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泣 破碎的核心愤怒破碎核心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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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作者:蔓凉 大小:396K 类型:青春 时间:2009-9-21 19:20:16
第一章 胭脂碎(1)
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一派大都市的繁华。我站在候车场的落地窗户前,不时地跺跺脚,水汽呼出,遇上玻璃便立即凝成了水雾。这个城市的天气,一向堪比六月大小孩的脸,阴情不定,变幻莫测。前天尚有阳光,昨日就寒潮来袭,一夜急雪,满地冰霜。
“吱呀”一声,大客车在雪地急转弯,溅起一地琼雪。人群顿时急躁起来,我也搓了搓手,拖着小皮箱随人流挤上了回家的车。天气寒冷,回到家就窝了好几天,直到接了一通***才踏出家门。
那天腊月十八,阳光酥软,难得相聚的高中好友约在章华寺见面。踏着碎步,一晃眼就立于章华寺石牌楼下。远远望去,就看见了在香烛铺里的好友三人,招手示意后,我便静静地等在章华寺前的台阶上。对于挑选香烛我一向不大擅长,也就由着她们帮我挑选。
寺前空地依旧保持着传统习俗,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好似庙会,货物多以古玩器物为主。自己一直很喜欢古色古香的精细器物,可从来只是静静的看,感受历史韵味,从未想过要拥有它们,握于手中细细把玩。可今天我却被一个黄金簪子强烈吸引着,它弯翘新月形,泛着暖黄光芒,雕刻百花图案。簪上花小如豆,却瓣瓣分明,线条流畅,清晰似钩。酒红色的玛瑙细碎的镶在簪上,阳光下玛瑙晶莹剔透,犹如血珠滚滚而动,妖艳异常。霎时,心里涌起一股念头,它是属于我的。
小心翼翼地握住簪子,问摊主婆婆:“它值多少?”
老婆婆耷拉着眼皮,没有说多少钱,反而命令道:“你转过身去,我为你把头发盘起。”
很奇怪,我依言转身,将一头长发交给她。
“它叫胭脂碎。”老婆婆沙哑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浴火凤凰……涅磐重生……”断断续续,听得不太真切。“只要你在神女面前说一句话,胭脂碎就是你的了。”
“一句话?”我疑惑回头,恍惚间看到一张明媚女人的脸,深邃的轮廓,透亮的黑瞳,妖冶的红唇,眉间艳若胭脂的朱砂痣。她妖娆地笑道:“……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
梦境?幻象?我快速地眨了下眼睛,想要确认眼前的一切时,却是一张拥有深壑皱纹的老婆婆的脸。“长发已经盘好,胭脂碎真的很适合你。时间不早了,快去寺里吧,看,你朋友们正叫你呢。”
果然,她们在寺院门口唤我。
“记住,爱情,只求一个结果。”身后再次传来老婆婆的沙哑声音。待我想回头问个明白时,却已被好友拉入寺中了。
和往常无异,烧香拜佛,祈求平安。结束后,大家拣了条幽静小路,边走边谈,诉说各自近况。
“哟,那里什么时候新修了座高塔?”
抬头仰望,果真有一座青砖木塔矗立着。塔高约三十米,九层塔身,塔檐宽大,似无限延伸,直破苍穹。六角檐上各挂一串铜制风铃,风吹铃摆,清脆铃音隐约耳闻。
走近,发现一石碑,刻曰:家国恨,烽烟起;亲缘灭,胭脂碎。
家国恨……亲缘灭……,我默念着,眉间不禁蹙起,好一段决绝的文!胭脂碎,那张明媚女人的脸顿时涌入脑海,我心下略微发凉,抬起手触到了发间的金簪。不知是不是在太阳下晒得久了,那簪子竟是滚烫的。
“进去瞧瞧。”好友们被这段苍凉的文字引起了兴趣,想一探究竟,眼见四下无人,我们便推门进入塔中。塔内全由木材搭建而成,尚未上漆,木质纹理清晰可见。塔中光线昏暗,四周点着油灯,烛火飘移,时暗时明。
        
第一章 胭脂碎(2)
“西域的神女吗?”好友面北问道。
木塔中堂北方有一尊真人大小的金像。金像脚踏彩云,彩带飘飘,轻盈巧妙,形体妍态,应是女子无疑。可这女子面容几乎与那幻想中的明媚女子一样,同样深邃的轮廓,同样透亮的黑瞳,同样艳若胭脂的朱砂痣,只是这金像没有那女子勾人的妩媚,而多了几分不甘心的幽愤。
“看来我们是遇上了神仙姐姐,既是有缘,我们不妨学段誉公子磕上几个响头。愿神仙姐姐保佑我们钓上金龟婿!”好友打趣道。
四人各自跪拜祈祷,一低头,我恍惚间又看见那明媚女人的脸,于是心念一动,轻喃道:“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
霎时塔内风起,吹灭满屋烛火,闻得阵阵轻烟,我心中微惊,但见她们三人安好,才略微放松心情。此时,塔门已微微开启,一肩宽,外面阳光透过缝隙,洒在青砖地板上,洋洋暖意。
“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快回家吧。”
门缝太小,四人只得依次而过,我排最末。待我穿过塔门时,只觉得门缝越来越小,挤压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似的,勒得我全身生生的痛。出于本能,我开始挣扎,突然间,觉得发间的黄金玛瑙簪子松动了,随着长发倾落而下。这时,我不禁“啊”地叫了一声。
本以为经过一番挣扎,我已离开木塔,回到章华寺内的茵茵草地上。可一睁眼,却发现我错得离谱。经再三确认后,我才肯定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正躺在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怀里。那妇人淡眉细目,身着绣花对襟轻烟罗衫。她眉眼含笑地说道:“***,是一位千金,俊俏的紧,像你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受她喜气的感染,我勾起唇,淡淡地笑了。
“看啊,她还对我笑呢,真惹人怜。”那妇人欢喜地说,“***,给小***取个名字吧!”
“第一次相遇,他俯身而下,在我耳畔呢喃,扶风弱柳,果真江南女子。”声音嘶哑而柔软,从紫檀琉璃六扇屏风后徐徐传来:“就叫她扶柳吧!”
那妇人立刻皱了眉头,语气明显不悦:“***,你又何苦对那负心人念念不忘呢!现在有我和去疾少爷陪着你,况且还添了小***呢。”
“要我如何相忘!”重重一声叹,满屋无奈。
趁着她们交谈之际,我迅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室内家具摆设简单,但绝不平凡,高脚黄杨木茶几上的一套钧窑茶具,色泽如雨过天晴,水洗般碧泓,釉质细润紧致,壶旁边的青瓷雕花莲瓣茶碗,曲线优雅若翘蔻,实非一般人家可用。
略整思绪,我如今是在中国古代的某个王朝,并以一个初生婴儿的形式重生了,但我却保留了我以前所有的记忆。
为什么我会重生呢?怕是与那明媚女子、那叫胭脂碎簪子密不可分。还有我的朋友们呢?难道她们也来到这个朝代吗?疑问重重,不知如何解答,我只能轻叹一声,既来之,则安之,从此以后我是扶柳。
三载春秋,转瞬即逝,我已熟识这个世界。
如今的娘名唤柳依依,江南余杭人氏,居于西泠柳庄秋水居。
西泠柳庄踞孤山依西湖而建,绵延数十里,借山势修栈,顺水流造桥,亭台楼榭,奇葩异石,尽融于自然之中,使得整个山庄清新幽雅,随处拾来皆是风景。
西泠柳庄如此繁华,何人方能坐拥此庄?
江南柳氏!
江南柳家历代经商,每代必有经商奇才,如此积累数百年,终创下无数财富。柳家经营所涉及领域广泛,可谓有城镇处必有柳家商铺。现任西泠柳庄庄主柳义柏,正值壮年,打点全庄生意,精明能干,被称为江南第一富商。而我娘柳依依则是其唯一胞妹。
        
第一章 胭脂碎(3)
西泠柳庄虽大,可我认识的人并不多,只因我从小随娘闭门住于秋水居中。所熟识之人也就只有娘的贴身丫鬟杏姨。杏姨就是我刚出生时,抱着我的那名妇人,闺名唤作柳杏。其实以上我所知晓的,几乎都是从杏姨那里得知的,因为娘常常是静静地坐着,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我还有一个大八岁的哥哥,杏姨口中的去疾少爷。他正值少年课业繁忙,也只是匆匆来过几次秋水居,并未留有深刻印象。可是我爹似乎是山庄的禁忌,无人敢提起,甚至从山庄的丫鬟和老妈子的饭后闲谈中也未曾听得一二句,也就越发的神秘了。
一直安静长大,与所有的小孩一样,咿呀学语,跌倒中学会走路。曾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地沉默下去,波澜不惊,了度一生。可仅三年之后,突然明白,生活不可能在这样平静了。
六岁那年,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我开始同三位柳家表姐一起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的三位表姐的出生月日相同,各自相差一岁,这也就被传为山庄奇闻,而我则要比最小的三表姐还要小上一岁。怎么说呢,这样打个形象的比方,我们的年龄组成了一个相差一岁的等差数列。
讲学的夫子是一个和蔼的老人,精神矍铄,总是喜欢抚摸着他那稀疏的花白胡子,从上至下,仿佛那几根胡子是他最听话的孩子。那天,我第一次上课,他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我,沉吟一声道:“今日表***初学,就习书写名讳吧!”之后夫子挥起衣袖,执笔写下扶柳二字。看着墨迹未干的宣纸,我轻轻颤抖地握住毛笔,笔尖落纸,墨瞬间融开,没想到用毛笔写字竟如此之难,扶柳二字弯曲得犹如楔形文字,我不禁皱眉,想必是拿惯了钢笔的手无法驾驭毛笔。
“子曰:学而识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清朗的读书声在耳边响起,表姐们比我读书早上几年,如今已开始读习《论语》了.
因为无法容忍自己的秀丽字体变得如此不堪入目,我的执拗脾气又犯了,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扶柳。当我手腕酸痛,额头微微冒汗的时候,才发现表姐们已经围住了我,旁边还站着微笑捻须的夫子。
二表姐柳雪君眨着她的大眼睛,对我说:“扶柳的字写得真漂亮!”
