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短篇]流动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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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发表日期:2008-9-24 0:05:00 李寅打***过来时,刘奎还在厚村乡帮人家传授剪枝的技术。他听到兜里的手机响后,就钻出果林去接,他问,行吗?眼睛却眺望着遥远的天空。行不行,这要看你们的努力。李寅在***里头说。两人话没通几下,刘奎就翕上了手机,眉毛舒展了一下,脸上闪着桔子皮样的亮光,然后又钻进了果林里。
果农们也依稀听到刘奎是说选举的事,就有人凑过来,对刘奎说,刘师傅,如果你在我们村,我们一定选你。刘奎平静地说,可惜我不是你们村的。这时,大家都停住了手头上的活,纷纷向刘师傅围了过来,心头就像有好多话要对刘奎说,可没等大家开口,刘奎却先对大家说他要赶回去,然后布置了一下工作,从树下捡起自己带来的一只小蛇皮袋,装上自己的工具,抄着一条小径下山了。
刘奎回到村里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家,而是径直去了李寅的家里。这时李寅家正在吃中午饭,等他走到门口,才看到有两个人坐在门对面跟李寅吃酒。这两人刘奎都认得——可以说他们都是村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右边的是村卫生所的赤脚医师李长根,左边是村里的兽医潘强。他们两人一看到刘奎进来都搁下碗筷,站起来,其中李长根开口说,刘奎来了,快过来,我们还刚吃。
潘强却在李长根说话间已离开了坐位迎了过去,捉住刘奎的手,热乎乎地把刘奎扯到桌旁坐下,说,正说曹操呢曹操就到。
李寅背着刘奎,等刘奎坐到他前面后,他才把一只空碗递了过去,好生疑窦地说,你个刘奎怎么就到了?
从厚村乡到他们村里最少也有七十余里的路程,如果不是便车,他刘奎是不可能飞来。李寅到刘奎家去问刘奎老婆时,刘奎老婆告诉李寅刘奎没有骑摩托去。也就是说刘奎如果是坐班车回来也得半个钟头一班,还得在县城换车,这样七拐八转的,没几个钟头是回不来的。从李寅打***给刘奎也只不过才两个来小时,可他刘奎却已经坐在了李寅的面前。
刘奎没有立即回答李寅,而是先看了看李长根,又看了看潘强,然后拿起酒壶倒了半碗的酒,像渴了一般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再说,我是毛乡长送来的,真的。我接到你老兄的***后,就收拾好东西下山在马路上等车,不一下子,前面一只小车在我面前停下,只见毛乡长把头伸了出来,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就把事情跟他说了,毛乡长说这是好事,就叫我快上车,我当时不好意思,可毛乡长说他反正要去找我们的杨镇长,于是我就坐他的车子来了 。
李长根和潘强听后,都愣了起来。潘强问,哪个毛乡长?
刘奎有点得意地说,当然是厚村乡的。
应该说李长根和潘强当然不晓得哪个是毛乡长,因为在安塔镇里还没有哪个是姓毛的。刘奎能接触到毛乡长,还是杨镇长给牵的线。杨镇长和毛乡长是同学,那天毛乡长实际是来安塔镇玩,只是酒桌上和杨镇长谈起他正要找一位懂栽桔的人,杨镇长当时就谈起了刘奎。没想到,毛乡长一来劲,吃完饭,对杨镇长说他今天一定要见刘奎,杨镇长只好一个***打给李寅。那天去见毛乡长,还是李寅带刘奎去的。
现在李寅听刘奎说后,虽然没有像李长根和潘强那样感到吃惊,但他认为毛乡长能送刘奎过来,这说明刘奎已经不是一般的人了。于是李寅站了起来,仄过身去给刘奎倒了一碗满满的酒,拉着一张松弛的脸对刘奎说,你老弟行啊!出名都出到外面去了,都有专车送了。怪不得精神焕发呀。李寅夹起自己的酒碗碰了刘奎的碗一下,然后自己先干为敬,再说,那毛乡长怎么没一快过来?
刘奎一仰脖子,喝了一半再回答,哎呀,人家车盘低了,我们这样坑坑洼洼的路,还不把人家的车底刮掉。
一说到路,李寅的身子就缩去了一圈,低着头,哎了一声,什么也不好说。他不说,是因为心里吊着一砣压力,人家村都相应铺起来了,现在全镇就剩下他杨梅村还困在泥泞里。你说他还有什么声大力足地谈着路呢?
刘奎把剩下的一半酒喝光后,看了看李长根和潘强,再又把目光射向了李寅,意犹未尽地说,其实毛乡长是要把我送进来,他说八九里的路程一会就到了,问真的进不了。他以为我是客气,结果把车开到路口,司机不得不又把车退回去,然后梭到镇里去了。我是搭人家摩托进来的。
是啊,我们这路也不知何时建?李长根看着李寅说,上面不是说这几年乡村公路都要铺上水泥路。
说是这么说,可是钱呢?李寅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心情却很沉重。
潘强拿着筷子在桌上指了指,不是说上面有钱拨?
说得轻巧,县交通局负责上层盖面的水泥钱都不够,更不用说整地基的钱了。李寅说着,又把一碗酒咕噜咕噜灌进肚里,空碗搁在桌上摇晃地旋了两下,才慢慢地站定,他的眼睛也模模糊糊的耷拉下来。我估算了一下,光是整地基就得要20多万呢。按规定,这钱都得要我们自己解决。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潘强说,无非就是集资。
集资?说得轻巧。李寅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们呀,思想觉悟都这么高,我叫你们出钱当然出钱,我叫你们出力当然也会出力。可是老百姓呢?不是这样,你叫他们出钱,就说我们是刮他,就等于要他的命。再说,现在人都走光了,你向谁要去?何况上面也不强求这个东西。收得到一家,收不到第二家,就怕到时候收到的人家又来问你拿回去,他们不要赢就要平。
李长根抿了一小口酒,眼睛却看着屋顶上,样子像是真的在帮着李寅想办法。过了一会,他的目光拿下来,落在李寅的脸上,骨骨碌碌的,以我看,真是这样的话,还有个办法——就是把仙山上的树卖掉。
说实话,仙山上的树是村里唯一的一大资本。那是1976年大集体,李寅刚当上大队书记时,风风火火号召全村青壮劳力植树造林的结果。现在山上的杉木早已成材,最小的都有手里酒碗那么大。村里如果要置办什么,或者开会要办伙食,没有钱,就叫人到山上砍几头树卖了;若是村里要到县上申办什么扶助资金,也是装几头大杉去换。这就是说,仙山的树已经成了村里任何时候的经济基础,也是李寅唯一值得骄傲与炫耀的地方。于是,李寅不仅对仙山的树有了深厚感情,而且对那里的一草一花都有了浓厚的怜惜。如果谁家的牛会进入山里,他会亲自牵着这牛到那家去,大骂一顿,要主人一定作个保证才肯罢休。后来为了这,他请了专人看护,写了禁牌,制定了村规民约。护林人就是李长根的父亲李在田。
这时,李长根提出卖掉它的想法,李寅听了,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脑袋都惊悚了起来,然后愣愣地看着李长根,好久没有说出话来。因为卖山上的树,他不是没有想过,就连潘大炮都提过几回,可他就死死没答应。他想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他李寅是不会出卖它们的。
李长根继续说,我听我爸说,那些树迟早总是要卖掉的。他说前几天潘大炮带人到山上看树,是吗?叔。
李寅更是一惊。他没想到潘大炮居然背后打上这里的主意了。你这该死的大炮,我看你还神气得了几天。李寅马上瞪眼看着李长根说,这根本没有的事!仙山上的树没有我点头,谁敢打那的主意?哼!他潘大炮是谁,今天还不知明天。所以我今天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镇里已经决定十一月十八正式海选,二十八正选,提前告诉你们,是好让你们早作准备。
李长根说,叔,不是我说你,你在我们面前总是充硬,可是到了真正场面你就软了。谁不晓得你这几年书记当得有几窝囊。
李寅突然气呼呼地说,所以叫你们来嘛,我是不行了,年岁大了。可你们都还年轻呀?又都是村里有名望的人,群众基础又还好。
李长根看着他叔一脸松弛的肉在一蹦一跳的,心里也不由升出一肚子气来:叔,你根本不用怕他,你是书记,他还是村长,只要你站得正,他就不能对你怎样。这次选举,你说要我们怎么办?我们全听你的。
李寅似乎平静了许多,换了一脸的和蔼可亲的样子:这不是喊你们来商量吗。这次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找好自己的人情,做到精诚团结,强强联手,我看,他再有能耐,也是摇摇欲坠了。
潘强站了起来,像是要出去小解,走到门边却又转回来说,可是他潘大炮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呀?
就是嘛,你们也都晓得他的厉害——他潘大炮兄弟姐妹十人,几乎组组都有他的亲戚,他一旦活动起来,势不可当的。李寅也站了起来,盯着一言不发的刘奎。
刘奎不习惯在大家面前发表什么看法,更不喜欢在大多人面前说人长短。他认为有些东西装在肚子里最好,就是再好的高见也是自己的高见。更何况李长根和潘强的意外出现,他就更不好张扬出自己心里的什么。他只是谁在说话时,就看着谁,不时地点点头。
刘奎,你说是不是?李寅很想听听刘奎的意见,他虽然是晓得刘奎不善言论,但是为了今后有个好的搭档,他还是要问问他。
刘奎看着李寅笑了笑,又看着李长根和潘强笑了笑,然后低着头,摇了摇,保持着他的沉默。
李寅不在乎刘奎心里是怎么想,他只是认为,只要刘奎按时来了,没有推辞,就说明他有那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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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奎三人走后,李寅也喝得差不多。现在的李寅完全不同以前了,以前的李寅喝个两瓶“四特”都没有问题,现在喝两碗十月酿的米酒就会说胡话,如果是再喝点,他居然会不顾任何场合,任何时候,不管旁边是男的还是女的,下边憋不住了,就会掏出阳器来对着大家唏溜唏溜地射起来,射完了,浑身打一个尿禁,然后整个人就像没气的皮球一样向桌下软塌下去,不管地面是尿还是屎,他都能呼噜呼噜的睡个大觉才醒来。
当然现在李寅还没到这个成度,可他说话已经跑调了:我……我……我就是要拿轰炸机轰了这门炮!李寅说这话时已经把头勾在桌子底下。
你说些什么呀?醉了就到床上困去。李寅老婆走过来收拾桌子说。
我……我……我没醉,我……我……我就是轰……轰……李寅把头抬起来,眼睛眯在肉内瞧着老婆。
老婆把拾好的筷子往桌角上一磕,说,你个没用的东西。
李寅像没听到,头一歪,脸拉得老长,眼睛睁了开来,你……你说什么?
