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人家领养了一只一岁多的金毛犬,总是对我叫,怎么领养狗狗能让它乖顺下来,知道我是爱他的呢

2018年底美国伊利诺伊州布卢明顿嘚米勒公园动物园从捷克国引进了一只雄性兔狲,很快这只雄性兔狲被该动物园的雌性兔狲接受它们不久后就共同繁育出了5胞胎兔狲宝寶。2019年4月底该动物园在网上公布了

2018年底,美国伊利诺伊州布卢明顿的米勒公园动物园从捷克国引进了一只雄性兔狲很快这只雄性兔狲被该动物园的雌性兔狲接受,它们不久后就共同繁育出了5胞胎兔狲宝宝2019年4月底,该动物园在网上公布了兔狲5胞胎出生的言辞间难掩兴奮与自豪之情。

这是5胞胎出生没多久的照片“小毛球儿”们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兄弟姐妹酣然入睡,只有中间那只还没有找到最舒服的睡覺姿势这只奶萌的小家伙儿还没有长出牙齿,粉红的小舌头微卷乍一看既像是在打哈欠又像是在抗议—对挤在自己身体周围的4个兄弟姐妹们表示强烈的不满。

饲养员第一次为小兔狲做全身体检“小毛球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小小一只躺在饲养员的手心即乖巧又惹人憐爱。

在野外兔狲是一种能与毒蛇大战的凶猛的小型猫科动物,但是在人工圈养条件下它们很容易患上弓形体病,且一旦患病很难治愈多半都会死亡。这主要是由于兔狲的先天免疫能力很差(同样的病患在家猫身上都没事但患在兔狲身上却可能致命)除此之外,兔猻的人工繁育工作还面临着其他许多难题导致大多数动物园都没有喂养或繁殖兔狲的条件。现在在人为因素和环境压力之下,兔狲已經成为了一种近危猫科动物因此兔狲的人工繁育工作必须加紧步伐。该动物园此次成功繁育出兔狲5胞胎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成功

兔狲宝宝长大的速度非常快,圆滚滚的身体和脑袋加上蓬松的毛发5周大的它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毛球儿”了。“毛球儿”们排排坐瞪大双眼注视着镜头,这天真的小表情可以说十分治愈了!你有没有被这群“表情帝”给萌坏呢

众所周知,乖张而又凶萌的兔狲一直是互联网上炙手可热的“网红”它们搞笑滑稽的表情使得它们在众多猫科动物中脱颖而出成为“表情包大佬”为大家带来了许多欢乐。兔猻走红的背后其实是有客观原因的先天大眼睛的它们拥有与家猫完全不同的瞳孔收缩方式—不是收缩成一条竖直的线,而是收缩成一个尛圆点这样的小圆点配上它们的大方脸,反差之大就形成了兔狲充满喜剧效果的面孔

了解了它们“喜剧脸”背后的奥妙后,再来看这兩只小可爱的表情有没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呢画面中顽皮的“毛球儿”明明是非常镇静又天真的,但是它们另类的瞳孔收缩方式使得咜们的眼神非常直观的表达出恐惧感想象一下,明明如此天真可爱却故作惊恐状,滑稽感便从它们的表情中自然流露

是时候放出兔猻5胞胎合体搞怪的表情包了!它们越是严肃认真地看镜头越是让人觉得滑稽搞笑,如果这些“小毛球儿”们也会思考的话应该会觉得哭笑不得吧?它们肯定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天生这么表情丰富,擅长搞笑

每一个物种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它们与人类一样都是神奇生命的一员正是有了它们,世界才会如此丰富精彩我们眼前这些滚滚而来的“小毛球儿”并不仅仅只是一呮只小动物,它们值得人类用心守护

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

文雨非(球儿)本名王怡文,1989年5月28日出生于台湾中国台湾女演员,毕业於华冈艺校2007年,出演个人首部电视剧《终极一家》在剧中饰演异能医生小聋女(吉吉如律苓),从而正式进入演艺圈2010年,主演魔法耦像剧《萌学园之萌骑士传奇》2012年,主演台湾偶像剧《终极一班2》2013年,推出首支个人单曲《对我好一点》2014年,在台湾偶像剧《终极惡女》中担纲女一号尹小枫2015年,在台湾“最强双马尾女孩大PK”的网络票选活动中文雨非以3683票夺得冠军。

2018年底美国伊利诺伊州布卢明顿嘚米勒公园动物园从捷克国引进了一只雄性兔狲,很快这只雄性兔狲被该动物园的雌性兔狲接受它们不久后就共同繁育出了5胞胎兔狲宝寶。2019年4月底该动物园在网上公布了

2018年底,美国伊利诺伊州布卢明顿的米勒公园动物园从捷克国引进了一只雄性兔狲很快这只雄性兔狲被该动物园的雌性兔狲接受,它们不久后就共同繁育出了5胞胎兔狲宝宝2019年4月底,该动物园在网上公布了兔狲5胞胎出生的言辞间难掩兴奮与自豪之情。

这是5胞胎出生没多久的照片“小毛球儿”们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兄弟姐妹酣然入睡,只有中间那只还没有找到最舒服的睡覺姿势这只奶萌的小家伙儿还没有长出牙齿,粉红的小舌头微卷乍一看既像是在打哈欠又像是在抗议—对挤在自己身体周围的4个兄弟姐妹们表示强烈的不满。

饲养员第一次为小兔狲做全身体检“小毛球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小小一只躺在饲养员的手心即乖巧又惹人憐爱。

在野外兔狲是一种能与毒蛇大战的凶猛的小型猫科动物,但是在人工圈养条件下它们很容易患上弓形体病,且一旦患病很难治愈多半都会死亡。这主要是由于兔狲的先天免疫能力很差(同样的病患在家猫身上都没事但患在兔狲身上却可能致命)除此之外,兔猻的人工繁育工作还面临着其他许多难题导致大多数动物园都没有喂养或繁殖兔狲的条件。现在在人为因素和环境压力之下,兔狲已經成为了一种近危猫科动物因此兔狲的人工繁育工作必须加紧步伐。该动物园此次成功繁育出兔狲5胞胎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成功

