声了。可惜后来被妈妈弄醒,想再做那个梦就做不成了。
伯伯,我现在也想通了,你在那个海底花园是为了工作,不像我这么有玩性。所以,我有个计划,在放暑假的时候,要是你不能来的话,我就去找你。
你说行吗?我想有了水膜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此致
敬礼
小鱼儿
6月16日
这天是周末,艾欣做完了作业后,就瞒着妈妈一个人去了海边。
海在阳光下轻轻地呼吸,将气浪徐徐吹向沙滩,又缓缓地收回去。它在这个夏日的下午睡着了,呜呜地哼着催眠曲,轻轻地晃动摇篮,让船只、海藻、鸥鸟也能安心地随着它打个盹儿。它好脾气地变着色,由蓝黑成深蓝成毛蓝成淡蓝,蓝盈盈地跟天际融成一色,它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好相处。
艾欣呆呆地看着海面,依稀像是还能看得见,廖岸像条大人鱼似的钻来钻去,耳边萦绕的还是她跟胡子的嬉笑声。
过了会儿,她把写给廖岸的两封信拿出来,折成了两艘小船放进水里。看着它们随着波浪的一起一伏,慢慢地向远处漂去,艾欣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念道:“希望你们能平安地到达伯伯那里,告诉他我想他……”
等她再张开眼时,那两艘小纸船已成了两个小白点了。它们在无边无际的海水里飘飘摇摇的,显得那样地渺小。艾欣看着看着,鼻子一阵发酸,眼窝里就掉下金豆子来。
“胡子伯伯!”她双手比成喇叭状,冲着远方喊,“我——想——你!”
话音刚落,突然,在右前方的半公里处,艾欣看见一个蓝白色的东西跃出了水面,在空中划个漂亮的弧儿,又刷地钻进水里。
“人鱼!”艾欣失声叫了起来。
果然,那东西接连不断地在前方蹦着,像是故意在艾欣面前表演似的。她的心怦怦地急跳着,再也坐不住了,甩掉衣服就向海里跑。
她飞快地向人鱼出没的地方游去,但到达那里时,却再也看不到什么动静,那家伙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艾欣想也没想,一个猛子便扎到了水下,分开水路,瞧见大大小小的鱼闪电般地四下散开,却就是不见那个会蹦的东西。
她没头没脑地找了会儿,正慌乱时,猛然觉得有个软乎乎的东西顶了她后背一下。艾欣伸手向后一捞,入手处滑腻腻的,转身看时,竟是一只比她身子长不了多少的海豚。
它眨动着黑色的小眼珠,冲她拍动着双鳍,憨头憨脑的,乖巧极了。艾欣心里大乐,伸手在它雪白的肚皮上摸了一把,它就吱吱地叫起来,欢快地围着女孩转了两个圈子,又嗖地钻到艾欣的胯下,驮起她就朝前方冲去。
艾欣紧紧地抱住它的脖颈,时而向左,时而往右,珊瑚丛、海藻飞快地向后退去。好几次她们冲进了鱼群里,鱼仔们蓦地就炸了窝,没头没脑地乱窜,有几条甚至撞到艾欣的脸上,麻酥酥地又疼又痒。
这海豚像是故意要在艾欣跟前显示它的速度,导弹似的向前疾射而去。它的尾巴便是它的舵,可以用来掌握方向,但在这么快的情况下,需要急刹车时可不怎么管用,于是就一头撞到了一条大乌贼的身上。
那家伙本来正慢腾腾地在海底下漫步,突然遭到撞击不禁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跟珊瑚丛拥抱接吻。海豚也知道闯祸了,调头就蹿,那乌贼鱼的触角早呼地卷了过来,差一点就捆住了艾欣,所幸的是她们提前一步脱困了。
待海豚钻出海面时,艾欣才得以松开了手,大口地喘息着:“你这家伙,想害死我呀!”
稳下神来再细看那海豚,见它跟平常所见的海豚并不尽相同,脑袋上有些五彩斑斓的花纹,额头还凸起了正方形的一块白色东西。艾欣伸手摸摸它光滑的肚皮,海豚就借势把脑袋伸到女孩的肩上,撒娇样地蹭了蹭她。
“你是来跟我交朋友的吗?”艾欣问。
海豚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似的,用尾巴撑着身子在她面前站起来,两只鳍欢快地拍动着,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那太好了。”艾欣也拍着手唱道,“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海豚却先在原地溜几个圈子,这才伸出右面的鳍在艾欣眼前挥动,俨然像个指挥家,又像是在拿着油画笔作画。
“它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艾欣皱着眉头想。
海豚见她领会不出适才动作的含义,忙又把鳍使劲地凑到腮旁,上下抚理着,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这回艾欣有些明白了:“你是在摆弄胡子……胡子……伯伯。”她高兴地叫起来,“你是胡子伯伯派来的,对么?”
海豚见她终于猜对了,像个弹簧似的蹦跳着,艾欣的心里乐开了花,一把抱住了它。“我叫艾欣,你叫什么呢?”
那海豚弯下脑袋去,用右鳍拍了拍它额头上的凸块。“什么意思,难道是叫我打开它吗?”
艾欣这么想着,便当真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个东西,就听得晶的一声,那地方发出绿油油的光来。啊——!艾欣瞪大了眼睛,原来那竟是一块微型屏幕。
只见屏幕扑闪了几下,待横纹消失后,便显出了一幅画面。右上角是廖岸笑嘻嘻的头像,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下面便是一行行的文字:
小鱼儿,你好么?
算一算,我离开小城也快一个月了,想伯伯了吧!
原谅我临走前没给你留地址,伯伯常年呆在海底下,你写信我是收不到的,所以我便想到了另一种联系方式,就是要借助这只蹦蹦鲸来完成。
它身上装有一台DNA计算机,我利用蓝牙技术跟它做了无线连接,所以现在跟我这里的电脑是联网的,你要是有什么话要跟伯伯讲,只要告诉蹦蹦鲸就行了。它会自动发信息给我,我很快就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了。
另外,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蹦蹦鲸,是智能化的产物,对它来说,学习就是一切,所以你要经常跟它做交流。在这之前,我只在它的程序中输入了你的照片和跟你联络的方式,其他行为只是它们鲸类的本能。
它现在就像婴儿一样,自上而下地去不断学习,才能慢慢跟你进行交流。相信我,你会有个好伙伴的。别忘了,这又是你和我的一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妈妈)。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和蹦蹦鲸最好只在周末见面,其他时间我不会让它跟你联络的,你毕竟还是要学习的,对吧!而它呢,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我让它来采集这片水域的数据好做实验之用。
对了,它的名字叫阿丫,是我给起的名字,你喜不喜欢呢?