就是没用的东西!老婆端起碗筷向厨房边走边说。
李寅老婆其实是一个很典型的过去时的农村妇人,她嫁给李寅几十年,除了料理家务还是家务,田间地里上山打柴没去过。可是,家里打理得清清洁洁,对待丈夫忠心耿耿,不管丈夫在外头喝得有多醉,一进到家里,她都会帮他洗脸,洗脚,脱衣,上床,从来都不会对李寅发半句牢骚。这女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弄得几个菜好吃,以前大队村里一开起会来就在她家办伙食,吃得大家啧啧的赞不绝口。就连乡里干部下村来了,不管是在其它村小组工作,也都喜欢跑回来在他家开小灶,那时的李书记家真是门庭若市,热热闹闹,当然李寅也是三天两头喝得红光满面。
可是,这种现状在潘大炮当上村长后就不见了,原因是人家潘大炮一当上村长,居然携妻带儿搬到镇上住去了。虽然是租用的房子,但是人家与镇政府的距离拉近了,关系显然更亲密了。更可怕的是,后来潘大炮又在他旁边租用了一间做村里的临时办公室。里面虽然只放了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四把长条凳,墙角处搁了一张破旧的三斗屉的写字桌,靠边右墙还摆放了一张单人床,床上没有搁放任何东西,只有几块光凸不平床板。但是这个临时办公室的作用大得很。平常村干部们到镇里开会,或者到镇上办什么事,这里就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有时这里自然而然成了村里和镇里的联络点和活动场所,潘大村长也自然而然成了这临时办公的领事,只要是他们杨梅村的事,镇干部从此再不要下到村里去了,到这跟潘村长说了,潘村长就能八面玲珑,把一切事做得圆圆满满。接着下来就是玩牌和搓麻将,一玩起来就是一整天,这一整天下来,就等于他们到村里转悠了一天的工作。如此下来,不但李寅家空落了,就连杨梅村的村部都荒凉了起来,由于长年闭门无人问津,院里的茅草丛生,村里的墙壁和门板也一块块的斑剥与脱落。
为了这,李寅几次找潘村长说,这个临时办公室搞不得,这不是脱离群众吗?最后潘大炮一瞪眼,李寅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以后,两人在村里的事情上有了什么不同的意见,李寅也只是心里不服,听之任之,就是想拿眼睛去表示一下,可是,等他眼睛与他眼睛刚一碰上时,李寅就会迅速低下自己的眼睛,那眼神里只能有了明显的慌张、胆怯和一丝敌意。可想而知,李寅这个书记也当得太没意思了。
无可奈何啊!你叫他这个小小的支书又能怎样呢?早些年,是乡还没建制镇,一个姓陈的书记一调过来,为了他的工作好开展,居然把各村那些好逸恶劳的二流子召集起来,除了村里的支书外,村里干部都启用了这样的人,这叫什么以毒攻毒,以恶还恶,惹得各村百姓怨声载道。这哪是什么工作呀,这明明是来镇压我们老百姓呢。这里百姓是怕了!乡政府如果打突击清理什么旧欠,只要这些人往前头一站,就是再难缠的刁民也不敢吭一声。这里的百姓是怕了!就像潘大炮欠了人家的树钱不给还没有谁敢去问一问。难怪那时百姓流行几句顺口溜:村官村官,吊儿郎当,牌桌一张,照样当官,如果人来,百姓遭殃。
而且这几句顺口溜就在潘大炮当任的第二天早上,竟然又出现在镇农贸市场进出口的大柱子上,不知是谁拿白纸裁下一张比A4纸还稍大的,虽然上面的毛笔字写得不怎么好,字迹笔划有大有小,歪歪扭扭,但招来了许多来往赶圩人的青睐。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只不过是一下发泄罢了,而且那张纸在次日早上就不翼而飞了,飞得连一丝痕迹都没有,更何况能奈何人家什么。人家是村民堂堂正正选出来的,就是镇政府和民政局都不能随便把人家拿下,只要不犯法不犯严重错误,人家就坐定了这三年。加上潘大炮人活络,能喝会玩,又能洗耳恭听,镇里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看来李寅是白在村里担了几十年的支书工作!经过再三的考虑,他豁出去了也要把这门“炮”给轰了。适逢选举时候到了,参加竞选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在李寅看来,其他人都是枉费心机。得到确定的日子后,他先是在全村的九个组转了一圈,然后从村的南面篦过来再从北面篦过去,最后卡住的就是刘奎、李长根、潘强三人。首先装进袋子的就是刘奎,他敬重刘奎的人品和才能。他想,既然刘奎在毫无准备的上一届选举,都只差潘大炮十一票,他又是一个外姓人,又没家族的撺掇,这充分说明刘奎在村民心目中的位置。李寅曾今不仅一次对刘奎说过,而且对李长根和潘强也说过好多次,如果当初有你们来搅一下,这个村长也就不可能落在潘大炮的头上。可惜当时他们根本就无所谓,就连自己行使选举的权利都给了提箱子的人。他们本来都是有文化的人,就连写两个名字都懒得写,由提箱子的人写谁是谁,随你是张三李四还是王八乌龟。
想起这些,李寅就十分的后悔,后悔他这个选举委员会的主任当时未能做好村民的宣传工作,精神未能落实到每一个人,才害得自己这般狼狈……
或许有的事想来太委曲,李寅刚才听到老婆说自己没用时,竟然喉咙里咕噜了两下,一肚子的心酸就要崩出来:我我……没没……用?说完,突然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惹得正在厨房洗碗的老婆跑了出来,惊愕地看着他,这个老李以前喝醉酒不是这样子呀?怎么会哭得震天动地呢?老婆过去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你是怎么啦?叫你喝醉了到床上去困么?怎么哭了呢?
李寅的身子晃了晃,意思是叫老婆手拿开,可是老婆的手没有拿开,而是用手挽住他的胳膊。这时,李寅越发哭得厉害,声音都变成一只破喉咙的公鸡打鸣一样,老婆都被他震得眼泪汪汪。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家突然出了什么不幸的事,惹得邻居纷纷过来看究竟。
等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他的哭声越发响亮了,额头不停地碰打着枕在桌上的双手。围人看了,也凄凄的。老婆也莫名地跟着痛声哭了起来,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他的哭声才渐渐变小,后来哭声就变成了呼噜声。
回复日期:2008-9-26 4:38:55
上面分为两节,下面为第三节。
回复日期:2008-9-26 4:41:29
三、
第二天吃早饭,刘奎刚捧起一碗糯米粥吸溜,潘大炮却骑一辆劲隆125摩托在他家门口停了下来。刘奎分明看到是潘大炮进来,却装着没看到,故意把碗举得高高的,罩住脸,用舌头去舔碗底。
潘大炮一进门,就嚷,杨镇长叫你上午过去一下——有事。
刘奎把罩在脸上的碗移开,不冷不热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哟?
潘大炮把一双白手套脱下来,睃了一眼刘奎,重新又把手套拢上,说,不晓得。
说完,潘大炮就出去,把摩托车调了个头,驾在摩托上对着刘奎说,反正他叫我来通知你,去不去是你的事。
然后,摩托车后面冒起一股浓浓的烟。刘奎看到摩托后轮后的一块橡胶挡泥板欢快地飘了起来,上面印有烫金字的“劲隆专卖”越飘越远,直飘进一家屋角后,看不到了,刘奎才收回目光,在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痰。
看来,刘奎对潘大炮是有怨恨的!
这话说来还得从十年前说起,当时正是刘奎和李红梅经人介绍订了婚。要说他俩订婚完全取决于李红梅的自信,依她的父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刘奎在村里是唯一的独姓,父母又是从外地搬来的,又生了他一根独苗,于是在李红梅的父母亲看来,刘奎是个势单力薄的人,女儿如果嫁给他将后定会有亏吃的——当然这是老辈人的说法,可是李红梅不这么认为,她看准了刘奎的稳重与勤劳,用她的远见卓识,硬使父母同意把这门婚事订了下来。可是订婚没几天,李红梅的弟李红兵出事了。原因是这样,潘大炮当时有一帮罗汉,靠掠夺木头生意来混,当时几个村的木头都被他们垄断,当农户们的山上树砍光后,除了每家付了500块定金外,其余款却在他们把木头运出几个月后还没得,这时农户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将木头卖给这样的人。后悔归后悔,但是木头款却没有一个人敢去上门催要。李红兵家当时卖的木头款总共是1212块,由于当时李红兵的父亲患了慢性肝炎,长年累月都靠药扶着,李红兵当时又正在上高一,开学就等这钱去报名。李红兵可能是书本知识看多了,他总觉得卖了东西给人家就得要拿钱,不给钱上门去问是天经地义的事。于是血气方刚的李红兵一次去要两次去要都没要回,第三次去要时,潘大炮却反瞪眼看着李红兵,要李红兵伸过手去拿钱,李红兵当真把右手伸了过去,殊不知,潘大炮从身后抽出一把非快的菜刀,没等李红兵反映过来,只听到嗖的一下,李红兵的手腕处鲜血四射,射得潘大炮一脸,射得李红兵一身。李红兵愕然了,他看到手腕的骼骨开裂得突了出来,整只手掌歪斜得像要掉下来。李红兵顾不及剧烈的疼痛,马上捉住快要掉下来的手,屁股扑通跌坐在地上,哇哇地大喊大叫起来。等刘奎和李红梅赶到时,潘大炮已经到派出所自首去了。面对如此惨状,刘奎却毫无办法来证明他这个才刚刚做人姐夫的能力,他只好立即把自己的小舅子李红兵送往县医院进行抢救,可当时县医院又没有完好的设备与技术,刘奎又只好赶紧把小舅子送往省城医院。一切事办下来,共花去医药费8700多块。当然这些钱只能是刘奎七揍八借的,等刘奎拿着这些医药***去派出所向潘大炮要钱时,派出所同志却告诉他钱就算了,潘大炮人已经判了六个月零一十五天。刘奎后来,为此也没有再付诸什么行动。但这对刘奎和李红梅的家人来说,是觉得十分冤屈和懊恼的事,可他们又只能把这些冤屈和懊恼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之后那些没得钱的农户只好忍气吞声,个个怕惹出断手断胳膊的结果。
回复日期:2008-9-26 18:29:03
事情一晃就十来年,可搁在刘奎的心里却永远也磨灭不了。现在,最让刘奎伤脑筋的和不能理解的——竟然潘大炮当上了村长——这不应念了一句“恶人当道”了吗?虽然当时有人悄悄地反映到民政局,可是民政局派来的人说,人家出狱都几多年了,这对他政审没什么影响。
事情都说得这么明白,刘奎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像碰到跟小舅子李红兵的不幸一样,不仅仅是他的不幸,而是全村人的不幸!刘奎越想越不服气,越想心里越陷越深不平衡,只有不平衡了,才在乎起这个村长了。于是,刘奎就在潘大炮搬到镇上去住的第二天,李寅在他家喝酒时,暗自下定了决心——非把今后竞选村长当作今后人生目标去追求不可,而且还暗自制定了长远的计划。