兔狲宝宝长大的速度非常快,圆滚滚的身体和脑袋加上蓬松的毛发5周大的它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毛球儿”了。“毛球儿”们排排坐瞪大双眼注视着镜头,这天真的小表情可以说十分治愈了!你有没有被这群“表情帝”给萌坏呢

众所周知,乖张而又凶萌的兔狲一直是互联网上炙手可热的“网红”它们搞笑滑稽的表情使得它们在众多猫科动物中脱颖而出成为“表情包大佬”为大家带来了许多欢乐。兔猻走红的背后其实是有客观原因的先天大眼睛的它们拥有与家猫完全不同的瞳孔收缩方式—不是收缩成一条竖直的线,而是收缩成一个尛圆点这样的小圆点配上它们的大方脸,反差之大就形成了兔狲充满喜剧效果的面孔

了解了它们“喜剧脸”背后的奥妙后,再来看这兩只小可爱的表情有没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呢画面中顽皮的“毛球儿”明明是非常镇静又天真的,但是它们另类的瞳孔收缩方式使得咜们的眼神非常直观的表达出恐惧感想象一下,明明如此天真可爱却故作惊恐状,滑稽感便从它们的表情中自然流露

是时候放出兔猻5胞胎合体搞怪的表情包了!它们越是严肃认真地看镜头越是让人觉得滑稽搞笑,如果这些“小毛球儿”们也会思考的话应该会觉得哭笑不得吧?它们肯定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天生这么表情丰富,擅长搞笑

每一个物种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种特别的存在,它们与人类一样都是神奇生命的一员正是有了它们,世界才会如此丰富精彩我们眼前这些滚滚而来的“小毛球儿”并不仅仅只是一呮只小动物,它们值得人类用心守护

本文相关词条概念解析:

文雨非(球儿)本名王怡文,1989年5月28日出生于台湾中国台湾女演员,毕业於华冈艺校2007年,出演个人首部电视剧《终极一家》在剧中饰演异能医生小聋女(吉吉如律苓),从而正式进入演艺圈2010年,主演魔法耦像剧《萌学园之萌骑士传奇》2012年,主演台湾偶像剧《终极一班2》2013年,推出首支个人单曲《对我好一点》2014年,在台湾偶像剧《终极惡女》中担纲女一号尹小枫2015年,在台湾“最强双马尾女孩大PK”的网络票选活动中文雨非以3683票夺得冠军。

(小说共计25万字本选段11000字)

简体荿书初版发表于1989年2月

责任编辑:朱传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台湾繁体初版:1993年12月20日

假如说以后的一切都是这个披军雨衣的女子引起的你鈳别信。正像有人说草地日渐贫乏归咎母牲口,它们繁衍生养没个够活活把草地给吃穷了,你可别信到处有人讲这女子的坏话,你鈳别信正像她说她自己刚满十六岁,是个处女这话你千万别信。你要信了就等于相信这枚雪白的头盖骨确实空空荡荡,里面并没有滿满地盛着灵魂

披军雨衣的女子停住,用脚拨弄一下她不知道它是三十多年前的青春遗迹,它是一个永远十七岁的女红军它在她眼裏只是一枚白骨,她怎么领***狗也不会想到它将间接地干预她的人格,间接地更新她卑劣的人生

女子继续向前走。惟有流浪能使她洎主和产生一种不三不四的自尊从她走进这片草地,她的命运就已注定她注定要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两个男人的坟墓;她注定要玩尽一切情爱勾当,在丧尽廉耻之后怀抱一颗真正的童贞去死。她宽大的军雨衣下摆把没胫的草扫得如搅水般响老鼠被惊动了;一只鹞鹰不遠不近地相跟她。鹞的经验使它总这样跟踪偶尔步行进入草地的人被脚步惊起的老鼠使它每次俯冲都不徒劳。浓密的草被她踏开又在她身后飞快封死。直到身后响起马的喘息她才慌慌张张地开始辨别方向。

骑马人颧骨高耸紫红发亮。有这样一对触目的颧骨脸便坎坷了许多,添出一分英气二分正气,三分杀气他直奔披军雨衣的女子,抄到她前面挡了路女子知道,尽管草地大得随处是路但她嘚路必须从他手里讨出来。大太阳刚生出半个稠糊糊的光正淹过她头顶。他头发直竖并同马一样汗气如烟

“往哪走?”他挪动身子讓出半只鞍。这意思是让她乖乖上马然后一切又循老路。他拍拍鞍垫:“逛够了回去吧。碰没碰到狼”她又干了一次。这样的深夜絀走早已是失效的威胁他有时也乐得放她一缰,为了使她更明白偌大世界,惟一可投奔的只有他瘦骨磷峋的怀抱。

女子裹一下雨衣把自己缩小。“这回我没拿你们的钱”她忽然说,露出点泼劲儿女子除下军雨衣的帽子,现在她的脸正对你我猜你被这张美丽怪異的面容慑住了。你要见过她早先的模样就好了假如有人说她是个天生成的美人,你可不能信

男人此刻下马站到她跟前。“莫闹了尛点儿。”他喃喃道“我没法,你也没法……”

小点儿看着他的下巴看着他不讲话仍在升降的喉节。她突然想起这个跟她缠不清的男囚实际上是她姑父她试着喊了声“姑父”,感到这称呼特别涩嘴

他莫名其妙盯她一阵,一下也想起她原是他的侄女“那我走啦?这囙我真没拿你家的钱回头幺姑会查点搁钱的抽屉。”他伸出一双胳膊她看出他想干什么,忙又叫:“姑父!”他知道再也留不住她怹们对自己隐瞒的彼此间的真实关系,被她就此道破很大很大的草地,一下子就没了她

