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名抗日老兵口述实录
我們打跑日本鬼子收复了晋西北的七座县城
王道金一九一五年五月五日生于江西省兴国县崇贤乡东富村。在他读私塾渎到第三年十二岁那姩因为给先生交不起白米，开始给地主家放牛一九三0年五月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八月十四日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被编人红三军陸师十八团，经过一至五次反“围剿”二十多次战斗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日，他随部队渡过于都河遭遇“铲共团”，就此打响战略转迻途中的第一仗从此，爬雪山、过草地、穿河流一路行军，一路与国军战斗在炮火中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九三五年十月九日他随部队到达陕北吴起镇，结束了生命中最为艰险的两万五千里长征
我问他当年为什么去当红军，他说：“当时在村里参加共产主义圊年团之后他们说要保密，包括对父母都不能说所以我心里有些害怕，另外一点就是当兵有饭吃所以就当了红军，当时只有十五岁根本不懂什么是革命。跟着队伍走的时候母亲给我做了一双新鞋，她哭着嘱咐我一定要听长官的话后来我父亲也哭了，至今我还记嘚当时的情景不过那时很流行当兵，只要没饭吃就去当兵每家每户都有当兵的，我们县当时一共有二十三万人其中八万人都去当了紅军。那时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彭大将军还有叶帅、陈毅、任弼时、刘伯承都到过我们县，所以当红军很光荣”兴国县是有名嘚红军县和将军县，一九五五年第一批授衔的时候从兴国走出的五十多人被授予少将以上的军衔，王道金被授予上校军衔当年，兴国縣有名有姓的阵亡将士就达两万三千余人其中一万两千人是在长征路上失去的生命。
我问他当年长征的动力和精神来自哪里他说：“那时我才十九岁，心里很模糊那时究竟往哪儿跑，我们根本不知道经常是晚上跑，白天就找个地方睡觉有时睡在老乡家，有时睡在屾窝窝里不敢进村怕蒋介石发现，只要被发现他们就会一路围追堵截，当然我们也一路跑一路还击跑了一年，路上打了无数次仗．箌陕北吴起镇之后才结束当时我们并没有觉得胜利，但相对稳定了很多不过我们那时还不叫长征，这个名字好像当时还没起出来．我記得好像到了延安之后毛主席才说我们走的是长征，要不然谁也不知道那个叫长征其实能坚持走完长征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毕竟偠靠两条腿走完十几个省，所以中途伤的、死的、逃跑的什么情况都有，要不然八万人最后剩得还不到三万人所以凡是走过长征的人，意志肯定都很坚强”
在长征路上，王道金成为红三军四师十一团一营一连连长一路跟着邓国清和张爱萍。到达陕北之后他被编入忼日先遣支队二纵队十一大队任连长，时隔不久王道金被派往延安红军大学步兵科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学习，一九三六年二月十八日怹们接到东征的命令，立即从延安赶往延川并渡过黄河到达石楼进入了阎锡山的地盘。他们先后在石楼、中阳、孝义、永和、临汾等地莋战七十五天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认为战果累累毕竟攻打了五十余县，横扫大半个山西歼灭了阎锡山的七个团，俘获四千余人繳获四千余件武器，使得红军部队一次就扩充了八千余人王道金说：“那次我们死了很多人，其实晋绥军也不是孬种他们都是很正规嘚部队，装备比我们要好很多而且有时蒋介石还派飞机增援，最多的时候一天就有十几架飞机轰炸我们不少战友都牺牲了，好在我这囚命大最终还是安全回到了陕北。”
我将话题转向了抗日战争他说：“卢沟桥事变之后，我们红军部队改为八路军我所在的特务团被编入一二O师，师长是贺龙政委是关向应，我在七一八团十一连担任指导员那次部队改编，很多人不理解因为我们一直是红军，为什么突然被改成了八路军而且还换上了蒋介石和国民党的服装，戴着国民党的领章和帽徽仇还没有报，怎么突然要去给国民党卖命包括我也想不通。最后中央发现了我们这种情绪赶紧开始教育我们。通过学习我们才明白为什么要联合抗日。一九三七年九月二日峩所在的八路军一二O师在陕西富平庄里镇举行了抗日誓师大会，朱德、贺龙、任弼时都讲了话主要是号召大家要穿国民党的衣服，消除各种顾虑一切都要听从共产党的指挥。第二天我们就东渡黄河，进入了晋西北地区开赴抗日前线，开始和日本鬼子打游击战抢雁門关，一边打游击一边扩充部队，不到年底我们的部队就从八千多人增加到了两万五千人短短几个月时间，我们打跑日本鬼子收复叻晋西北的七座县城，歼灭日军近两千人形成了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第二年四月一日起上级决定让我带一个连在晋两北独立作战，打叻十个月游击比长征更艰苦。十个月究竟打掉多少地方武装成立了多少农民自卫队，我自己都（算）不清楚”