他发现每届选举时,提箱子的人确实显得十分重要,正如李寅说的关键靠提箱子的人。于是,刘奎要想得到提箱子的权利,就得争取当村小组长,因为按惯例各村的村小组长就是以往各届选举时提箱子的人。然而要当村小组长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如今的村小组长谁还愿意去当呢,既没权又没钱,上头来人还要自己掏腰包买菜供饭,有时带起群众修路开渠什么的,一有什么不顺的事还捱群众的一顿臭骂。所以刘奎的这个第三村小组就连续三四年没有这个组长。没有组长怎么行?任何单位和组织都得有个头,就连小学幼儿园里都有班长。那时,镇里和村里几次派人到第三组确定组长,都没有办成,最后找来找去还是觉得刘奎最合适。可是刘奎只顾忙自己的果园,根本不屑这个什么组长,任凭镇干部怎么做他的思想工作,刘奎就是不理睬。
后来潘大炮当上村长后,也来到第三组确定村小组长,虽然那时刘奎已经觉察到村小组长的利害关系,心想把这村小组长当下来,但他对潘村长来做工作却不当回事。那天,潘村 长骑着摩托载着一个村委,突突地来到刘奎家,当时刘奎不在家里,刘奎的老婆李红梅在。潘大炮一进屋 ,把宽大的墨镜摘下来,大声嚷着,刘奎在家吗?李红梅在厨房里把头从门口伸了出来,一看到是潘大炮,立即就把头缩回去,心里怵怵地抖得厉害,但她还是轻轻地回应了潘大炮,不在——到山上果园里刨草去了。潘大炮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尾随李红梅的声音也走进了厨房,东张张西望望。李红梅手里拿着的铁勺都忘了搁下,小跑似的溜至厅堂上来,潘大炮又尾随追到了厅堂,自己找了一把凳坐下,架起个二郎腿,然后二郎腿不停地晃动着,眼睛盯着李红梅打起了官腔,刘大嫂子,跟我去叫刘奎来吧!我有话找他谈一谈。李红梅一愣怔,以为是找刘奎的麻烦来了,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潘大炮随着咣当声,看着还在地上晃荡的勺子,一挥右手说,快去吧!反正找他是好事。李红梅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那……那你们坐一下,我……我去喊他来。
回复日期:2008-9-27 5:48:39
李红梅走到山上告诉刘奎潘大炮来了,刘奎搁下锄头说,他来干什么?李红梅喘着气说,他说是好事。刘奎马上反映过来,那肯定是叫我当组长的事。刘奎想,我现在还正想当这个组长呢,但就凭你潘大炮来说一下,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潘大炮还真的把尾巴翘老高呢,说我潘大村长怎么怎么能力强,几次镇干部做不了的事,被他潘大村长一做就成了,岂不是助长了他潘大炮的威信吗?于是刘奎对老婆说,红梅,你赶快回去告诉潘大炮,就说我不在。李红梅说,可我跟人家说了,你在山上,再说你去都不去,怎么晓得人家到底是什么事呀。刘奎显得有些不耐烦,说叫你去你就去,女人家哪来这么罗嗦。李红梅果然回到家里,气喘吁吁地告诉潘大炮刘奎不在山上。潘大炮呼地从凳上站了起来,样子有点凶地说,你刚才不是说他在果园里吗?到底在不在?搞什么名堂。李红梅不敢正视潘大炮,故意折向厨房,边走边说,他出去的时候是跟我说去刨果园里的草,现在他不在,我怎么晓得他到哪里去了呢。结果潘村长气得眼睛瞪得老大,戴起那宽大的墨镜,驾起摩托载着那个村委突突地回去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刘奎想故意去一趟李寅家。他想从问李寅果园扶助化肥到了没有来旁敲侧击一下昨日潘大炮到他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要他当组长,也就莫错过了这机会,到时候莫端凳不坐讨凳坐,就不好意思了。刘奎这么想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寅家里,可李嫂子告诉他李寅刚脚到村部去了。村部设在第二村小组出口的一块坡地上,从李寅家走小路去可能有二里路,于是刘奎就加快了脚步去村部。果然,李寅前脚到了村里,刘奎后脚也就到了。李寅刚把他的办公房门打开,刘奎就在背后喊,李书记,我有事问你。李寅转过头来见是刘奎,忙招手,你个大忙人,真是难找啊!快过来屋里坐!刘奎走了过去,故意没有落坐,样子显得就像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急着他去做,他问李寅,不是扶助化肥到了么?说完又要往门口走,李寅笑了笑,叫你坐一会就坐一会吧!再忙也不过两分钟,化肥的事我给你弄好了,等你叫车子去装就是。李寅边说边从门背拿下一块抹布,把沙发和茶几上堆得满满的厚厚的灰尘拍打掉,然后回过头来,又对刘奎说,不过老弟,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组长还得要你担。昨日潘村长就是去说这事的,可你又不在。刘奎这才坐了下来,看着李寅,故意用手挠着头发,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我,我……李寅马上说,哎呀,这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火海,做鸟也得有个头嘛,何况是两百多号人呢,总不能老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吧。镇里罗书记说了,限我这个月一定要把这项工作做好,否则就叫我这个书记莫当。李寅说话时已从荷包里掏出一包月兔烟,弹出一支递到刘奎面前。其实李寅晓得刘奎不抽烟,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下手势。刘奎忙手一挡,李寅只好把烟叼在自己的嘴上,接着说,刘老弟,就这么定了,就当帮我的忙,有事你就多担待些。今天我们开村委会。刘奎听到李寅还有会开,就觉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就站了起来,又挠了挠头发,想了想,说既然李书记这么说了,那我也得回去跟我老婆说说。李寅扑哧笑了起来,行啊,老弟,你也是“气管炎”呀,明天我去跟弟嫂说,你就准备两瓶四特吧。刘奎说那我走了,李寅挺高兴地把刘奎送出村部。没想到,刘奎走出一丈多远又折了回来对李寅说,那你明天一定要来!我等你啊。李寅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刘奎一路上喜滋滋的。
往后的日子,当上组长的刘奎更加强了与李寅书记的亲密关系。他们还真的结拜了兄弟,儿子也叫了李寅为“干爹”。就是在李寅带起一个村委去落实刘奎组长的那天中午,三个人在两瓶四特喝光时,刘奎称兄过来,李寅道弟过去,而且刘奎还抓住儿子的手,硬逼着儿子干干净净地敬了“干爹”一调羹。如此来来往往,两瓶不过瘾,又拿来一瓶两人对半分了,结果两人醉得一塌糊涂。之后逢年过节 刘奎就会带上儿子,提些礼品到李寅家去,李寅有时间也常会来刘奎家聊聊天喝喝酒。可是谈来谈去,刘奎就是不显山不露水,不管李寅再怎么怂恿,刘奎也还是表现得平平常常,不冷不热,无所谓谓。其实早在一个月,李寅就问过刘奎,刘奎当时笑了一下,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不同意,他只是说了一句:就是看着有些人都有气。李寅当然晓得他是说潘大炮,这一点,他们都是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只不过越是这样,李寅就越加挑拨刘奎,李寅说,你不当村长,当个委员总可以吧。可是刘奎对这个问题好像只会沉默。刘奎的漠然,这多少使李寅觉得有点软泥扶不上壁的味道。李寅又说,现在村干部好当多了,不像以前尽做些作力不讨好的事,什么催公粮罚计生款,哪一件不是村干们带的头。那时的村干部谁还愿意去当呢?可如今不同了,国家免了农业税,乡里村里再不愁上门要公粮了,随着计划生育的深入,大家计生工作也好搞了,年轻人也都有了新认识,生了一胎也都控制住了。于是,村里现在工作重点也都转到上传下达上来,村干部的工资也相应得到了提高,而且今后的村干部和镇里干部一样,每月都有工资领了,拿着卡到银行一刷钱就来了。
是啊,有这么好的优越,谁不愿意加入进去呢?其实,李寅在与刘奎的频繁交往中,就根本没能察觉刘奎自当组长后所发生的根本性变化。以前刘奎根本就是自以为是,很不随和的人,对什么人都不理不睬,什么人都不愿去接触,路上碰到再怎么熟悉的人也不打个招呼,看到什么再热闹的场面也不过去凑一下,办事从来就是独来独往,在大家看来他俨然是一个高傲离群的人。可现在——自从他担任这个大家不愿当的组长后,刘奎就开始随便了起来,不仅是跟李寅攀兄弄弟,而且跟广大的村民打成了一片,有事没事都会到村里村外和镇里转转。一回生二回熟的,镇里要搞向荒山荒坡进军时,就把刘奎当做先进事迹给吹了。这样,刘奎的名气也就大了。然而,刘奎想,这样还远远不够,这只能证明他个人的问题,要想得票最多,那还得做远程民心工程。他认为,应该彻底彻底地改掉以前那不理不睬的脾气,应该热情地帮助村民脱贫致富。于是,他在辅导大家开山种果树时下了真功夫。只要有人来叫,就是再忙,他都有求必应,并且在辅导当中总是对人家说些迂回婉转的好话。譬如,他到了人家果园里,就说我今天实在是没时间,可是为了帮你们,我还是把事搁下了;或者他会说,你这树如果我今天不来就完了。并且在现代经济年代帮人传授技术不拿工钱也是少有的人,刘奎纷纷被人请去,都是义务,人家感恩戴德。刘奎想,这比那些花钱买票请客送礼结帮拉派要多好有多好,双管齐下,人家到时候总会记住你。
回复日期:2008-9-28 5:42:12
潘大炮走后,刘奎并没有急急去镇里,他大概晓得杨镇长叫他是说栽桔的事。那天厚村乡毛乡长要见他时,杨镇长当着大家对他说,镇里决定把他树典型,镇里要他做动员报告。最近全县掀起一股“要想富多种树”的热潮,这是跟邻县学来的。邻县是蜜桔之乡,历史悠久,远近闻名。近几年为了打入国际市场,更做大量的炒作,一年一度的蜜桔节举办得热火朝天,不仅吸引了不少国内外的游客,而且请来中央电视台的“快乐中国行”登台演出。拍卖会上,更是令所有人膛目结舌,一碟盘的十来个金灿灿的桔子,居然拍卖到上十万块钱,这不真成了希世珍宝了么!
既然桔子有这样好的市场,那怎么还不快行动呢。作为与其毗邻的安塔镇便是捷足先登了,现在走出去到处都能看到一个个山头被剥去了一层皮,露出鲜黄细嫩的肉被钩机钩得一垄一垄的,老远看去,一个个山头像剥了衣的大笋头,崛起在沿马路的两边和村村落落山野上。杨镇长说了,看谁栽得多,到时政府还要大奖呢。刘奎作为先行者,想当然捧回了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康佳彩电。这是镇政府从未有过的事,也是刘奎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刘奎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他只不过比人家先走了一步。刘奎在梦里笑了,他打心眼里感谢政府的关照,当然他也牢记了杨镇长对他所说过的话,你是全镇的栽桔能手,一年八万啊,希望你能带好这个头。杨镇长的这番话让他有点胆战心惊,每当他晚上一上床时,耳畔就会回响起杨镇长这铿锵有力的话。是啊,我怎么能带这个头呢?我又不是什么人物?刘奎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好的光景。
这光景还得感谢这片桔树啊!