我喜欢她轻灵的眼,犹如精灵公主,然后我对她温柔笑起,就像对娘一般。
自我能流利言语后,我娘,柳依依,那个凝聚了江南水乡所有灵气的女子,每当在月色皎洁的夜晚,总是喜欢抱着我,喃喃地诉说往事。这时,月光轻盈,飘渺如纱,穿透黄杨雕花木窗,细细地洒在海棠菱花铜镜上,流光异彩。
混着月光,娘就开始用她那独特的低沉嗓音,缓缓地讲述着遥远的往事。
那天晚上,月亮也是这么美,圆润晶莹,就像夜明珠似的镶嵌在夜空中,让我欢喜地离不开眼。当时我是那么年轻,那么骄傲。扶柳,你知道吗?我是江南柳家唯一的大***,你外公中年得女,一直视我如珍如宝,吃穿用度都是西泠柳庄最好的,甚至比你舅舅还要好。后来长大,你外公请来全国一流的师傅,悉心教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针绣,曲调长舞。而我则在及笄那年就开始经营锦绣坊了,两年后,使得原本默默无名的锦绣坊就跻身成为让成为西泠七部之一。世人都啧啧称奇,赞我为江南第一女子,才貌俱全,绝世无双。我也曾那么坚定地认为,从未将任何男子放入眼里,直到遇上了他,你的爹,从此开始沉沦。
        
第一章 胭脂碎(4)
那年我一时兴起决定随商队深入西域,亲身体验异乡风情。西域楼兰的金丝羊绒锦缎是如此的光彩夺目,任何人都想一探究竟,看它是如何织成的。就是那个冲动的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大哥常说,他有生以来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未能阻止我去西域,然后碰上了他。可我,却未后悔过,因为我遇到了我宿命中的男子,那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无法改变,亦无可避免的。
西域是美丽的,可越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就在我们采购完货物,连夜赶回山庄时,遇上了凶悍的拓拔人。那群野蛮人好似猛兽,冲入我们的商队。很快,商队的护卫败下阵来,拓拔人举着铁刀如砍瓜切菜般,肆无忌惮地残杀着鲜活的生命,其中为首的那个拓拔人,身着凌乱破损的兽皮,挥舞着哑青色的弯刀,策马呼啸着向我冲来。当时我就吓呆了,全身犹如沉入寒潭深渊,没有生命气息,便绝望了。
突然间,我感到了阳光的温暖,洋洋洒洒地笼罩了我全身,之后,我腾空而起,坐在了马背上,然后回头,就瞧见了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刹那间心底软软的。
每讲到这里,娘都会有些许激动,苍白的脸泛着红晕,像渗透的胭脂。娘目光热切,闪着炫彩光芒,然后紧紧的抱住我说,扶柳,你能感觉的到吗?这时我总是抚摸着她的长发,柔柔地说,娘,我知道,我知道的,阳光照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之后,你爹俯身而下,在我耳边轻语耳喃,扶风弱柳,果真江南女子。
当时我的脸一定红透了,肯定比那凤仙花汁还要红,我是那样的不知所措,只能怔怔的望着天边的圆月。还记得,当时的风景美极了,不似西湖畔杨柳岸,和风细雨,缠绵悱恻。而是西域特有的豪气,月光如水,黄沙似镜,至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风景。
半年之后,我独身迢迢北上,与你爹成婚。
那段时日,真是快乐,你爹极宠我,不久之后,我生下你哥,当时他煞是高兴,哈哈大笑道:“昔日有汉朝大将霍去病,天生帅才,北逐匈奴,保家卫国,名垂青史,世人敬仰。吾儿将来策马灭拓拔,建功立业,定不逊于他,就取名去疾。”
我曾以为我这一生都会这样的幸福下去。直到承佑十年,你爹出关征战,苦战三月,大胜拓拔。拓拔投降,送公主进京和亲。自此以后,我的生活就变了。虽然你爹什么都没有说,可我还是那么强烈地感觉到他不再爱我了,因为他看我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色彩。
每次说到这里,娘的眼神都会分外忧伤,似利刃穿透我的灵魂,然后恍惚之间,我就会看到娘的影像在白森森的刀光之中,支离破碎,漫天飞舞。
这时,我会对娘温柔地笑起,目光清澈,神色安宁,唇角上扬。“小时候,你外公也会这样哄着我,笑容温暖……”这样娘就会安静地睡着。
从此以后,我习惯于温柔地笑,对娘,对杏姨,对去疾哥哥,对所有人笑……
就在我对二表姐柳雪君笑时,已是日落西山。夫子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本,夹在腋下走出门口,一天的学习也就结束了。待夫子走远,二表姐就对着夫子的背影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表情煞是可爱,而后又呼啦一声,凑到我身旁,乌黑的眼珠子滴滴地转,神秘兮兮地说:“扶柳,我们已经看清你的真实面目,赶快招供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一章 胭脂碎(5)
瞧着二表姐柳雪君的卖力表演,我不禁笑出声,看来我心底的疑问已经有了***,只是怕以后生活越发地不得平静了。唉,古人那知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们是何方神圣,我自是一清二楚了。
突得我玩心一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既已被捕,那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陈堂证供,但我也有权保持沉默,不是吗?”
雪君一愣,随后大笑起来,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霜铃也走上前来,坐入我书桌对面的椅子,道:“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其实,我们三人自能说话起,就已相认,只是一直找不到你。本来推断,你将成为我们的亲妹子,因为我们三人重生为姐妹,还生日相同。可我们苦苦等了六年,也没有等到娘亲们再生出个妹妹来,本以为你掉队了,没想到原是换了队。”
看来她们比我还适应这个时代,我欣然道:“对不起,谁让我步子小,出塔时慢了一拍呢。”
霜铃冷眉一挑:“其实你提笔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哪有人握毛笔跟写钢笔的手势一样的?还有皱眉的倔劲,真不知道谁学得来!”
一会儿工夫,活泼好动的雪君就站在了书桌上,头微仰,振臂高呼:“我们四姐妹既然重逢,就要齐心协力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听到雪君的话,我轻皱眉头:“从今往后我是扶柳,而你们就是柳雨蕉,柳雪君,柳霜铃,以后也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我们的经历。历史是不容我们改变的,青史上并没有我们!”
雨蕉立即解释:“我们当然知道历史的不可改变性,所以我们才一直默默的寻你。否则,柳家姐妹就不是以同月同日生称奇,而是以古怪行为闻名了。其实如果我们胡乱行事,你也更加容易的找到我们,不是吗?”
霜铃长看了我一眼,叹道:“事实并不如你所想。”说完,径直走向书柜,从中抽出一本线装古书,放在我桌上。拈起桌上的那本线装古书,深蓝封面上的字铁勾银划。
“《华书》?”二十四史里绝对没有《华书》,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急忙抬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盯着霜铃,等待她给我合理的解释。
《华书》难道只是一本毫不起眼的野史外传?可是这等小书,霜铃又为何特意拿给我看呢?既是野史,又何以能用得《华书》这样大气的名字?
霜铃正欲启唇,“咚,咚,咚……”,书院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名大丫鬟带着三名丫头走进书房。她们步调一致,行动规矩,就连步长也都是一样的六寸三分。这就是百年西泠柳庄训练出来的丫鬟,柳府森严可见一斑。
那名大丫鬟上前一步,六寸三分,屈膝福身,下沉四寸五分,道:“请***们到大厅,老爷夫人们都等着***们用膳。”
闻言,我们都安静地走向门口,霜铃忽然一转身,与我擦肩而过,用细小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你带回房间看,看过之后,一切自然知晓。”趁着还在霜铃的背影之中,我快速地将《华书》卷起,放入袖内,跟着她们出了书院。
从书院到山庄大厅,必走一条林荫道,名唤停晚道,道旁遍植枫树。
如今已是晚秋,道旁的枫树秋叶早已被霜染红,纷纷落下。枫叶轻飘飘地在空中回旋着,叶红似火,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簇簇燃烧着,零零星星,点缀着广阔苍穹。我抬头瞧着这枫叶美景,火烧似的一片,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感觉袖中《吴史》也如火般灼热,烫得手臂隐隐作痛。
        
第一章 胭脂碎(6)
难道《华书》是熊熊火焰,将会点燃我的天空,改变人生?
我不禁将目光投向了更深远的天空,脚下机械地行走着,就在道路尽头拐弯处,“砰”地一声大响,我撞上了人,震得全身生疼。
我强忍着痛,忙退后几步,稳住重心。可《华书》却随着这股反弹之力,从我袖中滑落,“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书页随风哗哗翻动。
“柳儿妹妹,怎么样?撞疼了吗?”一张可爱男孩的脸晃到了我眼前,亮晶晶的眼,深甜的酒窝,那是二表哥柳云。
我这才回过了神,环顾四周,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望着我,我只得对大家笑着摆手道:“没有什么大碍,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方才撞得是大表哥柳风,我仰头望他,温柔地笑,表示歉意,可他却面无表情。作为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年,柳风是过于严肃沉稳,甚至是有一点冷酷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弯腰捡起《华书》,然后递给我,锐利双眼一闪,问道:“你读《华书》吗?”顿时惊呆,哪有六岁的女娃看得懂艰涩史书的?只得心中暗自叫糟,还好反应机敏:“今日第一天上课识字,夫子嘱咐可多看几个字,学着写写,我就随手拿了这本,大表哥可有什么不妥吗?”
柳风微愣,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而言:“此书很好,今后你可常读。”
匆匆吃晚饭后便快步回到秋水居,借故屏退随身丫鬟,我点了两根粗大的红油蜡烛,屋内顿时亮堂如昼,从袖中掏出《吴史》,读看起来。书中皆是繁体文字,需经细细辨认,方能勉强读通。如此耗时,待红烛燃尽,才合上《吴史》最后一页,无力细想,便倒头躺在了床上。因为我实在是头胀,正如霜铃所说,事实并不如我想的那样,历史却已改变,甚至颠覆之极。
在我们原时空中,三国历史是这样的,东汉末年,黄巾军起义,汉室重创,无力统国,中原纷乱,各有野心实力之人角逐天下。城头变换大王旗,经几十年烽烟战火,特别是赤壁之战后,终形成三国魏吴蜀鼎足之势。后蜀相诸葛亮三次北伐,无果而返,终为此丧命。其后蜀主吴王无道,纷纷被曹魏灭国。但曹魏好景不长,司马懿篡位夺权,废魏帝,一统江山,始建西晋。
但在这个世界,历史却是如此,据《吴史》记载:
建安八年,北方诸侯曹操与南方霸主孙权皆有心谋夺天下,招兵买马,训练军队,只为等待良机,挥兵南下。时孙权与其心腹大将周瑜密谋,定计派瑜乔装潜入荆州,勘探地形,以备日后出兵之用。周瑜轻装简行至卧龙冈,在竹林中偶遇诸葛亮,两人相谈甚欢,日落而不觉。次日,周瑜携礼,亲自拜会亮于茅庐,谈论天下大事,评点中原英雄,竟不谋而合,遂深感相见恨晚。是夜,两人煮酒,秉烛夜谈,直至日出而明,瑜亮焚香盟誓,结为异性兄弟,后,亮随瑜至江东,入孙权大帐,拜中郎将。
建安十二年,曹操平定北方,顺势南下,攻打荆州。是时,荆州刺史刘表病亡,次子刘琮掌权,软弱无能,降于曹操。长子刘琦不愿甘居于曹操帐下,遂率汉阳五万兵马与孙权联合,共抗曹操。曹操领百万之众,顺江而下,与孙刘联军对峙于赤壁。此时,瑜亮合谋三日,方定火攻妙计,后亮借东风,火烧赤壁千里,曹军溃败落荒而逃。而后亮神机妙算,杀曹操于华容道。赤壁之战,天下大乱,江东孙权乘势夺取荆州,攻下川蜀,统一南方。操死后北方无霸主,各诸侯并起。
        
第一章 胭脂碎(7)
建安十五年,周瑜因病英年早逝,亮悲痛大哭三日,孙权追封其为临江侯。随后,孙权封诸葛亮为北伐元帅,筹备粮草与兵马。次年,亮领三十万大军北伐,连施妙计,又创得八卦阵法,天下无敌。三年之后,平定中原。
建安十九年,亮班师回朝,孙权出城十里相迎,即封诸葛亮为武乡侯,食邑千户。年底,孙权废黜汉献帝,登极称帝,国号为吴,定都余杭,史称莫干之变。吴朝初年,孙权拜诸葛亮为丞相,改革行政体制。次年,封诸葛亮之兄诸葛谨晋封武平侯,诸葛谨之子诸葛恪天生英才,十八岁入仕,辅弼三朝,功勋显著,吴文帝册封其为武宁侯。是时,诸葛一门三侯,天下称赞。
此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吴朝传位三百载,到第二十五位帝孙藐,他骄奢淫逸,残暴异常,百姓苦不堪言。孙藐即位五年后,为填充国库,增加赋税十余种。民无以生存,是以逼民反,各地百姓纷纷揭竿起义。两年后,义军包围皇城,孙藐无路可逃,被迫在大殿内焚火自尽。至此,吴朝灭亡。
读完《吴史》,知晓原委,可我却难以入眠。估计这个变化给我震撼太大,让我措手不及。这六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回到了中国唐宋元明清中的某一个朝代,而且还以为我对这个时代的大事无所不知,可以从容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可现实却是如此这般,让我无可奈何。那吴朝灭亡之后,又是何人当政?那现在所处王朝又是怎样创建的?那我又该怎样在这个陌生的王朝生存下来呢?