胡子伯伯
待艾欣从头到尾地看完后,那块屏幕啪地就关闭了。“伯伯,我想你,想你!”她冲着屏幕大声叫着,竟有了想哭的冲动,眼眶里潮乎乎的。
艾欣没想到廖岸会送她这么好的礼物,长这么大,还没人像胡子这样挂记着她呢!想到这里,那眼泪便真的止不住了,哗地流下来。
她伸出右手去擦拭时,没想到蹦蹦鲸阿丫也学她的样子,用右鳍在眼皮下面摸了几把,那模样十分滑稽。艾欣不禁破涕而笑,这小东西可真是乖巧啊!
“来,阿丫,咱们握握手好吗?”
阿丫果真很绅士地任她握住了右鳍,轻轻摇晃起来。
从这一刻起,这条蹦蹦鲸便成为她和廖岸之间的纽带,她和它此后便要融为一体了。
“阿丫,一周见不到你,可真把我想坏了!”艾欣抱起蹦蹦鲸的长嘴巴,吧嗒亲了一口。
说这句话时,已是七天以后了。正像廖岸说的那样,阿丫只会在周末跟艾欣见面,这期间她忍不住来了海边两趟,想见见这个刚认识的伙伴,可任凭她怎么喊,蹦蹦鲸也没见浮上水面来。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艾欣拎着包一站到海边,阿丫就露出了头,嘴里发出欢快的鸣叫。
她们在浅水处亲昵了会儿,艾欣打开背包:“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小铃铛,在蹦蹦鲸面前叮叮地晃着。
阿丫兴奋地用长嘴巴碰着铃铛,吱吱叫个不停。艾欣使根细红绳系了铃铛,把它拴在蹦蹦鲸的脖颈上,左右看了看,才拍拍它的脑壳,老气横秋地说:“这样子就乖巧多了,可以唤你叫乖乖鲸!”
她正憋不住地乐,不料阿丫也伸出右鳍,在她脑门上啪啪拍了两下,嘴里发出苍老的呵呵声,像个老头发出的。
艾欣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想到阿丫是最喜欢模仿人的,才展颜笑道:“你这家伙,什么都想学啊!”从包里拿出一罐可乐,在蹦蹦鲸面前晃了晃,“这东西你喝过没有?”
见阿丫眨巴着眼珠子,好奇地看着,她就啪地打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用手抚着胸口:“啊,好过瘾,简直没治了!”
蹦蹦鲸便拍着双鳍凑了上来,嘴巴张得大大的,恨不得一口就把可乐罐吞下去。艾欣把易拉罐送到它嘴边,咕咚灌了它一口。
阿丫马上就呛了出来,它哪里受得住这怪味儿。艾欣见它那狼狈的样子,笑嘻嘻地道:“这可不是我逼你喝的!”
心里正觉得美,蹦蹦鲸突然一头扎进了水里。艾欣左右看了看:“喂,你要去哪儿?”
她身上背着包,所以不能马上潜下水去看,心里就急了:“阿丫,你生气了吗?”
水面上很平静,艾欣大声叫道:“你快出来吧,我再也不捉弄你了……我妥协、投降还不行吗?”
但蹦蹦鲸还是不见出来,艾欣正觉得惶急,就听到岸上有人叫道:“小鱼儿,你怎么下水了,快给我上来!”
她回头一看,心里一慌,却是刘月蓉不知何时来到了。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野了,三天两头往海边跑,这还得了!”
艾欣忙道:“不是的,我是来见一位朋友……”
刘月蓉皱了皱眉:“什么朋友,她在哪儿?又撒谎,你朋友难道住在海底下?”
艾欣心想还真叫你猜对了,嘴里却不能吐露真相:“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
刘月蓉问:“谁?难道是廖岸回来了?”语气竟激动起来。
艾欣摇摇头:“不是廖伯伯!”正在作难时,小腿肚子被个柔软的东西触了一下,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蹦蹦鲸回来了。
她面朝着刘月蓉,把双手背到后面,一下子摸到了阿丫的脑壳,心说,你这家伙,原来刚才不是生我的气啊,倒吓了我一跳。
便听刘月蓉说:“别跟我玩花样了,你有朋友来,怎么不叫她到家里去?”
艾欣正不知怎么办好,手心里已经多了串东西。她收回手,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条金灿灿的项链,上面还挂着个鸡心。
她转过头去,却见一道水线飞快地朝深海处钻去。阿丫走了,她想叫时,又捂住了嘴巴。
刘月蓉在岸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还不上来,妈要生气了!”
艾欣耷拉着脑袋走上岸,刘月蓉一把拉她过来:“你这孩子,没什么事吧?”一眼看见她手里的项链,惊讶地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刘月蓉拿起项链,猛地激动起来:“小鱼儿,快告诉妈,这是谁给你的?”
艾欣说:“就是那个朋友!”
刘月蓉脸色绯红:“你知道吗,这是妈妈丢的。”
艾欣瞪大了眼睛:“真的?”
刘月蓉打开鸡心,里面果然镶着她的照片。艾欣挠着头皮,心说,这可不像是在做梦。
刘月蓉蹲下身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眼里有泪影闪动:“真没想到还能找回来,从它丢……了以后,妈心里甭提多难过……”
艾欣说:“那你以后……还许不许我见那个朋友了?”
刘月蓉问:“你朋友真的是从海底来的?”
艾欣使劲地点点头:“对,是廖伯伯介绍我们认识的!”
刘月蓉说:“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准你来海边跟朋友见面。”她拉着艾欣的手,“孩子,妈以前对你不怎么上心,现在只想你过得快快乐乐的!”