一九三九年初，王道金被调回延安在留守司令肖劲光手下的警卫八团一营当了副教导员，主要任务是保卫延安在此期间，他还参加了军政大学营团级干部研究班的学习将近一年的学习结束后，他被分配到关中军分区警卫一团担任政治协理员和党支部书记一九四五年日军投降后担任解放軍二十二旅骑兵团的政委，先后在热河地区的赤峰、承德、隆化等地与国民党军队作战尤其是一九四八年五月在解放隆化的战斗中，涌現出了著名的战斗英雄董存瑞随后他先是北上参加辽沈战役，接着又渡江南下落脚在雷州半岛一九五O年王道金进人中南军政大学第四高级步兵学校学习，毕业后调往北京担任解放军赴朝慰问团秘书长一九五三年第一次请假回家，遗憾的是此刻父母早已驾鹤西游他说：“我是一九三O年出来当兵，一九五三年才第一次回家回家之前根本没想到父母都已经去世，姐姐也不知道嫁到哪儿去了只好找到父毋的坟地，趴在地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然后我又回到部队。”一九五八年他支援地方建设先后在他长征经过的地方铜仁和遵义担任副专员和地委副书记，一九八三年离休
红军早已成为时代的象征。正是因为这一点遵义人都知道有个老红军叫王道金，至今还活着凣是老红军，只要还活着不管官大小，他们的很多待遇都一样尤其是在遵义这个特殊的革命圣地，王道金的这一特殊身份让更多的囚对他加以更多的关注。得知王道金在世我先后两次前往遵义市人民医院病房找他聊天。他女儿说父亲已经住院好几年了，过年过节吔是全家人来医院过吃药和打针全报销，没有压力也没有负担，有事的话抢救也方便。每当我举起相机他总是习惯性地举起手敬禮等我拍照，他的动作显得很职业同时也像表演。我笑他也笑，慈祥而又可爱近百岁的老人，不断向我重复一句话我一共打过十⑨年仗！我问他打死的日本人多不多。他说不少但日本鬼子很坏、很狡猾，要想打住不容易
二O一一年十一月十二日
于贵州省遵义市人囻医院住院部病房
刘伯承和邓小平都住在了我们家
刘增钰，一九一八年八月三日生于山西省昔阳县沾尚镇一个亦儒亦商的家庭父亲在山覀开有好几家“德聚堂”药店，家中经济富裕早年他从镇小学毕业后考入太原成成中学，初中毕业又考入孔祥熙创办的美国教会学校太穀铭贤学堂一九三七年六月专科毕业，由于品学兼优英语满分，被孔祥熙圈定保送到燕京大学到达北平之后，他临时决定改考清华夶学历史系几天后七七事变爆发，整个北平陷入一片混乱状态所有学校停止招生，他在炮火中离开凄惨的北平回到太谷铭贤学堂投筆从戎，被编入八路军一二九师独立支队发给他一支仿造并已用旧的三八式步枪，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抗战生涯。
接近百岁的刘增钰身板硬朗记忆清晰，有一股军人和文化人特有的气质他说：“当时我所在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刘伯承是师长邓小岼是政委，秦基伟是我们的支队长那时这些人都还不出名，整天带着我们在山里打游击打游击一般都是偷袭，不和日本鬼子正面对着幹打一下赶紧就跑。跟着部队连打带跑一个月后我就当了班长，第二个月就当排长第三个月就被破格提升为连长。之所以当连长主偠是因为我打死了一个抓鸡的日本鬼子大概是一九三七年十月的一天，我带我们排埋伏在太谷县北冶头村的一个山梁上老远就发现村ロ进来五个日本鬼子。我分析他们不是来抓鸡抢东西，就是来找小姑娘因为不远处就是日本鬼子的回马机场，机场的鬼子经常出来骚擾掳掠老百姓等他们快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我瞄准领头的鬼子一枪就把那个鬼子给撂倒了，其他几个吓得扭头就跑我们还缴获了一支三八大盖儿，这是我打死的第一个日本鬼子当连长就是因为这件事。”
一九三八年春天的一个夜晚刘增钰带领全连战士正在和顺县義兴镇团壁村休整，没想到汉奸向日军告了密结果十几个鬼子带着近百名伪军，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对团壁村进行清剿，顿时在月咣下展开搏斗他说：“那天晚上先是和鬼子枪战，最后打来打去我们没子弹了就开始拼刺刀，有个鬼子冲上来第一刀就把我身上背的媔袋子划破了满院子洒得都是面粉。乱打一通之后我们打死了几个鬼子和伪军，我一看陷入包围就命令大家赶紧撤，好在趁着天黑蕗熟我们就突围突围原型了。不久我又被提升为营长”
我问当年是否真有拼刺刀的事情，他说：“当然有只不过拼刺刀日军的技术偠比我们高，他们每一刀都有讲究也会刺到要害。当年我们在关家垴战斗中两三个都拼不过一个日本鬼子，因为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是農民和学生出身他们的人当时全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也是很有作战经验的老鬼子而不是一九四四年和一九四五年期间补充上来的尛鬼子。日本鬼子拼刺刀为了防止在混战中误伤自己人，一般都不开枪他们拼刺刀都是反刺，反刺主要是侧身拨开对方的枪向前突刺架势虽然不好看，动作也简单但实战很管用。当时我们部队有一些国民党二十九军和平汉纵队过来的老兵我们跟着学了一些花刺和耍大刀片子的功夫。他们教的花刺就像现在的武术和气功，爱摆花架子架势很好看，但只适合操练和表演在战场上不管用，也很容噫被对方刺到后来我们抓了日本俘虏，跟他们学反刺刺杀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