于是,这个披军雨衣的女子潜入了草地背向她的退路,背向她的历史很远很远,你就能看见女子牧马班那面旗草地最掩不住红色。旗插在帐篷顶上被风鼓起时,帆一样张满力似要带帐篷去远航。连下了几天雨被雨冲酥的泥使帐篷每隔两小时起一次锚。旗却没倒过只不断流淌血浆似的红色。雨下的夜色㈣野通亮。马群一齐勾下头水淋淋地打着喷嚏。清早天一晴马群开始游动,只见一片婆娑的长鬃旗在帐篷顶千姿百态地飘,飘得很響帐篷里的人一时不明白什么声音会这样响。

班长柯丹捋了把糊满泥浆的头发几天几夜她都在干同一件事,就是不断打捞塌在雨里的帳篷帐篷一塌,里面的人就像被一网打尽的鱼那样瞎拱“不要动,不要动!”她喊“不要拽人家被子!……拽我干啥,滚你的蛋!”“冷啊!”有人哭着说“我被子打得精湿!”有人说着哭。“拱!拱你妈呀!帐篷一会拱漏浇把你龟儿!”她喉咙和话都越来越粗。渐渐地吼也制不住她们骚乱哭闹,有双手伸过来捺住她烦躁的肩膀。

“别吱声班长,这样哪行”

其实在她自报姓名之前,柯丹巳猜准她原因是她很难得开口说话。除她之外柯丹已听熟每个女娃的嗓门,而正是这份陌生使人对她的声音记得格外牢。正是她的緘默表现出她非同一般的语言才能

“你说咋办?”柯丹问她她轻轻说了句什么,但谁也没听清柯丹怀疑她或许什么也没说,她自己卻打这儿开始有了主见她在一刹那间想出一条稳定军心的绝招。果然奏效马上出现了秩序。柯丹先是大声点名然后再让她们挨个报數。这下谁都不敢再哭再闹原是趁着混乱发发牢骚泄泄委屈,一有秩序谁哭谁就暴露

这种不间断的点名报数持续到雨停天亮,柯丹惊囍地发现六个女知青被井然的秩序列成整整齐齐一排睡得很有纪律很成队形,一张张脸都被雨水泡大了帐篷中央有洼水,漂了只圆肚孓老鼠再到外面看看,帐篷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不知人带走了帐篷还是帐篷带走了人,反正它起码漂移了百把米原址留着一垛饱吸水分的柴,新鲜得要抽芽长叶似的她铆紧帐篷,见三个姑娘肿着脸在门口刷牙没有水,她们用牙刷蘸了牙膏干蹭

“张红、李红、趙红!”

她们抬起脸。这是三张难以区别又绝不相像的脸三个人同时咽下牙膏沫,用手背抹抹嘴她们知道班长反感太讲清洁的人。柯丼很少刷牙碰到水富裕的时候也刷刷,只是像捅灶眼一样又狠又快她对个人卫生态度敷衍,只为证明自己虽是少数民族但在一切文奣上她都不逊色于这些女学生。

“你们三个去看看马!”

“沈红霞已经去喽……”她们说。嘴里一股水果糖味直扑柯丹脸自从女知青紦这种又甜又香的牙膏带到草地,柯丹便认为刷牙有了一层很实惠的意义

“人家去招呼马,你们一爬起来就晓得整自己嘴脸!”她劈手奪下一把粉红色牙刷扔在地上。另外两个姑娘连忙攥着牙刷就跑柯丹全名叫柯丹芝玛,七个人当中独她是土生土长的牧工。军马场領导当着六个女知青的面拍着她又宽又厚的肩膀:柯丹她们六个就交到你手上啦;又对她们六个说:能不能放好马就看你们跟柯丹学得咋样啦。当时她想学放马先要学的多了,比如学吃风干的肉夹生的饭;还得学野地睡觉,露天解手

她走进帐篷,两个值厨的姑娘正鼡手指狠命从地上抠起一块状似胶泥却比泥更黑的胶黏东西“那是什么?”她问

答话的叫杜蔚蔚,相貌远远大出年龄从一开始大家僦叫她老杜。另一个扁脸大眼的叫毛娅一天到晚想到哪个地方去扮演李铁梅。她俩仔细剥下酱油膏上的泥和草茎然后从一双长统胶靴裏取出挂面。她俩边干活边做一种语言游戏老杜有个本领,编出一句挺平常的话让人倒着讲然后平常话就会出人意料地变成一句下流話。

柯丹掀开锅又盖上。锅里死气沉沉泡着一块漆黑的熏肉干这顿饭连影子都还看不见。这时毛娅尖尖地嚷:“班长你把《老娘盼兒归》倒着讲一遍看看……”老杜先笑起来,一面吮着十根手指上的酱油膏嘴唇成了赭色。“再笑我要骂人啦!”柯丹警告道

俩人这財下力烧火,一会帐篷里就谁也看不见谁了毛娅说了句:“烟子好凶!”柯丹说:“自然是凶。”老杜趁烟幕摸出帐篷俩人都没发现。锅响了肉在里面叮叮当当地敲锅底,这就是一顿饭在望的时候毛娅刚唱一句,柯丹就说:“盐!”

于是从胶靴里把盐找到再唱,柯丹又说:“辣子!”

如此被打断几回毛娅明白班长烦她唱这类动人婉转的歌。其实柯丹是鄙视动不动就哭无缘无故就笑,得意忘形僦唱歌等一切女性恶习谁从马上摔下来,她便及时指住她:“哭!哭!哭!”那人必定一声不吭把嚎陶咬在牙缝里眼看锅里泛起肮脏嘚油花,毛娅问:“吃得了”

这时却听见外面有人喊。张红李红赵红跑回来报信说:出事了沈红霞一跤从马背上跌下来,跌得差不多叻三个人把一模一样的话讲了三遍,像山谷学舌般的回声

一听红马,柯丹倏然站起身大雨劫后的帐篷里怎么领***狗也找不见绊马索,她抓起那根祖传的老牛皮鞭冲出帐篷她们上气不接下气地控诉:红马简直有杀人的本领,根本不是跳一跳一般地作作怪,它完全無声无息它无论跑、跳都没一点声音,柯丹早就注意到这点只要人接近它,它就静静等着看人敢做什么,只要有一个动作它随时嘟可能踢你踏你整你个稀烂。她们三个聒噪着紫色的唇边停着泪珠。沈红霞肯定被摔死了她们说,它把她从头上撂出去好比抛个球。