“太好了!”艾欣高兴地拍起了手。
海水在身边哗哗地涨涌,好像也在做着呼应。
刘月蓉抬起头来,远处的天海一色,湛蓝得像眼波在闪动。
白云一朵朵地开在那里,跟海,跟天,做些温存。
海鸥在头顶上叽叽喳喳地盘旋着。
她慢慢把项链戴上,思想在这一刻便飞去了遥远。
一 “我知道咱俩以前没见过,但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对吧?”
艾欣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得很酷的女孩——她的红色的贝雷帽、深蓝色的牛仔装、土***的皮靴,无不给她一种新鲜感。
女孩是在校门口截住艾欣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叫艾欣吗?我是冯格格!”
艾欣先是有些紧张,待弄清对方是来找她交朋友的,心也就安定下来。自从前段时间发生了胡子画家廖岸找她做模特,并在离去时送了她一头神奇的蹦蹦鲸后,她对这种事儿已经见多不怪了。
“冯格格?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我自己起的。”女孩得意地说,“我今年十一岁了,你呢?”
艾欣说:“我比你小一岁。”
虽说两个孩子的年龄相差不大,可相比之下冯格格却要成熟得多。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艾欣对她产生好感,因为冯格格身上的那股男孩式的英气让她觉得很新鲜。
那天早上,这个叫冯格格的女孩学着电影里的镜头,对艾欣说了下面的话。
她先是看了看表,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是七月六日,二零一零年七月六日上午七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你要记住这一分钟,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们至少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已经改变不了了。”
艾欣大声道:“我本来就不想改变它。”果断地朝女孩伸出手去。
冯格格跟她握了握,笑道:“这也正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是,满分!”两人就站在校门口格格地笑弯了腰。
一个小时后,这个冯格格成了艾欣的同桌。班主任秦老师介绍说,她是从另一个城市转学过来的。
傍晚的时候,天空像受了谁的批评,阴沉着脸,轰隆轰隆地发开了脾气。
一会儿,雨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扬洒下来。砸在地上就碎了,串不起,也捡不得,只能委屈得眼泪汪汪儿的,哭湿了地衣。
但雨中即景却并不尽是悲切的。至少在阁楼里的这两个女孩眼里,它另有一番趣味。
她们站在窗户前观望。小城的大街小巷在雨落的一刹那,刷地开满了伞花,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转眼儿就飘进了各自的家门。
街道上,的士像甲壳虫,公交车像蝼蛄,摩托车像蚂蚁,四下乱窜,一片热闹。
红菱小学的艾欣约同学冯格格来她家里,原本是想一块儿做作业的,现在一听到雨声,两人都把课本丢到一边去了。
她们把脸贴在玻璃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外边。
艾欣突然说:“要是能给蝴蝶戴顶斗笠,给蝉虫披件蓑衣就好了。”
冯格格转头看了看她。艾欣继续说:“那样的话,它们下雨天也敢出来了,在雨里边飞来飞去,多美呀!”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冯格格说,“它们那么一丁点儿,躲雨点就跟躲炮弹似的!”
“那也不错啊!就像一架战斗机,冒着炮火,前进——起飞!”艾欣伸平两只胳膊,上下左右摆晃,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冯格格在一旁格格地笑了:“艾欣,你可真逗!”
“这算什么,有个家伙比我还逗呢!”
“谁,我认识吗?”
“它呀,不是人,是只海豚。”
冯格格点点头:“对,我听说海豚可聪明了,比猴子还聪明!”突然板起脸孔说,“艾欣同学,你知道朋友的含义是什么吗?”
艾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支吾道:“当然是……用心去交往了。”
冯格格道:“OK!可是现在,我发现你有很多事瞒着我,包括你刚才嘴里说的那个可爱的家伙!”
艾欣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好朋友怎么了,就不许保留小秘密了吗?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抓起遥控器,对着彩电按了一下:“咱们还是看会儿电视吧!”
画面上出现了几个穿白色潜水服,背氧气筒的人,他们站在一条轮船上,很神气地冲着镜头招手。解说员拿着话筒说:“大力神号海洋考察船于前天驶进本港,预定在此逗留两个月,勘测本土水域的水质状况。”
镜头切换到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中年人身上。解说员道:“领队的吴平船长对记者说,他们有可能在这里发现一种比较稀有的海豚。”
画面上,吴平对着观众比画着:“它的特点是喜欢蹦来蹦去,头顶上还长有一块方形的外凸物质,这在其他海豚身上是很少见的,有关人士以为,这极可能是海豚的变异种类。”
接着,他向观众展示了一组照片,随着镜头的放大,艾欣差点叫了起来,心想,这不就是阿丫吗?
冯格格在一旁笑道:“咱们刚说起海豚,它就来了。艾欣,你说的那个家伙不会就是它吧?”
艾欣却看着电视呆呆发愣,恍若未闻。她的心思早就飞到海边去了。
就在当天晚上,艾欣做了个奇怪的梦——她发现面前的海面起了变化,颜色竟由碧蓝转换成了暖洋洋的橘***。她不禁啊地发出一声惊叹,真是太美了!
分开水路,跃入了海底的世界。艾欣觉得那海水异常地黏稠,她就像是被泡在牛乳里一样。
阿丫冲着她翘翘尾巴,引着她在这个万花筒般的环境里游来游去。
她抱着蹦蹦鲸的头说:“阿丫,我真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蹦蹦鲸突然对着她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却分明像个老头儿在哭,把艾欣吓了一跳。她隐隐觉得有很多不对头的地方,比方说……自己怎么可能在海底说话呢?
眼前的海水突然又换了颜色,血红一片,蹦蹦鲸也朦胧得像被印在胶卷底片上一样,没了质感,变成了平面。艾欣伸手去摸,阿丫明明就在跟前,却就是触摸不到。
阿丫呼地冲得远了,任凭她怎么召唤也无济于事。
她想追去,但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蹦蹦鲸没了踪影。
她大声叫道:“阿丫,回来!”