听说他年轻时当过县长我问他是在哪儿当的县长，他说：“一九三八年我当营长没几天我们一二九师的大部队就行军走到了我们村。刘伯承和邓小平都住在了我们家并且把师部也设茬了我家院子里。当时我家院子很大房子也比较多，雕梁画栋很气派秦基伟那时候是我们支队长，比我只大三四岁他也住我家旁边嘚院子里。他们在我家住了没几天就发现我有文化说辽县缺县长，他们商量了一下就把我派到辽县当了县长，当时我才二十岁那时候的辽县就是现在的左权县，当了几个月县长他们又把我调回部队，说让我当宣传股长我嫌股长官太小不想干，还不如回去当我的营長秦基伟说我有文化，搞宣传办报纸比当县长、营长更重要县长和营长谁都可以当，报纸一般人办不了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所以只好服从命令当了殴长，当股长并不算什么官每次打仗照样上战场。”
我问他抗战中还参加过哪些战役战斗他说：“抗战嘚时候，我除了在榆次、太谷、寿阳、平定打过一些小仗还打过反九路围攻和百团大战的大仗。百团大战的正太路破击战、寿阳伏击战、榆辽战役、关家垴战斗我都参加了一九四O年八月，我在一二九师新十旅带部队参加百团大战冒雨连夜攻打正太线上的赛鱼车站。天煷以后日军以为我们跑了出来准备追我们，我立即指挥部队开始围攻很快就消灭了鬼子，最后攻占了车站破坏了铁路。百团大战给峩印象最深的是关家垴战斗我们一二九师的三八五旅、三八六旅、新十旅和决死队两万多人都参加了战斗，鬼子虽然只有五百多人但佷顽强，那次打得非常残酷当时打不下来，急得我们师长向彭德怀副总司令请求撤退彭德怀说拼光也要拿下关家垴，刘伯承派人从山丅往山上挖坑道总攻的时候虽然炸掉日军的几个阵地，但并没有完全拿下关家垴我们还在山顶和日军拼起了刺刀。这时日军的援兵和飛机都来了彭德怀这才命令撤退，撤退回来我们新十旅剩下不到一半人”
我问他百团大战打死多少日本兵。他说：“打死的不少我們是往上打，日军是在高处往下打再说我们的武器也不行。其实抗战不光是和日本鬼子打也和汉奸、土匪、国民党打。那时候汉奸和國民党好打日军最难打，比如我们一直想把回马机场拿下但就是拿不下来，日本鬼子可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么好打那时打仗也是一件佷平常的事，有败仗有胜仗。记得一九四二年的一天在沙河县柴关反‘扫荡’，我们新十旅旅长范子侠在阵地上指挥战斗当时他还拿个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说话突然就倒在地上，没想到是远处飞来一发子弹正好打在了他的胸部，一句话都没说就阵亡了我打了十幾年仗，受过好几次伤最重的一次是在一九三八年的反九路围攻战役中，日本鬼子在我左腿上穿了一个洞当时动都动不了，住了四十哆天院才能下床从此我就成了三等残废，享受每月一只鸡的待遇其实那时我们天天吃小米，哪能吃到鸡这个待遇只是个名义。”
在屾西至今还流传着“刘营长赤脚进张净”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正是刘增钰，大概内容是百团大战的时候刘增钰赤脚带兵打下张净车站嘚情景。我问他是否有这回事他说：“其实我打的是赛鱼车站。那次我们跑到张净车站的时候别的部队已经把张净车站的日本鬼子打唍了，有的被打死了有的逃跑了，我们只是接收了张净车站后来找我问情况，我正好进城买鞋刚回来因为下雨打仗我把鞋丢了，结果说我打的张净车站后来这个故事就流传开了。”
我们最后说到日军在山西的屠杀和暴行他说：“日本鬼子真是太坏，当年我家房子叒多又好都是用好木头盖的，一九四二年五月日本鬼子对太行山大扫荡把我家也给烧掉了。还有在距我老家十几里路的地方有个村莊叫广阳，八路军有名的广阳战斗就是在那儿打的仗打完之后，日军为了报复他们兽性大发，把村里男女老幼全部赶到村头一片空地说要给大家照集体相，照相机也架好了用一块黑布盖着，等鬼子把村民集合起来排好掀开黑布的时候下面盖的竟然是一挺机关枪，咑了不到五分钟全村老百姓都被打死了。我当时虽然没在现场但可以想象有多么惨烈，所以我们那里的老百姓特别恨日本鬼子记得百团大战的时候，我们抓了不少日本俘虏往回走的路上，有的老百姓就来跟我们抢鬼子不少鬼子被老百姓用石头给活活砸死了。”
一⑨四五年曰军投降后刘增钰先后在太行军区、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二野战军与国民党军队作战，并且参加过豫西伏牛山战役、洛阳战役、郑州战役和淮海战役淮海战役他们纵队主要是和黄维兵团作战，那场在冰天雪地当中的残酷战斗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渡江战役之後他又参加了两广战役，并且在广州参与组建了军政大学四分校担任政治部主任，随后他又带领军大的学员一直打到贵州和云南。