一大群马见人来了立刻散开现出草地上一具躺卧的人形。沈红霞跟这几个姑娘不同其实她倒也并不特别沉默和严峻,但人人在认为她随和的同时怀疑她实际上是另一回事恐怕人人都发现过她的那种短暂的眼神。她会突然向某个正在激昂表态的同伴投来一瞥目光那目光似乎在平息你浑身不必要的劲头,并对你虚张声势表示吃惊她那种目光使她和集体从一开始就产生了隐隐的分歧和隔膜。

春天的时候军区来了位首长视察军马场,说:“放马都是男娃”旁边人答正是这情况。首长说:“红军里头女的啥不干走着走着把娃娃生出來的都有。女红军也敢用大刀片宰人你们不信?牲口也是母的凶你们不信?”四面八方清一色着“堪用军装”的知青木头木脑地笑“有没有女娃敢放军马?!我看是有的你们不信?我是信的”首长沉住气等了一会,然后冒出个沈红霞她没有多话,只对首长说她荇不那么爽利也不那么忸怩,让发言就发言指指天边,说:“我们能到那里去放马”很快拉起队伍,开到寥不见人的草场扎帐篷時,所有姑娘都围着这个新奇的生活环境又跳又唱乐不可支。惟有她走到高处将那支老式步***举向天空。“嗵”的一声大家从此严肅了,隆重地沉默下来一个挨一个向天鸣***。***响过七下之后她们已情不自禁站成整齐的一排,心里充满奠基的肃穆和创业的庄严這气氛使她们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的开始

你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匹马。红得如同一个惊叹如同标于人畜间的一個警号。马群在它背后人在它对面。看得久了你便觉得这匹红马有点失真,它立在那里无可挑剔,体现着人们世世代代对于马的最夶胆的虚构沈红霞想:我毕竟还是一次又一次骑过你。她揪住它火苗般的长鬃耐心等待它息怒。张红李红赵红被它全无声息的暴跳吓槑了它没有蹄音,没有嘶鸣在强烈的阳光里连影子都没有,它只有它自己

“这狗日的马咋会没了点声音?”三个姑娘其中的一个说得到的回答是另外两个恐怖的神情。沈红霞“哇”的一声被颠得呕吐起来。吐出的东西就是干干净净的胃液接着,沈红霞看见自己畫了一道完整的弧光落了地。她听见女伴们用男人般的粗话咒着红马又用老娘似的嗓音哭她嚎她。她心里数:第十从她与红马相识臸此,她已被这漂亮的畜牲打翻了十次等三个姑娘跑回去叫班长柯丹来收拾这惨局时,她才睁眼

红马也在看她。它的长尾在草尖上温柔地拂摆望着这个近乎粉身碎骨的对手,它心里充满恶棍施虐后特有的恬静

沈红霞想起领养军马那天老饲养员突然问:“你头一眼看見了啥?”

“一匹红马”沈红霞答道。

“嘿嘿那个红家伙……”他不断重复:“那个红家伙。”她奇怪他称它为“红家伙”

现在她姒乎有点悟出他当时的语气。它红红地立在那里背后庞大的马群一派铅灰色。看它的矫情样它身上甚至不带有历史悠久的鞭答痕迹及源远流长的役从痛楚,这使它在一群墨守成规的马里显得孤立而自在正是这种超群的存在提醒了人们,使人们一眼认准它并至死不放過它。

远处班长柯丹一路咆哮地赶来。“啊呀咋得了这下子摔舒服了!”她急忙将沈红霞翻过来倒过去查看一遍,证实了不少什么沒毁掉什么,才对周围人说:“抬走抬走”

抬了一截,人们发现红马无声地跟过来柯丹挥手将老牛皮鞭甩过去,它挨了一下却抄到囚们前头挡了路。柯丹突然在这个通体纯红的东西上发现了野兽的征候

这时听见沈红霞极镇静的声音:“搁下我。”只有她明白;它和她一样恋战;它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来尊重这点使她兴奋。人和xx眼睁睁看着这具摔得不成形状的身体一点点站起来不知她凭了什麼还站得稳。

沈红霞站了好大一会在同类和异类面前树立着自己。现在你已能看清她的全貌你遗憾她不美,你认为她不具有少女特有嘚活泼秀丽她一步步走向红马,你觉得她身姿似有所重复那样失去轻灵你没错,这正是我苦苦追求的效果还有不被你认识的、这张┿八岁的脸已有她终将殉道的先兆。

红马两只前蹄叉得很开鬃毛盖在眼睛上。“你找死”柯丹在沈红霞腰上抵了一拳,似警告又似鼓舞她笑笑说死不了。

红马见她果然过来了这个两足动物似乎比它的印象要高大。她每跌一跤爬起来后都比先前长高一截。它不由自主收拢前蹄与她周旋时头一回感到些微惶然,甚至有点气馁当她再次向它冲锋,当她创伤累累的身体再次将它凌驾于下它才猛然间振作起来。它乍然昂首它昂首的姿势那样优美,脖子奋力后仰直仰出一个惨烈的线条。它仿佛要超脱自己卑贱的四足动物的类别限制沈红霞用力夹它两肋,它却一动不动头仰向天,直到嚼子勒得它嘴角淌出一线鲜血

上千匹马一齐嘶叫,你要亲耳听见就好了女子牧马班领养军马那天,满山遍野的马突然都停止了吃草、嬉戏一齐翘首以待,望着地平线上升起的七个小点她们移动向前,渐渐扩大这时一匹马不知为什么锐声叫起来。那声音悠扬如同频频发颤的琴弦之后所有的马都开始鸣叫。一刹那间巨大的哆哆嗦嗦的颤音,使笔直的太阳光线也瑟瑟地弯曲起来也许人们终于会懂得畜类的语言。也许那时会明白它们并非无理取闹地叫我不敢肯定它们的叫声Φ不会有某种先见。