身子却像被根无形的绳子拴了似的,一扯,就飞快地向上浮升,随即脱离了海面。
她啊地惊叫一声,见眼前的海水由血红变成了橘黄,最终是蓝盈盈的一片……
“这两天,我老是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放学后,艾欣对冯格格说。
冯格格说:“那也挺美啊!多有意思。”她双手插在裤袋里,歪着头,笑眯眯地瞧着她的朋友,艾欣是无论如何也摆不出这么帅的姿势的。
“可是……我总梦见自己在海里扑腾!”艾欣眉心打了个结儿,“我跳进去,游出来,就是不能靠近我的那个朋友。”
“你的那个海豚朋友?”
“对啊!”艾欣说,“所以我很害怕,怕这个周末会见不到它。”
“原来你们周末有约啊!”搂着艾欣的肩膀,冯格格说,“艾欣,跟你商量个事儿,明天去见那个海豚朋友时,也把我带去可好?我保证不跟第二个人说,拜托,拜托!”
“那不行!你要去了,它不出来怎么办?”
“那可不一定!”冯格格歪着头说,“保不准啊,它还更喜欢跟我交朋友呢!”
“不会的!”艾欣的小脸涨红了,“阿丫是胡子伯伯专门送给我的,就跟我最要好。”
冯格格笑了:“哈,原来它叫阿丫啊!放心,我不会抢你的朋友的。”她拉着艾欣的手说,“走啦,去我家里看看,我也有好东西给你瞧呢!”
冯格格的新家住在城东,面积很大。她妈妈是个戴眼镜的阿姨,个子高高的,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这点上,冯格格母女倒是十分相像,但这天,艾欣并没看到这个家庭的男主人。
冯阿姨只简单地问了艾欣几句,就让她到冯格格房间里去玩了。等格格关上房门,艾欣就冲她吐了吐舌头:“喂,格格,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冯格格哗地拉开窗帘:“搞海洋生物研究的。”
艾欣道:“科学家啊,怪不得这么严肃呢!”
窗帘拉开后,显露出来的却并不是窗户,而是一个正方形的屏幕,上面是幅热带雨林的风景画。艾欣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
冯格格道:“等离子体显示屏幕。它是我的魔镜。”
艾欣问:“魔镜?”
冯格格道:“童话里不是说,人们同魔镜直接交谈,就可以让自己的心愿实现吗?我这个啊,就是能识别声音的智能屏幕。”
艾欣兴奋地道:“那你……快实验给我看啊!”
冯格格点下头,对着屏幕说:“芝麻——开门!”
就见屏幕闪动了两下,热带雨林的画面消失,换成一张笑眯眯的卡通面孔:“你好,格格,我是胡噜!”
冯格格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艾欣,你先打个招呼吧。”
胡噜冲艾欣友善地笑着:“艾欣***好,胡噜向你致意。”
艾欣也忙道:“胡噜你好!”转身对着冯格格耳根说,“它能跟小狗小猫一样通人性吗?”
冯格格也在她耳旁嘀咕:“没那么乖巧,它做起事来就那么老一套,挺没劲的。”
胡噜道:“格格,这两天天气多阴,胡噜提醒你应该变换一下屏幕的画面,这样才有利于身心的健康。”
冯格格说:“知道啦!照你的意思,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呢?”
胡噜道:“我给你提供了三种。”脸孔消失,代替它的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面夹杂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远处一栋白色的木头小屋,一辆红色的儿童单车停靠在那里。
冯格格懒洋洋地说道:“成,那就要这种吧!”
艾欣眼不眨地盯着屏幕,拍手说:“太美了!”鼻孔突然嗅到了一阵花的清香,还有草叶的气息。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就真的站在草地上,那花瓣上的露珠也晶莹欲滴,叶片犹在颤动。
她不觉伸手去摸了摸,一下子触到了冰冷的屏幕,眼前的幻象顿时消失。
冯格格在旁边噗嗤笑了:“哈,你被它的三维效果骗着了。”
艾欣道:“可我真的闻到花香了呢!”
冯格格说:“这还不简单!”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画册来,“来,看一下吧!”
艾欣接过来一翻,第一页画着一盘面包,她的手指一触到画面,居然真的有面包的香气透了出来。
她又惊又喜,翻开了第二页,却是两只苹果,那苹果的香味让她直咽口水。艾欣连声叫道:“好玩!好玩!”
冯格格在旁边嘿嘿道:“那也不一定。”
艾欣翻开第三页,竟是几个洋葱头,顿时,她鼻子间闻到一股浓烈的辛辣气,不禁打了个很响的超级喷嚏,眼睛也辣得睁不开了。
冯格格哈哈笑着,拿出手绢给她擦着,又对胡噜说:“你看一下,还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要招待客人。”
胡噜道:“你的冰箱里还有两块巧克力,三块蛋糕,牛奶酸了,需要倒掉。胡噜提醒格格,香蕉应该在这两天吃掉,再放着就会变质。”
冯格格说:“知道了,告诉厨房,再煮两杯咖啡来,还要两片面包……”她问艾欣,“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面包?”
艾欣揉着发红的眼睛:“我可以自己跟它说吗?”
冯格格摇头:“那可不行,它的识别程序里只执行我的语音指令。”
艾欣道:“那……我就要草莓味的吧!”
冯格格笑道:“我还以为你又想要洋葱味的呢!”
艾欣笑:“这我可不敢再领教了。啊——嚏!”
冯格格于是吩咐“厨房”,烤两份草莓味的面包来。胡噜说:“请等候十分钟,智能厨房现在已经开始工作,这段时间,胡噜建议你听上一阵轻音乐,可以促进食欲。”
天花板上果然飘来了钢琴曲,轻舒悠扬,就像有无数个柔软的小指头,轻轻摩挲着人的心灵。艾欣只觉全身心都沉浸进去,那些音符精灵似的钻入了她的毛孔,叫她心魂俱醉。
艾欣惬意地伸伸胳膊:“真舒服啊!格格,我太羡慕你了,活得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冯格格撇了撇嘴:“是吗?还不是因为他们忙,顾不上我,所以才叫这个胡噜做起了管家婆?”
艾欣问:“你是说你爸爸妈妈?”