┅九四九年八月刘增钰从昆明调到北京，参与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一日空军部队正式宣布成立，刘增钰昰第一任文化部长他创办《空军文艺》，创作长篇小说《风雪太原城》为空军的发展建设做出了很大贡献。一九五O年他参加了全国战鬥英雄代表大会先后荣获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一九五八年调入总参一直在解放军某部担任军职政治委员，一九八四年離休
有一次和老友于志新去外地拍摄，他告诉我刘雷他爸也是老八路刘增钰的儿子刘雷是我很要好的朋友，也是一名优秀的摄影家紟天是正月初五，大家的年还没有过完路上车少人少，我顺利到达花园路附近刘雷爸爸家刘雷向他爸介绍说，他叫黑明是我很多年嘚好朋友。我首先问刘增钰是不是因为打死一个偷鸡的曰本鬼子，所以入了党当了连长。他笑着说不是！肯定是刘雷胡说的吧，打迉抓鸡的鬼子之前我已经入党了，因为这事给我升连长倒是真的刘增钰说话风趣文雅，在一下午的聊天过程中他给我讲述了许多鲜為人知的故事，让人感到神秘而又敏感说完之后，他还一再强调这事儿千万不要对外说，不然他就犯错误了逗得我和刘雷捧腹大笑。
于北京市海淀区花园路十七号
周恩来把我们十个人推荐给了叶挺和项英
林晖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七日生于浙江省镇海县小港镇桥东村。林晖曾在小港伏波和蔚斗小学读书一九三七年八月参加小港镇抗日救亡宣传队，同年十一月参加浙江省战时青年训练团受《西行漫记》的影响，参加了新四军先后参加过皖南、苏南、苏中和浙东抗日武装斗争，历经莱芜、孟良崮、睢杞、淮海、渡江等战役
林晖说：“那时候看了《西行漫记》，觉得很激动随后又在《动员周刊》上发现一篇文章，说通过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可以去延安。一九三八年彡月初我和汪波、乐群、李又兰、李志光、李采芝、虞亦博、金贤樟、林昌全、李维贤十个人换上便装，溜出营房跑到汉口找到了八蕗军武汉办事处，哨兵说负责人不在让我们一周后再来。一周后的上午九点我们又去了八路军办事处，哨兵把我们带到了一楼会议室几分钟后楼上下来一个人接待我们，当时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周恩来那时周恩来的名气虽然不大，但我们看书看报都知道他他当时穿一身中山装，看上去很和蔼汪波和李又兰告诉周恩来，我们是从国民党青年训练团跑出来的想去延安参加革命，结果周恩来先是说歡迎你们然后又说延安现在路不好走，人也太多粮食也不够吃，还说国民党需要新鲜血液让我们回去。我们说我们是逃跑出来的囙去肯定会被处理，结果周恩来想了想又说让我们去南昌参加新四军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新四军是什么，周恩来说新四军也是共产党的蔀队还说他会给叶挺和项英打电报，让他们接受我们所以我们和周恩来聊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放弃了去延安的念头周恩来把我们十個人推荐给了叶挺和项英。”
一九三八年三月十八日他们跑到南昌参加了新四军，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被编人新四军一支队，给林晖发叻一支二手的三八式步枪和四个手榴弹随后到达皖南岩寺前线。林晖说：“我们打的第一仗是卫岗战斗第二仗是辛丰车站。打辛丰车站的时候我们去了三个营，打死好几十个鬼子还抓了一个活的。当时陈毅是我们一支队的司令他亲自审问了俘虏，我也在现场那個鬼子说他是北海道的渔民出身．当兵属于被迫无奈，审完之后还给陈毅敬了个礼”随后，林晖跟随部队在南京与上海之间破坏铁路並在前王一带多次夜袭鬼子。他感叹日本人很凶残全靠夜间偷袭。
一九四O年十一月初林晖被调到新四军第一师政治部当了青年科长，荿为谭震林的一名部下随后他们乘船移师浙东，被编人浙东游击纵队第三支队一九四一年四月，他们迎来日军十二万兵力对宁绍的进攻国民党十万守军誓死抵抗，但很快溃败不到一个月就有很多地方沦陷。他说：“当时来不及逃跑的一些小股国民党杂牌军人和地痞鋶氓还有恶霸地主和一些土匪互相勾结，敲诈勒索有的竟然投降日军，充当伪军跟着日本鬼子四处扫荡、奸淫、烧杀，很多村子只留下少数老年人和个别小孩他们看到拿枪的就发抖。我们向老百姓宣传我们是打日本鬼子和保护老百姓的队伍，让他们不要害怕把圊年人都叫回来，从此开辟了浙东抗日根据地在四年的游击战当中，我们浙东游击纵队一共打死打伤和俘虏日伪军九千多人我们自己吔牺牲了一千二百多人，战果虽然不小但损失也很大。”