深谙马性的人说:从来没有过的从未听过这么多马如此骇人地叫。人们隐瞒了内心的恐怖对牧马班的姑娘说,马叫得多么喜气洋洋她们也在震慑中告慰自己:马在为我们唱颂歌。

上千匹马就这样一齐发出警报似的嘶啸

她们从振聋发聩的声浪中赶絀两百匹马,向深处草场迁徙那漫长的一路竟没人说话。直到柯丹吼一声:“到喽!”她们才猛地振奋对着一片柔软荒漠的草地好奇洏胆怯地打量起来。

等柯丹手执长鞭迈着强壮的罗圈腿赶上去时,静止得如同僵化的红马已载着沈红霞远去一股腥热的红风,几乎来鈈及看清这个由静到动从僵变活的过程似乎那匹马神形分离,驰去很远静止的红色身形还留在原处。柯丹知道它刚才长久的静止绝不昰妥协她早看出它沉默中的阴鸷与不怀好意。从五岁就骑马的柯丹还看见谋杀的恶念在红马胸内膨胀以至它雕塑般静止的体态变了形。它不可思议地向后曲颈任口嚼撕裂它的嘴角。在一动不动中它的血性大动,循环运送着更激烈的冲突信号柯丹徒劳地追几步,红馬静静地迅速缩小如同渐熄的一柄火炬全班姑娘都像生离死别一样凄厉地喊:“沈红霞——加油!……”

马背上,扭过一张红脸不知為什么沈红霞的脸变得血红。她将这张只有颜色没有表情的脸转向大家时所有人都暗自吃惊。

柯丹跳上自己的马这匹马的驹留在马群裏,只要马驹一叫它必定停下应一声,跑到听不见驹叫的地方它便不肯再跑。跟踪红马的线立刻断了柯丹的马停在一条算不上河的沝边。她知道即使换匹不恋驹的马也追不上那红家伙那是一匹罕见的骏马,她早就注意到它两侧胳肢窝里各有一个溜圆的旋儿这便是駿马的秘密标识。有这样的标识人就会不顾死活地缠上它。红马表现再多的患害也无妨人们会通过这种可靠标识来识破它实质上是多麼优秀。一旦人们发现红马那两个宝贝旋儿它这一生就别想清净。

这样一匹绝好的马的历险故事就此开了头。

柯丹发现马突然停止了飲水顺着它的视线,她看见河对岸站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太阳很热,她却披一件斗篷式的黑色军雨衣雨帽遮颜,只露一巴掌大的臉蛋她有一种银灰的肤色,柯丹活到三十岁从未见过谁长这种皮肤是个漂亮的小妞,柯丹想美得成了怪物。女孩赤足站在水里手裏拿着一枝向日葵。这地方的向日葵开不大却能在一根主干上发好些杈,同时结好几个花盘她突然抬头,看见柯丹

就这样一个女孩,披着黑斗篷拿着向日葵。柯丹有种类似梦魔的感觉女孩不说话,也不动假如她一动一说话就会把梦魔中的柯丹惊醒。这时马蹚过河

从女孩身边经过,水花溅到她脸上身上她抖抖身体,向日葵忽然飞起一些金色花瓣最后一瞥中,柯丹看清她两只眼睛颜色不同於是悲戚和欢愉在这小小脸盘上通过一双各异的眼睛发生着深刻矛盾。柯丹感到她想启口说什么

她不必问什么了,正因为她看见这个粗壯的女骑手使她相信了有关一个女子牧马班的传说。沈红霞和红马到下午尚未归来柯丹徒然追一程,回来说一个犟人一匹犟马看谁垺谁吧;红马,哼我想骑还没敢骑呢。其他姑娘对柯丹的自言自语不理会都在帐篷里团团转找吃的。连下几天雨一袋苞谷粉和一袋糌粑都被雨水冲成稀汤汤,淌完了米是早没了,每月只配给那一点米头三天就欢天喜地胀到肚里去了,连下饭菜都不要她们开始求柯丹,把塞在胶靴里保存住的几卷挂面煮了吃掉省得看着它心慌。柯丹说:“明天咋办明天要拉不来粮吃铲铲!”

毛娅转着转着,突嘫看见杜蔚蔚铺角落里有团彩色东西展开一看,是两张糖纸柯丹捏着两张小纸片叫道:“老杜!杜蔚蔚!”老杜应声跑来:“又点名啊,班长”

“点你妈!”柯丹说,“你进来站好。当着全班面坦白坦白你犯了啥错误。”

老杜现出一个凄惨的傻笑表示绝对无辜。

“刚才毛娅冲的白糖水你喝没喝你头一个喝的吧?一人一口轮着喝最后多一口正好又轮到你龟儿,敢说不是老杜连忙点头:“对嘛,我多捞一口”笑得更傻更惨。

“现在晓得犯啥错误了吧不要动,站好再想想。白糖水你多吃多占就算了这个呢,”柯丹出示證据:“这是什么……”

老杜不假思索地答道:“糖纸。”

“不要脸我不晓得它是糖纸糖呢糖呢?”

老杜看看柯丹又看看大家,忽嘫感到一个人自作主张享用私有财产是卑劣的她摊开两只掌心说:“没啦,不信你们搜”

柯丹说:“张红李红赵红,搜这家伙”三個人很快同时说,真是被她独吞得干干净净渣渣也没了。

老杜突然扑到铺上掀开被褥枕头,终于举着一粒小糖郑重地向集体转过身這倒让柯丹为难了: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大家拳打脚踢地推让后来谁也没吃上它,它在一只只热乎的手心里化成了糖稀再后来牵來匹怀驹母马,让它把糖稀舔了糖纸也嚼嚼吞下去这下老杜才觉得心里干净,大伙也踏实了

有人欢叫道:“班长,我们笨呐!黄豆饼烤来吃肯定香死了!”

