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浮世袅袅》——给世间里的灵性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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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发表日期:2008-10-15 21:26:00 作者声明:
一、本长篇小说约40万字,已在中国国家版权局进行作品登记。著作权归本人所有,严禁剽窃、抄袭、篡改。违者必受法律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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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袅袅》讲述了某类男女:浮华躁世,他们愿望迫切,要寻找幸福地,却在梦途中一路蹒跚,难得喘息;世间诸事皆无常,蓦然回首时,却发现那苦苦所盼的,所求的,都在不经意中遗落于来时的路上。书中的男与女在欲望中挣扎,于喧嚣熙攘的城市,找不到路,回不了家,迷乱得像个孩子;人要如何才能抓得到快乐、幸福?在纷繁杂芜的信念里,世上***万千,给不了标准答题。
书中的各类角色虽为杜撰,故事却真实——它真实得从古至今!这类故事难以落幕,依然在现实的角落里循环上演。山河大地已是微尘,何况是芥蚁般的芸芸众生?时间逝如斯,名利爱恨转眼消,犹如白驹过隙;当一切都已过去——能留下的,惟有那记忆处的袅袅烟云!
沿着西大街往东再右拐,顺着人行道走了二百来米,一栋暗灰色的七层楼在街边立着,楼外面正是“商鼎写字楼”五个金灿灿的大字。周良遇进了楼,大厅处摆了一面明晃晃的镜子,他放慢脚步把汗擦干,匆忙往镜里一瞥——脸还未被炎炎夏日晒成猴腚,不太有风尘仆仆的痕迹。
四楼右手走道有两扇玻璃大门,门内前台的小射灯下,正是“北京航洋广告有限公司”。推开厚玻璃门进去,前台***抬头一笑,与他招呼。他把名字报了,前台在一摞简历里挑出一份,核对完毕,领着他去了大厅。
大厅的会议室内开着空调,散坐着六、七号人,看报的看报,发呆的发呆,人人形态各异,表情不一。周良遇吹着送来的热茶,斜眼四处打量。旁边“嘿嘿”一声笑,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凑上前来:“应聘什么岗位?”。“广告业务,你呢?”这男子回答:“也是广告业务。我叫韦洛鹏,北京的,你怎么称呼?”周良遇告诉了名字,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周良遇不熟悉广告行业,此次贸然前来,听韦洛鹏是个广告老业务,忙连问带套打听业务流程,结果与所猜的大致相同,这才安下心来。半小时后,韦洛鹏面试完,与他打个招呼先行离开。没多久,秘书来大厅叫周良遇,带他去了里间。里面又是一个大厅,办公区内十多位员工正在忙活。秘书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要走,周良遇把她叫住,问完面试官的姓名及职位,方才轻轻敲门。
屋内烟雾腾腾,老板桌前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年纪四十开外,脑袋上的头发油光可鉴,梳得湿湿缕缕,都齐齐律律向后倒着,像春耕时节犁爬过的庄稼田。胖子拿着一份简历正板脸在看,听见他进来也没抬头。周良遇冲那大脑袋堆笑:“常总,您好,我是周良遇,前来面试。”
常总耷拉着眼,端起杯子把茶喝得“吱吱”响,抬头道:“坐、坐——简历我看了,你是安徽歙县的,那就在黄山附近吧?”周良遇直在椅子上表情惊讶:“常总对这么小的地方都了解!您真是个地理通——在北京,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小地方。”常总挤出一丝笑意:“前年刚陪客人去黄山玩过。黄山去过好几次——歙县那儿也去过,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我还在那买过几台墨砚送朋友——你们那的文房四宝很有名啊!”周良遇忙说:“谢谢常总夸奖。大学期间,我在当地做过业余导游,以后若有机会,常总要是再去的话,希望能义务给您当个导游。”
常总似笑非笑,点了一支烟,硕肥的身子瘫在大椅上:“你大学读市场营销,专业方面与广告业还算对路。你九四年来北京,三年间换了两家公司,但这两家公司都是商贸业——怎么选择来广告公司应聘?周良遇一听,暗暗窃喜,猜到应聘时大致会有此问,心里早备了腹稿,于是娓娓道来。
他展望了广告业锦绣全景,回答了选择广告业务的原因。常总右手夹烟,左手在桌上撑着,食指中指交替地敲打桌面,那手掌厚而圆实,指节短而粗,肉鼓鼓叉开,好像一节节蚕蛹拼凑而成。“哦,说说业务员的素质要求,你怎么认识的?”周良遇笑意舒展:“天下的业务都可触类旁通,最重要的是业务员的悟性。业务员自身若是聪明,即使是换了一个新行业,但只要有悟性,就能很快地把业务技巧和经验互通和转换,也许他还能后来居上——当然,这说法有些片面,常总,让您见笑。”周良遇口气谦虚,老练得像在广告业摸滚爬打了好几年。
列举完一些业务技巧及客户心理实例,周良遇脑中飞转,想着合他口味的话,又讨好地微笑。常总低下眼,避开这友好目光,把视线落在手里的简历上。停了停,照例问了几个问题。周良遇回答得熟捻并略有创新,说完补充道:“常总,如果我在简历写上广告公司的工作经历,也许录用的机率能大一些——平时我对广告行业就很关注,用了较多时间去了解,这种做假较难识破——当然,您除外。可既然来这面试,商业中的“诚信”两字作为业务员更应该恪守。所以,简历还是如实写为好——您抽出空来面试我,对您,我应该实事求是。”
周良遇语气自然、亲切,桌下的脚却有点抖。常总被这轻松、友好逼得一改往常的严肃,亲和力在脸上逐渐泛滥,最后渗透到话语里。二十分钟后,常总从桌上拿起一本精致的画册,爽快道:“小周,我也不再对你复试,相信没对你看走眼。这公司的宣传册回去好好看看,五天后你来这上班,到时公司要进行业务培训——保底工资按你要求的办,试用期一千二,三个月转正后一千八;业务提成一般按流水额的百分之五提,细节以后可问你部门的孔经理;还有,你与其他业务员的工资比,工资可是他们当中最高的。当然,这要保密,具体为什么,我想不说你也知道。”
出了写字楼,街上依然是酷日当头。周良遇咒骂天气,现在才五月底,北京的气温就这么高了,这与老家没什么区别。年幼时,脑海中这座遥远的北方城,应该常年冰凌遍挂,白皑皑的一片冰天雪地。这座清凉神秘的白雪城——雪应该有三、四层厚棉被那么厚,也许还得厚,人“嘎吱、嘎吱”踩在雪里都淹没膝盖。他没想到,二十年后自己会在北京,在这夏的炎日里,在这汽车卷起的扬尘里为了生计而奔走辛劳。周良遇在街边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了几口。他确定了回家的方向,到公交站前查看完返回的路线,回首远望那座灰色的写字楼暗下决心:“算了,就在这干吧!也许广告业能找到一条新出路。”
下了公交车,他到存放处把自行车推出来,腰间呼机响了,正是女友林巧妮的单位***。一个清丽的声音问找哪位?”周良遇说:“不找哪位,就找你。”***那头咯咯笑,忙紧着问:“面试得怎么样?”“录取了,放心,五天后就上班。”那头的声音缓和下,开心道:“晚上一起吃饭,你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不行的话去市场买些菜回来。”周良遇问:“怎么今天不小声说话,旁边没人?”林巧妮马上低了声音,故作小心道:“现在办公室就我在,张姐她们去隔壁了。我和爸妈说了晚上加班,要晚点才回家,你先回去,下班后我过来。”
周良遇住在北二环的平房区,离林巧妮家不远,骑车十五分钟就到。这区域几乎是四合院,各院分列在胡同南北两侧,形成坐北朝南和坐南朝北的片群。里面小胡同横竖交错,把整个区内割划得全是小方格。车玲叮叮响,周良遇在胡同里七弯八拐,在一处四合院门前停了,用自行车前轮顶开铁皮院门。院内狗声吠叫,葱花炝锅的香气扑鼻而来。隔壁房的李玉菊正在院内简易棚下的燃气灶上炒菜。李玉菊与丈夫章荣福是河北人,夫妇俩共为一村,来北京已两年。章荣福年近三十,在一家公司开小货车,平时早出晚归较少遇见。李玉菊在一家小型超市当售货员,最近刚失业在家。周良遇与她打了个招呼,锁上车开了房门进屋去。
这四合院坐北朝南。周良遇租的是西房,与章荣福隔壁。正房的北房有三间,分别由房东及房东女儿住。为能收更多房钱,房东把东房两间也租出去,分别由一位厨师和两位刚大学毕业的东北学生住。周良遇进屋后扔了包,洗了把脸,换了衣服,点了支烟躺在床上。回想起面试,他吐着烟圈告诫自己定要努力。这几年换了七家公司,费了许多精力——就像只迷茫的愣头耗子,在米箱上啃了无数洞,可每个洞都未啃穿,只差那点毫厘。他这傻耗子摇头一笑,想着这千疮但仍未有一孔的箱子而心酸。
他反了个身,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也不知过多久,院里嘈杂的人声把他吵醒,睁眼看表已近六点。担心被林巧妮闻出烟味,匆忙把牙刷了;把烟缸和烟一并藏好;打开窗户换完空气后,这才想起去看冰箱。冰箱里食物、肉类、青菜都有,倒免得再去采购。
他把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时门开了,林巧妮拎着一袋苹果进来,笑道:“别忙了,把东西放回去,瞧你一脸睡眼惺忪的样。晚上在外吃,去那家火锅店,那的胖头鱼馋死我。今天算是庆贺,你有新工作,我呢——我换新部门了!” 周良遇忙问换哪个部门。“ 换到国际贸易事业部。前些天,我爸给单位领导去了***,没想到这么快。下午刚接完你***,经理就过来通知。这几天交接完,下周就去那部门报到——本***在人力资源部闲得都快疯了。”
周良遇打心里为她高兴。常听她提起单位的国际贸易事业部,这部门待遇及奖金高,出国的机会也多,各大部委及机关等领导的孩子都往这挤。周良遇刚想说话,林巧妮已悄然过来搂住他脖子,脸帖在他耳际撒娇:“抱我,好几天都没看到你。”
一阵熟悉的香气直入心肺,这香气是她身上的香水与体味混合后独有的。这香味不浓烈,若有若无、缥缥缈缈让他迷醉,不禁又让他想起三个字——“女人香”。他曾经把这形容告诉她,林巧妮听了心喜,从此就只用这种香水。周良遇怀中软玉温香,热烈吻着她,急切道:“呵呵,先不吃饭了,先吃你……。”
屋外天色渐黑,院内传来的电视声、说话声把他们吵醒。林巧妮躺在他的臂弯里闭眼朦胧,似睡非睡,神情倦怠得像春日午后阳光下的猫。周良遇忍了半晌,轻轻摇她:“天黑了,猫头鹰该起床找食了。” 林巧妮抿嘴一笑,慵懒地伸了个腰,打哈欠道:“真不想起来,真不愿天天去上班。永远都在你怀里,就这么香甜地睡着,那该多好!” 周良遇起身穿好衣服把灯拉开,俯身对着她光滑平坦的小腹“叭”一亲,痒得她“咯咯”一阵笑,忙用毯子挡着。周良遇看着她,抚摩着她长发笑:“会的,会有这一天。你会有不再朝九晚五、披星戴月,天天睡到自然醒的这一天!”