这些问题都压在我的心头,使我辗转难眠。我长叹一声,走到窗前,静静地望着如弦弯月,而后转身行至书桌前,提笔挥毫,疾风快书,写下“何去何从”四字。
昨夜一宿未睡,直到挨到天亮才昏昏睡去。清晨,杏姨来为我洗漱时,见我双目浮肿,立即追问了几句原委。我怕她深究,以昨晚吃得太多,喝了不少茶水为由敷衍了她,幸而蒙混过关。
匆忙收拾,待我赶到书院时已略微迟了。夫子正带着她们朗读《离骚》,一唱三叹,情感激越。夫子见我低头立于门口,便微微颔首,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坐下。今日仍教我识字书写,我也安得一笔一画地练起繁体字来。初时学得是楷体,看起来容易,写来却极为困难,要手腕用力,力道适中,直透笔尖,绵力长长,方能写出好字。
用心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已至傍晚,夫子早已讲学完毕,踱着八字步回家了,姐妹们也很快围了上来。
“如何?想必你已经完全知晓了吧?”雨蕉柔声细问。
“我就说了嘛,凭借我们四人一定能弄得惊天动地的!”甜甜的嗓音是雪君。
我一摆手无奈说道:“我虽然知道历史因何而变,可是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我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想了一晚,根本无法入睡,眼睛上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本仍是本朝的官方记载。”霜铃递给我一卷书:“今晚你还是顶着你的熊猫眼看完它,我们明日再讨论吧!”
霜铃给我的是《西华》,记载当朝历史,《西华》如是述道:
吴末,农民起义,诸侯争雄,天下大乱。一日,七彩凤凰从天而降,栖于长安华公府东南枝上,是时,百鸟朝凤,三日不绝,处处鸟啼。华公皇甫宣当晚入梦,进入西天仙境参拜西王母,王母曰:吴帝失道,气数已尽,汝可顺天意取而代之。次日,华公拜宗庙请示先祖,后昭告天下,起兵反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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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胭脂碎(8)
长安华公皇甫宣本为吴朝贵族,世代受封,但不堪吴帝暴政,终起而反之。因华公一向仁慈爱民,德名在外,故反吴时,登高振臂,一呼百应。五年之后,华公已有百万雄师,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在金陵一役,苦战十日,大败吴国精兵。后皇甫宣耗八年之久,终平定天下,登上帝位,国号西华,定都长安。
看毕《西华》,我长舒一口气,终于把历史连贯起来。据《西华》记载,现在离西华建国已有百余年,如是推算,目前的西华朝应该相当于原历史记载中的唐朝,也就是说,我们回到了千年之前。
匆匆又过两月,我不断地从雨蕉她们那里获取这个陌生时空的有关信息,开始重新认识这个看似熟悉又陌生的西华朝。从她们精彩的讲述中,我也知晓了其实这里与大唐无异。西华已建立一百多年,正值盛世,国力强盛,四海臣服,唯有北疆胡族拓跋骚扰不断。此时,西华民风开放,思想勃发,如百花齐放,经济繁荣,百姓富庶。
而西泠柳庄处于余杭东南角,依山傍水。余杭为前朝东吴旧都,高墙广筑,气势恢弘,城内多富贵人家,朱门高槛,金碧辉煌。东西南北共十八条大道,分十六坊,商铺林立,夜间常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这里商业发达,不似原世界中的古代,早至汉朝时,文帝曾制定国策,就有重农抑商之说,认为商人不劳而获,只凭狡诈赚取差价,且一心逐利不顾道德,乃祸国之因,理应抑制。后世之君皆重农抑商,每年逢农耕时节,君主常下地播种,皇后采桑养蚕,做天下楷模。对商人则一直征收重税,防止他们囤积货物,祸乱民间交易,动摇国家根本。可在这里,吴朝时期,江东就为商业中心之地,且国家国库税收大都从商人手中获取,故东吴鼓励经商,民间经商风气亦盛。至今西华朝已是商业昌盛,西丝绸之路,南海上之航皆开通,且与多国有频繁的生意往来。
当我渐渐熟识这个朝代后,原本略为烦躁不安的心也趋与平静,又开始心安理得做起了柳府***,每天规律作息,一日复一日,生活平淡恬静。
当然有些人是不甘寂寞的,这样乏味的生活无法忍受的。初冬某日,天空飘起细细的雪,碎碎地洒下来,落在指间,而后便化为晶莹水珠。她们三人笑着行来,说有几句悄悄话要讲给我听。瞧着她们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就知道她们有重大计划,谈笑着跟着她们闪进一间暖阁。
很快,大伙儿就围着红泥暖炉谈论起来。
“扶柳,你真要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吗?”霜铃试探地问道。
“恩。”我抿上一口热茶,轻点着头。
“为什么?”大家居然异口同声,不解地问道:“你的理想呢?”
“看来大家都想让我做个女强人。”我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淡然笑道:“可我觉得当大***挺好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
“真没追求!”雪君挤着眼,做鬼脸,以示不满。
“你们呢?”小妮子们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
“我准备重操旧业,开始学习中医,已经向爹禀明,明日就要到安和堂,跟着安老神医学医。”雨蕉以前是学临床医学的,她心地善良,到这个世界来还不忘要救死扶伤,果真医者仁心。
柳家虽为大族豪门,家规深严,却不完全拘泥于愚规,视家中男女一致,给予同等教育。柳氏祖训,应遵循子孙兴趣,因材施教,三十六行皆可为之。这等超时代的概念,就是柳氏矗立商场百年不倒的秘诀。
“我也是,准备一面向爹学习经商,一面自己开始实践海上贸易。”霜铃是国际贸易系的,没有投错胎来柳家,天生商人本色。
“你呢?雪君,半天没有吭声,是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不如和我做个伴。以前咱俩高中在一个班,大学也同校,到这里我们也不分离吧!”我笑道。雪君以前学平面设计的,在这总不能去当街头画师吧,而我读的是工商管理。
“才不呢!琴棋书画会要了我的小命的!我早决定好了,向杏姨学习烹饪,十年之后做出满汉全席!”雪君兴奋地在暖炉上做出炒菜姿势。
我们哈哈大笑,初定下自己的人生。
那日密谈之后,雨蕉和霜铃都按自己的原定计划离开了书房。如今,只剩下我和雪君,继续跟着夫子学习,书院冷清不少。虽然雪君一直嚷嚷着不要学古板书籍,但是她那天下第一厨的理由实在没有说服力,只得留在书房陪着我。
其实我是喜欢和雪君在一起的,她总是那么快乐,她的快乐也一直感染着我。在一起的日子,雪君总是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这个琴棋书画怎样乏味,当个大家闺秀又是怎样命苦等等,每当这时,我都会笑着帮她完成夫子留下的课业。
我一直满足于这种生活,琐碎却又真实。
可到八岁那年,我却以决绝的姿态,亲自打破了这种安宁。
        
第二章 旧事多(1)
八岁那年,五月初一,夏阳灿烂。
“***,灵隐寺到了。”杏姨打起轿帘,扶着娘缓缓下轿,我也随娘出轿。娘与杏姨按照惯例,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寺中礼佛。当我从轿中出来时,目所能及之处全是黑压压的人。
“扶柳,抓住哥的手,莫要松手走失了。”哥站在娘身边回头叮嘱道,他俯视我一眼,大约是见我矮小,轻轻一笑,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随娘走向灵隐寺。虽然与哥见面极少,每次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他从来都是细心看照我和娘。
等娘礼完佛,刚踏出寺门,就立刻有一群乞丐围拥上来,娘向来心慈仁厚,分发了些许银钱给他们。乞丐们自然都一拥而上,这时,我看见了流苏,那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衣裳褴褛,露出两只手臂,雪白的皮肤上处处都是擦伤的血痕,混着褐色泥土。她表情漠然,直直地站着,不过,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她的眼神,坚定的倔强,那种眼神让我似曾相识,所以我对那女孩温柔地笑了。
就在我对那女孩笑时,哥半蹲了下来,初夏的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他的眉峰,他的眼角,他的鼻梁上都泛着淡淡的金光,然后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问我:“扶柳,需要一个伴吗?”
那一刻,我感到落英缤纷,梧桐叶落,满目金黄。
于是,我眩晕地点了一下头。
哥含笑着转身向那女孩:“你愿意不顾一切地保护我的妹妹吗?”我看到那女孩黯然的眼神一亮,开了口,声音如磐石般坚定:“为你,愿意!”
哥伸出温暖的手,牵着那女孩到我面前,笑道:“扶柳,你以后就有了一个忠实的伙伴了。哥不能陪着你,寂寞时,就和她说说话。”尔后回首问道:“忘了问,你的名字?”
那女孩轻颤着如扇睫毛,迟疑说道:“流…苏…”
哥朗朗笑言:“流苏好名字。”然后将我的手放入流苏手里,“流苏,这就是我的妹妹,扶柳,以后你要保护的人。”
流苏腼腆地微微浅笑,如悬崖边挣扎开放的浅黄小花,难得一见。
从此,我与流苏两条莫不相关的平行线因为哥而相交了。
从灵隐寺回来后的当晚,我就向娘提出请求,以后可以同哥一起上学吗?
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言词激烈,一名小女子何需精通攻城之法,通晓权谋之术?
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娘始终摇头。
而我则是表现了八年来最为倔强的执拗,从那夜起,我开始拒绝进食,滴水未进。三日之后,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娘最终垂泪答应。
娘喂我莲子粥,幽幽叹气,扶柳,为何执着?
我闭目不答,泪珠渗出,至眼角滑入颈窝。娘,我只是执着与过去美好的追求。午后阳光下的灿烂笑容,灵隐寺前哥的笑容与我心中那个男孩的笑容完全重合了。记得十五岁那年的一个阳光肆虐的午后,我突然间被一个男孩灿烂的笑容吸引,多年之后,我仍无法忘记当时的栀子花香。
那是初恋的美好,我只是想要多见几次那样的灿烂笑容。
对于我决绝的方式,山庄内无人不担心,唯有雪君高兴极了,在我床前咯咯地笑:“我们的扶柳总算是清醒了,知道要好好学习,表现自己了。”我深知当我离开书院后,她也不必再回去学习沉闷的古文了。在我躺在床上休养的那几日,雪君总是变着各种花样逗我开心,为我做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
在夏日最炙热的阳光下,我携流苏踏进了西泠柳庄后院的碧波翠竹林,哥学习的地方。面迎竹林清风,我见到了这里的主人朱泓,他一身青衣,如墨长发用一根银色丝缎随意绑住,却有几根发丝挣脱出来,在风中与碧青竹叶纠缠着。他弯下腰来与我同高,墨色发丝拂过我的脸,轻柔无比,看着我的眼睛道:“扶柳,以后所学极难,你能坚持下来吗?”