冯格格道:“对呀,他们整天只知道做他们的研究,根本就没时间管我。所以啊,我特别羡慕你有个海豚朋友,它可是活生生的动物,不像我,被关在虚拟现实的空间里,让那个啰里啰嗦的胡噜盯着,它就像只苍蝇,整天在你耳边嗡嗡个不停……”
艾欣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我觉得挺有趣的。”
冯格格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觉得新鲜,这劲儿一过,不烦才怪。尤其是,我爸还在程序里给我规定了做作业的时间、洗澡的时间、休息的时间、锻炼的时间,就是没有玩的时间……千篇一律、烦不胜烦、按部就班,这跟个机器人没什么两样嘛!唉,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她蔫头耷脑地说。
“天哪,照这么说,你原来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艾欣格格地笑着。
“你以为呢?”冯格格说,“要不,咱俩换换?我可是受够这个胡噜的看管了。”
艾欣拉着冯格格的手,刚想劝慰几句,就听胡噜道:“格格,你刚才又发牢骚了,这个习惯可不好,影响你的学习积极性不说,还给日常生活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你应该从现在起就下决心改正它,树立起……”
冯格格跟艾欣执手相握:“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差一点就要对你喊——救——命——啊!”
海风从远处吹来了浓烈的水腥味儿,透明的水母贴在水面上,一涨一落,就像是柔弱的婴儿,它们舍不得离开大海的怀抱,却又挡不住与太阳的死亡约会。当这些白色的、酒红色的东西被搁浅在沙滩上时,随着阳光的炽烈照射,它们闪动着最后的美丽,便要慢慢融化了。
不知道它们在死亡来临之际,是否也听到了这两个孩子天真的笑声?
艾欣和冯格格都脱了鞋子,在沙滩上陀螺样儿地蹦个不停。那些笑声从她们的嘴里不断地喷洒出来,像是没有穷尽似的,感染得浪花也跟着手舞足蹈。
沙滩上除了各种各样的贝壳外,还有海滩鳋、马鞋蟹、长柄锅蟹的外壳,花花绿绿的;海栗子、海胆、海星、五指鱼、太阳鱼都是从海底下淘上来的礼物,乖乖地躺在沙土上,等着孩子们检阅。
艾欣和冯格格还找到了几种海边的植物——海火箭、海滩草、海边黄金杖和海滩豌豆。
有一种叫鼠耳朵的海滩草,居然还开出了指头大小的紫花儿,虽然只是零零星星地那么几点儿,但已经让这一大片“地毯”变得生动起来。
孩子们疯闹了阵儿,有些乏累,就坐在一块巨大的青石头上休息。冯格格拿出一架望远镜,朝海面探望:“小鱼儿,你的朋友怎么还不来啊?”
艾欣手搭凉棚:“快了。阿丫可从来没失过约。”
冯格格说:“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躲着不见你吧?那我可罪过,罪过!”
“那就不等了!”艾欣站起身来,把外衣一脱,“我下去接它!”
冯格格叫道:“你小心啊!”艾欣头也不回,说声没事儿,一路小跑地冲进了海里。
冯格格待她没入了水下,也站起身,从那块大青石上跳下来。就听“嘎吱”一声,青石的左上方开了一个方形的小孔,露出人的鼻子和眼睛来。
石头里的人问:“她没怀疑你吧?”
冯格格说:“没有,我冯格格是谁?”
石头里的人说:“那就好,只要那头海豚一露头,你就帮爸爸大忙了!”
冯格格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你不能伤害……”
石头里的人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这还用你小娃娃来告诉我吗?”啪的一声窗口关上了。
冯格格冲着石头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艾欣钻进海底,游了会儿,但蹦蹦鲸还是没有露头。
她从一大群电鱼中穿过,游到了一大堆海草纠结的珊瑚礁旁。艾欣惊奇地发现,这里居然挂着一面长长的金属丝网,圈成半圆形,金属丝细微得像绒毛一样,上面每隔一定距离还镶着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不时地发着红光。
“这是什么东西?”艾欣好奇地游过去,刚要伸手去触摸,蓦地,有个东西咬了她头发一下,艾欣吃了一惊,一转头,见是阿丫瞪着眼珠在瞅她。
艾欣大乐,心想你总算是出来了。张开胳膊就要去抱它的脑袋,不料,蹦蹦鲸向前呼地一蹿,把她撞了个人仰马翻。在艾欣的身子往下沉的过程中,她发现那张网的红灯全部亮了,像突然有了生命力似的,倏地向阿丫卷过去。
阿丫机灵地绕过珊瑚丛,向远处冲去。那网平行展开,像只巨大的黑蝙蝠一样在后边紧追不舍,居然灵活异常。
艾欣吓傻了眼,这是什么怪物?赶忙扑腾着追去。眼看着那网撵着阿丫没影了。骚乱的鱼群慢慢恢复了平静。
艾欣猛然想到前两天看到的新闻——那个大力神号海洋考察船的船长,长着黄头发的吴平说:“我们有可能在这里发现一种比较稀有的海豚。它的特点是喜欢蹦来蹦去,头顶上还长有一块方形的外凸物质,这在其他海豚身上是很少见的,有关人士以为,这极可能是海豚的变异种类……”
难道说,这张该死的网就是他们下的?想到这里,艾欣差点哭出来。正在这时,她看见蹦蹦鲸又转了回来,但是依旧没有摆脱那张“魔网”的追踪。阿丫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像在召唤什么,而那张网也在不停地发出各种各样的声波。
眼看着网飞到跟前,艾欣一咬牙,身子一挺便朝它撞去。谁料,网并不跟她接触,转了半个圈子,又向蹦蹦鲸追去。艾欣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妈呀,这东西成精了!
她并不知道这网上装有红外线跟踪系统,阿丫的照片被输入电脑后,就成了唯一被追踪的目标。幸好蹦蹦鲸的回声定位本领十分了得,就算是网上不断地放出“假声”来干扰它,也对它的声呐仪影响不大。
当它们一前一后追了第三圈时,蹦蹦鲸的召唤终于起到了作用,先后有二十几只海豚赶来了。阿丫先是向前猛地一蹿,随后又沉下去,混进了海豚群中,“魔网”扑了个空,转回来再找时已经分不清目标。
海豚们围成了一圈,发出不同的叫声。艾欣发现它们越来越多,渐渐组成了海豚阵,声势惊人。阿丫游到艾欣身前,她一把抱住了它的脑袋。阿丫委屈地用嘴巴在她脸上蹭来蹭去。艾欣也鼻孔酸酸的。
就在这时,她发现前方二百米处坠下一块巨大的石头来。它慢悠悠地浮到了网前,呼地一下,射出两道强烈的白光来,刷地照在了海豚阵上。
海豚们却并不退却,嘴里发出的叫声一阵高似一阵。艾欣躲在蹦蹦鲸的后面,心想,这块石头原来就是潜水器啊!