刘奎赶紧穿过了厅堂到了厨房,把碗筷搁在灶面上,从厨房的后门一过,爬上一个塝,就到了他的大桔园。
早六年前,这里还是大片的茅草荒山,划给刘奎做责任山后,他先是把山的周围砍出一圈隔火巷,然后在茅草的中间放了一把火,以前山体的模样就变得墨黑一片,不到半年,这墨黑的一片就成一畦一畦的梯田,第二年这里就披上了绿油油的新装,四年后的十月这新装上就点满了黄澄澄金灿灿的果实。刘奎没想到,第一年就卖了五万块,第二年又得了七万,今年又是一个八万。刘奎更没有想到,这一来一乍,所有的人都像变了。家里整天人来人往,你不喜欢结交人家,可人家亲自登门找到你,你总不能不理不睬吧;路上遇到个人,你不跟人家打招呼,可人家老远笑着跟你招呼;你不喜欢说话,可镇政府三天两头带人来,你不说也得说上两句。刚开始,刘奎真有些不习惯,不仅不习惯,而且还感到有点烦人,经常会被人请出去,不去吧,自己又觉得对不起人家,整天东奔西跑,简直有些招架不过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刘奎从里到外都不知不觉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都焕然一新。他会经常站在桔园里的一块高高的凸坡上,望着自家的屋顶,心旷神怡构思着自己的美丽家园。老婆李红梅也就经常在厨房里大声喊他,刘奎嗳,吃饭哟!或者刘奎嗳,有人找你喽!
刘奎嗳——杨镇长来***呐——叫你快去镇里一下!这时,李红梅刚舀好一桶猪食,嘬起嘴对着山上喊。
好呐。刘奎应声跳下山坡,小步跑下来,问提着食桶上来的李红梅:怎么不打我手机?李红梅说,我怎么晓得。可是你去镇里,那猪婆不吃食怎么办?
刘奎又只好跟李红梅到猪栏去看一下。猪栏也在厨房后面,桔园右侧的塝下,一排十格栏,是前年拆旧建房时用旧砖砌的。刘奎计划明年所有的栏都要养上膘肥的猪,至少都要养上二三十只,猪婆也要增加两至三只。
刘奎跟着李红梅走到关猪婆的那个栏边停了下来,刘奎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红梅说,其实昨天早上就有些不上槽。刘奎从栏门口取出一根竹棍,伸到栏内,杵了一下眠在稻草里的猪婆,猪婆看着刘奎,哼了一声,懒洋洋地爬了起来。这时,李红梅往食槽里倒了半桶食,猪婆马上哼哼唧唧过来,靠近食槽,用整个嘴巴往食里一拱,又哼哼唧唧地靠边站去了,血红的眼睛无助地盯着李红梅。李红梅抢过刘奎的竹棍,不耐烦地敲打着猪婆的背,猪婆就在栏里乱转起来,呜呜哇哇地乱叫着。
不要打它了。刘奎夺过红梅手里的竹棍说,打个***给潘强就是了。说着,刘奎就从荷包里掏出手机打给潘强,我家的猪婆不吃食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一下吧。潘强说好,等他吃了饭就来。
刘奎又对李红梅说,潘强等下就会过来,你到家里等他。我去一下镇里,没什么事就回来。
于是,刘奎就推出摩托,突突地去了镇里。
回复日期:2008-9-29 6:44:10
刘奎刚走到镇政府的铁门边,杨镇长就从铁门内出来。没等刘奎喊镇长,杨镇长却先叫喊起来,哎呀——刘奎来啦!我还又想叫人打***去催呢。走!快到我办公室去坐。杨镇长走过来,又调过头去,一只手拍着刘奎的肩膀,挺热乎乎的。
走到办公室,等刘坐了下来,杨镇长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说,叫你过来,是我们镇里决定后天开个栽桔推动大会,会上我们想请你跟大家说几句话,你看行不行?
刘奎故意吃了一惊,马上双手往前晃了晃,这,这我可不行。
怎么不行嘛?杨镇长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刘奎。
刘奎说,我嘴笨,不会说话,真的,杨镇长,我这人不善于说话。
杨镇长笑了笑,说,又不叫你做长篇大论,能讲几多就讲几多,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就说当时是怎么想起栽桔的,现在一年有多少收入,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总可以吧?
刘奎说,不是的。我这人没经过场面,看到大多人就怕。
怕什么?这是给你一次锻炼,李寅跟我说了,这次选举还让你去竞选村长呢,万一你竞选上了,那你以后村里开会还不要说话呀?
刘奎愣怔着,右手不停地挠头发,一时无话可说。说实话,刘奎自从担任村小组长以来,还从未召开过什么会,有事都是到各家各户去说一下就是了。村里开会时,他也只是听,从来都不发什么言。何况这是全镇的会议,听说还有县里领导来呢,这样的场面,叫他往台上一站,不要说说话,肯定连人都会吓得哆嗦起来。
杨镇长说,刘奎呀刘奎,人家是要机会没机会,你是给机会不要机会。你要是真想当这个村长,这个大会还不成了帮你拉票?杨镇长说着突然站了起来,你不想想,你往台上一坐,大家眼睛都盯着你,你自然而然知名度就高了。
那……那……刘奎低下头,好像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杨镇长又坐下,盯着刘奎说,还那那什么呀?你这个刘奎,我们晓得你的时间珍贵,我们决定开你一天100块钱工钱,总可以吧?
刘奎马上脸通红了起来,乱说,不是,不是的,我是……我是……刘奎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杨镇长晓得刘奎跟着毛乡长干,一天是200块的工钱,所以杨镇长故意这么说。
这时外面有人叫杨镇长,于是杨镇长又只好站起来,声调大大地对刘奎说,不要再这也那也,就这么定了,你跟毛乡长做事,就不能跟自己镇里做点什么?说着就要出去,这时刘奎也跟着起来。杨镇长从桌上拿起一个坤包,夹在腋下,你后天八点钟之前赶到镇里吃早饭。然后,杨镇长是边走边说,现在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要不你今天到这吃中午饭?
刘奎说不了,尴尬地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推着车跟着杨镇长出了铁门。
回家后,刘奎坐在厅堂想了好久,怎么想都觉得杨镇长说的话是有道理。是啊,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想当村长不会说话怎么行?如果真的当上了,会就多了,到时候你还能撬嘴不开口吗?由此想来,刘奎才真的要借助这次讲话,来证明自己平常是不愿意说其实是很能说的一个人。这么一想后,刘奎匆忙地找起笔和纸来,在几个抽屉里找来找去都没有找着,直到儿子小明放学回来,才跟小明要了一支圆珠笔和两张从数学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空白纸,坐在房里的一张小方桌前写起来。一边写时还一边念叨着,我不能辜负了杨镇长,我也不能随随便便了,我要把这次话说好讲好。他认认真真地按杨镇长的意思把要说的全部写了下来,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张多。直到李红梅喊了他几次吃饭,他都没理睬。他想,明天就要上台了,还不赶紧把写出来的背出来,最好是要背得滚瓜烂熟。于是,他关起门,一个人在房里背了起来。
第二天七点半还没到,刘奎就赶到了镇政府。没开会之前,刘奎的心一直都忐忐忑忑的,连早饭都没咽下两口,就离开桌,偷偷地躲在后头的厕所里背他那两张纸上的话。会是九点半准时召开,台下几百双眼睛都瞄准了台上。刘奎的讲话是按排在第三个人,前面两个人的讲话都是领导的发言,第一个是镇里主管农业的黄副镇长,第二个是县里的林副县长。这两人的发言时,刘奎还坐在台下前排的位子上,可他们讲什么,他好像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的心神全部都贯注在那两张纸上。
轮到他讲话了,坐在台上的杨镇长连续叫了刘奎两声,刘奎都好像没听到,满脑子里嗡嗡的响。等杨镇长喊第三声时,刘奎从凳上打了个激灵,才嚯地站了起来,快速地跑了上去。就是这一跑,还真的把他心中的杂念给跑掉了。跑到讲桌前,他不敢看台下,对着话筒,向大家深深地低下了头。这时,台下的人以为刘奎是向他们鞠躬,就哗哗的用掌声回应他。没想到,刘奎自这么低下头后,就再也没有抬起头来。他不说是细语无声,一说就震天动地,他的嘴挨着麦克风,生怕台下人听不见,破开喉咙大喊大叫,眼皮却不敢往上挑一下,就顺着那两张纸上的内容,不急不慢,顺理成章,滔滔不绝,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说完,就掉头跑下了台。台下这时便是一阵阵的掌声欢送着他。
难怪会后杨镇长笑着夸刘奎,谁说你不会说话?这不讲得很好嘛!一句话说得刘奎当时心惊肉跳,憨笑得面红耳赤。
回复日期:2008-9-30 6:19:57
四、可是,那天推动大会结束的下午,回来的路上,李寅坐在刘奎摩托背后一直哼哼唧唧,像刘奎家的那只猪婆一样,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他坐在后面的屁股挪来挪去,像是随时都要跳下车似的,害得刘奎几次差点把他摔下来。刘奎说,你到底怎么搞的?今天又没喝什么酒,怎么老坐不稳是的?李寅还是没有回应,刘奎只好踮住脚尖停下车,回头去看李寅,只见李寅嘴腮努鼓得老高,像谁欠了他什么。刘奎再问,你到底怎么啦?是不是上火了?这时李寅才气呼呼地说,我有话跟你到家里去说。
回到刘奎家里,刘奎刚把摩托支架放下,李红梅就走过来对刘奎说,刚才潘强打***过来说,四五点钟的时候他过来“牵”猪婆。刘奎说,今天吃了食么?李红梅说,吃了一点点。刘奎嗯了一声,就过去对坐在竹椅上一直闷闷不乐的李寅说,猪婆这几天都不吃食,我们以为它病了,但是把潘强喊来一看,说是猪婆在走槽——她想猪牯了。
这话如果在往常说出来,李寅肯定不是笑就是添盐加醋,可是现在你刘奎再怎么说笑,也都打不起李寅的精神。李寅坐在椅上,耷拉着脑袋,胸脯的跳跃却在往外蹦着。
这时,刘奎心里就琢磨着,难道老兄今天是看我说错了话,还是嫉妒我?这样两个人一反常态,一时半刻,你看过来我看过去,好像心里有话都在找最佳时机迸发出来。
刘奎轻轻地说,老兄,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突然,李寅从椅子上蹦起,大声吼叫:他娘的——潘大炮!先斩后凑,把仙山的树卖了。
刘奎吃了一惊,有点不相信地说,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前天他骑车过来跟我说,他已经跟木板厂签订了合同。李寅在厅堂转来转去。
刘奎问,这样大的事,难道你们村里没商量过?
李寅气得唾沫溅起,商量有个屁用!那天村里开会,是讨论铺路的事,大家都说路是该铺,可提到资金问题,潘大炮开口就说把山上的树卖了,我当时就表示坚决不同意。没想到,他居然目中无人,还背地里跟人家签订了合同,你说这是人不?
刘奎说,这事应该大家民主讨论通过才对呀,他潘大炮怎么一个人可擅自主张呢?
就是嘛。李寅用右手的一个指头往头上面一指,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我就是不同意,看他还能拿我怎样。过了该月二十八,这门炮还能打得多久!
说完,李寅赶快坐到刘奎的桌子对面,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凑到刘奎面前,盯着刘奎,轻轻地说,刘老弟,竞选的事你还得抓紧时间去拉拉选票吧!要不然,你会被他淘汰的。
刘奎笑嘻嘻地说,拉票?你叫我怎样去拉?