        
第二章 旧事多(2)
我回望着他特殊的琥珀色眼眸,微笑道:“泓先生,只要你愿意教给扶柳,扶柳定不负所望。”
他忽地一笑:“好大的口气,看来我想保留一二,也不可能了。”
我亦一笑:“先生在上,请受扶柳一拜。”顺势就要跪拜。
泓先生右手突然翻转,快如闪电,托住我下沉的手,面容严肃道:“我只不过教你几年杂学,怕是没有资格成为师傅,这样的拜师大礼也就免了罢。”而后又微笑道:“丫头,跟我进来吧。”
泓先生起身牵着我走向竹林深处,炙热的阳光透过层层竹叶,班驳地照在潮湿的泥土上,明明暗暗花人眼。其实,泓先生并不十分俊朗,脸色过于苍白,琥珀色的眼眸里总是流露出无限的落寞,但他气度极佳,周身弥漫着一身贵气,自骨子里散发而来。
穿梭于翠色竹林,忽左忽右,无论怎样变换步伐,总觉得眼前障碍重重。
这时,泓先生回首一笑,握紧我的手,带我沿东南方疾行十步,而后急停,绕一棵翠竹半圈,又快退五丈,再转身,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我们已在一间院落之前。院落白墙灰瓦,小巧别致,江南水乡气韵尽现。院门上方书写“一品竹”三字,字体俊逸潇洒,宛如蛟龙。
我神情沮丧道:“泓先生,变化太多,扶柳无法记住这样复杂的步法,只隐约看见似乎有很多根白木棍。”泓先生眸光一闪:“将来我会详细授你此竹林阵法,在这段时期,你若要到一品竹,可按我在竹林中安插的标记而行。标记就是这些白木棍,如竹根处安插有白木棍就是要改变方向,一根代表向左迈七步,两根则是向后退五步,三根代表往右跨九步,四根木棍就是向前进三步。依此法方可进入这里,否则将进退不得。”
之后,我开始跟着泓先生学习周易,而流苏则是与哥一起习武。幸而,我数理知识极为扎实,不出半年,我已经能同哥哥们一同研习竹林阵法了。
此竹林由碧波翠竹种植而成,这翠竹乃是竹中极品,色泽碧翠如玉,光亮若湖水波涛粼粼。碧波翠竹虽好,但娇贵异常,种养极难,需上等清水浇灌,及合适的潮气温度,故西华境内少有碧波翠竹林。而我们所习的竹林阵法就是根据碧波翠竹命名,唤作碧竹阵,是由八卦阵演化而成,变幻莫测。
最初我只是为多见几次那灿烂笑容,才要求跟泓先生学习。日子相处久了方发现,泓先生学识渊博,天文地理五一不精,我时常与他谈天说地,大为畅快,偶尔兴起,泓先生还会抚琴弹奏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琴声悠扬,丝丝入情。
冬至,北风大起,天色阴沉。
又睡得晚了,哥哥们早已到一品竹练功。匆匆洗漱后,我与流苏一前一后迈着细碎小步,快走在山庄内的铺石小路上。南方冬天的风总是夹着阴冷湿气,吹到脸上便似冰刀一样,割得生疼生疼。
“流苏,还疼吗?”我问道,呼出的热气形成白雾在我眼前飘散开。
流苏是个安静的孩子,比我更静,她极少主动说话,每次与她一起,倒显得我是个聒噪之人。
“不疼,***。”我笑了,流苏似乎有一种天赋,总能用最少的字来表达自己。若不是今天早上我不小心打翻脸盆,弄湿流苏的衣裳,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她身上的淤青。当时我立即向雨蕉讨了疗伤膏药,给她细细抹上,道:“流苏,你应该让我知道的。”流苏紧抿着嘴,眼神倔强,就像我要她叫我扶柳一样,她总是倔强地说***。
        
第二章 旧事多(3)
竹林的路我早已驾轻就熟,走进一品竹,便碰上刚练完早功的哥。他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滴下,笑着说:“扶柳,偷懒了,今日你又迟到了。”
我见到了冬日最为灿烂的笑容,然后我温柔笑起,从怀中取出丝帕,踮起脚尖,轻轻地为哥抹去汗珠。
午后,天空越发地阴沉了,开始飘起细碎的雪,傍晚时分,雪如鹅毛般扬扬洒洒地落下,不多时,已一地银白,只有深绿的竹子突兀地立在那里。下完学,路上积雪已深,泓先生执意送我出竹林,我推迟不掉,只有跟在泓先生身后,踏着他的脚印缓缓前进。
突然泓先生停下脚步,这时,我抬头也看见了娘。
娘披着雪色狐皮外衣,纤纤细腰上的青绿丝带随风飞扬,撑着一把醉红油纸伞,长发未梳径直披落,倚竹而立,风华绝代。
耳旁一片寂静,只听得落雪簌簌,娘与泓先生相顾无声。泓先生的琥珀色眸子里散发出丝丝温柔,充斥了整个竹林。最终杏姨打破沉默,给我披上苏绣丝绒大氅,道:“天寒别冻着了。”娘才缓缓移步过来,牵起我的手道:“今早扶柳出门并未带伞,我特来接她。”泓先生眼色一黯,便转身离去。雪下得更大了,几丈内不见人影。
“雪下得紧,你衣衫单薄,回屋后多添件衣物,小心染上风寒。”娘犹豫一下,红唇张又合,合又张,终于还是开了口。闻后,泓先生身子微微颤抖,竟震得竹叶上的积雪纷纷落下,之后便加快脚步走向院落。
自竹林大雪后,娘有一个月之久未踏出房门半步,只是长久地握着一枚白脂玉牌,暗自垂泪,始终秀眉不展。
与往年无异,西泠柳庄在热闹的鞭炮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转眼,已是早春时节。清晨,我刚踏入一品竹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拥抱向我飞来,之后就被紧紧抱住,耳边响起甜润的声音:“柳儿妹妹,今日泓先生有事外出,吩咐我们自行学习,那我们就玩攻城的游戏,好不好?”在一品竹院中,只有可爱的二表哥柳云才会这样黏着我。云表哥只比我大三岁,他是一个如此可爱的少年,月芽弯的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脸颊边还有着深深的酒窝。
每当云表哥抱着我的时候,大表哥柳风总是不动声色地走到我们身旁,然后用力拧起云表哥的耳朵,冷冷道:“不知礼节。”这时,云表哥就会痛得哇哇大叫:“哥,疼……疼……,我知道错了,道歉还不行吗?”云表哥痛得呲牙咧嘴,眼睛里含着泪,叫喊着露出他那可爱的小虎牙及几颗歪斜的小蛀牙。
叫得久了,嗓子哑了,大表哥才会松手。可云表哥似乎毫不在乎,没多久就会带着他那红肿的耳朵跑来,牵起我的手,道:“走,我们玩游戏去。”说着还瞥一眼大表哥,笑着跑开。
云表哥带着我跑到竹林东边,之后我就看到了一个气势恢弘的城池,当然那只是用泥土堆砌而成的微型城池模型,可它造得如此精细,仿佛能从中看到城内百姓们日常的生活画面。我抬起头,赞许道:“云表哥一双巧手堪比鲁班,这城池当真鬼斧神工。”云表哥开心地笑了,拉着我,蹲在泥城前,笑问道:“柳儿妹妹,我们开始攻城好不好?”
自从泓先生教我阵法后,云表哥总是喜欢与我玩攻城的游戏。所谓攻城,是运用兵法的实际游戏。一般先用泥土筑成城池,然后取得三寸长的竹棍作为士兵,组成军队,由两人分别操控守城军与攻城军,之后二人排兵布阵斗智斗勇,直至攻下城池或士兵耗尽之时游戏方才结束。攻城原为泓先生考察我们所学阵法而设,但在这个玩具缺乏的时代,却成为了我们的最爱,时常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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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旧事多(4)
当我和云表哥酣战正兴时,流苏就独自在一旁的竹林空地练剑,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一遍又一遍地挥舞着铁剑,晶莹的汗珠落在银白剑身上,飞溅散来,细细碎碎地落在竹身上,似翠竹流泪。
一年以来,流苏总是一言不发地习武,一刻不离地紧随着我。我曾问她为什么,一句只为保护你,让我哑然。流苏,难道对哥的一句承诺那么重要,让你放弃自我?
我微微侧身,看得流苏一招追星逐月挽得二三十朵剑花,心下暗暗叹气。当初泓先生传授追星逐月的时候,流苏才挽得四五朵剑花。先生大赞曰:流苏乃武学奇才,初次挥剑,便能挽花五朵,日后定有所成。流苏却毫无喜色,只是轻轻摇头,仅大半年后流苏就与哥相差无几,一出手便可挽得二十五朵剑花。但其中辛苦又有谁知,我只能从流苏身上从未消退过的淤青中窥探一二。每次我为流苏涂抹药膏时,总是忍不住劝她,不要太过用功,要以自己身子为重。这时,流苏就会眼色倔强,默然不语。
“柳儿妹妹,我已攻破你东北阵角了!”云表哥兴奋地拍手叫着,让我回了神。想必刚才看流苏练剑分了心,防守不严,让云表哥趁虚而入了。
我凝望城池,分析战势,粗略计算一番,东北城角虽已失陷,但还可利用东城高低地形布阵遣兵,阻止云表哥的军队前进。可这样补救就要耗费大量兵力,以后就只能守住城池,再无力进攻了。如此这般便要陷入僵局状态,我无奈浅笑:“云表哥,好久了,蹲得我腿都麻了。”说完,就径直地坐在地上,开始调兵遣将。
“云哥哥,可要小心了,柳儿要出城破你阵法。”我不想打持久战,便派重兵出城与云表哥决战,其实明知此战决无胜算,仍要拼死一搏,只因此法是最为巧妙的,看似强攻,实则退让,可以输得不留痕迹。此时我无争胜之心,只想尽快结束战斗,可又不愿表露明显,因为如果让云表哥发现我故意输掉游戏,他定会嚷嚷个不停,直到我重新和他再来一次,方肯罢休。
一柱香时刻,我双手沾满泥土,军队已被云表哥重重包围,便投降了。待我要起身之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大表哥柳风已站在旁边,他眉头紧锁,眼神犀利,直盯着我,顿时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便笑道:“手上全是泥土,可脏得紧,我去溪边洗洗。”语毕就提起裙摆,小跑着离开竹林。
竹林东南边上有一条小溪,泓先生如是说过,全余杭只有此处泉水清甜甘醇,才能使得茶香四溢,口齿留香,故取名清茶泉。
我喘着气跑到溪边停下来,尔后深呼吸平复着心跳,大表哥刚才的目光太过锐利,似乎看透我的心思,让我感到浑身不舒服。一盏茶时间后,我才逐渐平静下来,坐在溪边的一块大青石上,让双手浸入清凉的水中,慢慢地清洗着。
清茶泉水清澈见底,岸旁竹林青翠,溪中还有几个白鹅嬉戏,整个一江南农家风景,让人忘我。我正陶醉此美景中,忽听到身后有物落地之声,回头就见得哥站在一木支架旁,脚边地上滚动着一支狼毫。
我心中一惊,哥何时已在我身后了?想来是刚才来时跑得太急,没有发现哥原本就在溪边。随即我莞尔一笑,起身跑到支架边,看到哥正挥毫泼墨,不过看这架势,用雪君的专业术语应该叫写生才对!
眼前的竹林美景全映入了哥的宣纸上,实在不知道哥的画竟会如此之好,我静静得站着,等到哥落下最后一笔,才指着画开口:“刚才我明明在溪边,为什么不肯画?亲哥哥居然嫌弃自家妹子!”
        
第二章 旧事多(5)
哥无奈地摇头,笑道:“丫头大了,说话变得如此刁钻。”
“哥竟然还执意不肯添笔,那我自己来。”说着我从哥手中夺走毛笔。毫不犹豫,我已在画中左上角下笔。
“扶柳,不可随意……”哥的话犹在口中,我已写完,顺势将毛笔递与哥。
“竹林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哥皱眉,拿笔杆敲我额头,“乱写些什么,哪里来的桃花?”