两人去了饭馆,周良遇拿菜单点了几份她爱吃的食物,要了鸳鸯锅底料和胖头鱼。他狡猾道:“我要了两瓶啤酒,今天例外。”“就两瓶,不许喝多——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抽烟了?女人的敏感不止是心,鼻子也同样是。” 说完不高兴地瞪眼看他。周良遇不好意思,哄着道:“抽了一支,今天偶尔一支就被你发现。烟是面试时那老总给的,不好意思不接,我一时冲动犯了错,下不为例,一定继续改造。”
林巧妮把烟的事情给忘了:“一支烟就能让你冲动犯了错,那一个可爱的女人呢?肯定会冲动地忘了一切吧?”周良遇睁大眼睛:“可爱的女人?在我眼里、心里,除了你这可爱的女人,难道还会有其他可爱的女人?” 林巧妮心甜蜜,嘴却不依饶:“才不信,我看我的可爱不在你眼里、心里,而是在你的嘴里——你呀,就一张花言巧语的男人嘴。”
火锅端上来了,热气腾腾,辣香扑鼻。两人这才发觉饿了,吃了一会,林巧妮问:“除了每月底薪一千八外,业务提成能有多少?”“那位常总说——好的业务员能拿二、三千左右,加底薪的话有三、四千。当然,有的也拿几百的,这得看每月业绩。”“你广告方面没有经验,万一不行的话怎办?”看她那一脸担忧,周良遇心里打鼓:“事情总是人干出来的,没有经验的总会有经验。我尽快进入状态,你放心,相信我。” 林巧妮宽下心,这才谈及自己调部门的事,言语间充满了期待和喜欢。
琐碎无序聊了会,已近十一点。出了饭馆,周良遇骑着车送她回家。林巧妮坐在自行车后架抱着他腰,脸贴在他后背,叮嘱他回去别懒,太晚了也一定要洗澡;水果别忘了吃;明天早起要吃早点。周良遇满口答应。返回住处后,已快十二点,他走到院里去拧自来水,水龙头早已被房东赵大姐锁了,只得悻悻作罢,回房找桶里的剩水胡乱抹了把脸倒头就睡。谁知凉水一激,困意已过,酒意也消,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周良遇憧憬又担心着未来,想着林巧妮、想着童年、想着家里的父母、又想着日后工作,杂七杂八,零零散散……,慢慢的,心思早已疲惫,千头万绪终于模糊了下来,形成一片混沌,他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合上眼帘,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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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良遇属猪,1971年在安徽歙县出生。歙县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地处黄山南麓,始建于秦,距今已有2200多年历史。歙县的歙字即翕,乃山水合聚之意。这里溪水如镜、拱桥如虹、峰峦如屏,宛若世外桃源。相传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对理想国的描述及感悟就源出于这。歙县不大,属小县,人口也不多,但在历史上却是个出才子及商贾的贵地。可周良遇出生后直到少年,家里大人们都说他性情懵懂、淘气愚顽,看不出有任何才子、商人之气。
周良遇的父亲周如仁,在当地县小学教数学,母亲方秀珍,是一家印刷厂工人。他还有一兄,名为周良贵。父母俩性情忠厚老实,平时少言寡语,对两个儿子疼爱有加。周良贵比之其弟要听话乖巧得多,周如仁平时只教书不问家事,管得了学生却管不了周良遇,小木棒打折不少,却无半点成效。一气之下便由他任其发展,从此把希望放长子周良贵身上,对周良遇不再抱任何幻想。他由此万幸,落得个逍遥自在,游山玩水、野马不羁的童年。
他七岁那年,有日母亲偶然得来两个苹果,兄弟俩一人一个。那年代物质缺乏,水果是稀罕珍贵之物,周良遇半天也舍不得吃,欢得像只小狗抱着苹果左闻右嗅,嗅饱了苹果香气便扎到小朋友堆里去现宝。一通炫耀后,后面跟了一溜流着哈喇子的鼻涕虫,其中有个漂亮小女孩让他暗地喜欢,睁着大眼睛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周良遇小朋友于心不忍,偷偷把她叫到没人的地方,悄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把苹果给你。”小女孩害羞,可大红苹果一直在眼前晃,晃得只好鼓起勇气,见四下没人便在他脸上“叭”了一口。周良遇顿时好生失望,想亲脸蛋也就这样,根本没想像的美好,还惹上一脸黏糊糊的口水。可说过的话是泼出去的水,不给也不行。小女孩夺过红苹果也不花时间去宝贝,对着苹果就是一大口——简直暴殄天物!他越发感觉亏了,后悔得直心疼,一把抢过苹果,耍赖说:“你还是把苹果还我吧!”小女孩急了,哭腔喊:“我亲了你呢?”周良遇更急了,憋红了脸:“不就亲一下嘛!大不了还你,你还咬了大苹果一大口呢!”说完“叭”地狠狠回亲了她一下,亲完便握红苹果,厚脸皮得跑没踪影,只留下小女孩在那伤心绝望地哭。
到了十六岁,周良遇野性渐露,不上课时就在方圆几十里的前山后水任意驰骋。当地的每座山,每条河他都熟悉在心。时间久了,树上的鸦雀提防他,水里的虾蟹躲开他,只有郊外村里的大黄狗们摇尾迎来,因为周淘包平时掏鸟窝、逮虾捕蟹烧烤着吃没少便宜它们。县里的同龄孩子大都认识他,在他们眼里,周良遇可是个狡猾聪明的机灵人。大伙认为他洒脱、仗义,打架也够狠,于是拥蹙他为孩子王。可这老大不争气,从不问帮派政事,只爱独来独往。每当大伙遇到群架或找人撑胆,此人便稍纵即逝,杳如黄鹤,不知在哪座山头上逍遥快活。
到了高三,周良遇猛然开窍,仿如被文曲星附体或被佛法醍醐灌顶,山水之间再也很少见他身影。他把书本收集齐,天天呆坐教室,课也不听只顾着自己看书。老师讲语文,他看代数,讲代数时他看语文。一年下来,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自学完高中所有课程。其兄周良贵长他二岁,两次高考都名落孙山,经再次补习,同年与他共赴考场。待高考成绩下来时,周良贵一看考分,自知无望地哭着回家。周良遇却提着鱼杆不知去向,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回家看见不吃夜饭,哭红眼睛的哥哥和唉声叹气的父母才想起当天是高考出分日。他把鱼往桶里一丢,火燎般地往学校赶。半小时后,他气喘着入家,喜形于色,一时说不出话。班主任刘老师也屁颠跟来,无奈五十多岁,实在跑不过这常在山涧晃荡的野马,只好歇在楼下,冲着小学的职工楼对着三楼用尽吃奶的劲喊:“周……,周如仁,你,你家儿子考……考上了,竟然考上……大学……,恭喜啊!” 声音响彻云宵,把两栋宿舍楼都震了,震得两楼的阳台和窗户纷纷探出来许多疑惑的脑袋。
周如仁在饭桌边以为听错了,不敢相信,心狂喜地发抖。妻子方秀珍却听了个真确,捧着饭碗确定:“没错,是良贵考上了,肯定是良贵自己搞错了。”两人搁下饭碗,急着挤到阳台,伸头一望才知是二儿子的班主任。周如仁朝下问:“谁考上了?”刘老师大声重复:“是你的儿子考上了。”周如仁一听更急:“我有两个儿子,到底谁考上啊?”刘老师恍然醒悟,拍着脑门又喊:“你家老二周良遇考上了。”说完,他扶着腰,喜滋滋地攀上楼来一通邀功。当晚,楼里的邻居都过来贺喜。夫妻俩恍然如梦,一时百感交集,看着俩儿子啼笑皆非,感觉哪种表情在儿子们面前都显得尴尬和不适合。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周如仁和方秀珍捧着它在阳台上看了半天,依旧不敢相信这张纸上所确定的事实。那年的暑假,父亲看周良遇的眼神很是怪异,但在给亲戚、朋友摆庆喜酒时;在夏夜饭后出外遛弯时,逢人便得意炫耀:“我这儿子不简单,真不是池中物,打小他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九月初,周良遇去了省城安徽外经贸学院。周良贵死了心认了命,已再无复读的斗志。同年秋天,他参加本地招工考试顺利通过。父母厚了老脸,四处送礼求人,让周良贵进了本地的机械厂,时间一久也就安下心来。平时闲时他也不摸书,常提着弟弟留下的鱼杆在野外的河边四处遛达。
周良遇在安徽外经贸学院读的是市场营销,学制四年,大本学历。还算听老子的话,头两年,他既不逃课,也不和同学一样忙着恋爱。他在学校兴趣颇广,常有作为。学生会举办舞会他去凑热闹,没跳多久,国标就跳得技压众雄、术惹群芳;学校的运动会更是踊跃,运动场少不了他矫健的身影。
他还自认棋艺高超,有次与下铺的室友夏锋下象棋,没料却连输十盘。可惜夏锋不是咬他苹果的小女孩,他耍不了赖,只好在大冬天光了上身,哆嗦着在操场被罚跑十圈——此事一时成为全校的笑话。从此,他卧薪尝胆,暗地刻苦钻研象棋对弈心法,又偷偷地买了《弈林新编》、《韬略元机》、《中国象棋谱》等等书籍。没课时,他躲在图书馆、教室、校外草地上捧书研读;周六、日便去文化宫、棋牌室等地与各象棋爱好者切磋。半年后,他邀夏锋再战。这回,周良遇的棋艺突进得惊人,夏锋在让一车的情况下连输六盘。夏锋明白了事实,干脆后几盘也不再下,请他上饭店吃了一通,要周良遇告诉他化腐朽为神奇的秘密,并喊着要拜他为师。
周良遇回寝后得意洋洋,把书拿出来拍在桌上,冲夏锋喊:“你要拜就拜它们,先磕三个响头,哈哈!”夏锋愣了良久,吐了一句话:“兄弟,你行,以后必成大器,我算服了。”从此,他过关斩将,连连挫败校内所有的象棋高手,赌注是每局五元饭票,久而久之捞得个“周饭票”大名。随着知名度日益提高,校外一些高手也常邀他而战。周良遇不负众望,赢了饭局都不忘叫上寝室的兄弟们。大伙吃甜了嘴,把原来“周饭票”的绰号给去掉,参照电影《赌神》系列里的“周润发”给他取了个艺名——“周棋发”。
在“周棋发”沉迷象棋世界时,同寝的几位室友陆续交上了女友。本校女生对他暗送秋波的不少,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却无情恋落花。众女生的秋波在若干次的泥牛入海、渺无回应后,只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语。
周良遇纳闷:自己一表人才,怎会就没中意的女友?可世事不如意,刚大一时,男学生对有姿色的女子如众星捧月,都鞍前马后、耗尽浪漫、费尽心机地献殷勤。还没等他把目标锁定哪位,才不到大二,漂亮女子们都稀里糊涂地交***弃械。看意中人个个名花有主,奇葩异卉淘尽,他郁闷无语,后悔没抢个先机。干脆把自己闲着,更不想凑热闹地与众人去争个面红耳赤;他想自己囊中羞涩,又狠不下心把父母的辛苦钱大手大脚用在吃饭摆阔及约会上,于是一拖再拖,最后不了而之。可这悸动情怀仍蛰伏在心,周良遇内心总隐约有种感觉:她——这位让人如此期待,如此魂牵梦萦的她,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与自己邂逅相逢。
回复日期:2008-10-15 21:31:27
三
大学第三年结束的那年暑假,夏锋拉上周良遇在自己父母的旅行社勤工俭学。黄山市辖屯溪、徽州、黄山及黄山景区,歙县及其它周边三个县也隶属黄山市管辖。因每年来黄山地区的游客都以该市作为落脚,夏锋的父母在靠近火车站的地方租了个门面,成立了个旅行社。几年下来,旅行社的生意越做越兴隆。每年的暑假也是夏锋父母最忙之时。
这日,周良遇大早在办公室给另一家旅行社打***要临时导游,夏锋推门而入,端起周良遇的水杯就喝,问是不是没导游了?周良遇摇头:“各家都没人了,怎么,又接活了?生意好啊!”“刚接一批北京来的学生,昨晚他们在市宾馆住了一夜,今早刚出宾馆门就被我堵住。这帮北京学生款着呢!包了辆小巴,不愿跟团走,只要一个导游陪。导游的吃住、车马费他们掏,大概玩四天,导游费一千,这单跑了怪可惜——要不,你去吧,就当是我们的私单。嘿嘿,我不告诉我父母,咱俩把钱对半分了。”
周良遇道:“你动动嘴皮就挣五百,我大夏天得累好几天;我不是导游,万一穿帮惹他们投诉,看你父母怎么掐死你。”“就你这鬼人,穿帮不了,你平时跟团上景点当后勤的次数也不少,导游的解说词都听得会背了,给他们重复一遍不就得了。这样,你六我四,行了吧?——他们就在外面车上等着呢,三女四男,有两个女的长得相当诱人,我要不是在这盯阵地,早就陪他们去了——他们把钱都已经给我了——你不是爱爬山吗?哈哈!”