对峙了一会儿,那两道光终于熄灭了,潜水器又慢腾腾地向远处驶去。再看那张“魔网”,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海豚们顿时沸腾起来,发出欢快的鸣叫,拥着阿丫和艾欣升上了水面。
海岸上,冯格格正在焦急地呼喊:“小鱼儿,你在哪儿,你快上来呀!”回答她的却只有海浪的咆哮和鸥鸟的尖利的嘶叫。
这一刻,她觉得心里边有种美好的,但又是脆弱的东西碎裂了。它就像是花瓣上的露珠,纯洁不染纤尘,它需要的是细心呵护,而不是践踏,它需要的是爱的滋养,而不是利益的出卖。
要知道,她与艾欣的情谊才刚刚萌芽啊!
冯格格呆呆地看着海面,思绪汹涌,直到海水像被煮开的沸水一样绽开,她才清醒过来。
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奇观——几百条海豚像喷泉似的,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它们四条一组,一旦钻出了海面就四下分开。跳出来的海豚也并不散去,而是围成了一个偌大的圈子,按顺时针向前跳跃。
它们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有的像钟表的滴答声,有的像风啸,有的像狗吠,有的像笛声……它们配合默契,好像听命于一个指挥家,演奏出一曲美妙的《浪花之歌》。
接着,冯格格又看到了艾欣,她被三只海豚用脑袋顶出了海面,像炮弹似的弹起一丈多高。她嘴里发出兴奋的尖叫声,才要落下,又有三只海豚抢上去,把她再次抛上半空。
冯格格激动地看着,不知怎的,竟然热泪盈眶。
这才是最动人的灵性之歌,因为它是靠理解和爱心去谱写的。海是舞台,浪花是赞美,风吼是掌声,艾欣和海豚是这场演出的主角,她们那样忘我,那样投入……
冯格格终于看到了那只蹦蹦鲸,它处在圈子的中心位置,尾巴撑着水,整个身子暴露在海面上,啪啪地拍着胸鳍,嘴里发出的叫声格外响亮。看来,它就是这场浪花舞的导演了。它的脑袋正中果然有块方形的凸起,白乎乎的一块儿,十分显眼。
“阿丫你好!”冯格格心中默默地叫了声。
便听得蹦蹦鲸一声呼啸,所有的海豚猛地一起向圈外跳去,轰隆一声,海面上腾起丈高的一道水墙。待水柱落下来时,所有的海豚已失了踪影,只剩下艾欣漂在上面。冯格格知道,它们的演出结束了。
冯格格朝着艾欣招招手:“小鱼儿,我在这儿!”
艾欣犹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之中,待听到格格的招呼,才叫起来:“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她跑上岸来,冲着冯格格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光顾着自己去疯了,这……也太不够朋友了。”
冯格格见她满脸的歉疚,自己更觉得不好意思:“不,不,这挺好……我可是大开了眼界!”
艾欣问:“怎么样,阿丫它很好玩吧?”
冯格格使劲地点头:“那当然,乖巧得像个人似的!唉,我要是也有这么一只就好了!”
艾欣得意地说:“那你可别想,阿丫是独一无二的!”她左右瞧了瞧,问,“咦,那块大石头呢?”
冯格格知道瞒不过她,说:“下海去了,它……原来是个潜水器。”
艾欣道:“可不是么,它还下了张网,要把蹦蹦鲸抓住呢!幸好阿丫有办法,不然啊,今天可就麻烦了。”
冯格格慢腾腾地说:“或许……他们抓蹦蹦鲸并没什么恶意呢?只是为了研究。”
艾欣哼了声:“那也不行!除非是阿丫自愿的。我琢磨着,这准是那艘考察船上的人搞的鬼!”
冯格格说:“是大力神号海洋考察船?”
艾欣道:“对,就是它!新闻上不是已经报道过了么?”
冯格格看着她:“艾欣,那你想不想到那艘船上去看看呢?”
艾欣张大嘴巴:“我……?”
“对呀,弄明白他们抓蹦蹦鲸的目的,你也就可以做出相应的对策了。”
“可是……我能上得去吗?”
“没问题,有我呢!”冯格格拉着艾欣跑了。
船长是这条船上唯一一个染黄头发的人。
现在,他正在舱里对着镜子刮胡子,里面的那张沾满了泡沫的脸,小丑似的挤眉弄眼。船长忽然说:“月红,你见过一个四十岁的人,还染着黄头发吗?至少,我没有再见到。”
水龙头开着,水哗啦哗啦地流着。
他用剃刀把脸上那些白色的泡沫一点点地刮掉,继续跟镜子里的自己聊天:“四十岁,就意味着你的人生路程已经走了一半,扣除二十年的睡眠,扣除交际应酬,扣除吃喝拉撒,你真正活着的,能有几天呢?”
水龙头开着,水哗啦哗啦地流着。他把剃刀放在水下冲洗。
他拿起毛巾,把脸包起来。
外边传来船员的叫声:“船长,时间到了!”
他慢慢松开毛巾,把领带顺手扯过来,利落地扎上去,然后对准镜子敬了一礼:“你好,吴平船长!新的一天开始了!”转身走出卧室。
水龙头还开着,水哗啦哗啦地流着。吴平把将要迈出门去的右脚又收回来,转回去把水龙头拧好。他盯着最后一滴水珠,慢悠悠地坠下来,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大力神号停靠在港口里,看上去就像一栋三层小楼漂在水面上。甲板上,有几个船员在整理实验器具。
艾欣和冯格格坐在码头上。艾欣看着轮船说:“格格,我还是觉得有问题,就算是上去了,咱们又该找谁问呢?”
冯格格道:“那要看你怎么个上船法了?光明正大的,还是冒险的那种?”
艾欣问:“还这么复杂?”