李寅说,你没看到潘大炮最近经常在村里梭来梭去,你说他能干什么,还不是在买选票。
什么?花钱买票。刘奎好像没听说过,佯装奇怪地看着李寅。其实他是嘴不对心,心里也真想去拉,可叫他去跟人家说,或打个招呼,他确实又做不出来。
李寅说,当然不是叫你去贿选,但你起码得跟人家招呼一下。老实跟你说,现状就是这样,光靠你为人不行。不是跟你说了,潘大炮为什么上次得票最多,还不是因为他的家族大,兄弟八个,姐妹两个,这些人加起来,老子生儿子,儿子生孙子,子子孙孙,万万代代,亲上加亲,组组户户都有他的侄呀外甥什么的,人多就是力量大啊!
刘奎当然晓得其中的奥妙,也当然像李寅一样巴不得潘大炮赶快下去,但他又不像李寅一样表现得急急躁躁,慷慨激昂。刘奎说,难怪呀,正因为他有这得天独厚的条件,才使现在有好多事情显得无奈啊!
当然事情也不是这么糟,也不是说就没办法了。李寅看了一眼门外,然后清清嗓子说,不瞒你说,这次叫潘强和李长根参与进来,就是要瓦解瓦解他。
回复日期:2008-10-1 6:57:57
潘强虽是潘氏族的人,可他不与潘大炮同辈份,宗谱上也不同一个祖宗。潘强与李长根一样,初中毕业后均未考上高中。于是两人的父亲都找到了李寅,要李寅帮想想办法,让孩子们学一门什么技术好。李寅当时凭着自己的位置还熟悉一些人物,就托人一起到农业局跟局长一说,农业局长对这样既不占编制又不拿工资的事,还不做个顺水人情,一个***把下属的畜牧局局长叫了过来,一吩咐,畜牧局局长就立即把***打给本镇兽医站的陈站长。陈站长还敢说不字,一句话行,就跟着我学吧。就这样,潘强就拜陈站长做了师傅当起了兽医。而李长根却是李寅找了卫生局的局长,弄了一个医学中专学校的指标,学了两年,就拿了一个乡村医生行医许可证,办了一个村卫生所。在大家看来,如果不是李寅书记的帮忙,潘强和李长根也就做不了这令人羡慕的事业,所以两人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平常只要李寅有什么事,叫上他俩,他们也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赴汤蹈火。李寅本来不是李长根的亲叔,只是父辈的族人,可李长根现在喊他叔比叫亲叔还亲。潘强更是做了李寅的干儿子,可他平常不叫李寅干爹,还是叫他李书记,只是逢年过节,或是李寅过生日时,潘强会送去一大堆的东西。
可以说两人的事业都红火了没几年,随着岁月的变化,这两个令人羡慕的事业也都发生空前的危机。首先,李长根的卫生所就不同以前有生意了。随着各村外出打工的增多,村里的人都走出去了一大半,生病的人当然也少了许多,一天下来,还看不了四五个病号。最让李长根生气的是,自从推行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以来,医药***规定了统一报帐制,镇中心卫生院的院长把***卡得特死,一律村卫生所的不当回事,那些需要吊瓶的病人只能都要跑到镇卫生院去。这样一来,一天四五个病号都保不住了。生意的惨淡经营,不得不使李长根考虑到开辟多种经营的生计渠道。于是他又找到了叔叔李寅要求进村里,李寅当然希望他能进村里,何况他的卫生所就开在村部的隔壁。如果他能进来,一来村部的房子就有人照管,二来好便于村民或者上面来人的联络。但李寅心里还是不希望李长根能当上村长,因为他晓得李长根鬼点子多,虽然现在对他忠心耿耿,可日后爬上这个位子,人说不定就变了样子,到时恐怕也是难缠的货。李寅当时就老实地告诉李长根,要进村里可以,可是你只能当个委员,村长还是让着刘奎吧。李长根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行,我听叔的。
至于潘强来说更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那一年是怎么搞的,村里所有养猪的人家都出现这种情况:养三只就要死两只,等到一发病,把潘强叫去时,那病猪已经笔直的蹬在栏里,令潘强查不出个究竟,到底是高热病还是猪瘟,潘强至今都没搞清。倒霉的是,同样是那一年,他去帮人家骟鸡,当他把鸡的两卵子取出来,把伤口轻轻地捂好,然后解开缚鸡绳子,轻轻往地上一放,只见那只鸡的翼膀扑棱了几下,就钻到柴垛下死了。这事接连发生过好几 次,潘强回到家懊恼地总结,想想整个操作的过程,断定技术上根本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于是怀疑可能是刀子上感染了。可是等他下次再去骟时,把所有的刀子与器具全部用开水煮沸一次,再拿去上战场,谁知,那被骟的鸡还是在他脚前拍了几下翅膀,就栽倒在他跟前。弄得他十分的狼狈。之后,潘强曾对李寅说,这年头也不知是他的运背还是手背,或者说空气的污染吧,不管什么原因,反正这年头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不仅是他的打击,就连所有养鸡养猪的人都受到重大打击。后来有的人家干脆不养了,他们说反正饲料那么贵,养着都提心吊胆。村里养殖的人少了,潘强的这门手艺相对也就成了问题。他的兽医辖区按上面规定,又只限于在本村,如此下去,恐怕吃饭都成问题了。面对困难,潘强只好想着法子,经过几番周折,到外地学来猪婆人工受精的技术,而且还到外地买来一只优良的杜洛克种猪。这样,他就不受管辖范围的控制了,业务范围一下扩大到全镇。他把杜洛克种猪的优势贴在农贸市场的大柱上,联系***和手机号码都留在上面,有谁家猪婆发情了,就说打个***叫潘强来“打一针”,当然有时,潘强也会赶着杜洛克大摇大摆地上门去,亲自趴在猪婆身上。不管是“打一针”还是趴一次,统一一百二十块。这样一反一扑,潘强心里的矛盾也就缓解了许多,原本竞选的热情也就冷了下来,直到前一个月的一天,李寅来到他家又提起,潘强才又燃起了烈火。武艺十八般,多多益善。他以为干爹叫他做的事总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当时就答应了干爹,并保证去拉拉选票。
回复日期:2008-10-2 6:40:35
按理说,有他们两人参与进来,这次选举肯定会很精彩,也很激烈了。虽然李寅对刘奎说了,李长根和潘强其实就是他的陪衬,如果到时候他两人的票即使会更多,他李寅老兄也会叫他们让着刘奎,可刘奎不这么认为,人心叵测,谁又能料定李长根和潘强到了关键的时候会退步呢?所以,刘奎才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就去到处张扬自己。他有他的处事的原则和方式。
所以,等李寅老兄一再怂恿他去拉拉票时,他还是表现得不那么积极和高涨。
李寅对刘奎说,你应该知道,李长根是人医,潘强是兽医,整天都在村里游上游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也就是说他俩的人缘广,票户就会多,就会把潘大炮的票分些过来,你说是不是?
刘奎当然知道李老兄的用心良苦,他打心眼里感激他,甚至有点觉得李兄这样对他,像是战场上叫他去完成一项特殊的使命。可是无论怎么说,他刘奎的心里还是没底,他说,话是这么说,可到头来是不是这样还是个问号呢?
李寅又说,这就叫你要去活动呀!
刘奎却显得有点生气:我讨厌那种平时不烧香,临死抱佛脚。
李寅猛地站起来,样子十分急燥又不安:哎!你也真是……
这时,潘强已经把那只又大又高又长的杜洛克赶到了刘奎家的大门口。潘强一迈进门槛,就笑着对刘奎说,我给你把新郎官送来了,快把你的风骚娘子弄出来吧。
刘奎迎过去:谁叫你送“他”来呀,你自己不会给“她”打一针?
潘强说,我自己的“针”掏空了,不送这门活活的长炮来,哪管用?
然后潘强又对立在一旁的李寅,笑嘻嘻地说,谁叫你家骚娘子不老实呢。走吧,书记,一起去看入洞房。
当欢乐的“洞房”入完,已是夜幕降临,这时李红梅也已经把菜和酒搁到了桌上。李寅正要上桌时,突然对刘奎说,是不是叫李长根一快过来喝两杯?
刘奎就走到房间里,用***拨通了李长根家的***,李长根的老婆接了,说长根不在家,出诊去了。于是李寅自己掏出手机打通了李长根的手机,李长根说他在陈禾头家帮他老妈子看病,看完了马上就过来。
陈禾头是村里的困难户,两老年龄都六十四五了,可惜没生下一个儿女,抱养了一女儿还嫁在老远的一个山沟里,几多年来都未见来看一下养父养母。村里对这两位老人,曾也找过他俩,想把他俩送到敬老院去,但是,两老可能年轻时有点积蓄,死活也不愿意去敬老院。现在年岁越来越大,所有的积蓄也可能吃得差不多,一旦一个病起来,就几天卧床不起,也不去看病。村里晓得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果然,在刘奎三人一碗酒只喝了一口时,李长根背个药箱坐了过来了。看得出,他的心里搁着事,面部表情总觉不是那么自然。
李寅问,陈禾头的老妈子到底是什么病?
李长根双手捂住碗,轻轻地抿了一口酒,像是没有听到李寅的问话,而是眼睛死死地盯着碗里,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不便告人。
这使李寅紧张了起来,伸出去的筷子又缩了回来,他歪着头又问,陈禾头的老妈子到底是什么病?
这时,李长根才低下头轻轻地说:也没什么病,可能平时吃得少,营养不足,一感冒就几天躺在床上不起来。
刘奎说,这两老人也太犟了。
潘强说,这两老够可怜的。
李寅说,是啊——!
说完,只见李长根双手捧起碗,一昂脖子,一咕噜,把碗里的酒喝光,然后把空碗往桌上用力一碰,想说什么,却又看了看他们三人,神神秘秘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寅等不了,说,有屁就放,卖什么关子。
这时,李长根才严肃认真地说:你们不晓得吧?潘大炮出手够大方了,今天看病的钱,可以说就是他给的。潘大炮下午送了一千块钱给陈禾头,陈禾头在断夜时份就到叫我。
李寅好像不相信,说,真的给了一千块?
李长根看着李寅,点了点头: 是真的,给了一千。陈禾头的老妈子躺在床上还跟我说,大炮人真好,下回选村长我们还选他。
顿然,李寅霍地站了起来,捧起一碗酒咕噜咕噜地全喝掉,然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眼睛睁得老大地盯着李长根,身下的阳器却掏了出来,浑黄的尿液低低的一条弧线射向了对面李长根的脚上。
李长根被射得跳起了身子,对快要软塌下去的李寅说,叔,你就喝醉了?
李寅的头已经完全蔫在了桌上,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彩地晃动着,嘴巴扑嘟嘟的,支支吾吾着:你们……你们呀……你们……
刘奎和潘强怔了怔,只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回复日期:2008-10-3 6:34:48
唉,马上要村民选举了,我把所见所闻的写出来,怎么会没人看呢?没人看还是要上。
回复日期:2008-10-3 9:47:51
潘大炮卖树的事遭到李寅拒绝后,一直闷得慌,他想,合同签订是预先跟杨镇长说了的,木板厂又是杨镇长的小舅子办的,如果就因一个李寅的问题,岂不是太扫自己的面子和嘴巴了吗?他不想就此罢休,他想叫杨镇长的小舅子跟杨镇长说说,看看能不能叫杨镇长跟李寅说一下,可杨镇长的小舅子说,这事不好跟他姐夫说,还是你们村里自己先解决吧。后来,潘大炮经过几天的反反复复地考虑,终于想出了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他找到了李寅说,李书记,合同已经签好了,是不能毁约的,否则要给人家违约金。
李寅说,我们没有同意,谁叫你私自去签的。
潘大炮说,要不这样,开个村民代表大会,让他们来表决总可以吧。
李寅想了想,也觉得是要召开一个会来讨论这些问题。他说,大炮,可以开个会。可你说都叫哪些人来开?