夏锋掏出钱,点了六百元塞在他手里,没等他想好去不去,走到自己桌前拉开抽屉,找出张带公章的导游证,把周良遇的照片与上面的照片替换下,在照片上伪造好公章红痕。周良遇手拿着钱,站在窗口探头,见外面小巴车里影影绰绰有一些人,窗玻璃隔了看得不是很清楚,想了想说:“行,我去吧。”
夏锋与周良遇上了车,开始演起了双簧戏。夏锋说:“各位北京的朋友,这是我社的周导,此次黄山之旅,由他陪同大家,希望大家能有个美好的假期,祝大家旅途愉快!”学生们立刻鼓掌,吹口哨热烈欢迎。周良遇道:“大家好,我叫周良遇,周恩来的周,张学良的良,遇见的遇。大家都是同龄人,我也就大你们几岁,你们可直接叫我名字。周导、周导,听得别扭,好像我在导电影;周导容易听的像“周到”,你们先交了费用,我们也收了银子,还没给大家服务,就要大家喊“周到”,这有骗子嫌疑——叫我周良遇就行。”车上学生一片哄笑。夏锋知道他不愿被喊“周导”的原因,心里直发笑:我们可不就是骗子嘛!
小巴车往歙县一路蜿蜒。周良遇站在车门处,拿着扩音喇叭介绍歙县的特色景点及风土人情,并说自己就是歙县人。坐在前排的两位女子与同伴嘻哈打闹,又凑头接耳笑个不停。当中一位鹅蛋脸的女子盯住他,莞尔道:“我叫林巧妮,她叫罗亦佳,我们晚上是住在你老家吗?”这就是夏锋所说的诱人女子,夏锋的话没错,两位确实可爱,尤其向自己问话的更是妩媚动人。周良遇放下喇叭:“我们当地有抢婚习俗,外地年轻貌美的女子去那更加危险,你们要留宿我欢迎,可万一把你们这对“闭月”和“羞花”丢了,那责任就大了——所以,傍晚我们赶回来,晚上逛屯溪“老街”。”两位女子听了心里美,兴奋地叽叽喳喳问个没停,后排男学生也抢着提问,周良遇手扶住车座,一步三晃要过去解答。
小巴车突地一个急刹车,他身子猛地一歪,忽地倒向前排。车内一片惊叫,惶恐四起。周良遇倒在林巧妮身上,手紧紧按在她胸口。车上男生起哄大笑,林巧妮站起,羞窘着脸嗔怪:“你干嘛!什么德性?”“我,我不是故意。”手上的软绵感还未散,周良遇站在那束手无策,摸头解释:“对不起,这,这不是德性——这……,这是惯性!”车上又是一阵大笑。男同学立刻附和:“对,对,我们都感觉到了,这是惯性!”罗亦佳拉她坐下,说周导不是故意。司机回头道歉,林巧妮知道他是无意,那手确实不是禄山之爪,便绯红了脸坐下。
过了会,尴尬的氛围淡去,车内依然欢声笑语,车载着大家的热闹和期待,一路均速往前。周良遇与罗亦佳的男友张恺闲谈,得知他们全是北京经济贸易学院的大一学生。周良遇心想他们学校与自己的学校相似,都为外经贸类,可毕业后的境遇也许是天差地别,心里莫名地起了惆怅。
林巧妮又想起那惯性的解释,不禁“扑哧”一笑,羞涩也渐渐消去。罗亦佳对着她耳语。林巧妮回头看了看周良遇,低声对罗亦佳道:“你花痴了,你?”罗亦佳问:“你说嘛,你觉得他怎么样?”林巧妮一嘟嘴:“你觉得呢?”“挺帅的,他挺精神的。”林巧妮不再隐瞒:“我也觉得他挺精神,而且,有一种有韵味。”罗亦佳道:“可惜了,他在安徽——我才不花痴呢!我要和他有了异地恋,那以后我就在这黄山了!现在干脆改专业,学个导游什么的还来得急。你要喜欢,那留给你。”林巧妮哧哧一笑:“可能吗?喜欢来得有这么容易吗?我爱的人和爱我的这个人,肯定忠贞不渝地在不久的将来等着我……。”
上午逛完许国石访、棠越牌坊群等地,吃完中午饭,一车人便往徽州赶。参观唐模、呈坎时,这些北方的学生们不禁感慨。微派园林的人文、建筑与田园风貌及古朴的村落让他们惊讶。张恺说:“这儿诗情画意得让我太心动了,毕业后我陪罗亦佳同志再来,就我们俩,就我们俩。”周良遇接口道:“这我赞成,这儿浪漫得不用费脑子说太多情话,双方只要目光炯炯、含情脉脉地互看,境界就来了。”大伙疯笑起哄,罗亦佳追着张恺直打。
回到黄山市,天色已黑。一群人饥肠辘辘,冲着周良遇喊饿。问完了消费标准,他领他们来到当地的一家特色饭店,推荐了臭鳜鱼、无为熏鸡、问政笋等当地名菜。饭时,林巧妮正巧坐在他身旁,周良遇给大家讲明天行程及安排。忽地,林巧妮闻到一种淡淡的男人味,好闻得让人心摇曳。这气味仿佛是从他那传来,她专注了心和鼻子去确定,可这气味若有若无,欲擒故纵般地常消匿。这时饭菜上来,房内只有饭菜香了。这顿饭,林巧妮吃得心不在焉,嘴上虽与同学说笑,心却停留在那气味上。
第二天大早,林巧妮与罗亦佳出来,周良遇已在宾馆大门外等着。其余人早上了车,都不停埋怨这两女子的磨蹭缓慢。周良遇在后催促:“***们,迟到十分钟了。你们的同学要把你俩给吃了。”两女子咯咯笑,小碎步地快跑上车。周良遇把她们叫住:“这是风油精,昨晚吃饭时看你们被蚊子咬得直跺脚。夏天这蚊子多,出门在外,怎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林巧妮抢先接过,也不说谢谢,笑着拉罗亦佳上了车。她感觉这风油精是特地为她准备,心里正欢喜。一上了车,却瞅见另一女生张萌和男同学手里也拿着风油精,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西递的景观仍然让他们新奇。徽州的古村落几乎为黑瓦白墙,各房屋的飞檐翘角随山形地势高低错落,层叠有序。远远望去,清一色的黑瓦白墙,溪流纵横其间,斑驳的青石台阶、门坊及雕梁画柱一点缀,愈发显出了这村的古朴雅致和韵味无穷,——它像一幅活的山水墨画。
周良遇领在前头,把当地人文、建筑细细解说,又加些典故及民间故事穿插其间。学生们边听边看,随他来到一处名人故居。林巧妮心细眼尖,指着堂内墙上的一幅画像问:“这男的和这三位女人坐一起是什么意思?”周良遇道:“这是家中男主人与妻妾的画像。那时候,官宦商贾人家妻妾成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是财富及地位的一种象征。”林巧妮、罗亦佳听了不语,愤恨看着这画。周围男生挤上来,一脸羡慕盯着画,“啧、啧”有声地称赞。一位男学生不怀好意:“真男人,这才是真男人,简直就是我们的楷模和表率!”罗亦佳白了他一眼,顺便看了看张恺,张恺见有余光扫来,忙收敛了表情扭头望别处。
林巧妮又问:“和他并排坐一起的女人头上怎么有个太阳圈,和寺庙里的佛主像一样,难道她信佛后来成佛了?”周良遇哈哈大笑:“这是名份的体现,与男主人同排前坐的是正房,而坐后排的两位是妾,她们头上就没这圈。头上有圈的正房就好比是正宫娘娘,这个圈代表的是种“职称”,也暗示着她在家庭中的地位。”
林巧妮仿佛发现新大陆,带着刁难的口气问:“那这正房怎么这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岁,其他两位小妾怎么就七老八十?你肯定在骗我!”“我刚想说呢,你就问了——这位正房年纪轻轻就得病去世了,不管去不去世,但她名份在,正房永远是正房。画上的画都是按每位去世前的模样画的,所以,这两位小妾看起来那么老,是因为她们高寿。”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林巧妮盯住画沉默不语,内心不免黯然惆怅,想这正房的名份又有何意义?其实还不如小妾。也许,这男主人年月久了,除了记得她是正房外,其它一切早就遗忘了空。心里刻骨铭心的只有这两位小妾,即使没刻骨铭心,可这么长久的岁月,这两位小妾与他形影不离的家庭生活,痕迹怎么也比正房在这男人心中要来得深刻。
其他人移步到另一房间看热闹,林巧妮停足不走,看着画喃喃自语:“她真可怜。”周良遇在旁等她,笑道:“她们都可怜,一个是过早香消玉殒,另两位却不知要争多少风吃多少醋,最后落个圈都没有。”林巧妮嫣然一乐:“如果你是男主人,你怎么办?”周良遇坏笑,故意道:“那我定让这画上有三个圈。每人发一个,谁也不吵,谁也别闹,大家都是好宝宝!虽然她们是妾,但都娶了就说明喜欢,既然喜欢,就会谁也舍不得伤害。可正房那位,我也许只能永生惦念,嘘叹与她没有白头偕老、耳鬓厮磨的缘分。”林巧妮故作鄙夷:“没想到你还喜新不厌旧,男人永远都是贪得无厌!”
出了故居,村内各处居家的环境如诗如画、静谧雅致,引得罗亦佳感慨:“古时候的徽州百姓一定比北方的百姓活得精致,看看北京的平房,那都什么呀,粗糙得都不敢住人了!”一位男学生愤慨不平:“呦,罗同学才来几天,就变节了,就这么快被旧时资产阶级的腐朽情调和享乐主义给腐蚀了。张恺,咱们回去可少买张火车票,把她扔这,要不让周导游带她去歙县,周导游不是说了嘛——那抢婚。”林巧妮打抱不平:“刘小磊,喜欢这又怎么了?我也喜欢这。”众男生起哄,周良遇笑着圆场:“好风景都在远方,我还喜欢北京呢,大家说对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巧妮回味这句话,心里自问:好风景都在远方!是啊,为什么好风景都在远方呢?