“没有桃花再添几笔就是了。”
“弄得画局乱七八糟的,”哥无奈叹息着,又敲到我额头,“下次给你单独画一幅好了,免得在搅我的画。”
千古名句哪里配不上你的画了?捂着额头,我还是开心地笑了:“哥,一诺千金,打勾。”当我与哥的小指勾在一起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自从在竹林哥开怀大笑后,我就很少再见到哥展颜开笑了。到这年深秋,哥就几乎没再笑过,因为娘病了。其实,至我五六岁后,娘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时常心痛。每年冬天,她就要害上一次风寒,每次都要躺在床上养病月余,才有好转。
可今年刚立秋,娘就倒下了,一病不起,病得很急,很猛。到如今已瘦得形销骨立,如纸般单薄。
至仲秋梧桐金叶片片下落时,舅舅柳义柏已请遍天下名医。可每位名医从娘房间出来时都是直摇头,深锁眉头,思索许久才能开出药方,还嘱咐只是养身药方。
在众多名医束手无策后,我也曾问过雨蕉,让她趁娘熟睡的时候,偷偷为娘检查。那时,雨蕉刚踏出房门,我就立刻抓住她的手,跑到假山后,焦急问道:“到底怎么样?”雨蕉抿唇,顿了顿方道:“扶柳,姑妈本就有慢性心脏病,加上每年大病一场,元气大伤,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见雨蕉语气有所迟疑,我打断雨蕉,神色坚定:“雨蕉,你该明白,我并非只是个十岁小女孩,你说清楚点,我可以接受的,现在我要知道真相,不要像山庄里其他人一样以为我小,就瞒着我。”
雨蕉略低头,附耳轻声道:“扶柳,这样说吧,姑母的心脏病不是主要原因,也不是那些名医所谓的胃、肝、胆等多种疾病混杂而成的,我刚才仔细检查发现,在姑母的腹部有一块硬肿,加之从脉象上看,我推测是恶性肿瘤,而且已是晚期,或许就只能支撑一个月了。扶柳,你明白吗?”
我如遭雷劈,只能喃喃自语:“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晚期恶性肿瘤就是癌症,就算我们大胆开刀切除肿瘤也无济于事,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即使千年之后的医学水平也是无药可救。”
从我知晓病情后,就向泓先生告了假,每天在秋水居陪着娘。转眼就到腊月初八,大清早我端着药走进卧房,却见娘已起身,躺着靠在床头。我微笑着:“娘,今日好精神。我特意煮了腊八粥,赶快趁热喝了吧。”
经过这些天精细调养,娘果然有些气色,双颊略有血色,竟不似生病之人,娘柔声道:“扶柳,你披头散发的,怎么也不打理,把木梳拿到娘这来,娘为你梳个漂亮的发髻。”
“外面天气很冷,正飘着小雪,女儿这样披着发,倒还比较暖和。”我依言坐到了娘的床沿。娘轻柔地为我掬起长发,叹道:“扶柳出嫁那天,娘也不知道能不能为你盘发?”
我立即打断娘的话:“当然能啊,娘会为扶柳盘最漂亮的发,让扶柳成为天下最幸福的新娘子,娘,你一定要答应扶柳,好不好?”
        
第二章 旧事多(6)
娘抚摩着我的长发道:“娘的扶柳永远是最幸福的。嗯,这几日,娘的身子好多了,你也不需每日陪着我,明日就去泓先生那去,顺便帮娘把桌上的玉牌还给泓先生。”
闻娘口中提起泓先生,我不免好奇,道:“娘觉得泓先生如何?”
娘握着木梳的手突然停住,轻叹一声,才又继续向下梳去:“泓先生高风亮节,博学多才,是位难得的君子,你可要多向先生学习。”
我不依不饶:“那泓先生比之爹呢?”
娘默然不语,而后数声幽幽长叹:“只为当时,情难自禁,他晚来一步。”许久寂静,娘才又开口,声音哽咽:“扶柳,日后见到你爹,就代娘问上一句,曾经真心爱过江南柳依依吗?还告诉他……我一生无悔……且从未恨过他……”声音渐渐细微模糊不清,我的心猛然一紧,脑中只闪过四个字,回光返照?
长发已悄然滑落,听得木梳“啪”的一声落地,我惊怔住,再也无法动弹。恍惚间,我看到流苏眼里的泪珠闪动,杏姨手中的药碗滑落,之后就是哭声一片,人潮也不断的涌进来,周围越来越嘈杂,我的头也越来越晕,终于支持不住,双眼一闭失去意识。
待我醒来时,才发觉躺在了自己的屋内,身旁是一中年医者对柳义柏道:“表***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今早没有进食,导致气血不足,加之受了刺激才晕了过去,吃几帖药就没有事了。”
柳义柏面色灰蒙,点了头,吩咐杏姨道:“好好照顾***。”说罢便转身离去,杏姨与流苏跟着大夫取药了。
我挣扎着起了床,脑中一片混乱,蹒跚着走到桌边,默默地喝起冷粥。
正当我举起汤勺送到嘴边的时候,突感到一阵寒风袭来,抬头望见哥打起门帘走进卧室。
待哥近了,我才看见哥双目红肿,显是痛哭过的,哥关切问道:“病着呢?怎起了床?”声音嘶哑得很。
我盯着哥红肿的眼,一字一顿地道:“我饿了。”
此后,我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流苏也一直沉默地陪在我身边。
在每日的喧闹嘈杂声中,我的魂魄似飘出躯体,游荡在不同的时空,像在观看一部黑白记录片,描述着我与柳依依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这片子似乎永远也放不到尽头,混乱,交错,重复的镜头,直到柳依依的脸模糊到再也无法分辨,我才昏昏睡去。
腊月十三清晨,在娘逝去五日后,我第一次踏出厢房。此时,西泠柳庄所有的地方全部蒙上一层白纱,到处可见垂泪之人。我神色木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亦步亦趋地跟在哥的后面,走向灵隐寺。
到灵隐寺重生场,见得娘平躺在松枝搭成的宽大支架上,支架后寺中高僧排成一弯新月形,每人手持佛珠,闭目祈祷。遥遥相望,娘白衣白裙,黑色长发用碧绿丝带挽着,神情安详,如同往常安静地睡着了一般。
天空中开始下起点点小雪,不大一会儿,就有三四颗雪珠子落在我的脸上,雪粒碰上我的脸,立即化为水,恰似泪痕。
慈眉善目的方丈走到柳义柏的面前,双手合拢,微倾上身,道:“柳施主,吉时已到,仪式可以开始了。”
柳义柏轻微颔首,哥便移步上前,从方丈身后的小沙弥手中取过燃烧着的火把,向娘走去。在细细地雪粒中,我看着哥一步一步地接近娘,最后颤巍巍地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松枝。而后高僧们开始齐声念颂经文,松木堆中冒出阵阵青烟,包裹住了娘,同时也散发出缕缕松香索绕鼻端,哥也退步回到我的身旁。
        
第二章 旧事多(7)
这时,我的心突然剧烈地绞痛起来,“哇”的一声大哭,扑到了哥的怀中。我感到心底剧烈的悲伤,哭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在这五天里,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不停地怀念一个叫柳依依的女人,潜意识地将柳依依与母亲这个称呼严格地区分开来。可当柳依依置身烈火的时候,坚强如我也不敢再看她最后一眼。此时,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我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再一次地失去了母亲。回想起柳依依给过我的温暖的母爱,泪水就不可抑制地涌出。
直到声嘶力竭,我才微微抬头,发现哥的襟前已一片湿涟。哥见我如此悲痛,安慰我道:“扶柳,娘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在离别之际,娘也希望可以看到我们的笑脸。不要哭了,不哭,再哭可就要给哥洗衣裳了。”哥笑着用手指拭去我的泪珠。哥试图用他的笑容感染我,可我却那么清楚地看到笑容里那无处可藏的痛楚,同时也瞥到了哥身后的树林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寂落青衣。
繁复仪式结束后,哥捧着娘的骨灰坛回到庄内。我则一个人静静地回到秋水居娘的厢房中,从梳妆台里取出娘临终前嘱咐我还给泓先生的那块玉牌。在烛光的照耀下,我细细地瞧着这枚长两寸宽一寸的玉牌。玉牌乃和田白玉所制,质地温润,似若羊脂,外围雕刻一圈珍珠,一般大小,中间为双层镂空雕饰。其中一面纹饰为飞龙在天,一条蛟龙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只是这龙只有三只爪,另一面只刻有“天权”二字。
我坐在床沿边,缓缓地抚摩着玉佩纹饰,似乎想要把它烙印在手心,记入脑海。沉思良久,我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泓先生特意为娘炼制的丹药瓷瓶,披上外衣,吹熄蜡烛出了门。
深夜,来到清茶泉边,大雪已停,清茶泉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腊月十三的夜晚,月亮并不圆,右上角还缺着一块,但月光清冽,照在一色银白的地面上,反射的灼亮月光竟有些刺眼。
一品竹院大门开敞,我踏着积雪轻轻地走了进去。大厅里仅点一盏油灯,灯具古朴,是千年青铜古器,造型独特,别巨匠心,乃是一柄无刃长剑架于竹枝上,剑尖处挑一盏铜灯,烛火跳动,泓先生坐在桌旁,独自一人,自斟自酌,我淡笑着在泓先生对面坐下。
“丫头,深夜里怎么一个人来了?”泓先生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我一摇螓首,将手中玉牌递给泓先生,道:“娘临终前要我还与先生。”
忽地酒杯落地,清脆一声摔成碎片,“她还是拒绝了我,终究比不过他!”泓先生猛得咳嗽起来。
想是刚才泓先生喝得太急,情绪激动,一下岔了气,我忙站起身,递过手帕道:“先生家学渊博,诸葛一门,怎会不敌他人?泓先生,其实娘她心里……”
突然泓先生右手紧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似要捏碎腕骨,高声厉道:“你怎知我本姓诸葛?”
泓先生一向温和,这时忽变严厉,将我怔住,也就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从玉牌得知。”
泓先生闻后便松开手指,左手拿起桌上的玉牌,柔声道:“我本该想到,是依依告诉你的吧?”
我随即抽回手臂,雪白的细腕上烙着红色手指印,微微有些红肿。我轻揉着手腕,缓缓坐下道:“娘,并未告诉我任何事,只是让我将玉牌送回。这只是我的猜测,不想却是事实。”
        
第二章 旧事多(8)
泓先生淡眉一挑,琥珀色眼眸盯着我,道:“猜测?理由?”
我稍稍整理思绪,轻声道:“从玉牌雕刻纹饰得出。”
“哦,仅凭玉牌,恐怕是无法肯定,我非朱泓而是诸葛泓。”泓先生道。
泓先生不信,我索性将脑中所想和盘脱出,道:“玉佩只是推断线索而已。这玉佩乃由羊脂白玉雕成,为富贵豪门之物。图纹飞龙在天才是重点,宫廷等级深严,无人敢逾越规矩,按礼法,皇宗才能佩戴龙纹饰物,但先生却并非皇宗。其实龙纹玉牌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少了一只龙爪,它是一条三爪龙。根据律制,除皇亲国戚外,如果皇帝特别恩赐,也可让有功之臣佩戴龙饰,但为强调皇权的至高无上,功臣也只能用不完整的龙,也就是所谓的三爪龙。古往今来,有谁享有此等殊荣?怕只有武乡侯才配得上这枚玉牌!”
“难道不可能是西华开朝功臣信宁侯武骁?”泓先生反问道。
我继续道:“泓先生精通阵法,而武骁只是一代勇将,不知术数。”
“八卦阵法人人皆知,如何得知吾乃诸葛后人?”
我迟疑片刻,才道“先生所授并非八卦阵,而是天权阵!”
泓先生眉心蹙起:“你如何得知是天权阵?”