柯丹灵机一动,想起她小时什么都烤过什么东西只要一烤就香得要命。她烤过蝗虫、大蚂蚁、草地上的“地拱孓”各种蚕蛹,甚至蚯蚓蚯蚓一烤就“吱”的一声卷成个弹簧。柯丹情绪暴涨说:“提板斧来,砍豆饼!”谁料豆饼早泡得如同新鮮的发面馍一掰一块,一会就把一整个磨盘大的豆饼全数掰碎烤了吃光了这时才有人说:“沈红霞肯定不会伙着我们吃马料。”

柯丹斜她一眼肚里回肠荡气。

另外几个人也开始不安沈红霞明明把誓词写在一张纸上,每个人都在上面签了名然后无比肃穆地烧了它,叒将它的灰烬就着开水喝进肚子每人都含着热泪吞下自己的誓言。誓言其中一条就是:“饿死不吃马料”

“班长,沈红霞回来一看豆餅没了我们咋说?”气氛慌张起来

柯丹用小指挖着她的烟袋锅,像挖鼻孔她说:“我是班长。”然后她撮上烟末粗粗地喷一口淡臭的烟子。每次她抽烟所有人都这样又害怕又景仰地使劲瞅她。抽了四五口空气就搞糟了。然后她走出去站在帐篷外大声骂马。“皛鼻!你要死咬这个咬那个!老灰子,看你疯吧想当头马也不看看自己脸长腿短!”她边骂边往马群走,从后面看她两条腿形成永固嘚弧度这样两条形同括号的腿包括的是牧人代代相传的辛劳与经验,及他们与畜为伍的自卑和孤傲这样的双腿与马背惊人地配套,因此她一向骑光背马她的腿就是最舒适最可心的马鞍。大家知道柯丹一有牢骚就去骂牲口

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一个跟她们一样寻常的奻知青怎么领***狗有种不动声色的号召力有种潜在的特权,就是凡是她说的做的一律算数一律会在集体里形成风气。沈红霞刚出现人们就不由自主地留心她的举止言谈甚至长吁短叹,假如她捧了本书在读所有人都会相互告诫:嗓子放轻点,没看见她在干啥吗……往草场迁徙时,帐篷不知怎么领***狗给搅进了炮车轮子等支起它时才发现破了脸盆大个洞。那时还常飘几把碎雪有人说:谁要挨著洞安铺准会被冻死。沈红霞说:当然啦说着她却把自己的铺正对着洞,早起眉毛头发白白地向人们淡淡一笑顺手撕下与头发冻成一餅的枕巾。这一阵沈红霞在大家全躺下的一个晚上问:把自己当成普通牧民对不对?

大家感到对这个问题很有把握回答说:对!

她说:错了。我们是用牧马这种艰苦卓绝的形式达到一种伟大的实现她温和地扫视每一个躺着的人,说:你们可真舍得时间睡觉啊难道你們没看出放牧生活的劳顿已造成了精神生活退化的可悲趋势吗?

人人似懂非懂但从此她们提高了警惕,猜度沈红霞说的“是”其实是想說什么说“否”的时候实质上说了什么。

刚学骑马那阵老杜总是面无人色,熄灯后就听得见她抽泣后来她便不肯骑马、不肯起床,連端到她铺边的饭也不肯吃了她对所有人只说:我疼死了呀。可所有人始终弄不清她究竟哪儿疼这天沈红霞慢慢放下手里的书,朝老杜走过来边走边问:“是真的疼死了吗?”其余人都向两边散开给她让路。老杜则像害怕一样快速眨眼从她躺下至此,惟一没过问她的就是沈红霞

“疼得两腿合不拢,光想躺着”她捺老杜的所有被角,“那就好好躺着吧”老杜猛一张嘴,像吓着了第二天老杜叉着双腿走出帐篷,凄惨地向众人笑笑跨上马。

很短时间内沈红霞有点举足轻重的意味。她说:应该有我们自己的旗帜应该写誓词。

柯丹立刻表示她与自己完全想到一块了:对嘛该做旗,该宣誓誓词烧掉喝进肚里?好那就喝!……而某一刹那,她看着沈红霞正矗和气的脸看她那副惹人尊敬的样子,柯丹会有种隐秘至极的冲动:该把这个太有脑筋的人捆起来用根鞭子细细地抽。就像多年前她父亲那样把一个公开侮辱他们的汉人一点点抽死。

太阳快落了沈红霞和红马还没回来。柯丹打盆水洗脸擦身偷偷摸摸从马群里牵出她早相中的一匹马,让它饮那盆漂着她身上污垢的水这时她听见刺丛后面有动静,忙问:“哪个”没人应。她钻过去见草地上散着奣晃晃的葵花瓣。

这个披军雨衣叫小点儿的女子开始侦察草地和女子牧马班。她有她不可告人的打算她所到之处,总种下一把向日葵籽像狡猾的兽类那样善做标记。当她猛抬眼睑你会觉得她一只浅蓝一只深棕的眼睛妙不可言。

她远远望着女子牧马班那面旗及旗上不斷弄姿的大字明摆着,不是谁都可以进入这誉满草地的女性集体何况她这种身败名裂的女子。她相信总有合适的机遇等在那里给她┅个楔口,让她打进去她躲在这里,看这个壮汉般的女骑手将浴洗自身的污水拿去让马饮她觉得这里面有着什么,比方说类似某种勾當她亲眼看见马直勾勾地看她裸着的上身,然后马曲下颈轻贱地舔她水淋淋的赤脚这就够了,不用去细听她与马的私语以及马饮那摻有膏脂的水发出的令人作呕的低吟。她伸出男人般粗大的手轻抚着马的全身突然一跃,这个半裸的壮女人已上了马背马整个身体蛇姒的扭动一下,僵住了这时她快乐极了,用不堪入耳的话称赞着马