暮色苍茫时,一行决定在宏村安营下寨。周良遇建议大伙住在村里老房子里,顺便体会下徽派生活的原汁原味。众人考察完,挑了一处二层楼的古民居。房主是一老头,拄着拐杖,扶腰弓背,巍颠颠地引着大家上二楼。屋内光线昏暗夹着阴森之气,楼木板被踩得“吱嘎”裂响。林巧妮有点害怕,生怕人多把这老房子的楼板给踩塌了。老头佝偻着背,把男生安顿后,领林巧妮等来到另一屋。推开木门,里面是一宽大的老式雕花大床。老头说:“这床大,够你们睡了。”罗亦佳惊奇:“这么大,睡四个人都够了,别说是我们三个。咦!这床和小屋子一样,全包起来,还有床顶、床门、床沿——这床很像故宫里太后、贵妃睡觉的床。”周良遇这时进门来:“这行吗,行就订这了?”张萌说:“我们三人一起睡就行,要一人睡,打死都不敢。”周良遇这才把钱给了老头,老头走时说:“六点开饭,你们和我家一起吃。”林巧妮听了新鲜:“真有意思,真像在这过生活了。”
三女子把旅行包放下,上床左查右看,不时蹲身蹦跳看床结不结实。林巧妮对着那床屏的镂空的雕花、人物和鸟兽造型直赞叹。罗亦佳道:“今晚,我们就是宫里的太后娘娘了!”三女子欢呼,开心打闹。周良遇见时候不早,说:“小的先告辞,娘娘们凤体欠安,先小憩片刻,回头开饭时我再来请安。”林巧妮听了,刚想说不累,要和他下楼去看看。罗亦佳抢先道:“小周子,去吧,难得这么体贴,回头我禀告皇上,重重有赏。”林巧妮欲言又止,把话噎在喉间便不再说话。
晚饭后,大家自由活动。月色撩人,星儿璀璨,浪漫宛如就挂在天上。这夏夜的氛韵浓郁得醉人,罗亦佳与张萌拉上各自的男友溜了没影。林巧妮取了衣物及洗漱用品,下楼于卫生间沐完浴,刚上楼,两位男生听见楼梯响动立即从房里出来。当中一人对她道:“就剩你了,要不咱们下楼一起逛?”林巧妮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歪着头说:“刘小磊,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另一男生劝:“一起去吧,呆这木楼里多烦。”林巧妮顿了顿,一脸迟疑,委婉地笑:“我等罗亦佳呢!等他们回来,我们再过来找你们,行吗?”两位男生只好作罢。等他们走后,林巧妮在阴森的屋里无聊了片刻,心里感觉发憷,快步走到男生住处,屋里空空荡荡
她下了楼,一人无目的地乱逛。才过八点,夜就全墨黑了,村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村民们摇着扇子出来纳凉,不时与一些游客聚一处聊天。林巧妮走在幽深的巷中,小巷的地面由青石板和河卵石铺就,平平整整,干干净净。每家每户的门口溪泉环绕、横竖连贯,溪水不时潺潺响。灯影憧憧处,偶有村妇在门前溪前洗涤物件。夜色朦胧,深巷内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林巧妮仿如隔世,好像就生在这,又仿如置身于另一世界。她无法形容出这种感觉,这让她既喜欢又害怕,感觉孤单却又不孤单。
不知觉的,她漫步来到下午观光过的月塘。这半月形的池塘水映照着灯火,水面微波涟涟,月光一照更显得波光粼粼。池塘对面一些游客在塘边戏水,不时嬉笑。远处的角落,三三两两围着几个人,挪步过去,见一老妇坐在方凳上,身前放着火炉架着油锅在炸南瓜饼。一位男子在旁边坐了正与老妇聊天,那陌生的脸愈来愈熟悉。火光照耀下,他那张轮廓鲜明的脸生动得让人心疼。他嘴角冲老妇微笑,这笑意牵扯得她直难受,这笑让她感觉自己前世好像欠了他什么,更好像他欠了她什么。
她走上前去,欢喜直叫:“周良遇,原来你在这!”周良遇抬起头:“咦!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罗亦佳陪着张恺呢!张萌也和她男友出去,晚上是他们独处的世界,我只好一人逛了。”说完,又补了一句:“另外那两小子也不知去哪,我一人呆那屋里真感觉害怕。”“那老屋确实阴森,久了就习惯了——这南瓜饼你吃吗?很香的,你试试。”周良遇给她要了两个,用手纸包好递给她。“我在和阿婆拉家常,阿婆告诉我解放前这月塘和村里的一些事。”
林巧妮吃完南瓜饼,两人与阿婆又聊了会。周良遇起身与阿婆告别,对林巧妮道:“我陪你四处走走吧!”林巧妮与他并肩散步,抬头仰望满天密布的繁星道:“这星星真多,一颗颗又大又亮,这银河到今天才懂它为什么叫银河。还有,我真喜欢这月塘,星星和月映在水面,真像在画里一样。”“山区不像城市,没有工厂及其它烟雾排放,所以天空的星星和银河就变得清晰。我从小看到大,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哎呀!下午忘了说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所描写的池塘就是指这月塘。”林巧妮“啊”的一声:“小时还学过这篇散文呢!原来那荷塘说的就是这!”
周良遇见她惊讶,忍不住笑:“刚才胡说八道,《荷塘月色》说的是你们北京的某一池塘,它也一样美,它就在清华园里。”林巧妮好气又好笑,咬咬嘴唇娇嗔:“讨厌,你竟误导我,有你这样的导游吗?”周良遇本想说我本来就不是导游,但还是把这话忍了,只道:“哈哈,我闹着玩的。”林巧妮问:“你对女孩是不是都这样,喜欢骗她们,对吗?”
“开开玩笑,生活并非每天都要那么严肃,严肃也并非是成熟的同义词,对吧?”周良遇回答完,想了想又说:“学会快乐才是最聪明的,最成熟的,你说呢?”林巧妮却答非所问:“我感觉你很快乐,也许快乐会传染,我想你的女友和你在一起,她也会很快乐,她快乐吗?”话里响着弦外音,周良遇微笑不语,想了想如实道:“这个她我不知道是谁,但愿吧,但愿我能在未来让她快乐!”
两人信步到村口,眼前是一片更大的荷塘,四处蛙声低鼓鸣叫,微风吹着满塘的荷叶婆娑起舞。潜在黑夜里的虫儿在塘边竭力欢唱,“唧唧、吱吱”声交迭不断。他们倚在荷塘中央的桥栏,周良遇对她讲宏村的建史,补漏了些白天没讲的典故。林巧妮听得饶有兴致。月色倾泻下来,在皎洁的光里,身前他脸更显得棱角分明,嘴角和鼻梁的线条如雕刻过般,刚毅又柔美,让人有想去触摸的冲动。这朦胧月色,这仲夏凉风习习的夜,让她隐约想起一段歌:这是个恋爱的季节……。是啊,这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时间在快乐中飞快流逝。回去时,路过一处宅邸,林巧妮想不起叫什么。周良遇说叫“承志堂”,是徽商汪定贵于咸丰年间建造,有民间故宫之称。林巧妮看时间不太晚,顽心顿起:“我们再进去看看,能进去吗?”周良遇于是推门,门关着,走到墙另一侧推另外一门,门竟然“叽呀”一声缓缓开了。
两人悄然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林巧妮立刻毛骨悚然,忙紧着靠近他。他俩继续摸黑前进,林巧妮“哧哧”忍住笑,轻声说:“我真害怕有什么!”周良遇嘘声道:“我倒不怕,只怕来人把我们当雌雄大盗给抓了。”摸索了不远,探步到了前堂,他带着她往东移,进了一间屋,周良遇不小心把凳子给绊倒,“啪”的一声脆响,林巧妮吓得像只粘人猫,一声叫唤,立即贴上周良遇并抱住他。
一阵好闻的男性气息散在鼻腔里,林巧妮心“咚咚”跳。这心跳不知是来自对黑暗的恐惧,还是来自于周良遇。黑暗让她不愿离开他的怀里,她不知该如何放开这臂弯,放开后,该又如何去面对?周良遇笑无声息:“别怕,刚才弄倒了凳子,我们回去喽!”说完,轻轻拍了拍她背,轻柔地把她手放下,拉着她就往外走。出了大门口,周良遇吹着口哨,若无其事道:“刚才真挺吓人,我要是你就该瘫了,幸好你还能有力气走出来。”林巧妮心神未定,叹了一口气:“幸好有你。刚才你不会是故意弄倒凳子吧?太讨厌了——恶作剧!”周良遇有口不辩,只问:“我有那么坏吗?”林巧妮粲齿一笑,对着圆月道:“我看你像。”
罗亦佳回来,噔噔上楼见了林巧妮就嚷:“倦鸟归巢了!”接着问林巧妮:“怎么,晚上一人呆这,没出去?”林巧妮洗完脸,用手正束着头发,随意说:“你们重色轻友,我还能去哪?”罗亦佳、张萌对视笑而不语。张萌看了林巧妮一眼:“刘小磊他们说看见你了,你和咱们的周导游在一起逛呢!”林巧妮有点面热:“后来我在这不敢呆了,出去刚好在月塘那碰见他,在一起聊天又怎么了?”