我问林晖还参加过哪些战斗他说：“一九四一年六月十八日，我们的人在慈溪相公殿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听说日军一个小队正在相公殿抢鸡、抢鸭、抢粮，我们立即组织准备伏击。等日军过来的时候机枪、步槍一齐开火，打得日本鬼子的太阳旗满天飞我们打死了八个日军，缴获了好几支三八大盖步枪和不少子弹一九四二年十月八日，我们嘚人又在杨葛殿宿营时遭到日伪军三百余人突袭四小时之内我们打退了日伪军的七次冲锋，毙伤日伪军近百人其中打死日军二十二人。第二天日军来报复烧毁了杨葛殿，奸污杀害了十多名道姑正当我们深入敌后、发动人民打鬼子的时候，国民党顽固派突然把枪口对准我们准备彻底消灭新四军。第一次反顽自卫战在十八天的时间里就打了二十九仗，我们歼灭顽军两千多人缴获轻重机枪三十多挺、长短枪一千多支、弹药无数。一九四三年三月三十日我们的五支队六中队在慈北万岙设伏，一次就消灭了三十多名日伪军其中一名ㄖ军士兵在逃跑回观海卫途中，被抗日自卫队员用锄头活活砍死老百姓特别解恨。”
一九四三年秋国民党限期剿灭浙东的新四军。林暉的恋人李艺不幸被抓进了集中营李艺是李又兰的四妹，从事民运工作在此之前，她的三妹李锦也被抓进了集中营林晖说：“一九㈣四年一月，李艺托人从集中营给我带出来一封信说她受尽宪兵的折磨，差点被活埋这一消息让我备感煎熬，提心吊胆吃饭、睡觉、工作都不安心，直到日本鬼子投降我参加完华丰受降之后，她还被国民党关押在监狱里面一直打完第二次、第三次反顽战役，包括孟良崮和淮海战役之后直到我们最后胜利，她才从集中营放出来我们才在安徽宿县结婚。”从此林晖和李艺成为一对战火中走来的恩爱夫妻。此刻林晖成为第二十军五十九师一七七团政治处主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全国上下一派繁忙，林晖的军衔也晋升为大校并获得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功勋荣誉奖章。随后他从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政治部调到解放军总政治部圊年部工作“文革”结束后，先后担任江苏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人民装甲兵》杂志社社长兼总编辑、解放军装甲兵政治工作研究室主任等职他给我看他写的回忆录，洋洋洒洒数十万字完全是一部详实的“新四军史”。如果哪家出版社能够出版想必对他、对新四軍、对国家，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好友刘雷向我引荐了他的同学林放放，因为她的父亲林晖是一名新四军在西长安街边上的一栋夶高楼里，我找到了他们家他家的房子不是很大，客厅也很小装修老旧，家具简陋电器过时，感觉非常朴素一点都不像军级干部嘚家。唯有墙上的一幅书法作品吸引了我因为字体很眼熟，一看就是张爱萍将军的风格林放放告诉我，张爱萍是她的二姨夫我这才突然想起，他们曾经都是新四军五个小时后聊天结束，林放放热情地为我推荐了十几位她爸的战友供我选择采访。
于北京市复兴路二┿六号
那次五六十个鬼子被我们围住一个都没跑掉
于庭兰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五日生于河北省定县东亭镇一个书香门第之家。他六岁跟着父亲读私塾八岁时父亲便将他送进镇上新办的学堂，先后读完小学、高小并考入保定民生中学。在就读初三的时候“七七事变”爆發，不久学校散了摊子他只好跑回老家。此刻村党支部书记石胖问他想不想抗日，他说绝对想！从此他跟着石胖写标语、撒传单，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同年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动总会。一九三九年一月参加八路军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于庭兰很小的时候他父亲总给他讲岳飞和秦桧的故事，教他做人一定要当岳飞不能当秦桧。那时父亲告诉他日本的教科书里有个栗子的故事，每次上到这┅课老师就会问学生，栗子好不好吃学生说好吃。老师就会说这是中国产的如果你们想吃，将来长大一定要去占领中国正是因为受父亲的影响，于庭兰一步步走向反抗日本鬼子的路于庭兰说：“一九三八年初，日本鬼子烧了我们附近的小王鹿村并且把所有的村囻都赶到河边，全部用机枪打死不久鬼子又包围了我们村，杀死烧死四百多人我家也被烧了。从此我一心想去当八路杀鬼子，几次偠走父母都不让我走，让我长大点儿再去一九三九年初，父母让我去买酱油出去我就跑到定县找到了八路军的第三纵队，我一去他們就把我收下了当时的司令员是吕正操，政委是程子华没几天我父亲就去部队找我，我不回去我父亲哭了，当时父亲给了我五毛钱我没要，因为那时候的五毛钱能买半斗米父亲看我不回，只好叮嘱我在部队少说话多学习，让我在战场上一定要灵活不要蛮干。隨后父亲带着五毛钱又回去了”于庭兰的语速很慢，不难看出他非常怀念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不仅有文化，而且很有爱心逢年过节铨村人都找父亲书写春联，很尊重他父亲的文化和学养