她正准备离开,骑在马上的女人扭过头喝问一声:“哪个?!”她没发现她只看见那一地散金般的葵花瓣。

她往回走暂时还得回老地方去。幺姑家的三间小房是她的乐土她温暖而肮脏的窝。谁也想不到那里面存在着多混乱的情感关系每天,幺姑服下过量镇痛剂昏死般睡去一对男女便轻易地潜越她。他们无声地放肆就在病女囚身边。那辈分的悬殊、年龄的差异令他们自己都感到可怕但这并未阻止他们丑恶的幸福。有天她偶然将目光瞥向墙上一面镜子从那裏面她才证实了这事的丑恶。斑驳的镜面扭曲了两具绝不相称的躯体她看见那是活活的一对驴。

我告诉你:假如人在自己的环境里四面仈方都装上镜子必定无地自容无法活下去。

此刻草潮一叠叠涌至她脚下她像投水自尽的人那样既迟疑又急切地向它望。世间有没有那樣一种家庭呢这家人从来不说“上班去?”“回来啦”这类话;从来不倒垃圾,而在深更半夜把脏东西从窗口抛到外面马路上她相信自己的背后就是那样一个又阴又潮、污糟糟的家。尾随在一大串营养不良、缺乏管教的孩子之后诞生了一个半脸青半脸白的小怪物,僦是她她那一群矮小的哥哥姊姊耗子一样摸黑窜来窜去,常从她摇篮里捉出一条条潮虫但后来她怀疑他们其实是将一条条虫放进她的搖篮。直到她长成一个抽条的少女那块浓郁的青记才退缩到她的一只眼睛里。再后来她发生了风流凶险的故事,整条街巷的人于是都說:不管怎样她始终是个怪物。

其实距离女子牧马班那段故事已经许多年过去了。我一摊开这叠陈旧的稿纸就感到这个多年前的故倳我没能力讲清它,因为它本身在不断演变等我决定这样写的时候,它已变成那样了这天我发现面前出现一位来访者,我猜她有十六七岁她用手捻了一下发鬓,使它们在耳边形成一个可爱的小圈这个动作正是我刚写到稿纸上的,我一下明白了她是谁我不知怎样称呼她,她是二○○○年以前的人照此计算该是长者,而她又分明这样年轻她也打量我,确信我就是这部小说的作者;正因为我的脑瓜囷笔才使她的一切经历得以发生,无论是无耻的还是悲惨的

那不能叫奸污,既然没有呼救和哀求她已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准确年龄,┿五岁十四岁?也许还要小些她被平放在地,紧贴她皮肤的是件冰凉溜滑的黑色军雨衣四周死黑,这事给她留下的惟一印象就是那侽子不到火候的唇须一夜过后她离开了他,披着他的军雨衣揣着他的小红书一溜了事,不幸福也不痛苦对自己稀里糊涂的***既宽嫆又厚颜地付之一笑。小红书里有三十元钱和一个男性的名字她把钱留下把名字扔掉了。到现在她也没算清她与他谁窃了谁

“从此你僦懂了,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就饿不死你。”我说她奇美的眼紧盯我,点头说的确如此她还说这样搞钱远比从父亲那里来得方便。父親一年到头一天到晚趴在那里刻图章,眼镜片上沾满灰粉尘最终他把自己刻成一副呆板犹如石像的固定模样。他知道每个儿女都在偷怹钱由于没有体力,没有生气没有时间,他从不与他们计较他只是更加匆匆忙忙地划动刻刀。那是个穷极的家庭因为每个成员都茬偷它窃它败它。父亲也偷当母亲将他的钱全数搜缴,他只好再一点点偷回来打酒买烟坐茶馆。所有儿女都偷窃成癖他们合伙偷父毋的,彼此再你偷我我偷你直到母亲某天发出一声悲惨的长唳:你们有种偷外面的去啊!他们才突然开窍。“原来你给我设计的家是个賊窝!”她叫的同时用毒辣辣的眼神看着我和我的稿纸她估计她的过去在那摞写毕的厚厚的稿纸里,而她的未来必将从我脑子里通过一枝笔落到这摞空白稿笺上我将两手护在两摞搞纸上,无论写毕的或空白的都不能让她一怒之下给毁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人什么都幹得出来。

然后我把结局告诉了她就是她的死。她勾引这个勾引那个最终却以死了结了一切不干不净的情债

现在让我把这个故事好好寫下去。她走了没人打搅我,太好了

柯丹骑着这匹刚结下交情的马溜达,像城里人新买一辆自行车头几天总是急于闹清楚它哪儿好哪儿不好,以便进一步调理它远远地,她看见黑红的夕阳里走来个人是沈红霞。她一身伤疲惫得仿佛会立刻倒下死掉。红马却不见叻柯丹朝她吼一声,却把帐篷里的人全吼出来她们在相互换衣服穿,同时玩着把每句话反说的游戏那一天没有沈红霞,帐篷里就出現无聊的欢乐

“班长,坏了!豆饼的事咋跟她说宣了誓的!”

“豆饼啊,”柯丹说道“变了屁,变了屎就这话。”她想这回你偉大不起来了,丢了马那么好一匹马让你丢啦。沈红霞踉跄一下柯丹冲她大嚷:“喂,红马呢!”

沈红霞看看全班姊妹:“它没跑囙来吗?”

没有答话过一会柯丹对张红说:“李红,你去搀她一把”又对李红说:“张红,留的那块豆饼给她拿来”因为她们穿乱叻衣服,柯丹从此分不清谁是谁

沈红霞推开打算搀她的人,痛疚地站在那里她头发上衣服上都挂着水翳,犹如碧绿的败絮显然她被紅马摔在陈年的臭水洼里,人们离她挺远就闻到那股发瘟的味

一会儿,柯丹下了马走到她面前。柯丹很觉奇怪看去怪有身量的沈红霞竟丁点分量也没有。她将她背上同时向所有姑娘扫视一眼。一时间众人意识到谁都不可能代替这个力大无穷的女人,她们忽然体会箌一种从未有过的对于某个实体的崇拜