“扶柳常去庄内藏书阁,曾无意之中看过一篇《东吴?武乡侯列传》,书中言,武乡侯穷毕生之力,得窥天机,悟出了一套惊神泣鬼的阵法。武乡侯在荒野初次演练此阵时,杀气冲天,雷电轰鸣,引天火焚地。见此异景,武乡侯一夜未眠,次日望荒野焦地,长叹,此上天之权也,吾等凡人慎用!”我望向执杯停饮的泓先生:“书中有言,武乡侯将天权阵拆分为三,水辰阵、荧惑阵与环镇阵。而如今世间所流传的八卦阵,只是后世巫者讹诈,皮毛而已。”
“此上天之权也,吾等凡人慎用!”泓先生摇着头,苦笑问道:“谁写的?”
“依稀记得是澹台成。”
“不愧是记史世家的澹台史书!也不愧是富可敌国的西泠柳庄,竟能得到澹台书库内的秘书!”泓先生豪饮一杯酒,面色涌起醉红:“不过,都错了!五阵合一方是天权!还有太白与岁次两阵世人不曾见过!”
太白阵?岁次阵?我有些呆愣。
“丫头,教你两年,想不到竟让你琢磨出天权阵,还知晓我真实身份。”泓先生仰天长笑:“更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女儿!”
泓先生又道:“丫头,可知我先祖为何尊武?”
我沉吟一声,道:“止戈为武,天下太平。”
“既然丫头你识得此天权玉牌精妙之处,那就送与你了,省得留在我手中,反而糟蹋了它。”说罢,泓先生将玉牌塞入我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白粉,倒入酒中,酒壶内顿时滋滋作响,白色细小泡沫不断从壶口冒出。
看着无数泡沫翻腾,我大惊失色,打翻酒壶,急道:“泓先生,切不可自寻短见!”
“又是你的猜测?”泓先生再次盯着我。
“扶柳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略懂药理,若剧毒之物溶于酒中,必会发出声响,冒出白沫。不用猜测,所有在旁之人都能看出先生对娘的关切之情,如今娘刚过世,先生又在自己所饮酒中下毒,定是先生想随娘去了,离开尘世。”我坦然道。
泓先生怔住,而后长叹:“如此聪慧,本是天赋,可你却是为女儿身,太过聪明只会招来祸事。扶柳,你应该明白大智若愚的。”
听罢,我正色道:“泓先生,扶柳自是知晓事理,可更愿用这才智来挽回先生一命。”
“心若已死,留着躯体又有何用?”
“其实娘心中未必没有先生,扶柳记得,两年前风雪之日,娘为我送伞时,便十分担心先生身体。其实那日后,娘曾待在房中月余未出,只是与这玉牌为伴。试问娘心中倘若没有先生,又怎会如此这般?”
泓先生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可是实情?”
我立即举起右手道:“扶柳可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然后从怀中取出瓷瓶, “这瓷瓶中装着娘的骨灰,今后娘就可以一直陪着先生!其实,娘也曾说过,只为当时,情难自禁,他晚来一步。”
“只是晚来一步吗?原来依依心中有我!”泓先生喜极而泣,紧握瓷瓶道:“丫头,我想通了,准备与依依一同看遍高山河川,这是她曾经答应过我的。”
“在我离开之前,再为丫头占上一卦吧。”泓先生拨弄算筹,片刻之后,叹道:“在你出生之时,我就曾为你占过,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是这一卦,浴火凤凰。”
我的心一紧,穿越之前,章华寺前的老婆婆曾说过,浴火凤凰,涅磐重生,忙问:“何为浴火凤凰?”
“凤凰喻指尊贵,所谓攀龙附凤,离不开皇宫权势之人。浴火则暗示人生重重风险,步步惊心,只是这一生最为凶险难测的火之劫,解劫之人却不是自己,而系于另外一人。”
坎坷命途?我微扬眉梢。
“丫头不信?”
“不完全相信。”我看着桌上的青铜算筹,表面已经被磨得分外光滑了,或许当年武乡侯便是用这幅算筹平定了天下。“如果人的一生由上天注定了,那我们又何必汲汲争取呢?我要活在当下自己的手中!”
“到底有些巾帼英气!”泓先生朗朗一笑。
“先生无法为你破解命运,只能留下一本生平所学,希望可以帮你度过难关。”说罢,泓先生飘移三步,至剑灯前,手中转动剑柄,左三圈,右一周,再压柄底,“哐”得一声,青铜剑所指书柜应声而动,露出暗格。泓先生旋转至书柜,二指一夹,取出一卷书,抖腕,书飘至我桌前。
而后,泓先生一跃,足尖轻点古剑,几个翻腾,踏着月色,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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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世赫(1)
腊月二十,天微明,西泠柳庄的下人们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令人震惊的是,这世上竟有人到了江南第一庄西泠柳庄正门也不下马,而是策马直入,犹似在郊外草原,任马疾行,如履平地。
那人待到庄内议事大厅前,方才勒僵停马,矫健一跃而下。这时,人们才看清此人身形容貌,他年约四十,身材高大,一身戎装,面相不怒自威,使人不敢直视。这人不等山庄管事通报,挥臂推开了山庄护卫,径直跨入柳家议事大厅。
我随哥站在大厅内,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接着厅口就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朝阳的照耀下,快步向我们走来。
待离还有两三步之遥时,哥突然后退一小步,双手垂于身前,低头恭敬道:“爹。”我心一惊,立即仰起脖子,打量起这个一直神秘的爹,他典型北方人的魁梧,可这样的高,让我仰起的脖子也开始有点酸痛了。
这时,我腾空而起,被他抱在胸前,然后我趁势开始审视起柳依依心中完美的男人。眸如寒星,高鼻薄唇,线条刚毅,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透着些许沧桑,但更见成熟。
他凝望着我,声音冰冷,道:“扶柳,我的女儿?”我未作回答,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他便望向厅中的柳义柏道:“上月初八,我在军营接到急信,得知依依病重,便立即摞下公文,彻夜赶来,现在依依病情如何?”
一贯儒雅的柳义柏眼眶泛红,激动无比,大声吼道:“上官毅之,你心中还有依依吗?十年来不闻不问,如今依依早已不是你上官家的人了!”说罢,疾挥袖,转身负立,冷然道:“你我恩情已断,恕不远送。”
上官毅之眼神黯淡,面无表情,继续道:“依依一直都是我上官毅之的结发妻子,我现在问的是,依依到底在哪儿?”
柳义柏哼然一声,一甩衣袖,疾步离开议事大厅。
之后,哥遥遥指向娘的灵堂。
爹独自在娘的灵堂内守了三日后,西泠柳庄就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我还未来得及与雨蕉他们道别,就带着娘的灵位和骨灰,与哥及爹和那队士兵北上京城。在这群男人中,幸有流苏相伴,只是流苏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转眼,大年三十夜,一行人抵达徐州。
我坐在马车里听得外面阵阵鞭炮声响,便掀起车帘,就看见了一群小孩,正玩得兴起,点鞭,捂耳,散开,炸响,然后是铃铃笑声。孩子们开心的笑容在满街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添纯真。此时,前方开路的士兵忽勒马调头,奔到爹面前,拱手道:“禀告将军,徐州驿站到。”
爹随即扫视他的将士,威严道:“下马休息。”
其实,到现在我并不了解爹,一路上,爹与哥骑马在前,我与流苏乘车在后,与爹并无太多交流。只是从士兵们的称呼中得知,爹是西华国的一位将军,仅此而已。
哥下马走到车窗前,拂起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温和笑道:“扶柳,下车吃年夜饭吧。”
我点头,便起身下车,可能是坐太久,腿上无力,出来时竟没有站稳,身子摇晃不止,哥一笑,伸手将我抱起:“外面下着雪,夜深路滑。”我是第一次那么接近哥,能清楚得看见他一根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驿站门口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恭敬行礼道:“将军,属下已备好一切。”料来那汉子应是徐州驿长,他近乎献媚地笑道:“下官还特意备了一桌薄酒,请将军与少爷,***共守岁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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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世赫(2)
爹浓眉略皱,薄唇紧抿,哥却笑道:“那就麻烦这位大人带路,实在是饿得久了。”
驿长讨好一笑,将我们领向一条小路,通向后园。
哥抱着我跟在爹身后,这时,我才发现哥已经和爹差不多高了。我苦涩笑起,以前我一直拒绝接受哥已是大人的事实,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哥当成那个阳光笑容的初恋男孩。如今哥已经长大***,可那拥有阳光笑容的男孩,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青涩年代。
或许,我只是迷恋于初恋的美好,或许,初恋本身就是世上最为虚无飘渺的事。
一阵扑鼻而来的菜香引得我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我无奈对哥傻笑:“快饿扁了。”
哥宠溺地轻拍我的头,把我放到了桌前的木凳上。瞧得一桌的山珍海味,我不禁嘴角上扬,中国的官场自古如此,通常都只是略备“薄酒”,倒便宜我大饱口福。
见爹先动了筷子,我亦毫不客气地品尝起佳肴来,边吃边看那驿长向爹大献殷勤,倒茶斟酒,引经据典介绍菜名。
一顿晚饭将要结束之时,驿长突然起身,拍了拍手,就见一名盛装女子捧着琵琶走上前来,盈盈一拜。驿长面露得意之色:“下官特意请得徐州第一名角为将军唱曲助兴。”那女子坐在厅中方凳上,拔转琵琶,清声唱起:“昔日与郎携手共游西湖,苏堤绿柳下,遥见得夕阳雷锋塔尖,忆起当年白娘子断桥上遇情郎……”
刚唱半阙,爹就皱起眉头,含着愠怒之气,而哥的额上已隐隐显着青筋,我与流苏亦无言放下碗筷。驿长也是个圆滑之人,眼见得气氛不对,忙挥手示意那女子退下,陪笑道:“穷乡僻壤,粗俗之音不堪入耳。夜已深,下官不便打扰,先告退,将军也好生休息。”说完立即抽身离去,只留下一厅的寂静。
方才那女子所唱为余杭名曲《苏堤柳》,是娘生前最爱的江南小调,我以前常听得娘用吴音软语唱起。可如今在这除夕团圆之夜忽然听到此曲,不禁黯然神伤,人已去,空留婉转腔调。
最终还是爹打破沉默:“去疾,以前爹每年除夕都要考你一年所学,记得上次是让你背诵《离骚》,今年爹就检验你十年武学吧。”
话音刚落,哥突得站起,双拳紧握,脸色泛白,激动吼道:“十年前,娘为什么会黯然离开?”
爹也随之站起,面无表情,绕开哥,径直走到厅外,疾电般挥起一柄长***,***锋直指哥,道:“你若想知,便打赢我,否则就不配知道!”
那是一杆八尺的长***,锋锐的侧刃在月光清照下泛起一溜醉红光芒,宛如奔烈的焰火盘在***尖。
“烈焰之***!”哥像是受了重大刺激般,拔出腰间重剑,发疯似的冲到厅外,旋即摆起剑式。
我与流苏也赶忙奔到厅外屋檐下,此时,哥与爹早战成一团,已分辨不清谁是谁了。天空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若一帘白幕,两柄利刃泛着清冷的光。在落雪中只见得两道利光忽远忽近,上下漂移,然后光芒越来越快,似流星,苍凉夜空就被无数道光线割破,碎碎地铺满整个天地。忽地一切都暗了,两道光束定住,哥的剑身架住了爹的长***。这时,哥与爹周身的雪花被一阵劲风卷起,慢慢地包裹住了爹与哥,待雪要漫过头顶时,一声巨响,雪粒四处飞扬。
哥急速后退,雪地里划出两条深深痕迹,快速地翻转手腕,将剑插入雪地,终于定住,开始大口地喘气。
爹冰冷的声音传来:“这十年你学了这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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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世赫(3)
哥猛地抬头大喝一声,剑尖挑起一层雪,一招追星逐月竟挽得三十余朵剑花,形成一道剑网,逐渐地扩大,直至把爹包围。
爹亦大喝道:“好!这才不愧为我上官家的子孙!”同时,爹紧握***柄,身子缓缓拉开,待哥的剑网近身之时,径直地大力直刺,毫无花哨,却将哥的银色剑网撕裂开来。趁着此时爹侧身穿过剑网,立即一抖腕,刺向哥后背,哥亦扭腰转身横剑直砍爹手腕,二人又陷于苦战。
我听得铁器相碰的“叮铃”之声,问道:“流苏,谁会赢?”