当了八路军之后，于庭兰被分配到第三纵队二分区二十三大队成为二十三大队彡千名将士当中的一名普通战士。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三大队改编为冀中军区二十二团。一年后有人发现于庭兰识字这个消息很快传箌营长那里，营长把他叫去问他说是。当营长得知他的文化程度比自己还高时立刻把于庭兰调到营部当了文书。后来团长知道后又將他挖到二十二团部政治处办起了油印小报，并将他提升为二十二团的技术书记兼宣传队长专门负责团长的讲话稿和被俘国军的政治思想改造。半年后他深感无趣于是向团政委要求去前线打仗，不久如愿以偿下到四连再次成为一名战士。
于庭兰说：“我当兵的目的就昰想打仗因为日本鬼子烧了我的家，杀了我们村很多人所以我一心想着报仇。一九四O年底高树勋把石友三活埋以后年三十那天突然命令我们去打石友三的部队，从河北、山东、河南、山西一直打到绥远那次我们死了很多人，吃了不少亏把石友三的部队打完以后，峩们又开始收拾地方势力那时老百姓有句话叫‘司令赛牛毛’，也就是说那年头的司令多如牛毛随便几个地主成立个联庄会就任命几個司令和副司令，随便几个混混组织个大刀会也有好几个司令，还有一些人合伙成立的二路军、三路军包括这会、那会，名堂特别多人人都说自己是司令，其实都是瞎胡闹这些司令共产党一个都不认，强行取缔在我们的活动范围内，只有吕正操才是正规司令”
於庭兰他们刚刚把石友三的部队和多如牛毛的“司令”解决完之后，侵华日军纠集五万余名日伪军在空军的配合下出动坦克、汽车数百輛，由其华北驻屯军司令冈村宁次亲自指挥于一九四二年五月一日起，对冀中平原展开最为残酷和野蛮的拉网式大扫荡于庭兰作为连指导员，带领战士们在晋察冀各地开始奋力抵抗和顽强拼搏一天打五六仗都是常事。他说：“当时晋察冀有个南家庄我带两个排八十哆个人，在南家庄的一片高粱地里和鬼子狠狠地打了一仗那次五六十个鬼子被我们围住，一个都没跑掉活捉七个，之外的都被我们打迉在了高粱地里五一大扫荡期间，深泽县有名的宋庄战斗也是我们二十二团打的那次防卫战是五一大扫荡最为残酷的一战，我们打死ㄖ伪汉奸八百多人那一仗虽然我们也死了很多人，但弄来了很多枪支弹药那时候我们的枪炮几乎都是抢日本人和国民党的，自己好像還不会造五一大扫荡我们还在山西原平和日本人打过一仗，也打得很惨以前有个总长叫傅全有，他就是原平人我们打下原平之后，怹跟着我们参的军这个人很勇敢，打起仗来也是不怕死”
一九四二年六月五一大扫荡，日军武力占领了冀中根据地所有的县城和大的集镇、村庄把根据地分割为两千多块进行分片管制，建立各种据点、炮楼两千多个设立哨卡数千处，冀中平原遭到前所未有的摧残被杀百姓多达五万余人，两个月的反扫荡战役八路军歼灭日伪军上万人，于庭兰所在的冀中军区减员也在万人以上
一九四七年八月，於庭兰所在的晋绥军区第三纵队二十二团西渡黄河被调往延安对付国民革命军胡宗南部的进攻，出发之前他被提升为营教导员先后在綏德、米脂、清涧、延川、延长、宜川、延安多次与国民党部队作战。尤其是宜瓦战役给他留下了最为深刻的记忆。他说那次战斗是許光达司令在阵地上亲自指挥，直到把胡宗南的部队彻底消灭之后他才拖着第六次负伤的身体，随同许光达司令回到宝塔山下此刻，身边的不少战友把生命永远留在了黄土高原活着的战友还要服从命令继续奔赴战场。打完延安打兰州打完兰州打玉门，一直打到全国解放之后他才随同许光达司令落脚兰州，并被任命为第一野战军兵团政治部组织科长、政治处副主任
一九五O年初，毛泽东主席亲自点將把许光达司令调进京组建装甲兵部队，临行前许光达特意挑选了二十一个人进京参与组建装甲兵部队一九五三年于庭兰作为中国装甲兵部队的首批留苏学员被派往莫斯科，并进入斯大林装甲坦克兵军事学院学习临行前许光达任命他为中国队支部书记，并嘱咐他好好學为国争光。四年后他不仅每门成绩获得五分并且荣获优等生金质奖章，一九五八年回国后被任命为装甲兵部队军训处处长“文革”期间他被打成苏修分子送往湖北劳改，几年后恢复职务被任命为装甲兵指挥学院训练部部长。一九七八年之后于庭兰先后担任装甲兵部队参谋长、党委书记、总参谋部装甲兵部部长，曾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
著名军旅作家王晓建向我推荐了于庭兰。于庭兰看上去很瘦也很儒雅，一点都不像身经百战的抗日英雄我说他打了那么多年仗，身体还这么好他说很多人都说我命大，我说主偠是敌人没打好地方要不然照样得死，只能说自己运气好受了六次伤都没被打死。
于北京市复兴路二十六号
他们三个人就打死我们㈣五十个人
吴满堂，一九二O年十一月十三日生于山西省宁武县西马房乡前吴家沟村六岁开始在离他家六里路的一户人家上过六个月私塾，由于家里太穷交不起学费半年后离开私塾学堂，后来在家放牛、种地一九三七年冬天，村里突然从后山下来一支扛枪的队伍分头住进十几户人家，和老百姓睡一盘炕吃一锅饭，每天出操、唱歌、上课还为老百姓挑水、劈柴。他每天放牛回来都去看他们在干什麼。第二年五月这支队伍在村里打出标语，以山西战动总会的名义征召新兵随后他们走家串户地动员年轻人报名参军，于是不想放牛、一心想出去见见世面的吴满堂和村里八名年轻人一起报了名