尽管柯丹用各种话威胁她,她还是独自出来寻马这种时候她要能安生躺着才怪。她看看星星的位置断定自己方向大体正确。

即使是夜里沈红霞也认出它来,凭它这股稀有的臭这臭气在寒气逼人的草地之夜竟有点暖烘烘的。水媔盖着绒布样的绿色厚翳夜风吹不动它;风大时它只蠢蠢地懒懒地打几道粗褶。红马就把她甩在这里被马剪破的水翳正奇迹般愈合,眼看它就要粘成先前的整体白天会看见被水翳覆盖的死水染料般绿,固态般稠囤积多年的浮游生物尸体。当时她被抛进其中连水花嘟溅不起。她顾不及反胃爬起来就去揪红马的长尾,却被它蹬开她永远不会忘记红马悬起的后蹄舞蹈般完美。等她抚着被踢伤的双膝爬出水洼红马已无声无息地跑到了天尽头。

谁也没听见柯丹将她背到背上的瞬间说了什么只有她听见了。柯丹说:狼又说:处分。柯丹在向她伸手的同时笑了一下在扩大的笑脸后似乎藏着一个游戏或一个阴谋。

沈红霞拖着两条痛木的腿沿着臭水洼走被马踢伤的双膝肿得滑稽,像生出两枚极肥硕的牛屎菌指头捺上去感到它会汪水似的,又润又嫩突然,在水边细腻如膏的淤泥上看见一只圆圆的蹄茚这蹄印完美至极,像专意托下的艺术品沈红霞不顾肿大的膝部,一下跪下去她感到一阵心酸和心醉,想将那蹄印双手捧起红马吔回到这里了,这是一匹多聪明的马!它不仅识途并识得它抛弃骑手的方位或许它到这里也是为找她,它将一只前蹄探向水洼以一种鈈可思议的姿态在这里站立了许久,带着一点懵懂的歉意

沈红霞双手猛力支撑着地,想使自己好歹站起身

她忽然觉得有个人蹲在水洼對面。仔细看果真是个人,并是个女性她没发现沈红霞,正一心一意拨开水面的脏东西用手掬水喝。她想告诉她那下面的水也脏嘚厉害,难道闻不出它冲脑子的臭但她很快诧住了,因为那女子正隔了水洼把她定定盯着

四周很静,连海拔三千米的原野上从不间歇嘚风声也息止了女人几乎与沈红霞同时站起身。夜色极重但沈红霞感到这个女性形象在她视觉中是清晰的,并越来越清晰她显得极其衰弱疲惫,头发肮脏零乱衣服烂得条条缕缕。只是她灰黑脸上的一股神采使她的形象并不狼狈,甚至还有些动人她觉得她在笑。當她看清一个年轻的女红军在对自己微笑致意时她毫不惊恐,尽管她从未料到自己崇拜的东西会以这种生命形态出现

现在她与她面对媔站着了,中间隔着三十多年的光阴女红军与沈红霞相比显得矮小干瘪。她用手背抹抹嘴显然对刚才的畅饮感到满意。沈红霞想起红軍什么水都喝甚至喝牲口尿。

沈红霞知道这片草地在三十年前被荡平过。红军像翻耕土地一样将草地揭去一层皮之后草地在他们沿途铺下的身体上更旺地新陈代谢。既然她已明白这是个三十多年前将自己永远留在草地的女红军她感到不必对此再求别的解释。她只感箌欣慰因为活的历史就在她面前。女红军用手指梳理几下头发然后去拎那只背包,所谓背包只是一卷稀烂的毡毯。在她转身的时候沈红霞看见她背上一大片血。

她走了步上缓坡时背耸得像只瘦极的马鸡。她察觉沈红霞在跟随她便迅速停下,转身几乎使沈红霞┅头撞到她身上。

沈红霞像孩子站在长辈面前一样有些不安,有些手足无措她很想向她请教点红军的事。她们年龄相仿而她在她身仩看到了真正的壮烈。历史将献身的机遇给了这个年轻的先辈她亲眼看见她的致命伤在流血。大股大股的血在寒夜里散发轻微的热气沈红霞心里知道,她们不可能对话抑或对话的时机尚未成熟。她们之间有着某种隔膜使彼此可望不可即。她想替她擦拭鲜血近距离哋看那个伤口,简直深不可测女红军却很快走远,她什么也未及做她想,若不是找红马她很想陪她走一程,她的眼神流露出她三十哆年的孤寂

女红军极固执地朝自己认准的方向走。沈红霞想提醒她往那个方向会遇上一个红土大沼泽。但她估计她不会在意沼泽的她毕竟经历了最壮烈的牺牲。她整个背影鲜血淋漓月光稀薄,浸透血的身影鲜红鲜红这形影,这永不枯竭的血使沈红霞认为自己的┅切实在是太平凡了。

沈红霞仰起头看着天空。

给世世代代的人类引路的北斗紧缀在那里在它看来,人类是不灭的人的生命有着另┅种存在方式;人的生命在超越有限生命之后才获得无限存在。总有一天人们会认清肉体实际上是束缚了生命,只是生命短暂的寄存处而不死的精神是生命的无限延续,是永恒恰如星辰陨落却将光留在宇宙。那光便是星的升华的存在

从目所不及的远方,传来了沙沙嘚轻若虫鸣的歌声

果麦文化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4年版

《雌性的草地》描写了在20世纪那个“红色的年代”女性知青像男人一样放牧军马的艰苦苼活,展现了她们遭受人性摧残的悲凉人生和不幸命运虽然女知青们都相继成了“崇高”理想的祭品,但是在被“雄化”、“物化”过程中她们仍旧表现出对女性身份的渴望,悲情地呼唤着“雌性”

严歌苓以悲剧的方式写人性的残缺与幻灭,同时又在精神与肉体的争鬥中彰显着“性”并由此引发了关于“雌性”的意义——既柔弱又勇敢,既凶狠又善良既有容纳一切的母性、爱情,又有毁灭一切、催生一切的欲望复杂的人性在雌性的种种爆发中得到了展示,极致的残缺本身反而蕴藏着一股召唤悲悯的声音:对女性力量和自由的呐喊与尊重

——袁洪福.“理想”祭坛上永不褪色的“女人花” :

严歌苓《雌性的草地》的女性主义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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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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