“将军内力太强,少爷的剑必折。”
果然,哥的剑已被爹斩断,爹顺势将***尖直指哥的喉咙,冷冷道:“你何时赢我,我何时告知你原因。”
自大年夜两人雪地激战之后,爹与哥再没有起过冲突,只是两人越发地冷漠,形同陌路。
一路北上,二月初二龙抬头,一行人便到了京都长安。
在饱览帝都风景后,总算是到了我在长安的家,府邸气阔,汉阶白玉,石狮威严,看来还不只是一般的官家***,我轻笑着抬头,“敕造大将军府”,惊得我后退一大步。
原来上官毅之并不是普通的将军,而是西华军权在握的大将军!
大将军原为西汉始设的官衔,掌握全国兵马。汉武帝时的卫青以及此后的霍光、东汉梁冀都曾为大将军,他们当时哪个不是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人。
我开始惊讶于这样的家世背景,大将首富,如此显赫,不禁心中怅然,既然爹是重权在握的大将军,只怕我以后的生活越发得不平静了。
刚跨过红木高门槛,家仆们便前呼后拥地将我迎到一间别苑。
家仆们穿梭而过,忙着布置房间。一切妥当后,留下了一个小丫鬟,对我福了福身道:“***,总管老爷说了,没料到***突然回府,来不及特意准备院落,***将就着在真***的莲苑先住下吧。”
我环视这间房,装饰清新雅致,倒有些像娘在西泠柳庄秋水居的厢房,开始对莲苑以前的主人产生了兴趣,我开口问道:“谁是真***?”
话音刚落,那丫鬟脸色铁青,啪得一声跪下,咚咚地叩起头来:“***饶命,奴婢无心之过。”
“你犯了什么错?先起来再说,若真的有错,也是无心之过。我不会怪你的,亦不会向外透露半句。”我拉起她,让她不要再磕头了,额头都青肿大片了。
那丫鬟也不过十三四岁,一抹泪水,呜咽地道:“真妃娘娘未出阁前住这儿的。娘娘是已过世的大老爷的独生女,就是***的大堂姐。”原来是犯了忌讳,直呼皇妃其名。我倒一笑,没有想到家里还沾上了皇亲国戚。
瞧着那丫鬟还是惶恐的眼神,我温柔笑道:“还是先回去,在额头上敷点药吧。”
小丫鬟走远了,我不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两个月来的马车颠簸,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那丫鬟不知怎么地去而复返,在门口露出半个头来,羞涩一笑,道:“我叫碧衫,***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吩咐我。”
一晃过了两日,我才把这大将军府堪堪逛完。不愧为先皇下旨特造的府邸,处处彰显贵气,只是现在府内的仆人们都忙得团团转,弄得有些杂乱,削减了些许威严。
逛得久了,我也累了,便回莲苑,问道:“碧衫,知道为什么要叫莲苑吗?”
碧衫就是那个出错的丫鬟,府内的管事认为她做事毛躁,粗心大意,故不让她做事,免得越帮越忙,闹得不可收拾。我则是难得找到一个熟悉将军府的闲人,而碧衫也乐意陪我在大将军府里四处游逛。
        
第三章 家世赫(4)
“莲苑是以前真妃娘娘住在这儿取的,娘娘可喜欢白莲了,听绿儿姐姐说,真妃娘娘未出阁前,每天都会有一两个时辰望着白莲发呆。***,白莲花真得有那么好看吗?可以久看不厌?比起白莲花,碧衫更喜欢莲子羹!呃,其实莲苑这名字还是挺好听的,是我们这些没有学问的下人想不出来的。”
碧衫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终究是个小女孩,还保持着原始的纯真,这几日见我好相处,胆子也大了,话也就更多了。只不过对流苏而言,碧衫是过于吵闹了。在碧衫说得正起劲时,流苏的眉头已轻轻皱起,我打断碧衫道:“那边院子的池塘种的定是白莲了。”
现已是早春,但北方的温度仍低,那池塘水面上还有一层薄冰。“对啊,夏天的时候开得满池塘,可真妃娘娘从不许任何人碰一下白莲的……”碧衫似乎想要把她所知道的细节都一口气说完。
我见流苏的眉头已打结,这碧衫还真是厉害,能让脸色千年不变的流苏都为之变色。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人打断她,不定她还能说上一个时辰。
我估计流苏已经忍到极限了,便笑道:“碧衫啊,我饿了,去厨房帮我拿些糕点来吧。”
“哦。”碧衫似乎还意犹未尽,边往外走边说:“我去年还曾偷吃过这塘子里的莲子,可好吃了……”
二月十二,娘去世八八六十四天后,爹在府内大设灵堂做法事。按照西华风俗,人亡六十四日后,应当设灵堂做法事,为亡者打通开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让亡者安心的离去。
在京城长安,大将军府内任何的红白大事,怎会不引得大小官员前来拜会。清晨,雾刚散,府内就充斥了各类人,官员,富商,员外,乡绅……
我亦一早就披上麻衣,头戴孝花,恭敬地站在娘的骨灰坛旁,冷眼看着每个人面无表情的祭拜。待到中午时分,我双腿已麻,忍不住稍微踮了下脚,借此来缓解麻痹。就在此时,突得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府邸:“真妃娘娘驾到,闲杂人等回避。”
灵堂内原本有些混乱的人群,立即让开一条大道,我亦随着人群跪拜。
一阵幽香传来,爹在我身旁高声行礼道:“微臣不知娘娘驾到,未曾接驾,还望恕罪。”
“本宫也是今早才向皇上禀明,特来此凭吊,为夫人守夜。”语音清明,如花开般动人。“既不在宫中,大家也不必拘礼,都起身吧。”
“谢娘娘恩典。”
我随爹缓缓起身,略抬头,便瞧见了我的大堂姐,真妃娘娘。她素妆打扮,一袭白裘,如风中摇屹的白莲花,清丽动人,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爹跨上前半步,垂手道:“娘娘如此恩德,贱内如何承受得起。”
厅内中人开始有序地后退,离开灵堂,一会儿,诺大的灵堂就只剩下爹,哥,我以及真妃娘娘。
“二叔说的什么话,何来恩德?”真妃泪光闪动,声音哽咽:“都是自家人,二叔又不是不知,当年二婶与我……”
“娘娘无论如何都应小心隔墙有耳。”真妃的话被爹沉声打断。
真妃一声幽叹,轻移莲步向我走来,柔声道:“扶柳吧,长得与二婶真像。”她的手抚摩过我的脸庞,“特别是这眉眼,竟与二婶一般模样!”见得真妃眼角泪珠滑落,我抬起头正对着她,温柔笑起。
夜深,灵堂内灯火通明。
“天冷,扶柳,过来和我一起坐吧。”真妃坐在榻上,向我招手。
“娘娘……”我有些犹豫,虽说是大堂姐,但毕竟她贵为皇妃,况且今日又是第一次见面,这样逾礼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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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世赫(5)
“叫我真姐姐吧,娘娘挺生疏的,二婶以前唤我真儿。”真妃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娘娘只是叫给外人听的一个称呼而已。”
北方的夜晚向来寒彻入骨,抵不住寒冷,我还是挪到了榻上,用棉被裹住全身,只露出一个头。
“扶柳,头发都弄乱了。”真妃笑道,眉稍轻扬,像极了娘的温婉笑容。
“那真姐姐能为我梳头吗?”我浅浅笑起,唇线上扬。
“当然行了。”真妃轻柔地为我梳起长发,动作舒缓。
“真姐姐,娘以前在这儿过得幸福吗?开心吗?”我问道。
真妃一怔,尔后淡笑,缓缓说起,柔情无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二叔长年征战沙场,府内一直很冷清,所以我自小性子就有些古怪,也很少说话。七岁那年,二婶嫁入府内,二婶说她一见我,就喜欢我,像江南的陶瓷娃娃般可爱。其实我心中也是喜欢二婶的,喜欢她笑起来的声音清铃,打破府内寂静。此后,日子很是快乐,虽然二叔还是驻守边疆,但二婶却时常陪着我,逗我开心,教我读书识字,针线女红。”
我心中叹道,原来柳依依也曾那么幸福,只是我不曾见过。
“再后来二婶怀孕了,我嚷嚷着,二婶怀的一定是妹妹。几月之后,去疾出生,全府的人都欢喜,就只有我一人闷闷不乐。还一直说二叔偷偷地把妹妹换成了弟弟。”讲到这儿,真妃不禁纯真笑起。
“不想这么多年后,我才有了一为妹妹。我十岁时无意见听见奶妈说起,在宅子里种上莲花就会生女娃,我便在院中池塘种满白莲。一年后,盛夏阳光灿烂,白莲娇艳,挤满整个池塘,二婶说真像余杭西湖,莲花开得绵延不绝。”
“在池塘边的凉亭上,二婶常为我梳头,说,真儿头发生得真好,滑若丝缎,待真儿出嫁之日,定要为真儿绾发。可后来二婶却食言了,那天我在上花轿前一直没盘发,等着二婶从江南回来为我绾发。”真妃眼神逐渐黯淡。
闻言,我不禁心中酸楚,道:“娘也曾答应扶柳,为扶柳盘发,让扶柳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真妃一把抱住我,温柔笑道:“真姐姐为扶柳盘发,让扶柳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新娘子。”
至午夜,我终是熬不住了,倒在真妃怀中睡着了。
门吱一声打开,我一向浅眠,也就惊醒了,只是懒得睁眼,便索性躺着不动。
真妃却起身低声道:“扶柳睡着了,莫要吵醒了。”
“都这等紧急时刻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出宫。皇后之位一定要夺得的,否则上官家日后难以在朝中立足。”声音低沉冰冷,是爹。
要夺皇后之位?我开始留意,侧耳倾听起来。
“你生有长子,情势对你非常有利,况且苏宁只不过是那帮酸腐文人匆忙推出来的救急货,苏家权势薄弱,成不了大气。现在你应该多陪伴皇上……”爹的话被真妃打断,“当初你让我嫁与他时,他只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如今他当了皇帝,你畏惧了,千方百计地讨好他。权势,难道就如此重要,我上官家女子世世代代都要为此牺牲吗?那扶柳,以后呢?”
我突得心跳紊乱,频率加快。那扶柳,以后呢?