冯格格道:“对啊!直接上去找船长问个明白,他未必跟你说真话。想冒险呢,就不能被他们发现……”
艾欣问:“那你的意思是冒险了?”
冯格格道:“那当然,这才叫刺激嘛!”一拍艾欣的肩膀,“放心,有你冯哥哥在,一切搞定!”
艾欣说:“好,就听你的!”突然叫了起来,“咦,那不是船长吗?”
她们看见那个染着黄头发的船长走到了甲板上,跟一个船员在说着什么。冯格格道:“没错,就是他!看样子,他要下船了。”
果然,吴平由扶梯上走下岸来,然后向东走去。冯格格拉了艾欣一把:“走,跟上他!”
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跟着船长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幸好那人的黄头发夹在人群中十分惹眼,所以不怕把人跟丢了。
转过两条街,她们看见船长拐进了一家名叫“时光再现”的咖啡馆里。
冯格格和艾欣猫着腰走过店门,躲在橱窗外面向里偷看。船长正在里边跟一个女人交谈。
艾欣只看了一眼就叫起来。冯格格问:“你怎么了?”
艾欣把嘴巴贴着冯格格的耳朵上说:“那是我妈妈!”
冯格格瞪大了眼睛:“那个女的?”便要站起身细看,艾欣忙拉了她一把,“别看了,叫我妈发现了非骂我不可!”
冯格格嘻嘻一笑:“怕你揭了她的短儿?”眼珠一转,又道,“其实啊,你想知道他们的底细也不难,我现在就能帮你查清楚。”
艾欣歪着头端量她:“是吗?”
冯格格道:“怎么,不相信啊!你先告诉我你妈叫什么?”
“刘月蓉。”
“好,你仔细看着。”冯格格蹲下身解开她的鞋带。艾欣这才发现那双土***的皮靴里面原来也藏有机关,她按动鞋垫下的红色按钮后,又把鞋带系上。
“你这是做什么啊?”艾欣好奇地问。
冯格格得意地说:“不懂了吧?这是我的计算机电池!”
艾欣张大了嘴巴,惊讶道:“你说的电池就是这双鞋?”
冯格格道:“那当然,你穿上它运动时,就能产生大约八十瓦可以利用的能量,其中的一瓦特可以单独从鞋子的移动中提取出来,另外呢,你皮肤上积累的电子随着移动,也能产生‘电风’,这些都能给电池充电的。”
艾欣问:“那你的电脑在哪儿?”
冯格格指着帽子说:“当然是藏在这里边了,皮肤上有盐,可以借此来传导电流,所以,我现在就能启动我的电脑来查找资料了。”
她双手整了整帽子,发出命令:“请输入关键词——吴平和刘月蓉。开始搜索!”
艾欣傻傻地看着冯格格——她的眼睛看着前方,嘴角沁出一丝笑容。过了会儿,她喃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艾欣急了,推了推冯格格:“格格,你都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我啊!”
冯格格依旧眼看前方,道:“你妈咪啊,十年前就跟这个黄头发船长认识了。”
咖啡馆内,船长冲着对面的女士打招呼:“月蓉,咱们有十年没见面了吧?”
“对!”刘月蓉微微一笑,“可你的样子一点也没变。”
船长指着自己的黄头发说:“你是指这个吧!那是我的独特象征,可万万改变不得。”
店里的客人不多,空气里流溢着咖啡豆的香气,天花板上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
有侍应生拿着两支试管走过来,说声:“两位好!”
刘月蓉和船长各自接过一支试管,朝着里边呵了口气,又交给侍应生。
那人说声谢谢!先看了看刘月蓉呵气的那支,又看了看船长吴平的。他迟疑了下,问吴平:“请问先生,您确定自己喜欢喝这种加黄连汁的咖啡吗?”
船长点点头:“一点不错。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侍应生含笑道:“不是,因为您这样的饮用习惯很特别,我怕这支口味试管有误差,给您配制出来的咖啡会不合您的口味。”
船长道:“它测试得一点也不错,小伙子,你应当相信科学。”
“是!两位请稍等,咖啡马上就好。”侍应生说着退下去。
刘月蓉笑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种口味试管还是你的发明呢!”
船长道:“还提它做什么,都是老黄历了。”抬头看着她,“月蓉,你实话跟我说,胡子他是不是来这里找过你?”
刘月蓉道:“你的耳朵倒是挺灵光的啊!”
吴平道:“别的不说,看到那条海豚,我就知道准是他搞的。”
刘月蓉道:“海豚嘛……这我倒没在意,不过前些日子,他倒是真的来过这里。”
吴平问:“他没告诉你……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安身?”
刘月蓉低下头去:“他没有说,你知道他这个人的脾气,不愿意说的事,别人怎么逼也没有用……”
吴平道:“我当然知道,他和冯天都是怪物,说的好听些呢,也得叫他们是科学怪人。”
刘月蓉一笑:“我还记得,你们那时都有外号来着,冯大哥叫疯子、廖岸叫胡子、还有你吴平,他们都叫你……”
这时,侍应生送咖啡过来,刘月蓉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两人低下头,喝起咖啡来。
风铃在头顶上轻轻地撞击着,响声哗啦啦地洒落下来。
吴平叹说:“可惜啊,我们当年的三兄弟,如今也都各奔东西。自从疯子过世以后,这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胡子像失踪了一样,只有我这个黄头发的船长,还在飘南闯北的……”
刘月蓉道:“是啊,廖岸他奉行的是独身主义,从来不想为任何人留下来。他只迷恋他的海洋,还有他的鲸。”
吴平问:“对,胡子是个很神秘的人,对于他的来历,我现在也只是粗浅地有个了解。”抬头看着刘月蓉,“还是说说你吧,月蓉,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刘月蓉摇头一笑:“还能怎样呢?我结婚了,有了个小女儿,活得还算滋润。”
吴平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月蓉说:“知道吗船长,和他分手那天……我做了个梦,我到了他的住所。再走出那所房子时,我以为自己会醒来,谁知道,原来有些梦是永远不会醒的。”
她的笑容慢慢在脸上凝滞了,眼神也恍惚起来。吴平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刘月蓉的肩膀:“月蓉你放心,我会把他给你找回来的。”
刘月蓉道:“还有月红……她要是还活着,看到你今天又来到了小城,肯定很高兴。”
吴平的手颤抖了下:“是啊,她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
刘月蓉问:“可你一直没去她坟前看看?”