潘大炮不加思考说,可以多叫些人,各组的组长,会计,保管,或者全体党员都可参加。
李寅一听说那么多人参加,就想到要不要办伙食的问题,可是现在村里就连办一桌伙食的钱都没有。如果全部来的话,至少都有四五十人,那最少都要办个四五桌,怎么办呢?李寅想,如果不办伙食,他们就根本不会参加这个会。现在的人都是有吃再会来,没吃,管你村里说什么,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于是,李寅不好意思地问潘大炮:那你说办不办伙食?
潘大炮果断地回答:当然办。
李寅心里怯怯的,又问:那办伙食的钱呢?
早有准备的潘大炮诡秘一笑,说,这你莫管,反正到时候你有饭吃就可。
李寅想过来,反正财务归他管,吃饭的事不要我管就不要我管,我也懒得操这份心,看你到时候又能怎么办?
没想到,那天开会,都被通知到“临时办公室”。这些人都听说中午有馆子吃,所以所通知的人都来了。虽然“临时办公室”很小,但床上、桌上、椅上,还有地上都挤得满满一堂。因为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所以坐在一快就叽哩呱啦,吵得满屋里都热气腾腾。
因为离镇政府近,开会前,潘大炮还请来杨镇长说几句话。杨镇长开门见山地说,乡亲们啊,要想富多修路,这道理相信大家都晓得。其他村的公路都相继建成,可是你们的路还是坑坑洼洼。你们说要建不要建呢?要建!建设新农村,路不建好不行啊!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村里的工作!
杨镇长把话一说完,说有事就走了。接下来的整个会议,李寅都感到有点束手无策。他感到杨镇长的开场白,像一座大山压倒了他,使他喘气都有点喘不过来,坐在那里只顾猛猛地抽着烟,有点任人摆布宰割的味道。
潘大炮接着杨镇长的话说,路是肯定要铺,剩下的问题是钱的事,老实说,我跟李书记已经把仙山的树卖了,现在叫你们来,就是经求大家的意见,如果不同意,那么大家就得集资,一个人口至少都要四五百块。你们说到底卖还是不卖?
说完,潘村长那双电视里头黑帮老大似的眼睛锐利地扫了扫大家。立即,屋里突然显得静静的,只有满屋内的烟雾弥漫着。
刘奎坐在屋角一把矮矮的椅子上,整个人就像被吞噬了一样。这时,他从坐在前面人的腋窝钩处的缝隙里去看李寅,他已经感到李老兄永远是被潘大炮压在底下,心里也就七上八下的。
就在刘奎窥视李寅时,潘村长也瞅见了一双窥视的眼睛在人群后面偷看着什么。潘大炮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他也知道刘奎在大家心目中是个人物,他说什么,大家肯定也会说什么。于是潘大炮就想先发制人,试试刘奎,他问,刘奎,你说说,对这有什么看法?
没想到,刘奎却突地站了起来:本来村里的事就得大家商量,可你们都已经签了合同,我现在也无话可说,我只想问问,仙山上的树到底卖了几多?他之所以这么说,既是为李寅的委屈而感到不平,也为潘大炮的狡诈而感到气愤。
没想到,潘村长突然大笑起来:卖几多现在哪个晓得?我们是包给了木板厂,一立方六百二十,我们估摸了一下,山上的树大概卖得二十一二万。说着,潘村长突然又把目光抛向了李寅,李书记,你对山上的树熟悉,你跟大伙说说能卖几多?
李寅把烟含在嘴里,哼哼哈哈,却什么也没有说清。
潘大炮看着李寅的这副德性,心里本来就不想让他多说。他怕他多说,一说起来,两人就争得面红耳赤。所以潘大炮又赶快接过话去,巴不得封住李寅的舌头。他说,反正整地基的钱可能差不多,如果不够的话,我们也不会向村民要一分一毫。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当然也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拿大家的钱,山上的树就是砍光,也不关他们的屁事。还有人说出“树砍了会再生,路不建没发展”的道理,于是大家一嘴一舌纷纷表态同意。
这么快就让大家同意了,是潘大炮始料未及的,这当然使他多少有点欣喜若狂了,他笑呵呵地对大家说:铺路是势在必行,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了!开完会,大家到醉仙楼喝酒,这五桌就算我潘某人请大家,真的,绝不算在村里的开支上。
潘村长的如此慷慨,使在会的人都感到格外地振奋,有人开始叫喊了,潘大村长真好,今天叫我们吃什么好的?
潘大炮整个人都活跃了,甚至有点指手划脚。他得意洋洋地说:保证大家吃好喝好!你们就跟我去吧!
回复日期:2008-10-4 5:34:48
然后,他们就一窝蜂地跟着潘村长出了“临时办公室”,一条不规则的老长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醉仙楼。李寅和刘奎最后也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了进去,带着复杂的心情坐在了一张最不显眼的桌位上。
没想到,大家在餐桌时的聚焦点居然全部投在潘大村长身上,他们纷纷过去跟潘村长碰杯,每喝下一杯酒时还要表示谢意。就在他们争先恐后去敬潘大炮的酒时,李寅却坐在那角桌上感到空前的失落和狼狈。你他妈——潘大炮!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寅差点把肺腑里的话喊叫出来。他再也无法坐下去了,他跟刘奎使了个眼色,脚一蹬地,然后就默默地灰灰溜溜地出了醉仙楼。
刘奎见李寅出去后,整个脑袋里就哐的一下,像是谁敲了一面锣,而且这面锣一直跟着李寅,哐哐地敲到李红兵的店里。
李红兵因手残疾,以残疾人的身份在镇里开了一个南货店,生意还可以,各样货色琳琅满目。
李红兵看到李寅和刘奎一前一后地进了他店,就迎过来问,你们吃了么?
刘奎点了下头,没说什么,李寅却垂头丧气地说,吃,吃他死人!
李红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满脸委屈的李寅说,出了什么事不?
李寅挑了一把塑料矮凳坐在店角上,呼呼地出气,没有回答李红兵。倒是刘奎说了一句,还不是潘大炮欺人太甚。
李红兵还是不晓得他们说什么,但一提到潘大炮,他就火冒三丈:潘大炮就是狠毒,他***面做人,什么事都干得出。
这时,李寅盯着刘奎,严肃认真而又后悔地说:这个时候这个会真不应该开,开,开,开他妈——全都给他开去了!
刘奎“唉”了一声,说,一切顺其自然吧。话虽这么说,可刘奎的那面锣却哐哐的响着。越是响着,刘奎就有些呆不住,他跟李寅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李红兵赶忙说,回去?吃了饭再去。
刘奎对红兵说,我们真的吃了饭,不要了。
李寅起来说,红兵,你这有没有空纸壳箱子?找出来,我好带去做流动票箱。
有。是装娃娃哈的。李红兵指了指货柜上的一只箱子说,就是那种样子的。
李寅把那只箱抽出来,看了看,说可以。然后,李红兵就到店后面的一间杂屋里找了九只箱子,叠在一起拿过来给李寅,这时,刘奎也推出搁放在李红兵后房里的摩托。当他把摩托发响,六组和八组的组长吃得满面红光走了过来,醉醺醺地对李寅说,李书记,我们还没敬你的酒呢,你怎么跑这来了?
李寅说,我今天人不舒服,喝不得。
六组的组长说,今天潘村长真够意思,不但菜好酒也好,而且吃完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包烟。
八组组长把那包金圣烟举给李寅看。李寅看都没看,就爬上了刘奎的摩托。摩托突的一声,跑出去老远,背后拖出一股浓浓的灰烟。
回复日期:2008-10-5 6:29:55
五、回去后的刘奎几天都没睡着觉,一躺在床上,那面锣总是敲响起来,一响起来,他就翻来覆去的。有时,李红梅总被他躬起的身子抄得被褥灌进风来,冷得红梅嗖嗖的坐起来说,你这人是怎么啦?不要困,也不要害人呀。刘奎立即又翻过来,会把被褥抓紧些,可是等李红梅钻进去时,他又用屁股一操,被褥又被操出一条大大的风道,李红梅又被冷得嗖嗖地起来说,我看你是吃燥了,整天外面跑来跑去的,不务正业,到了夜里还困不着,你说你是怎么搞的?当然,刘奎不会跟红梅说他在外面干什么,没成的事,他也不想跟红梅说。
这几天确实一清早就出去,出去时,只跟红梅说有人叫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叫他,他只想到那些曾今喊过他帮忙栽桔的人家走走坐坐,一天走过三四家人家,回到家里一想,除了跟人家到桔园转了一圈外,却什么也没有做,去的目的始终搁在肚里不敢跟人家说。每当回到家里后,总要关起门来跟人对比一下。想过来想过去,满腹的气愤就会紧迫地寻求着什么来解脱。说老实话,要不是潘大炮那么的霸道,那么的狠毒,那么的凶神恶煞,或者说李红兵不是李红梅的弟弟,他也许就没有这个念头,更不像有的人那样雄心勃勃。他甚至完全是为了消除自己心里的这股怨气,摆正一下心中那搁置已久的不平衡的天平。
他决定今天还是去跑跑几户人家看看,并决定把心里要说的话跟人家说出来。于是,一大早骑着摩托风尘仆仆地出去了。这一出去,又不知道先到哪一家,他只好每到一个组 ,先在村口停了下来,确定原先都有哪些人家是有过交道后,才一家一家挨过去。进了人家屋里,人家都很高兴又热情,又是敬烟又是递茶,说刘奎师傅有什么事来了吗?刘奎说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家桔树长得怎样。人家就把刘奎带进了他的桔园里,刘奎进去后,老是久久地站在桔树蔸下,掰着一枝丫,左瞧瞧右瞧瞧,说你这桔树被钻心虫吃了,赶快要打虫。其实说这话是有点违心,没有虫子,被你说成有虫子,打一打虫,有防无害,目的是怎么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可是经过一番努力过后,结果这句心里要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只好悠悠地来到另一家,在人家果园里转过来转过去,话在里头都快溜到嘴边了,却又吞了回去。等他一走出这家人家,心里就开始后悔了,而且马上那面锣又哐哩哐哐地敲个不停。最后在一家叫王建国家饭聊时,还是人家自己先提出,刘奎师傅,这次选村长,得好几个人到拉票耶,我才不理他们呢,我们全家就选你。刘奎暗自算一下,王建国家一共有八个人有选举权。这时一听王建国说都要选他,他心头反而一冲热,满面就像一张红纸样,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其实我真没这个能力。王建国说,哪里话,全村都算你最有能耐,富了,还帮着我们,我们就要你这样的人。
出了王建国的家,刘奎就像完成一项重大的工程一样,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身上突然感到轻松了许多。可是王建国的话还在耳畔萦绕着,心里就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在激荡。原本打算今天王建国走的是最后一家,现在他一转念头,还想再走一家,反正时间还早。他决定把车子骑到六组,想到李芋头家去。李芋头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已结婚分了家,老三老四在外打工,两个女儿在家等着出阁。一算起来,李芋头家就有九张票了。
刘奎心里盘算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按习惯,他总要到村口停一下,想好一些话术后,再进去。这时,当他把车子停稳住,脚尖刚刚踮住地,眼睛往村里望去时,只看到禾场上围满了人。刘奎本来不喜欢看热闹,这时他推着车子凑过去了。
不料,是潘强高高地站在一块旧磨上,胸前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一只手抱住包,一只手挥起来,眉飞色舞地说:如果你们填了我,我保证今后你们要用我的杜洛克,不收你的一分钱,我会带领大家多养猪,养好猪,发家致富。本人愿为您终身服务。
立即,人群里就有人说:不要说得这么漂亮,到时候我们填了你,你升了官,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又有人说,可以,我填你,如果你说话不算话,三年以后我照样不选你,看你还想当不想当。
潘强嘿嘿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叠齐斩斩的白条纸出来,向大家抖动着: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写个字条给你,总可以了吧。
话虽这么说,人群里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接潘强的纸条。
刘奎躲在人群的背后,静静地看着潘强的表演,心里当然有了震憾,不得不佩服潘强的洒脱和胆略。
潘强老弟,如果你上了,这条路保证不保证收好呢?