罗亦佳看着林巧妮:“妮妮,我们高中就认识,你的脾气我怎不了解。你太爱幻想了,总喜欢一些不实际的东西。”林巧妮低下头,换了睡衣随手抓了枕头躺下,嘴里道:“你呀,太想深了,总捕风捉影。难道你和张恺就实际?”罗亦佳倒不生气:“张恺至少我能摸得着,看得见,他不会和我在一起只有四、五天时间,至少他在北京而不是安徽。”
林巧妮翻了个身,任性道:“知道你是为我好,反正随缘吧!我讨厌的东西我就去讨厌,我喜欢的东西我就去喜欢,我只随着我心走。那种现实的成熟,理智的克制和世故,我习惯不了。”说完闭眼假寐。这一夜,她似睡非醒,心藏着事一直放不下。想起那天周良遇刚上车时,抬头第一眼见他,便相信这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周良遇让她莫名其妙的喜欢,他那说话、眼神、微笑无不与她的梦中人那般贴切,贴切得让她害怕。她有种莫名惊喜,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感觉直嵌在心。她预感冥冥中注定会和他发生些什么。这两天,她与同学们开心笑闹时,一直暗自对他留意。他若不在安徽而在北京,那该有多好!林巧妮渐渐困倦,朦胧中回味在周良遇怀里那片刻,又感觉这心事确实有些荒唐,直到下半夜,终于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车窗外,远处黄山隐约可见,大家趴着窗口望,不时拿着相机拍照。周良遇尽职尽责,为大伙讲解黄山及登山事要。林巧妮拿眼盯他,他故作浑然不知。到了黄山大门,周良遇拣起游人在山路间丢弃的饮料空瓶,找了垃圾箱扔进去。林巧妮看在眼里,暗暗为心里那份好感增添依据。周良遇让每人去买根手杖,林巧妮没事找话问:“不买行吗?”“必须要买,否则没到山顶,我就要成你拐杖了。你们三位还必须买薄手套,手磨出老茧可别怨我没提醒。”
两小时后,到了半山寺,这些学生已东倒西歪。罗亦佳气喘,哭丧道:“我不行了,真想把包给扔了。”周良遇转身说:“对,把包扔了,扔给张恺。”张恺在后面听到这话,脸色惨白带绿。周良遇是空手,拿过罗亦佳的包背上,对身后的人道:“我只轮流帮三位女生,你们这些男人都要自立,别娇气。”十五分种后,大伙又赖着要停下休息,周良遇把包还给了罗亦佳,起身前又背上了林巧妮的包。
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磨到下午两点到了莲花峰底。攀上莲花峰顶,路非常陡峭,周良遇小心照应着队伍,不停提示注意。登上峰顶后,大伙雀跃欢呼,早已忘却了疲惫,一一沉浸在锦绣风光里。不一会,山风骤起,天色阴黯下来,感觉要下雨,周良遇忙招呼大家下峰顶。下山的人也多,人肩相摩的人群中却未见林巧妮。大家四处张望,寻了会依然不见其影,周良遇于是让他们先下,约好在天海宾馆门前会合,自己又独身返回。
上顶后,林巧妮正在人堆里一脸迷茫,他这才松了口气。林巧妮见他回来,欣喜异常。周良遇道:“你糊涂得找不到组织,党派我来找你了。”林巧妮一语双关:“还以为党把我忘了呢!”周良遇把她包给背上,让她拄着拐杖在后面跟着。到稍微陡峭地方她便滞步不前,顿脚不走,只好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下移。周良遇感觉她故意把自己撇下,好让他回来找……。想着她小女人式的诡计,好气又好笑。这刻天更阴黑,山风越刮越大,周良遇说:“真要下雨了,太好了。”林巧妮不解,问为何。“马上就能一饱眼福了,夏天的雨都很短,呆会一定会有云海。”
两人赶到天海宾馆,刚在人群里找到同伴,话还没说完,雨就开始滂沱开。没多久雨一停,山下云升雾腾,顿时满山缭绕,仿如仙境。人群中陆续有人在赞叹,惊讶这天上人间的秀美多姿。
周良遇让大家别在天海宾馆留恋,催大家动身去光明顶,说现在还是云雾,不久云雾就变成云海,光明顶才是观云海的最佳之地。于是一帮人急忙往光明顶赶,当赶到光明顶的观景台,云海已经形成。放眼望去,只见浩瀚无垠、如棉似玉的云层一铺万顷,白皑皑地弥漫舒展于天地间;远处的几处群峰露出峰尖,宛如大海里的孤岛,云体在各岛间疾速奔流;光明顶处,汹涌的云浪在山涧翻腾起伏,随风不断往光明顶涌,撞在山体上如惊涛拍岸般。转瞬间,山风拂动,滔滔白浪于深谷沟壑间聚散奔腾,片刻又呈排山倒海之势随风翻涌。
半小时后,太阳在西边的云里冉冉跳出。一时间,这气势磅礴、白玉流脂的人间仙境立刻云蒸霞蔚,万丈霞光给满山的白云与群峰镀上了一层金色,随即又与落日交相辉映——世界绚丽得令人眩目。游客们喊着、叫着,望着这变幻莫测的旖旎天地叹憾不已。大家尽兴后,照片也拍得差不多,这时天色渐黑,周良遇带众人在天海宾馆住下。张恺、罗亦佳被景色所迷,提议在山上多呆一天,同伴们踊跃赞同,要给周导游再加点导游费。周良遇笑着拒绝,说自己常上黄山,今天能看到这么好的云海也很难得,权当自己来旅游。
第二天未亮,周良遇起身喊大家起床。张恺等哼唧半天,赖在被窝里说昨天太累,今早又太冷,日出就不看了。周良遇到对门敲门,问林巧妮等人如何决定。林巧妮刚起来,怕睡容未消、头发蓬乱,难为情地不敢开门,只露出条门缝对他说:“她们也说不去,正贪睡呢!说明早再看日出也不迟。”周良遇刚要转身,林巧妮在门缝里把他叫住:“我说她们不去,没说我不去,你去吗?你要不去,我一人去——在哪看日出的位置好?”周良遇对着那门缝道:“我带你去,这是导游的职责。”
林巧妮洗漱完毕出来,东边已微现鱼肚白。两人租了军大衣往狮子峰赶。山顶的游客不多,稀稀拉拉聚了几十人,都挑了好位置占着,手里拿着相机等日出。他俩找了个挡风之地坐下。十多分钟后,朝霞染天,满山的薄云在幽壑纵横的峰峦间上行下跃、环绕穿行。随风游移的云雾,忽聚忽散,倏尔而逝,叠峙的秀峰在飘忽的白薄雾里时隐若现,隐时神秘莫测,现时婀娜多姿。这时,游客喊叫起来,朝霞满布的东方有一弯艳红忽地跳跃,那红彤的一圆磅礴而出,万道霞光挥洒,顷刻间把群峰尽染,天地间一片红灿。
林巧妮裹着大衣与周良遇并肩而坐,双方再不说话。林巧妮举相机咔嚓不停,拍完后,扭头问:“在想什么?”周良遇轻叹:“不知为什么,每次看黄山的日出和云海都非常感动,从没厌倦的时候!它让人忘了一切,感觉天地间的造化多么神奇,它让我感觉自身的渺小,内心的喜怒哀愁在这刻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林巧妮没说话,静静凝望东方,过了会轻声道:“它实在是美得震撼,美好的东西永远都会让人眷恋。也许,这是你喜欢当导游的原因,因为你太爱它!”周良遇一咧嘴,故意严肃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保证保密;另外,不许生气。”林巧妮好奇直点头。“其实我不是什么导游,和你一样,我也是个学生,在这以前,我从来都没带过游客。”周良遇又道:“我那朋友把你们接来,但导游不够,所以把我逼来,我只是暑假期间给他家帮忙。”林巧妮惊讶着说不出话,愣了会又掩嘴大笑,摇头说:“不可能,你的导游知识太专业了,比我以前遇见的导游还像导游。天,你太不可思议——你这骗子,讨厌的骗子!”她欣喜无边,用拳头打着周良遇。
周良遇把自己学校及其它情况说了,林巧妮眼睛里的喜悦莹莹闪动,忍不住又噗哧发笑,还不忘再捶打他一下。半小时后,阳光普照,周良遇说该走了。林巧妮却赖着不起,声音有点撒娇:“才六点多,他们怎么也要八点才起。”她一把拉住周良遇:“能再陪我一会吗?”
看着绚丽朝阳,身前满山幽浮的袅袅白云,一切如诗如梦,如坠仙境。林巧妮仿如山峦间飘漫的云雾,心间荡漾着快乐与欢喜,喃喃对他道:“知道吗?这是我一生看到最美最浪漫的景色,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刻!”她幽幽叹口气,眺望着晨日与漫天朝霞,却不再说话,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依偎了一会儿,她抬头嘟嘴,娇声道:“我冷!”说完,头靠向他右肩,双手紧紧抱着他。周良遇明白了一切,心软绵无力,腾出右手把她搂住……。
山风拂来,风一撩动,满山涧的缕缕薄雾如白丝一般徐徐漫开,静谧的群峰立刻清晰地峙立在晨曦里。林巧妮依偎着周良遇。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睁开眼,柔声叹:“我希望这一刻永远都别走,就这么停下来!”
回去的半道上,她中意一处景点,拿出相机要合影。一位游客乐呵呵帮忙,帮他们拍完,还不忘打趣道:“真是天生一对,男俊女俏,以后的结婚照肯定比这漂亮!”周良遇忙说谢谢,谢完后又怕误会:“我是谢他帮忙照相,别想歪了。”林巧妮开心笑,一脸娇媚道:“我已经想歪了。”
接下来的两天,周良遇带着他们于奇松、怪石、清泉之间流连忘返,陪他们领略黄山的钟灵毓秀。这短短的两天飞逝而过,林巧妮心有不舍,在游玩说笑间,常故意与他眼光相对,可这男人的眼神却游离得难以捉摸。
在黄山火车站,周良遇送他们上火车。大家集体合影留念,邀请周良遇日后来京游玩。等大家都进了站,林巧妮却又飞快跑出来,忸怩不安地问:“大骗子,你给我学校地址是不是真的?”周良遇嘴角一丝笑,点了点头。林巧妮说回北京后,会把合影及其它照片给寄来。周良遇想了想,说:“回北京后,你会有另外一个世界,也许现在这好比是一个梦,你把这梦放心里就行,其实照片不用寄,这个梦,我以后一样会记得。”林巧妮心酸,内心激荡,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回应。突地,她上前在他脸上飞快一吻,又害羞地转身跑开,在十来步后回身停下。她带着笑,坚定向他喊:“我不会把它当成一个梦,因为它在我生命中已经发生。记着,你不许再骗我,因为我不要这是梦!”
回复日期:2008-10-15 21:32:45
四
开学后的第三天,周良遇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挂号信,毫无疑问,这是林巧妮所寄。他看了寄信地址,才知她读的是外贸英语专业。急切拆开信,里面滑出六张照片,其中两张为她的单人照,但不是在黄山所拍,一张是她在大海礁石边;一张大概是她在家所照。照片上的林巧妮笑靥如花,清丽秀媚。他拿着照片反复看,想起在火车站的情景,不由会心一笑。
信封里还有一封信,字里行间热情洋溢,真情真性表露无遗,里面写着她那些天于黄山之旅的感受。他把信读了三遍,将它收好压在枕头下,抱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一会,又把信摸出重看了一遍,拿着她的照片怔怔出神。林巧妮的真情和坦白让人感动,他不知道如何去回复。究竟回不回?——这问题在那天折磨着他。入夜后,同寝们都睡着,惟独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与林巧妮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也不会黏在一起。他们之间万水千山般的远,远得还不止是距离。回想林巧妮的性情,不难看出她在家的娇生惯养。自己这穷小子能否为她在未来营造一个温馨天地?就算两人情投意合,今后的路也会充满曲折和坎坷。周良遇掂量自己,不想好高骛远,他对这童话不作憧憬。他想去逃避,可林巧妮寄来的不止是一封信,而是一份情窦初开的情;这封信寄托了一位少女深深相思。若不回,她真的会以为查无此人,他定然是个骗子。在焦急等待中,她一定会伤心失望之极!
周良遇不忍去戳破林巧妮的梦,更舍不得她伤心。第二天夜晚,他在图书馆给林巧妮回了一封信。这信让他费了半天脑子,不是担心文笔不好,而是不知该如何下笔;不是不勇敢,而是无法勇敢。二页信他写得中肯规矩,信里提到林巧妮的照片,说很漂亮,让人看了喜欢;他委婉地提醒他们之间存在的现实。他明白林巧妮的心情,建议把它深放在心,彼此把这当成美好的回忆。
这信一寄出,反而更刺激了林巧妮。她初陷情网,已有不达目的不死的心。如世间恋爱中女人一样,她任性的坚决,勇敢的顽固,仿如要与人间的世俗和现实斗争一般,她不断给他写信。这不屈不妥的执着让周良遇感动,他想堂堂一男子在感情面前还不如这纤纤女子来得率真可爱,这藏头缩尾的懦夫做派也不是自己性情;何况,他难以隐藏住对林巧妮的喜爱。周良遇踌躇难决,上课不免三心二意,想起林巧妮的楚楚动人,终于不再临阵脱逃。从此,信来信往,两人连绵不断,彼此依靠着信笺互诉相思。
恋爱中的青春男女总是激情澎湃。每天,他们盼望着彼此的来信。周良遇打开心扉,在信中展露了一个缤纷天地,这份精彩让林巧妮欣喜,更加坚定了以往的判断——她没看错周良遇!除信外,林巧妮的***也去得日益频繁。
夏锋及同寝们好奇这位神秘女子。直到有天,夏锋在周良遇枕头下找出她照片才顿悟过来。他煽动了同寝室的兄弟,对周良遇就地法办。同寝们掏出他钥匙,翻箱倒柜把信件和照片搜了出来。夏锋挑出一封信,高高站在桌上阴阳怪气地念,等大家乐完,他看着照片痛心疾首,亮出京剧把势:“得得,锵锵!悔不该,酒醉错送了周贤弟,呀呀呀……想当初我要上了岗,今朝这漂亮的母老虎就是我的了,哈哈!”大伙对林巧妮的照片谗涎,还不觉秀色可餐,便押着周良遇上饭店请客。
饭后,周良遇与夏锋一起在校园闲逛。夏锋预言又止,周良遇让他有屁快放,夏锋这才说:“我看你和她玩真的了。咱们马上毕业分配,前途未定,大家都要跟户口、档案走,你们这事我总感觉……嘿嘿!”这话正刺着周良遇的要害,他好比梦里正酣,突有着被人摇醒的懊恼。他仿如鸵鸟,把头藏在灌木丛里装看不见猎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夏锋道:“还以后再说,也就半年了,快火烧屁股了!” 他这只鸵鸟岂不知火快烧到屁股?周良遇错开话题,对夏锋道:“不过,这小妮子真讨人喜欢,这也许是命!”夏锋接口说:“这不是命,是你的选择!不过想想也是,这女孩我看了喜欢,谁看了都喜欢。我算是悔了,兄弟我既成全了你,也可能害了你。”
秋逝冬去春又来,大半年一晃而过,周良遇与林巧妮依旧情坚意笃。到下学期,马上要面临分配,同学们有关系的走关系,有路子的寻路子。人心惶惶,都担心着毕业分配的事,周良遇既没关系又没路子,只能瞎担忧。这期间,林巧妮的相思日盛,慢慢积成一个顽固的信念。她疯了似的来信,鼓动着他来北京。那些信里所展望的未来让周良遇怦然心动。他相信林巧妮的话——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五月眨眼就到,毕业分配的结果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周良遇心凉得透彻,他分配在黄山市的一家电子厂,在该厂的销售科工作,销售工作刚好专业对路,他算是学以致用。家人听到消息后很高兴,父亲在***里声音兴奋,感觉能分在黄山市就已经很不错。
周良遇请了两天假,急急赶到那厂里探察。厂貌还行,厂里的经济效益看似不错,可他还是失落。恰巧夏锋有一位熟人在这厂里,他按着地址去找。来到职工宿舍,那人把门一打开,屋内脏乱得要命,单身汉的生活被演绎得活灵活现。那人说毕业后在这住了好几年,单位也分不了房,日前与另一职工在这一居室挤着。待他“同居好友”回来,周良遇更是心凉,看着他们一脸颓废与落寞,更加坚定了退却之心。
回校后,他感到迷茫。夏锋与他心情却相反,他通过关系落在了省城,分配在一家著名的国有企业。夏锋见周良遇,只好快乐收起,怕被他误会成幸灾乐祸。过些天,两位好友凑一起喝酒,周良遇对他道:“我决定了,过一个月我就去北京,不去那厂了!”这话吓了夏锋一跳,瞪眼对他喊:“你不去单位报道啦?疯了?”周良遇无话,只点点头。夏锋道:“你要下海可以,可也等过两年再说,不好时再出来,又急不死你!你户口、工作全不要了?”“我已经考虑好了,只身北上,你就当我发疯。”夏锋叫了起来:“你还不是为了那女人!那女人能看不能吃,吃了会噎死你!看来你还真恋上了。我现在才知道热恋中的男人比女人还要傻!”