“当初二叔并未强迫你,是你自愿嫁与他。身为上官家的女子本都应随时准备为家族牺牲,扶柳……亦不例外!上官家三朝大将,是断不能从我手中衰败的,你,也必须当上皇后!”爹一如既往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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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世赫(6)
良久,一声幽叹。
“他心中若有我,自会封我为后,倘若无我,亦强求不得。”
第二日,天未亮,真妃便已起驾回宫,回到了那个永远纷争不断的深宫庭院。
几天之后,爹也启程,带着哥,驻扎边疆,大将军府亦恢复冷清。我的性子耐得住静,也不觉得寂寞,只是流苏受不了碧衫的聒噪,经常抛下我与碧衫,独自一人到后院习武。
趁着清净,我也开始研习泓先生留给我的那本书,泓先生不愧为武乡侯诸葛亮子孙,所学之博,所识之深,无一不让我佩服。虽跟泓先生学习两年,但细细读来仍有不明之处,每当此时我就会去书房翻书查阅。府内藏书大多为历朝兵书,与书中阵法相互印佐,启发甚多,受益非浅。
有时候,学得累了,也会拉上流苏和碧衫,换上男装,在长安城内游玩。起初碧衫胆子小,极力劝阻我不要出府。但见几次出门都相安无事,胆子也就渐渐大了,况且碧衫也是好玩之人,到后来,无聊之时,还会游说我出府逛逛。
读书学习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到年末,我勉力弄清了泓先生书中的天权五阵,却似乎领悟不到天权之阵的精髓,老是觉得五阵相互冲突,根本无法融合。自己也不太勉强,想那武乡侯何等高人,我这种普通人,没有天赋罢了。
“碧衫,闷在府里一个月了,我们今日出去透透气。”我合书笑道。
碧衫一听来了精神,快速地翻出我与流苏的男装,欢快笑道:“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大街上热闹得紧。等到老爷和少爷回府,再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片刻之后,我们就从后门出了府,像是姐姐带着两个弟弟上街游玩,只是其中一个弟弟不怎么乐意就是了。
今日长安玄武大街上更胜往日喧闹,人们脸上大都喜气洋洋。
“柳弟弟,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去吃德胜斋的烤羊肉吧?那羊肉又香又酥……”碧衫又开始滔滔不绝。
“那就去吧。”我打断碧衫的话,再让她这样说下去,就要站在玄武大街上流口水了。
到德胜斋二楼找个临窗位置坐下,碧衫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点起菜来了,我从窗外望去,玄武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突得冲出一队皇宫侍卫,将人群隔开,留下一条宽敞大道。
我好奇问道:“小二哥,今天什么日子?大家都喜庆得紧,怎么还有侍卫啊?”
那小二边倒茶边道:“这位小爷这段日子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吧?今儿是皇上带着新册封的皇后娘娘去城郊太庙祭祖,皇上登基一年后,总算是册封了皇后。”
“皇后是那位娘娘?”我些许紧张地问道。
“苏皇后啊,长安第一才女!”
“那真妃娘娘呢?”
“晋封为贵妃娘娘,有客来了,小的要去忙了,客倌慢用。”
我木然,心中一丝疼痛,长安的百姓们都争先地一睹皇后风采,可又有谁会记得那如同白莲的深宫女子呢?我虽与真妃只共处一日,但就是忘不了她,有时恍惚间觉得她就是娘,或许是因为她从小跟着娘长大,长久以来也继承了娘的水乡特质,婉约,柔情,同时也继承了娘深藏骨髓的忧伤。
“苏皇后可是才气纵横,当年评点天下士子文章,字字珠玑,令无数男子折眉呢!”碧衫忽然插入一句,口气艳羡。
数声叮铃响音,几枚棋子从隔间滚了出来。
“公子,小店可曾有什么招待不周?”小二惶恐地走上前去。
“没什么,我想静一下,你们不必进来了。”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厚锦帘子传出,极冷漠。
小二脸皮一僵,对我们打了个手势,请下楼。
碧衫嘴一瘪,看样子就要骂人了。我掩了她的嘴,轻声道:“楼下更热闹些。”强拉了碧衫下楼。京城天子脚下,贵重的人太多,忍一忍,少一事总是好的。
在楼下草草吃完,不等帝后出巡,便回了府,晚上,我辗转难眠。
自从守夜,我偷听得爹与真妃的那段话后,就开始刻意的强迫自己忘记那夜,逃避地不去揣测他们话中的深意。
那扶柳,以后呢?
扶柳……亦不例外……
现在脑子里不断地回响起这两句话。
以前,认为真妃当上皇后,母仪天下,我也不必卷入政治权谋,是故,一年来,总以读书来回避着我极有可能的政治人生。可如今用于伪装的幻象也被绝情地打破了。其实我早该懂的,自我踏入大将军府的那天起,就成为了一个地位崇高的玻璃娃娃,等着接受政治的摆弄。
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了,我要主动改变,争夺我的自由,掌握我的人生。我松开紧握的拳,推开门来,外面飘起小雪,我衣衫单薄地坐在池塘旁的凉亭里思索着。
北方冬日深夜的寒风我是禁受不住的,果然,第二日就发起高烧,全身红烫,惊得碧衫直哭着去找管家,管家也不敢耽搁片刻,立即请来京城最好的大夫。
午后,我喝过药汤,仍不见退烧,只觉更加晕眩,便沉沉睡去。
待醒来,已是傍晚,额头上敷着一方帕子,冰冰凉凉很是受用。我微微一转身,却看见哥,站在床边,在盛水的铜盆里清洗着丝帕。
一年不见,哥变得黝黑,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隐隐地透出一股霸气,想来是塞外风沙磨砺而成。
我仍有些头痛,努力地扬起嘴角,笑道:“哥怎么提前回府了?”
“丫头还笑得出来,年岁也不小了,也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竟病成这样。”哥口气虽有些责备,可眼中却透着宠溺,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道:“还好烧退了,不似方才滚烫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新年正月里,我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只是再也没有发过高烧。明日,爹与哥就要回驻边疆,今日我的风寒又犯了,不停地咳嗽。请来京城名医为我把脉,片刻,那名医对爹说:“将军,***身子本就弱,上次风寒入侵,至今尚未完全康复,得好生调养才行。”
我躺在床上,轻声道:“爹,扶柳觉得长安寒气太重,禁受不住,想回江南比较暖和。”
爹目光锐利,直盯着我,未作回答。我不禁又咳嗽两声,这时,那大夫却道:“想是***从小在南方住惯了,受不得北方严寒,才会染上如此重的风寒。依老夫看,想要全愈,仅靠汤药是不够的,江南阳气重,应可根治此病。”
“好吧,”爹总算是开了口,“那就回西泠柳庄安心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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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桃花岛(1)
虽然碧衫丫头不愿我离去,还大哭了好几回,但正月刚过我还是离开了大将军府。一路南下,我每日按时喝汤药,风寒也就渐好了。待抵达余杭时,已是阳春三月,西湖边的垂柳吐露新芽,嫩绿嫩绿的,煞是好看。
我刚踏入西泠柳庄,她们三人就把我团团围住,问东问西。
“扶柳,长安好玩吗?你可真爽啊,出去免费旅游一趟。”首先出声的自然是雪君。
“扶柳,身子好没?我给你检查一下吧。”雨蕉两根手指已搭上我的脉,“嗯,好的差不多了。还有,扶柳,你爹究竟是谁?怎能这般匆忙地强行带你走呢?”
我稍愣住,难道她们都不知道上官毅之吗?暂且顺水推舟吧,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我乃西华大将军之女,指不定哪天她们心血来潮,要我带她们参观皇宫,又该如何?
“哦,这次北上长安,终于知道自己姓啥了,上官,上官扶柳,以后可要叫我上官***了。”我避重就轻地说:“爹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
“怕是官位不小吧?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兵护送你们北上?”霜铃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
不过我早有准备,“只是一名嫖姚校尉而已,年俸才三百五十两,那日来的官兵都是他的部下,自然就多了。”霜铃的洞察力自是很强,可她对军衔怕是知之甚少,分不清将军校尉差别有多大。果然,霜铃不再发问,算是蒙混过关。
与他们吃过晚饭后,我便径直去了柳义柏的书房。书房很大,里面堆满帐册,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悬挂在梁,房内亮若白昼。
我走上前,对柳义柏福了福身,道:“舅舅,扶柳日后住在西泠柳庄,还要麻烦舅舅了。”
“谈何麻烦?难道对舅舅也分生吗?”
我摇头:“当然不会,扶柳一直视舅舅若亲父!”
“亲父!上官毅之?”柳义柏皱起眉。
看来柳义柏对上官毅之成见非常之深,我探试性地问道:“今日三表姐问了有关爹的事,难道舅舅没有告诉她们吗?”
“上官毅之这个名字不配出现在西泠柳庄!当年他娶依依时,便即兴而为,连采纳之礼也没行!这等潦草嫁娶,天下竟无人知晓他上官毅之娶得是西泠柳庄的***!”柳义柏忿忿而言:“他既然没把依依放在心上,我西泠柳庄又何必将他挂在嘴边?”
我很安静。有的时候人是需要发泄的。
“你不说话,是在为上官毅之鸣不平吗?”柳义柏眯起眼扫视我一圈。
“不,我不喜欢他!”我淡淡道。
柳义柏显然很惊讶:“为什么?”
“大将军府太辉煌,他来不及喜欢我……”是上官毅之太冷情,在他眼里,女儿比不上实实在在的权势。
柳义柏立即察觉出了一丝味道,叹道:“他不珍惜,西泠柳庄珍惜!你安心待在庄内,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舅舅,断不会委屈了你!”
我乖顺点头,而后轻声道:“舅舅,扶柳想与霜铃姐一样,学习经商。”
柳义柏惊愣一会儿,霍然起身,双目迥然有神,直盯着我,我亦神色坚定地回望着他,毫不退让。
良久,柳义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有心经商,那就先跟着霜铃学着吧。当年,你娘也是这样向你外公提出要经营锦绣坊,依依与你一样眼神倔强……你们如此相似,扶柳,那就学着打理锦绣坊吧。”
“谢过舅舅。”我退下。
回房嘱咐过流苏,不要说出在长安所发生的事。其实不用我说,流苏也根本不会说出在长安发生的一切,因为流苏除与我和哥说上几句话外,她从不与外人交谈,嘱咐流苏也只求得一个安心罢了。
        
第四章 桃花岛(2)
通过窗子,我又一次地看到了江南的月亮,依旧朦胧。
其实,我当然知晓在北方寒冷的冬夜,只身单衣在户外站上一个时辰的后果,我只是想利用重病来离开大将军府而已。
这计划看似容易,却极为凶险,在古代,风寒被认为是一种恶疾,中医并不知世上还有病毒这中微生物。所以医治风寒极为棘手,况且古时卫生条件差,得风寒后极易引发肺炎,许多人因此丧命。而我又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体质较弱,此后我又经常将汤药偷偷倒掉,造成病情反复的假象。正是这招凶险,稍有不善,便引来性命之虞,才迫使上官毅之答应我回江南养病。
第一步算是基本完成了,脱离了大将军府。第二步就需要积攒与之抗衡的实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才能与上官毅之谈判,况且经商也要与官府大交道,或许经商时积累的人脉关系也能派上用场,再不济至少还有江南柳家这座靠山。
月光下,我蜷起身子,安静入睡。
第二日,我们四个人自是拣了个安静的地方开会,她们说为“热烈欢迎扶柳回家”要大摆宴席为我接风洗尘。
听完后,我不禁嘀咕,这不是明摆着是打着我的旗号吃喝腐败嘛。不过待雪君将亲自做的佳肴摆满桌后,我便来不及抱怨,只顾着吃了。小妮子这一年厨艺更上一层楼,愈发地炉火纯青了。
待大伙吃得七七八八后,我起身道:“既然今天的聚会是为我而开,我自是当仁不让要说几句话了。大伙儿也知道,我爹与娘两地分居十年,换句话说只差领离婚证了,他们情孽恨事,我以后也不想再听到了。”略微顿了顿,我洒脱一笑:“悲情的话就说到这儿了,我先简单说一下我以后的打算。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出山经商,毕竟人生短暂,难得几回搏,总要做出点事来。昨晚,我已经向柳义柏说明,他也答应了,并把锦绣坊交给我打理。”
雪君大惊,随后便是轻铃笑声:“哦,扶柳终于想通了,要当商场女强人了。”
“你终是耐不只性子,想要试试身手了。”霜铃笑道。
还是雨蕉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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