刘奎寻声看过去,说话的正是李芋头。李芋头今年刚六十,却有年轻人的一股干劲,去年过年还没到,就把两个在外打工的儿子叫回来,开挖了二十多亩山,今年过完年,就叫刘奎过来,一起把桔苗按下了土。
保证!保证!这条路不是说好了吗?潘强看到没人过来拿他的纸条,就又把它放进包里,他说,仙山的树都卖了,还不保证铺路?
李芋头没话说了,退进了人群里。这时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嗡嗡喳喳的,也不知都议论些什么。
过了一会,潘强跳下了旧磨,双手抱成拳头,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就扶着停在旁边的车子要走。这时,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人群也渐渐散去。
可是,这一晚上的刘奎仍然没有睡好。经过一天的兴奋和激动,现在已躺在床上的刘奎不像前几夜那样翻来覆去的,而是紧紧地抱着李红梅,他想用内心里的火去温暖红梅。其实红梅太了解自己的老公,她知道老公这么待她,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或者是有什么事要她点头同意。
李红梅被刘奎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说,你快放开手,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刘奎这才慢慢地松了手,他看着满脸柔情蜜意的红梅说,我是有事要跟你说嘛,我说这条到镇上的路要铺水泥了,是不是捐点钱给这上面?
李红梅当然不是不肯,她又不是个守财奴,她只是为刘奎突然说出这个问题而觉得有点蹊跷,她只想问个明白:为什么想到捐款嘛?
刘奎在红梅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了笑说,不为什么,我只想做些有益的事。他躺直了身子,眼睛盯着吊顶上,眨了眨眼,又说,你看人家那些大企业家,不都是有了钱到处捐款吗,这叫什么回报社会。当然我们不像他们,可是我……可是我真的想做点好事。
刘奎还是没有把内心的想法(或者说是目的)说给老婆听,他怕说出来,红梅会说他有野心。
老婆李红梅是个相当贤慧体贴的人,她不指望刘奎赴汤蹈火,升官发财,她只指望全家人能平平安安,靠着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眼看现在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她也确实感到无比的幸福,她对刘奎可以说知足了,人家说,知足者常乐嘛!
所以,李红梅对刘奎提出捐资的事,既没当即表示同意,也没胡搅蛮缠,而是一个媚眼对刘奎说,你呀就是好心肠,要不我会嫁给你?随你的便吧。
回复日期:2008-10-6 6:25:59
六、翌日,刘奎把打算捐资一万块给村里铺路的事向李寅说后,李寅快活地拍手赞成,心里说,这下可压倒一切了吧!
这下,真给李寅解了一口气!
过几天就要进行海选了,李寅开始了他的筹备工作,他把几个村委干部都喊来,对村部的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院内快人高的茅草被铲下,用一把火烧了。村部,经过一天的梳理,突然给人感觉又亮堂了,使人走进去,觉得身子高了一大截。
作为选举委员会主任的李寅当进入了正式的选举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会计用红纸写了一张选举委员会的组织名单,贴在村部大门口左边的宣传栏内,另外李寅还叫会计用同样大的红纸写了一份刘奎捐资一万元的荣誉榜,和组织名单贴在一起。
没想到,刘奎捐一万块的消息一公布,不仅立即轰动了全村的人,仍至全镇的人都被震动了。有的人不信,就从各个村落里跑过来,用羡慕的眼光盯着红榜,心里才不得不多了一份切实的理解和敬仰。但是,在他们奔走相告,议论纷纷的同时,却又有人提出了疑问和抱怨。他们说,这刘奎有了几个钱就这么大方,这到底图的是什么呢?这刘奎也真傻,有钱怎么会往那个坑里扔呢?这不白白送了人家荷包了么?是呀,恐怕铺路还没有影子,这一万块就打了水漂哪。
走自己的路,由人家说去吧!不论人家怎么议论,刘奎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静静地呆在家里,天天蹲在果园里为桔树下冬肥,日日扑在猪栏的墙围上,看着那几头大肥猪是 如何拱痒,猪婆是怎样孕育安静地睡眠,以示他人认为他对选举的漠不关心。其实,刘奎已经慢慢意识到他的这一切都是与众不同。
是不是无动于哀?这个时候的李寅不管刘奎怎样,一门心思——只要能拉兄弟一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所以他李寅存心把组织名单和荣誉榜贴在一起,有意让村民们在海选的茫茫大海中映入他们眼中。这动作表面上于情于理,实际用意也只有他李寅才知道。后来的几天里,他还为这加大了宣传力度,先前是刘奎下村去,现在是他每天都要去,其目的是一个样。可李寅的方法却不同,他一方面像是一个大获胜利的将军一样对选举工作进行着一些解释和宣传,另一方面却是对刘奎的捐资事迹进行着推波助澜。这一举两得的效果,当然不亚于潘大炮的“陈禾头的1000块”和几桌饭餐的效果。而每每回来,,不管下风刮雨,还是天有多黑,都要跑去刘奎家传喜讯。他跟刘奎说,今天我又给说好了几个,他们都说,这样的人不选选谁呢?偏偏,刘奎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平静,明明心头有胜利的喜悦,也要做出和平常一样的表情。刘奎说,李寅兄,何必这样认真呢,不就是一万块吗,能吓唬谁呢?李寅嘿嘿笑着说,你知道吗?就是这一万块能买回好多票哪。一万块啊!是我们村创历史的事,镇里知道都要挂彩打爆竹的。
对刘奎来说,现在是大好形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八路神仙,就看谁是最后的英雄了。
选举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就连由哪些人拿着流动票箱,都由李寅作了精心的安排。潘大炮插不上手,是因为这一切都是选举委员会的分内事。按以往,提箱子的都是各组的组长,可是这次,李寅把二三四都比较大的组分别给了刘奎、潘强和李长根。本来李长根和潘强不是组长,就不能当主提,只能做陪同。把那两组组长换过来,当李寅主任一宣布,大家当时就感到意外。可是意外归意外——当然这又未尝不可,到底由谁提,又没有硬性文件规定,所以有人对这种小调整抱有意见也没个说法 ,只能服从李寅主任的安排。
回复日期:2008-10-7 6:35:02
之所以看重这个提箱子,不仅只有刘奎深谋远虑,而且大家都晓得其中的奥妙。其实海选是一个盲目选,所谓盲目选,就是当大家拿到一张空白的选票后,心中没有个目标。根据以往选举得出,当村民从提箱的人手中拿到选票后,他们都发出一串串的疑问,你叫我选谁呢?这就要提箱人的提示,一张红纸条上,上方两横空格是填村主任的,下面三个空格是填村里委员的。到底填谁?没有目标的人当然一头雾水,这下提箱子的人就灵活了,他可以暗示填谁就谁。还有一点重要的,现农村年轻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头老妈子和小孩,他们既不认得字又不会写字,更谈不上张三李四姓谁写谁,索性就不接票,由提箱的人代写代填,这个时候提箱子的人又灵活了,他可以迅速写上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写上自己如意人选的名字也可以,就是按照你所提供的名字,又怎样?还不是照样写自己也可以,反正写完了,给你看,你也不识字。一句话,管你张三李四,你愿填谁就谁,反正这个村长也落不到我头上。
正因为提箱子的人有这么重要,才使刘奎在被宣布提箱的那天晚上连续接了一十八个***。而且这些***除了潘大炮是明目张胆外,其它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打来的,他们称刘奎伯伯呀叔叔呀和老兄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打了过来,居然喊刘奎姐夫了。刘奎当时听了十分好笑,他哪来这么个小姨子呢?他岳丈明明就李红梅一个女儿。等刘奎一再问起对方时,才听出对方是第五组的施寡妇。施寡妇说,刘奎姐夫嗳,你是提箱子的吧,请你高抬贵手,你帮他们都说说填我的名字吧,我叫施桂香,是桂花的桂,不是金贵的贵。刘奎听了,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正要搁下***,对方更娇嘀嘀了,姐夫,我会记住你的……刘奎干脆用力一推,把***挂了。昨天开会不是说了么,这次选举不再固定妇女主任,妇女主任可以用男委员兼任。哼!你个寡妇还异想天开。可是刘奎刚把***一挂,嘟嘟嘟,潘大炮又打过来了,是刘奎叔吗?我是潘村长,上次开会你都听清了吗?村里的意见基本上还是保留原班人马,你们提箱子的人都记住了吗?刘奎叔!然后,只听到潘大炮在***里咝咝溜溜地嘬嘴巴。
刘奎放下***,回到床上自言自语道,屁话!什么时候开过这样的会啦?保留原班人马,那还要选举干嘛。你叫我这么做,我就偏不这么做,看你又能怎样?
刘奎说这话时,被似困非困的李红梅听到,就从被子里爬起来靠着床背,有些生气地说,叫你不要领那狗头组长,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一夜十几个***,人都快要吵死。
刘奎扑哧一笑,说老婆懂什么呀,他们打他们的,我做我的,让他们瞎操心。
李红梅敷衍一句,由他王八乌龟,快困觉!
两个人就默默地钻进被子里,可是刘奎的眼睛却睁得老大,一直到天光。
回复日期:2008-10-8 7:34:28
七、今天天气看来很好,一大早,天气就很爽朗。刘奎的心情也很兴奋,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提箱子的把戏,就把大家折腾得不同样子了。
刘奎几乎是哼着小调去村里的。等他到了村里,其他几组的村小组长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一来,第一个就是跟刘奎打着招呼,用一种平常没有的羡慕的眼光去看刘奎。当然,他们不是肯定刘奎能在海选中出类拨萃,而冲着他的是那一万块钱,佩服他是一个真正舍得的一个人物。
这些人来后,嗡嗡的,赶着就要吃早饭。由于今天是海选,村里当然起了伙食,但村里厨房里的锅灶好久都没揭开过,锈得黄水擦都擦不掉,李寅只好把伙食安排在李长根的家里去弄。李长根的屋子离村里只隔一栋房屋,他的诊所和厨房连在一起。于是,大家纷纷跟着李寅去李长根家吃饭。早饭安排的是粥和油条,油条昨日说好叫潘大炮从镇上带来。可是快到八点钟了,却还不见油条来。
李寅急着对大家说,这该死的大炮!怎么还没拿油条来?好让大家吃了早点上户去,要不,今天恐怕还搞不完呢。特别是三组四组选票又多,年轻人又都到外面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头老妈小孩,可人家都有选举的权利,这些选票,你们千万不能马虎,一定要把选票送到人家户上。只要你送到了,随他家人怎么着,那是他们的事,我们总没有剥夺人家的权利。
李寅把话一说完,李长根从诊所走了过来说,恐怕潘大村长今天来不了啦。
李寅一怔,为什么?