周良遇听了笑,皱眉把烟掐了,说只是想去外闯闯,没别的意思。在那厂,他感觉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他不怕困难,就怕没希望,当一个男人没有了希望那就比什么都可怕。夏锋干脆单刀直入:“你要去闯,我不管你,可你干吗不去深圳、上海、广州?干吗跑北京去发飚?还说不是为她?”周良遇被刺得急了,仗着酒意道:“就算是为她,我也认了。你留在省城当然感觉不到,别人的感受其实不可能了解,道理永远都是留给别人的,轮到自己你也一样糊涂。咱们换个位置和经历试试看,我看你也会发飚!”
盼到毕业,同学们吃着散伙饭,回忆这四年种种情景,不由一通感伤。众人知道今后再难见上几面,大家就此走向社会,从此沧海桑田,各自沉浮,以后的命运难料,想想不免洒泪,相互依依惜别。
周良遇回到家。这时,周良贵已结婚一年,带着妻子住在厂宿舍。他娶了本厂一位女工,年纪比周良遇小一岁。周良遇喊她嫂嫂,嫂嫂挺着大肚子,红了脸不好意思答应。周良遇在家陪了父母几日,家人默然无语,无奈地接受这事实。周良遇认定了自己的选择,确定了要去往北京。北京——这个熟悉的地名却那么地陌生。他印象中,只有那闪闪生辉,金光灿灿,从小在电视电影看惯的***。那地方对他来说究竟会是什么?这一切都是未知!
他要走的那天晚上,半夜听见父母在隔壁悄声絮叨。母亲进房内来,他只好闭眼装睡。方秀珍坐在床前抹眼泪,俯身在他额头不舍地亲了亲。等母亲把门轻轻合上,他翻了个身,深深吐了口气,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父母有眉飞眼笑,幸福自豪的一天!这天一定会来到!翌日,他把父母及自己挣的钱贴身放好,提上行李,带着家人的担忧,在林巧妮的焦急不安中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回复日期:2008-10-15 21:36:22
五
清冷的站台,只有林巧妮一人在徘徊。她提早了半小时上了站台。她穿着牛仔裤,上身一件纯白的圆领T恤。这身打扮很普通,是她平时在学校最随意的穿扮。昨晚,她想明天穿什么?下午她没上课,躲在寝室里把衣服试了几件,可素的太素,艳的太艳。前天刚买的两套衣服当时感觉很适合自己,室友们夸她穿了漂亮,但今天穿上却分外别扭,太有刻意打扮的痕迹。挑来拣去,索性穿着牛仔裤和T恤,包也不拿了,出门前再次照镜子,发现打扮得略显中性,干脆把淡口红也抹掉,只戴副墨镜出发。
林巧妮近日来心神不定,脑海浮想联翩,只要在报纸、电视、话语里听到安徽、黄山、甚至姓周的“周”——便立刻想到周良遇,仿佛它们就是他的代名词。她想像了各种与他在站台相见的情景,甚至包括双方话语。然而,这一天这么慢也这么快地就来了。站台广播播报列车进站,望着突突开近的车头,感觉这半小时过得很快,她好像还未准备好。她心跳剧烈,盯着车厢一节一节慌乱地看,直到那节车厢移进眼帘,这才缓下脚步。
络绎下车的旅客让她紧张。终于,周良遇提着行李箱从车厢下来,脸远远冲她微笑。这一年,这张脸不知在她脑海里浮现过多少次,可现在却忽觉这脸陌生,仿佛与黄山的那位他脱节,变成生疏的另一人。林巧妮带着笑意,朝这位“熟悉的陌生人”迎了上去。他们没有激情拥抱,更没有像电影里那般热烈相吻,相见时的一切都看似平淡。周良遇对她说:“感觉我样子变了吧?你依旧没变,不过长大了点。”林巧妮笑:“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林巧妮帮他提上另外一个小包,随着人头攒动的人群往出站口走,边走边道:“房已经给你租了,就在我学校附近,二居其中的一间。另外一间也是男孩,但不常在,经常出差。每人每月五百元的费用——周良遇吓得一跳,这比父亲一月的工资还要多——冬天的暖气费也包括在里面,会不会贵了?”他忙说不贵,问什么是暖气费?林巧妮直笑,解释冬天北京冷,各家各户都需要采暖,市政给大家烧暖气来提高房内温度,所以要交费用。
上了一辆***面的,林巧妮指着车窗外讲路过的景观及建筑。渐渐地,林巧妮发觉对他的生疏愈来愈淡,黄山的那种感觉又变得熟悉。车路过一所学校,林巧妮忙喊他看,说这就是她的学校。还没看个仔细,车就拐进了辅路,钻进一条不大的马路在一大院里停下。院内白杨挺拔,立着几栋八十年代建的灰楼,不新不旧。上了四楼,林巧妮开了门,推开其中一间和他一起进去。房间不大,十二平米左右,干净的水泥地。房内有一张床、一张写字桌、一台电扇以及米***的活动衣橱,在房内摆放得恰好合适。窗帘、床单的款式和颜色很温馨。周良遇叹:“这么温馨!你布置过,对吗?”林巧妮开心又不好意思:“我只想让你能在家一样,别对北京有太多的陌生。”
晚饭间,两人的生疏全无,周良遇还是以往的周良遇,让她慢慢觉得亲近。回到小屋内,他把三个月房租及押金还她,林巧妮不要。“你还是学生,还没挣钱!你不要会让我别扭,这不是见外,你明白我的那种感觉,对吗?”林巧妮当然明白,于是把钱接过。周良遇笑道:“这才乖嘛!”林巧妮帮他收拾行李,把衣物都放入衣柜。东西整理完毕后,却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她突然想起,指着暖气片道:“这就是供暖的暖气片”。周良遇看了看,明白了什么是暖气。
二十来分种后,他冲完澡出来,林巧妮在椅子上正忸怩难安。她开不了口说“回校去”,可说“晚上留下来”却更难以启齿。她在乎他的看法,怕他会笑她轻浮。周良遇随意道:“一年都没看见你了,有很多很多话对你说。明天是周六,晚上就别走了,就当陪陪我,好吗?”林巧妮笑而不答,周良遇长叹:“哎,千里之外,背井离乡,我孤寂一人,无从与人诉乡愁啊!”林巧妮忍不住笑出声,笑完,看着那会说话的眼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从这晚起,他们那两日哪也没去,只窝在小屋里。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林巧妮沐在爱河一刻也不想出离,到周日晚上才匆忙赶回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午课也不上就直往周良遇住处赶。进了门,她把两大包东西往地下一放就扑入他怀里。她把包打开,里面全是水果、点心;另一大包全是生活用品,大到衣架,小到指甲钳,日常用品几乎俱全。这吓了周良遇一跳。林巧妮说这些是家里平时多余的,放着也是放着,还占地方,干脆拿过来。周良遇道:“原来你昨天是去搬家了,天,这么多东西!真是‘一个女儿半个贼’,我看古话没错。”林巧妮道:“我就是半个贼,怎么了!”周良遇感动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大学四年不好好过来了?答应我,以后不再这样,这会让我心不安的!”林巧妮撅嘴,固执道:“可我愿意,我就愿意!”