吴平道:“那是因为,我一直把她放在大海深处……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在艾欣的眼睛里,她的妈妈总是高贵大方而充满神秘感,就像一棵高挑的向日葵,沐浴着阳光和雨露,却很少弯下腰来,给人以关爱和怜惜。
她觉得自己的父母是很奇怪的一对儿。艾大力跟刘月蓉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做事小心翼翼的,他们一家三口也很少一块儿出去散步游玩,甚至长这么大,艾欣还从没看到艾大力当着她的面,牵牵刘月蓉的手。
以至于艾欣胡思乱想道,爸爸和妈妈之间肯定有一个热情按钮忘了打开,所以才缺少交流。可是,怎样才能帮他们拧开这个按钮呢?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又是个攀星星摘月亮般的难题,颇费些思量。
她就是不明白,妈妈的笑容怎么会那样地珍贵,就像是黑夜里的光亮,灿烂一下都很难得。艾欣知道,她妈妈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如同花开,一朵朵的温暖迷人。
但这个周末,她却看见妈妈笑了好多次,她在跟那个黄头发的船长交谈时,笑容就像装在杯子里的液体,不时地向外溢着。
那些笑容轻浅不一,舒缓有致,即便是笑得凄凉,结成了冰的形状,也流光溢彩,叫人难忘。
妈妈,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现在,两个大人已经走出了“时光再现”咖啡馆,外边的浮躁、喧哗争先恐后地掩杀过来,把他们浸没了。各种声音在耳鼓里横冲直撞,不由得你不去听它,却也借此把两个人原来有些感伤的心绪抚平了。
刘月蓉对船长说:“今晚去家里吃个饭吧,我想我爱人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女儿呢,也是个海洋迷,廖岸上次来时倒是跟她走得更近些,也许从她嘴巴里,你还能套出更多有关他的事儿。”
船长点头:“那太好了!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刘月蓉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家的位置也不难找,钟鼓楼对面的那栋楼就是,我们住309。”
船长说:“记住了。”
之后,他们分了手。而那两个跟踪者——艾欣和冯格格这才从咖啡馆对面的店里出来。
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远了,冯格格搂着艾欣的肩膀说:“听见了吧,那个黄头发船长今晚要到你家里去做客呢!”
艾欣闷声闷气地说:“我不喜欢他。”她飞起一脚,把地下的一个易拉罐踢飞。
妈妈,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艾欣脑子里老徘徊着这么一个问号。
外表像块大青石的潜水器在海底下慢腾腾地移动,成群结队的鱼类在它的周围游弋着,并没有引起惊慌。
前面是一大丛色泽艳丽的海葵,它的上端是个圆形的盘子,周围生着上千条菊花瓣似的触手,随波摇曳,一张一合,如花似锦。密密匝匝的鱼虾在“花丛”里争相嬉戏。
潜水器慢慢接近了海葵,跟它紧紧靠在了一起。海葵的***的触手不停地在抖动,不断有色彩斑斓的小鱼被它的刺细胞刺中,身子慢慢麻痹后,便被触手卷入口中,成为海葵的美餐。
潜水器突然发出了细微的鸣叫,断断续续的,却并不间断。
深水里的生物似乎都听到了召唤,慢慢向这里聚集,一条长达三米的海蛇先游来了,鳞甲闪闪发光,它围着潜水器转了一圈,便开始绕着“大青石”蜷成了一团。
之后,十几条石斑鱼也从珊瑚礁的岩洞里钻出来,它们呆头呆脑地围着潜水器,不时地还用嘴去轻轻啄两下,过了会儿,它们身上的斑点和彩带慢慢改变了颜色,看起来跟“大青石”的色泽相仿,这才贴着它栖息下来。
潜水器发出的怪声依旧不断,招来的生物也越来越多,一会儿就把它遮盖得严严实实。
终于,鲨鱼也游过来了,它们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些着了迷的海洋生物,像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损害,便朝那鱼虾最密集的地方猛冲过去,但生物们闪开后却并不逃逸而去,还是留恋在周围,又慢慢靠拢在一起。
上方传来海豚的叫声,它们列着队形来参加盛会了,三三两两,整齐有序。它们像懂事的孩子,配合着怪声发出唧唧的尖叫,并用身体轻轻地撞击着同伴,看上去就像是在跳舞蹈一样。阿丫夹在它们中间,却并没显出特别的兴奋,而是一会左一会右地观察着那团聚满了海洋生物的东西。
慢慢地,它的警惕性减弱,身子越靠越近,当它把脑袋贴在一条石斑鱼的身上聆听那种怪声时,怪声却突然停止了。
刷地一下,一道极其细小的红光从“大青石”里透了出来,准确地射在蹦蹦鲸的额头上。阿丫额上的那块白乎乎的凸块儿,瞬间变得晶莹剔透。
轰地,贴在“大青石”上的各种生物被弹了出去,那条巨大的海蛇竟被分成好几段,血淋淋地在海葵丛中蠕动着。被怪声引诱过来的鲨鱼和海豚也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仓皇地逃窜出去。
阿丫嘴里发出急促的尖叫,但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红光的照射,蓦地,它的身子一阵抽搐,剧烈抖动了约有十秒钟的时间才慢慢平静下来。
那道红光倏地消失了,蹦蹦鲸一旦脱困,身子便也箭矢般地向外飞窜而去,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
待四下又恢复了平静,潜水器里传出了机器的轰鸣声,它一改原先的缓慢,呼地冲出了海葵丛,分开水路,向前方驶去。
它一边向前飞速行驶,一边向上升浮。很快,它就驶到了一艘黑乎乎的,悬浮在海中的轮船下面。围着船体转了一圈后,潜水器像个大海蚌似的,吸在了轮船的船体上。
这艘船正是刚进驻港口没几天的大力神号海洋考察船。
黄头发的船长这时已经回到了船上,并走进了他的卧室里。他拍了两下巴掌,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虚拟的自己,“他”正在重复他今天上午在房间里做的事——刮胡子。
“他”说:“月红,你见过一个四十岁的人,还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