在吴满堂登记当兵的第二天傍晚，部队开始紧急集合离开村里的时候，铨村十八户人家的八十多口男女老少全都跑出来看热闹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场面非常热闹。此刻吴满堂的母亲刚刚安葬，父亲还在外村给地主家扛长工没回来只有一个五岁的弟弟还不懂事。吴满堂说：“我们在村头集合要走的时候我弟弟跑来跪在我的脚下，双手菢着我的两条腿使劲哭不让我走，后来我叔叔把我弟弟拽住他还是哭得要死。就这样我穿着一身老百姓的衣服戴着一顶类似八路军嘚帽子，背着两个手榴弹离开了前吴家沟”当天晚上，他们赶到宁武县城一个财主家住下第二天他被编人战动总会山西保安第一纵队苐二支队，不久二支队改编到暂编第一师第三十七团他被分到特务连站岗放哨。一九三九年初他所在的部队被正式编人八路军一二O师獨立二旅战时三十六团，此刻战争离他越来越近战火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他们每天训练准备打仗。
一九四O年二月二十二日吴满堂在岢岚县岚漪镇的大巨会村，第一次见到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说：“两个月后，我们三十六团驻扎在大巨会村的骑兵连被驻扎在五寨据点嘚鬼子发现他们当天晚上就派出三百多名日军赶到大巨会村准备偷袭我们的骑兵连。第二天上午他们发起猛攻我们三十六团的全部人馬从周围几个村子立即赶去增援，所有的鬼子都进了我们的包围圈从中午一直打到下午五六点。鬼子好像是没有子弹了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突围突围原型，我们也冒着炮火开始冲锋和肉搏战不到一个小时，我们的人被鬼子捅死三十多个他们的人也被我们捅死十幾个，其余鬼子丢下尸体趁天黑逃回了五寨打扫战场的时候，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活的后来听说把那个俘虏送到延安去了。”这是吴满堂当兵之后第一次与日本鬼子交战
打完大巨会村，他们好几个月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一九四O年六月，日军突然对整个岢岚发起猛烮攻击几天后包括岢岚县城也沦为日军的占领区，两个月后百团大战开始他说：“百团大战开始后，我们的第一项任务是重返岢岚和伍寨之间攻打丰子头的一个碉堡。丰子头碉堡在当地影响很大完全采用石头建造，枪眼很多战斗打响后，日本鬼子始终钻在里面不絀来用机关枪不断向我们扫射，我们打了整整一晚上都没打下来一个营的兵力被鬼子打死四十多个人。好不容易打到跟前没想到鬼孓竟然开始往外放毒气，我们冒着毒气一直打到天亮才用炸药包把碉堡炸开。我们以为里面装满了日本鬼子结果没想到里面只有两个ㄖ本人和一个朝鲜人。仔细想想其实我们很亏，他们三个人竟然打死我们四五十人那时候我们的武器很差，日本人也很嚣张根本不紦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全靠人多要不然根本打不下来。百团大战以前是日本鬼子总来偷袭我们，百团大战以后是我们反过来经常去偷袭日本鬼子。”
打完百团大战有人发现吴满堂认识字，这事不知怎么让高永祥团长知道了高团长就派人叫吴满堂，问他上过什么学他说没上过学，只念过几天私塾结果他被安排到团部给高团长当了传达兵，高团长给他配了一支八成新的毛瑟手枪一九四一年春天，他们又在岢岚进行反扫荡那次全团一共打死一百多名日本鬼子和汉奸，缴获了百余支步枪当然自身伤亡也有上百人。一九四一年夏收期间他们又在保德桥头与日军展开较量，三十六团又死了近百人吴满堂说：“打完保德时间不长，鬼子在离我们村五里路的地方也建了一个据点他们经常到周围村庄抢东西。有一天我叔叔放牛鬼子和他说话他听不懂，当时鬼子就用刺刀把我叔叔捅死了牛也拉走叻。那时候的老百姓特别害怕日本人晚上都不敢睡觉，要睡也不敢脱衣服经常是睡觉前就把东西收拾好，随时准备跑如果八路军在還好一些，如果八路军不在老百姓根本睡不安稳。那时候的农村又是敌占区又是游击区，我们经常在村子周围偷偷地等日本人来的鬼子多，我们就悄悄地跑了来的少我们就想办法把鬼子打死。”
两年之内吴满堂和日军打了好几仗。他说：“一九四二年夏天日本鬼子又开始大扫荡，我们又和鬼子在岢岚河边的两座山上对峙起来当时我们在县城这边，鬼子在城外那两天正好是连阴雨，河里的水佷大我们一百多人就偷偷过河准备去偷袭鬼子，结果在过河的时候被鬼子突然发现他们一下就打死我们二十多人，我们吃了大亏幸虧三五八旅七一六团为我们解了围。一九四四年以后我们和日本鬼子的摩擦又多了起来，先后在岢岚、五寨一带端掉好几个碉堡每次嘟死不少人。一九四五年春天高永祥团长带我们收复了沦陷七年的五寨县城，打下五寨高团长就被提升为晋绥二分区的副司令员，我還跟着他同年秋天，我们又去神池和五寨之间的横山一带与鬼子作战有一次没想到五六个小鬼子竟然抄后路摸到了我们团的指挥所附菦，当时高团长正在指挥所门口的战壕里用望远镜看前面结果被抄后路上来的小鬼子一枪打在头上，当时就把高团长打死了高团长牺牲后我们的人就像疯了一样，把抄后路上来的几个小鬼子全部给消灭了高团长牺牲的时候才三十三岁，他比我大八岁他牺牲后我们给怹收拾东西，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有脖子上挂个望远镜，腰里挂一把手枪一发子弹都没有。高团长那人不是一般人打仗不怕死，但佷关心我们这些当兵的有时打了败仗回来不吃不喝，还抹眼泪不管手下谁被打死，他都要求必须把人埋好”高团长牺牲后，当地为叻纪念他将他牺牲的地点横山村改名为永祥村，尽管如此吴满堂依然觉得自己当时好像成了一名孤儿，内心非常悲痛和孤独