林巧妮学校已开始放暑假,但她有家不归。她***里对父母撒谎,把放假日往后推了两天,后又拖了几日,直到父母起了疑心,才依依不舍回了家。周良遇为方便联系和日后的工作,买了台寻呼机。他白天去人才市场转悠,买了些招聘的报纸回来翻看,陆续寄了十多封简历给用人单位,可回信的很少。盼到七月,终于等来一次中型的人才招聘会,赶印了几十份简历,在招聘会上把这些简历发完后,寻呼机终于响了。面试完几家单位,等了些天却没音讯,打***过去询问,对方以“工作经验”或“要优先录取北京户口”等理由来答复;有两家小公司让他复试,面试官看他是大本***又刚毕业,怕他好高自大,担心留不住,于是又把他否决。如此连接受挫,他开始起了恐慌,对林巧妮只字不提,在她面前仍装出一副自信。
这期间,林巧妮白天常抽空过来,呆到晚上才不甘心地回家。她迷恋在爱的世界,见男友找工作未果并不很在意。这只是他一时背运,凭他的聪明,一定会有很好的结局——这点,她十分相信!接下来,周良遇又面试了几家单位,***依旧让人沮丧。这年的夏天,处处碰壁,他大学时代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顿时无存。这些豪情如五光十色的肥皂泡,经事实轻轻一触碰,就立刻迸裂成乌有;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残酷得可怕,这让他心慌局促,常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仿佛他是来这城市讨饭的厚颜乞丐,只有林巧妮好心收留了他,对他傻傻地一往痴情。
失落和打击在日益加剧。膨胀的自信萎缩成一粒枣核儿,口袋钱所剩无几,他咬咬牙,把简历上的学历改成高中毕业,挑了几家小公司寄去。六天后,他终于确定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回到住处,把这份工作在***里发窘地对她讲了。林巧妮安慰他道:“这有什么,谁都从最低做起,人物传记中的那些成功人士开始时不都这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周良遇一听,越发觉得她善解人意的可爱,见林巧妮不在意,便在心里放下了羞愧和顾忌。
这份工作是上门推销办公用品,保底工资为每月三百元,外加业务提成。经过两天的公司培训,他提着黑色公文包在各个写字楼间上下穿梭。开始的几天,一进写字楼后他便忐忑不安,如小偷般,在楼道里畏缩徘徊。他憋足了气,挑那些房门大开的公司进去询问。公司的职员对他神情冷淡,有的甚至很不礼貌地催他出去,上班时间,请勿打搅。周良遇常灰溜溜地被赶出来,不是滋味地立在过道里。
有次,他敲开一家公司的门,开门的那位先生正心情不好,没等他小心地把话说完,就怒气冲冲吼:“你不知道我们这谢绝推销吗?你他妈怎么这么烦人?”——门“砰”一声重重关了,周良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心里顿时没了勇气。他自卑到了极点,擦着额头上的汗,飞快逃出了写字楼,躲在一处无人的角落茫然失魄。想起那时刚考上大学,家里亲朋好友的羡慕,称赞他鱼跃龙门,日后飞黄腾达,必有锦绣前程。想着这些话,不禁可悲可笑;这难道就是大学所学的“市场营销”?周良遇充满委屈和悲戚,在另一座写字楼门前停下,犹豫许久,缓了情绪,擦了汗,鼓起所有的勇气走了进去……。
每天一大早,周良遇要赶到公司报到。公司老板给业务员开完激励会,业务员就忙着在宣传单上订上各自的名片;随后,背上塞满宣传单、产品报价的黑包,三五成群出了公司。等他们走完,周良遇到走廊的卫生间,扯下脖子上的领带卷成一团塞在包里,又把白衬衫换下。公司“注重仪表、强调形象”,让每位业务员穿上白衬衫、黑西裤,打上青黑色领带。这身打扮让他每次往镜子前一站就发笑,镜中的他不用再贴标签——活脱脱的一个推销员。他这身打扮一进写字楼,保安就拦住盘问。被保安撵了几次,他学乖了,换了一身行头,还戴个时髦的太阳镜招摇。渐渐的,他在各写字楼里畅通无阻,前台***的警戒和蔑视似乎减少些。一个月过去,他麻木了,已习惯了这份工作,再没起初的那般紧张和退缩,遇到不友好的人与事,也一笑了之。
周良遇皮肤晒黑,人渐消瘦,林巧妮不免心疼。她暑假在家闲着,每日里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思念本身就是一种病,这病要是一犯,会比夏日里的中暑还难受。这天,周良遇背着大包出了公司,林巧妮却突然出现在大门口。周良遇背着黑包,恨不能变成《风神榜》里的土行孙。脚下开不了洞,遁不了形,他只好羞愧道:“你,你跑这来了?”“在家闲得闷,我跟你一起去工作,想锻炼锻炼自己。”周良遇窘迫:“今天太热了,容易中暑。你,你回家吧!”“我带伞了,还抹了防晒霜。”她把那黑包抢了,分了一半资料在自己包里,执拗拉着他手道:“我喜欢这工作,它有挑战性,我陪你一起去。”
林巧妮以暑假勤工俭学、社会实践的名义,大方地在各公司里推销。与男人相比,俏丽的女人总是占便宜,尤其在男性面前,更是倍受欢迎。每次在楼下大堂集合,林巧妮回来常有斩获,小本上记满采办负责人的姓名和***,这让周良遇佩服。这份工作,有林巧妮的加入而不再枯燥——那份鼓励,那份并肩,直到多年后,他也难以忘记!
他的业绩在公司里遥遥领先。老板任命他为二部门的业务经理,鞭策他带领下属再创奇迹。上任后,他把例会改为二天一次,结合业务员的住址,以就近原则给大家分了片区;在自己业务组里,废除了白衬衫、黑西裤、系领带的规定。在他的鼓动下,业务员们买了质量好的衣服,伪装得像一群上班族。这个夏天,他带着这支“敌后推销队”在北京的写字楼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扫荡”。
第三个月工资下来,周良遇领到三千六百元,吓了林巧妮一跳。周良遇从口袋掏出一个粉色小盒,她打开盒子惊喜大叫——里面是条项链。问清了价格,林巧妮心疼:“二千多,太贵了,这是你的血汗钱,我不舍得戴!”她扑在他怀里说谢谢。周良遇声音发涩:“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你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林巧妮鼻子酸楚,仰头用唇堵住他嘴,再不让他说下去。
不久,周良遇换了家商贸公司。和前公司一样,他依旧从事推销业务。在这家公司,收入虽不多,但比第一份工作充满希望。大半年下来,他勉强维持着生计,如很多“月光族”一样,那份工资每月用在衣、食、住、行上,所剩得便寥寥无几。周良遇像只勤快的工蚁,早起晚归,在钢筋水泥的高楼中,带着执着和梦想在不停奔劳。
雪花簌簌的深夜,每当他独自在房时,胸间便有着莫名忧伤。未来似乎绝望得没有了希望;有时,未来又仿佛充满了憧憬,这憧憬在内心深处挣扎,蛊惑着他,让他不停企盼和寄托明天。可明天复明天,明天依然了无变化。他无亲无靠,渺茫凄凉,仿如汪洋大海的孤船,遥望着岸上塔灯里的忽明忽暗——这一星点希望之火像黑夜萤虫的光,微弱地在闪烁,反倒让他更加绝望!他躺在床上思潮起伏,感觉自己卑微地活在这城市边缘,如尘埃中一微渺沙砾,无人在乎也无人留意;他孤独蜷伏在这都市的一角,默寂无声。惟独让他珍贵的,感动的,只有林巧妮对他矢志不渝的爱。这爱温暖着他、照耀着他——除这外,他仿佛一无所有!
这年的春节,他没回老家。元宵节这天恰好是西式情人节。林巧妮约了他在颐和园见面。他在北宫门等到中午,林巧妮一脸汗过来,神秘兮兮地拉他上了一辆面的。车厢里斜着一棵白桦树苗,草绳筐了一团土把树根包着。周良遇纳闷,林巧妮在他耳旁低语:“今天哪都不去,我不要玫瑰,我只要你陪我去山上植树。”他明白了,笑:“冬天种树,能行吗?”“我问林场的人了,说没问题。”司机嘿嘿笑,说:“今天植树有意义,你们年轻人就是浪漫。”
树苗裹着土,沉得厉害,周良遇一人提了,让林巧妮拿小铁铲跟着。两人一步一移,下午二点才挪到山顶。对面香山上一些积雪还未化,山上树梢光秃,在冬季显得萧条。周良遇挑了一处向阳地,这地面朝北京。周良遇喘着气,把外套脱了,拿铁铲在山坡处挖坑,林巧妮在旁帮忙。等树种放后,周良遇大汗汗涔涔,精疲力竭地坐下。林巧妮从包里拿出一个四方的铁饼干盒,又掏出一个玻璃瓶朝里放进一粒玻璃珠。他接过瓶子看,玻璃珠嵌着一片红色心形,艳红惹眼,像玛瑙般夺目。
“我买了一百颗,每年我们在里面放上一颗,直到放完为止。”周良遇笑:“那要一百年,能放得完吗?”“也许能放六十年,放不完让我们孩子放,直到一百颗为止。周良遇填着土道:“百年好合,对吗?”林巧妮回眸一笑,把铁盒在树下的半尺处浅埋了,从背包里拿出一大灌水,拧开瓶口浇灌。“你会不会笑我太孩子气?”“不,你可爱得让我感动。”林巧妮拍手道:“报纸上说白桦树在俄罗斯被誉为“爱情树”。男女在恋爱时共同栽下它,以它作为见证。这棵白桦,也是我们的见证。”
两人合上手掌,对着远方默默许愿。周良遇亲吻她的脸蛋,道:“每年的情人节,我都会陪你来这,都会在瓶里放一粒玻璃珠。即使我们老了,走不动了,我也要背你这老太太上来。”林巧妮快活地笑:“你在这休息会,看你满头大汗,我下山去灌点水上来,我要让我们的树苗喝得饱饱的,让它快快茁壮成长。”“我和你一起去。”“不,你太累了,我一人去。”林巧妮固执,撇下他一人下了山。周良遇坐在山坡上,望着那纤纤身影下了山,一股暖流在心里流淌,他觉得幸运,他对着那倩影发誓——不管未来多么艰难,他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幸福!
两天后,周良遇在单位接到她的***。林巧妮说她胃疼,刚从医院回来,是慢性阑尾炎,大夫开了药她已经服了。周良遇着急:“是不是那天在山上受了凉?那天的风大,胃寒了?”“我也不确定,应该不是。”“你爸妈呢?”林巧妮偷笑:“我爸在客厅,上午他陪我去的医院。要不你来看我,就说是我同学。”周良遇没勇气:“我怕露馅,明天我过来。”***里传来一个男声:“妮妮,疼成这样,还褒***?”林巧妮立刻挂了。
当晚,林巧妮胃疼加重,不停地返酸水。第二天,父母没去单位,在家陪着她。林巧妮爱美丽,不想在小腹上留下难看的疤痕,死活不去开刀。林父无奈,带她去看中医。周良遇当天又去了***,林巧妮说老中医给了个偏方,用田螺外敷内服或许能好。外面寒风凛冽,湖水结冰,去哪找田螺?周良遇焦急一晚,早上起来班也没上,骑着自行车去了郊外的水库。
下午,他提着一袋田螺,急忙忙赶到林巧妮家。林巧妮开了门,见他冻红了脸直心疼,又开心问:“这田螺怎么找到的?”“郊外刚巧有个池塘挖淤泥,泥堆在道路边,我顺便在泥里给捡的。”见时候不早,担心她父母下班快回,他不愿久留。林巧妮偏不让,说干脆见见她父母。周良遇穿鞋戴帽,道:“下次吧,等你病好了再见,都病成这样了,这事先放一边——你爸妈要问田螺来历,就说是同学托人给找的。”他亲完林巧匆忙而去。回到住处,熬了碗热姜汤喝完蒙头就睡。
林巧妮病刚痊愈,打***到周良遇单位,人却不在。同事说他这两天请假,没来上班,林巧妮呼他,等半天也没回***。林巧妮焦虑,出了家门往他的住处赶。用钥匙打开门,见他躺在床上,地上扔着一堆粘着泥浆的衣物,她顿时明白了一切,怪自己的粗心。林巧妮悄悄靠近床,看着他手上的冻伤;查看他脚,脚上的伤得更厉害,还划破了几道血口。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望着桌上零乱的药,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林巧妮扑在他身上,双肩耸动。周良遇被哭泣吵醒,声音沙哑问:“你怎么来了,病好了?”林巧妮不回答只顾着哭,周良遇歪嘴笑:“我以为当时能抗得住,就当是冬泳,所以下了水,没想到还是发烧了——你胃病好了?”林巧妮趴在他身上哭着点头,隔着被子用拳头恨恨地捶他。