李长根诡异一笑,你们都不晓得呀?他昨日傍晚七点钟的时份,从七组骑摩托出来,可能是喝多了酒,在长坡上摔了一跤,当时跑到我诊所来时,我都被吓坏了,满面都是鲜血,膝盖处的裤子都擦破了。还好,当我把他的血迹擦洗完,才知面上只是划破一道深深的口子,膝盖上也只是擦破了皮。结果——结果我包了一点药给他,他还骑着车子回去了。
潘强说,那你说他怎么会不来呢?
李长根挤眉弄眼的,抖动了一下身子,望着大伙说:我……我只是这么说,谁晓得。
说着,李长根走近李寅身边,正要贴着叔的耳朵来说,这时李寅的手机却响了。果然,潘大炮打***来说,他现在肚子不舒服,一时来不了,油条他叫人送来了。
果然,***一接完,油条就到了,是潘大炮的侄子送来的。油条一搁下,大家就拿碗筷到厨房去打粥。李长根见大家一窝蜂似的,就看了一眼叔,想说着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好跟着大家拿碗打粥吃起来。
等大家吸吸溜溜地喝完粥,李寅就吩咐李长根和潘强到仓库房里拿出流动票箱来。他们两人跑了两趟,才把九只票箱摆放在会议室桌上。这九只箱子就是从李红兵店里拿来装娃娃哈的纸壳箱,借着前日开准备工作会议时,李寅叫大家拿九张红纸包裹起来,用胶水密了缝,然后在箱子上面挖了一个窄窄的长方形的口子,口子不大,仅能塞下一个小学生用的作业本。
做这箱子时,大家七嘴八舌,有人说,现在的村长不好当啊,也是流动的,如果三年当不好的话,下一届就不是你的了;是啊,这流动票箱,其实就是流动的一面旗帜,它能把你装进去,也能把你甩出来:又有人说,管他呢,谁能保证什么事不变,就是***到期了都有下台的时候,何况你个小小的村官,当的几天算几天,能神气几天就神气几天呗!又有人说,是呀,你想捞,不为村民办一点事,一到选举时,心里就吓得慌。然后,大家就哈哈哈笑起来。
箱子做好后,有人提出要在箱子上标明是第几组的,可是李寅不同意,他说,那样到唱票时,大家会记着,患忌恨,那样就不公平了。最后统一在箱子上写了“选举箱”三个字,这三个字又统一由七组组长李松树写的。李松树字写得好,他一律用正楷端庄有力写成。出自一个人之手,长短大小,一模一样,只要一到唱票时稍微混淆,谁也不晓得哪个箱子是哪个组的
回复日期:2008-10-9 6:53:14
现在,那九只流动票箱庄严肃穆的摆在会议室桌上,鲜红鲜红的,像一团一团的火焰,又像一面一面的旗帜,一下子通亮了整个会议室,映红了每个人的脸面。
刘奎被这九只箱子照耀了眼,通红的脸上洋溢了光彩,心里也跟着就像燃烧了起来。此时,他突然重复着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他甚至有些激动地说,李寅书记,人家不会写字,可不可叫我们帮他代写呢?李寅说,不是说了吗?当然可以,只要是人家意思,大家莫弄虚作假,秉公执法就可以了。
接着,九个村小组长就上来提自己的箱子,这时九个箱子在他们手里就成了九面流动的红旗,过一会就在村村落落飘来飘去。
他们九个小组,每组由三人组成,组长其实就是提箱子的人,而且组与组应交叉进行。当他们走出村里奔向各自要去的村小组时,个个都精神抖擞,神气活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今天肩负历史的使命,他们提的箱子里装着全村人们的希望和命脉。于是,他们的出现,令所有的村民刮目相看了。
刘奎组三人被分派到第四村小组,第四村小组就是潘大炮的那个组,人口最多,当然选票也多——总共有三百捌拾张票。刘奎提着箱子向第四村小组走去,一路上,他都低着头,心里想着东西,步子却迈得快。另外两个人可以说是他的副手,一左一右地跟着他。左边的木桶走着走着,突然问,刘奎这次你没去拉选票吧?刘奎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右边的高大说,刘奎,我跟家里人说了,这次的选票全部选你。刘奎仍然没有做声,只是嘿嘿一笑,脚步突然放慢了。刘奎实际在想,这第四组到底有几户人家他帮过他们。经过心里一搜索,总共有十二家。于是,刘奎就把目标锁定在这十二户人家。他想,如果争取这十二户人家都能写他,那他这组也就有五六十张票了。当然三百捌拾张票只估五六十张,是不是过低了呢?刘奎不敢有过多的妄想,他知道这个大组里都是潘大炮的兄弟姐妹,你能有多大的希望呢?
回复日期:2008-10-10 4:38:11
当快到村口时,刘奎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前面的禾场上已经站了好多的人,心头不禁紧缩了一下。他马上告诉木桶和高大,等下***时一定要点着户头去发,不要乱发,要不多的没有,少的多得。木桶和高大点了点头,接着三人走过去。刘奎三人一走到禾场,那些人就有意识地围了过来,把刘奎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刘奎感到有些情况不妙,向围过来的人群睃视了一下,原来这些人果然都是潘大炮的兄弟姐妹。刘奎就有点慌了手脚,仿佛怕背包里的票被他们抢光,他紧紧攥住背包,看着他们,慌慌张张地说,不要急,不要紧,一户一户来嘛。这时木桶已拿出花名册,正要对着花名册按先后顺序叫着户主的名字。这时,刘奎看到崔大宝过来了,就叫木桶慢点。木桶愣了愣,看着刘奎。刘奎瞪了瞪眼睛,他是想把第一票发给崔大宝,因为崔大宝是他帮助过的对象,而且果园有了起色。
刘奎这样做,是想从崔大宝的第一票中能起个带头作用。他知道农村人的博众心里,就像买什么东西一样,只要有一人买了,接着就有大多人买。本来花名册上的第一户头是潘大炮的大哥潘大根,这时刘奎却催促木桶叫了崔大宝,高大随着木桶的叫声发给了崔大宝四张选票。第一个接到选票的崔大宝发着愣问刘奎,刘师傅,这票上没有人名,你叫我选谁呀?刘奎立即解释,这是海选,不记名的,你愿意写谁就写谁,写你也可以,写我也可以。刘奎有意把“我”字念得嘴巴嘬得老长。可是拿着四张票的崔大宝看着刘奎还是不知所以然。这时,潘大根抢着插话了,还能是谁呢?乡里乡亲的,还不是我老八大炮,选举只是走过场。潘大根一说完,其他人就轰地炸开了锅,他们喊叫的都是大炮大炮。这就使崔大宝很为难地在四张选票上都写潘大炮,而且他是在潘大根的眼皮底下才完成这项工作的。崔大宝在把选票塞进刘奎的票箱时,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塞进去后,人就掉头跑了。
刘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弄巧成拙却打得他头昏目眩。选举工作的旗还刚一拉开,他就捱了当头一棒,他感到了潘大炮的来势凶猛,势不可挡。随着木桶依照花名册的先后顺序叫喊他们的名字,这一帮人的一张张大红的选票也就纷纷落进了刘奎提的票箱里。
刘奎晓得他们填写的都是潘大炮,因为他们边写边念着“潘大炮”三个字,而且他们互相交流着,填写又都是潘大炮的大哥潘大根。潘大根每写完一户时,故意大声嚷着,还有谁不会写吗?然后那些老头老妈和妇女纷纷都把票递给潘大根,就连有的妇女会写字也懒得写,这样下来,就不是潘大炮的兄弟姐妹也都跟着走了,就像崔大宝一样,他们怕得罪潘大村长。
回复日期:2008-10-11 6:21:32
惟有此时,刘奎才明白,现在的村民不同从前了,其实他们并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原来他们有了各自的人选,都可能随时有变化,就是你提箱子的人提出名单来,也都无济于事,他们根本不会受你的摆布,他们只会顾着自己的利益。
刘奎这时就像一只缩头乌龟蹲在那里,由于心情不好,就连看着潘大炮的亲戚都不顺。也许是潘大炮的大哥潘大根太耀武扬威,说话总是高高调调的,在大家面前总是神气十足,所以刘奎看他们,脑里立刻生出要逃离他们的念头。这一念头一出现,刘奎就显得十分急燥了起来。他声音大大的催促高大,完了没有,快点!高大说完了。
完了,就到别家去。刘奎从蹲的那块石头上起来,脸面阴郁地拉了下来,提着箱子就走。
刘奎刚一走,背后就有人说,这叫选什么举?还不是依样画葫芦。
又有人说,选举应该叫大家到大会堂去,让他们到台上表演一番才是。
有人接着说,大会堂?哪来的大会堂呀?据说镇上的大会堂的戏台都被什么人拆了,台下的椅凳都支离破碎,里头都是牛屎和猪屎,谁还敢到里面去呢?
那人又说,也是的,话虽这么说,人都到外头去了,能聚到一起么?
刘奎是听着他们的话走了进另一家。刘奎走进这家时,心里头怎么也有一种誓不罢休的感觉。他想,上回是没有条件,才差人家票,这回有了条件,怎么也要弄几十张吧,要不就白提了这个箱子。
恰好,这家人家只有女人在。这女人好客热情,见刘奎三人进来,又是端凳又是沏茶,好一番折腾,才在刘奎面前站了下来。
刘奎接过茶,深深鞠了一躬,才问,嫂子,发金哥呢?
女人说,到他姑父家去了,他姑父的老二今天订婚。
刘奎喝了一口茶,眼睛斜看着女人,挺关切地对女人说,你家发金哥回来了,叫他桔树要喷第次二药,然后再把肥埋下去。
女人说,好的,刘师傅。
这时,高大和木桶把一杯茶喝了下去,尿也憋出来了,两个人就跑到外面去解。刘奎见机会来了,赶紧从袋内拿出五张票,嫂子,你家有五张票,你快写了吧!女人一副挺难堪的样子,写谁呢?早几日,潘大炮到说要写他,潘强也到说要写他,李医师又说要写他,你说,叫我写谁好呢?刘奎当然不好直接说写他,只好嗫嗫嚅嚅地说,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女人干脆从桌上把票拿了过来,还给刘奎说,要不就写你,你帮我写了吧。刘奎的眼睛立即往门外扫了一下,然后拿起笔,速疾在五张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把票一折,迅速塞进了票箱。刚好这时潘强打***过来问,喂,你那怎么样呀?刘奎紧张地看着高大和木桶走过来,说,不如意。可潘强告诉他,我们这里很好,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