日移月转,林巧妮已读大四,周良遇再次换了家公司。这商贸公司规模较大,员工上千人。周良遇在策划部负责营销方案、市场调研等工作,月薪三千。林巧妮终于松了口气,为他感到高兴,心想骑驴找马,芝麻开花节节高,以后男友会越来越好。
这两年,两人依旧情意绵绵,虽偶有小吵闹,可这好比玫瑰枝上的刺,倒衬得花儿生色不少;这种吵架也好比玫瑰园里多出的几只鸟——越吵越闹越精彩。林巧妮善任性撒娇,会楚楚动人,装嗲作态等他来哄;周良遇爱宠人不倦,有解情达意,满嘴尽是熟谙的甜言。这天生地造的一对,把两人世界营造得风光旖旎!相爱的美好似乎会漫长无际,他们腻在爱河,乐观地梦想以后,开心地计划未来……。
林巧妮想把这恋爱告诉父母。周良遇犹豫,劝她再等一段。等有天他真正稳定下来,来自她父母的阻力或许会小一些。林巧妮不愿,说这事老压在心里难受。父母也感觉到她在恋爱,问过她好几次。还是想告诉他们,不管什么结果,总比这样瞒着他们要舒服。
林巧妮某天回了家,终于把她与周良遇的情事向父母坦白。父亲林跃汉听完,对着一脸严肃的女儿笑:“呀,妮妮恋爱了!不过,不知道你妈的意见,我即不赞成,也不反对。”林巧妮一听,有着罪犯大赦后的惊喜。母亲汪茗娟不免唱反调。林巧妮心下正飘,把父母当年恋爱的事拿出来举例,汪茗娟不再唠叨,无奈地问:“有他照片吗,我看看。”
他们拿着周良遇的几张照片看了又看。汪茗娟叹气道:“人倒是觉得不错,可他是外地人,又没背景,以后事业难免艰难……。”“他本科毕业,人很聪明,而且很有上进心。”林巧妮鼓吹起男友,林跃汉摘下眼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们能真正走一起,你再正式把他带回家,让我和你妈见见——现在你的学业才是最重要。”
林巧妮父母的态度让周良遇同样惊讶。他们的开通让他内心感动,让他充满感激。想象中,林巧妮的父母定会勃然大怒、坚决反对。恰如影视中那些剧情,他和女友肯定要经过一段艰难而漫长的抗争。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戏剧化的让人意外。周良遇终于把心结放下,阴霾一扫而光。没有家长的压制,他们不再担心,渐渐地把恋情半公开化。从那天起,他们如出蛹化羽,像逃离黑暗与束缚的两只蝴蝶;他们不再郁抑,无拘无束地在明媚的花丛里翩然起舞。
回复日期:2008-10-15 21:39:10
六
林巧妮大学毕业后如己所愿,在中国华益进出口总公司工作。林巧妮的父亲在外经贸部某司任副司长,母亲是中央电视台一名编导。毕业前,两人对女儿的去向十分看重,想把女儿安置在部委工作。谁料女儿铁了心,着魔地要去外贸公司。林跃汉再三开导也无济于事,只好依女儿的脾气,安排她进了华益总公司。她被分在人力资源部进行锻炼,只等日后再调换部门。
罗亦佳在学校学的是会计,毕业后去了一家外企。她与张恺的恋情随着毕业不了了之,两人心照不宣,这恋情算是无疾而终。休息日时,罗亦佳和林巧妮、周良遇常在一起。在她眼里,林巧妮与周良遇的关系能到这步真算是个奇迹。
这日,罗亦佳约了与林巧妮逛商场。罗亦佳早到,在商场大门外等她。一辆黑色小车滑过,在她身前悄无声息地停了。林巧妮喊她名字从车内出来,罗亦佳不看林巧妮,只盯住车内的那位男子细细打量。待车走后,她睁大眼,神秘地问:“那谁啊?一副公子哥儿样,是不是你的第二护花?哎!这年头,穷的人穷死,富的人富死。”
林巧妮说是单位同事,在海外工程部,是个副经理,让罗亦佳别瞎想,他只是下班和她同路,顺道带她过来而已。罗亦佳哈哈笑:“要不,你帮我介绍介绍,让我和他认识——他结婚了没?”林巧妮说没有。罗亦佳更好奇,想了想却道:“你们一个单位,天天在一起容易日久生情!这回周良遇掺了——呀!不行,我得向他告密。”林巧妮不高兴,停在台阶前道:“胡说八道!你和张恺掰了,可别拿我来开涮——这哪跟哪啊?八字没一撇的事都能想到一块,真服了你!”罗亦佳笑着圆场:“开开玩笑,生气了?好了,好了,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你道歉,这总行吧?”林巧妮绷不住,“扑哧”一笑,挽着罗亦佳一同进了商场。
当两位女子乐此不疲地遨游在衣物鞋帽的天地时,周良遇正在住处埋头看书。这一年,林巧妮想让他继续深造,哄着他去读在职业研究生。周良遇生性不爱读书,但拗不过软磨硬泡,与她僵持不久,为不辜负女友的殷切期望,终于妥协地答应。人生应未雨绸缪,要积极进取——他听从她的话,把书买齐,下班后在家发奋苦读。林巧妮见他听话,心里高兴。她坚信“好男人是需要女人培养”的道理;更相信“嫁人好比是第二次投胎”的深刻比喻。今后,这个男人的好坏将决定一切,他身系两人的命运——幸福与否,全在他的努力。若“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后都要有一个伟大女人”的话,那么,她愿意去做这个劳心的女人。
但事常有不测风云,周良遇的倔强让她的计划乱了脚阵。这年的春天刚完,面对经理的故意刁难,周良遇与他发生了激烈争执,事件演变得不可调和。经公司考虑,决定舍卒保车。周良遇失业后,好工作一时难找,只得在家韬光养晦,为来年的考研做准备。林巧妮怪怨他是“愤青”, “愤青”听了愤愤说:“这人欺人太甚,我身上血忍不住要沸腾,忍不住就无须再忍,我就这脾气!”
周良遇住在四环外,离林巧妮的家距离遥远。林巧妮上了班,常爱路奔忙地来回跑。他于心不忍,在林巧妮家附近租了间平房,每月四佰元租金。房东赵大姐常与丈夫吵闹,她丈夫四十来岁,因厂里经济效益差,下了岗便整日待家。院里的房客们喊他为“王叔”。王叔剃个板寸,一身肥膘,肚腩大得像怀胎孕妇。王叔性情懒散,爱喝点小酒,喜栽花种草,还养了两只大狗和几只鸟来消遣。平时闲得慌时,他就趿拉着布鞋,牵狗提鸟地在胡同里东靠靠、西站站。
这天阳光正好,王叔拎出瓶二锅头,就着一碟花生米在院里台阶上坐了。两只大狗蹲在他身旁,谗猫似的盯着他。王叔敞开大褂,露出肥滚滚的肚皮晒太阳。他嘬口酒,嚼着花生米,不时给狗们扔几颗。不一会,他喝得兴致高昂,吼着嗓子唱起京剧选段。赵大姐扑腾从屋里跳出来,冲他骂:“唱个屁,就这破锣嗓子还唱戏。说你穷,你还真它妈穷开心。”王叔收了声,白了她一眼:“我它妈又招你了?我唱我的,关你屁事——死老娘们,哪凉快哪呆着去。”赵大姐气败讥讽:“你还真把自己当八旗了,提笼架鸟,喝酒唱戏。一大老爷们,天天跟家呆着,什么东西?”这时,周良遇和林巧妮正在租的房内,周良遇听了自嘲道:“呦,这不是说我嘛!林巧妮白眼看他,捂嘴发笑。
外面吵架不断,房东女儿王丽娜在房内听不下去,撩起门帘跃出,冲母亲皱眉喊:“妈,你吵什么吵?丢不丢人?爸爱唱就让他唱去,又没招你?赵大姐一听急了:“我丢人,我丢什么人?你才多大,书不好好读,天天跑外面,尽招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到底是谁丢人?”周良遇听了,对林巧妮乐道:“呦,这回说你了。赵大姐行,趁吵架的功夫把咱俩全骂了!林巧妮斜了他一眼,上前用手掐他。
看两女人吵得快兜家底,王叔也急了,把酒瓶狠狠砸在地,“啪”一声爆响,大吼道:“吵什么吵?死老娘们,丫成心找抽不是?”赵姐一看不妙,溜进了房。两只大狗不怕碎玻璃扎嘴,吧唧着舌头舔地上残酒。王叔踢开狗,速拿了扫把收拾,嘴里又念叨:“这臭老娘们,什么玩意?”林巧妮在屋内皱眉,嫌这聒耳,嘟嘴道:“这地方我真不喜欢,这胡同串里的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等过段时间,咱们搬出去。时间要久了,你就和他们一样了。”
周六的上午,周良遇看完书,出外到小卖部给林巧妮回***。林巧妮说要陪父母去商场,明儿再过来。打完***回来,院里对面住的黄胖子、张毅伟把他叫住,说搓麻将少条腿,要他凑凑。周良遇往他们屋里一瞥,隔壁房的章荣福正叼着烟在支桌子。与三人平时也熟。想林巧妮今天不过来,漫长的时间也无从打发,于是进了屋关上门,四人开始了大战。
牌过三圈,周良遇手气甚好,赢了百来块钱。黄胖子叼着烟,打着赤膊,歪起身子放了个响屁。周良遇笑道:“刚才是谁说话,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张毅伟答:“听口音像咱东北的……。”话还没完,黄胖子座下又闷响了一声。三人赶紧捂紧鼻子逃离。周良遇哈哈道:“黄胖子不点炮,尽点屁。”章荣福把门打开,对着黄胖子骂:“这哪是黄胖子,简直就是一黄鼠狼。”
屋内交战正酣,门外响起敲门声,四人对望无语。章荣福离门近,伸脖子往门缝外看了看,这才开门。门口站着林巧妮。林巧妮看门一开,屋里烟雾腾腾坐着四位大汉,其中两位还赤膊上阵。“你们也不把门打开,这么乌烟瘴气。”说完也不顾屋内的烟呛刺鼻,进来对周良遇道:“我提早和爸妈回了家,看时间还早,所以就过来。”周良遇有点不自在。林巧妮笑道:“怎么了?你们打吧,我在旁边看看不行吗?四人继续,林巧妮站在周良遇后面观战。十分钟后,她这才说:“你们玩吧,我回屋去躺会,有点累。”走时,用手在周良遇背上偷偷轻捏了一下。
十分钟不到,周良遇就回屋来。林巧妮怨气消了点,侧躺在床上,头背对着他问:“怎么不打了?”“没心思玩,所以就散了。”林巧妮仍不转身:“不知为什么,我挺失望的。”周良遇嘻哈了脸:“又怎么了?”林巧妮忽地坐起身:“我不想看你这么颓废下去。我单位的男同事都比你上进。物与类聚,人与群分,我看几年后你还会住在这,你就天天和他们在一起麻将吧!”
“他们怎么了,他们不挺好吗?不过是休息日偶尔打打麻将,有那么问题严重?我也没耽误学习,看书累了放松一下。”林巧妮背身又躺下:“你自己明白,我不想多说,反正我看了难受。为了你,我真操心得快成个老妈子!”
周良遇变着花样哄她,发誓再也不打。林巧妮慢慢平息下,周良遇岔开话题,说有一家广告公司已通知他去面试,如果行的话,他就去上班。林巧妮的意识转移,回身问这公司的情况。问完后,有点犹豫道:“要是这家不行的话,我让我爸帮帮你,让他找找熟人,看看其它的……。”周良遇立刻打断这话,口气坚决地说不。
回复日期:2008-10-15 21:40:16
承蒙常总的惠眼,周良遇被“航洋广告公司”录取,这天正与新来的业务员在会议厅里培训。韦洛鹏坐在他旁边,两人摊开笔记本,不时地拿笔记录。来“航洋广告公司”已是第二天,为期四天的培训正到一半。业务部经理孔熙衣着时尚,挥着水笔为大家讲解写字板上的业务流程。
一日下来,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回家。周良遇与韦洛鹏也不走,只坐在那抽烟。见人走得差不多,周良遇问:“这孔经理是不是在英、美、加等国;或者是在新加坡、香港等地长大?韦洛鹏明白他的意图:“他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哦,那他说话怎么老夹带英文单词?什么magazine advertising;什么market
research?干脆直接用中国话说杂志广告、市场调查不就得了?昨天下班时,他突然问我:你以前是不是从事过client的工作? 当时我没反应过来,愣了会才回答我一直是做客户业务的干活,经验的有,请经理大大的放心。”
韦洛鹏道:“他呀,整一个假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