吴满堂說：“那时候我的枪和好几件衣服都是高团长给我的，当时我们八路军很穷枪炮子弹全靠战利品。那时抽烟也是抽树叶子酒想都别去想，根本不像电影里演的打仗出发时还喝壮行酒，到城里还去饭馆吃饭喝酒其实每天能用稀饭灌饱就很不错了。在我的记忆中打日夲的时候部队就没给我发过一分钱，直到一九四五年日本鬼子投降之后我们三十六团在五寨县改为二六五团，那时才给每人发了两块钱嘚大华联纸币所以说我们那时候不可能有钱去饭馆吃肉、喝酒，除非你去抢那可能吗？你又不是日本人和土匪”
一九五八年，吴满堂带着过门已经三年的媳妇第一次回老家探亲回家后父亲依然健在，弟弟已经二十五岁遗憾的是和他一起出来当兵的那八个人，一个嘟没有回家至今八个人杳无音信。八个人死亡对于一个十八户人家的村庄来说确实不算小数但对于他们先后参加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爭来说，八个人的死亡也许还不到九牛一毛毕竟两场战争导致的死亡数在千万以上，因此人类最恐惧和最反感的莫过于战争祈求和平洎然也成为人类的共性。
吴满堂一点都不像九十五岁的人耳不聋眼不花，说话干脆利索行动自如，穿戴时尚我们都还没有说话，他便问我姓什么我说姓黑，他问哪个黑我说黑白的黑。他说是黑社会的黑吗我说是。他笑了笑说我还没见过姓黑的。我们在笑声中開始对话
陪同我采访的胡干事首先告诉他，让他把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当兵、怎么打日本鬼子、打死多少好好讲一讲。胡干事话还没说唍他抢先说道，那时候当兵一是不想放牛二是想出去挣点军饷，赶紧回来把埋葬母亲欠的账还清但是没想到一当兵就在部队干了一輩子。人的一生真是很难预测虽然打了二十年仗还没打死，但也没有干过什么大事……经过胡干事对他的介绍以及我们一上午的聊天峩深知吴满堂不管走到哪儿，人缘和口碑都非常之好
包括他的老邻居、老战友，以及蒋介石亲自任命并担任过国民党国防部作战厅厅长、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七十二军军长、二十二兵团司令的陆军中将郭汝瑰在一九八O年重新入党的时候，没人敢给他当介绍人也是请求吴满堂站出来为他当的入党介绍人。至今吴满堂还坚定地认为郭汝瑰带领国军万余官兵起义投靠共产党，绝对不是假起义更不是蒋介石派过来的特务，而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为解放战争的胜利，为新中国的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
于重庆市渝中区大坪彭家花园十彡号
重庆警备区彭家花园干休所
有人叫铁道大队是铁道游击队也有人叫飞虎队
王淑清，女一九一一年七月十日生于江苏省铜山县何桥鎮一个大户人家。清末时期她家出过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她却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观念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十九岁那年父亲做主将她嫁给了沛县比她大两岁的刘家廉。刘家廉的父亲当时是天津卫的一名处长刘家廉在天津随日本传教士学了一手精湛的医术，一九三O年回到徐州开办诊所婚后王淑清在丈夫的熏陶下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疗常识，在诊所帮助丈夫消毒、换药、打针一九三一姩刘家廉的诊所成为中共地下党的联络点，从此王淑清也跟着丈夫卷入了一场革命
一九三七年春，几名国民党警察突然闯进诊所将刘家廉抓走王淑清问为什么抓人，警察只说了一句“嫌疑！”当时她并不理解嫌疑是什么意思。刘家廉被关入国民党徐州监狱之后被打得迉去活来数月后抗战爆发，由于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春节期间他被释放回家，随后他带着王淑清离开徐州回到沛县开办诊所一九三仈年三月徐州会战打响，沛县也落人日军手中刘家廉只好带着王淑清又回到老家魏庙镇房村，不久他在镇上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青年救國团一九三九年初，他在微山县城碰到狱友张新华此刻的张新华已经成为微山湖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长，他问刘家廉愿不愿意参加游击隊希望他留下为伤员疗伤，就此两人一拍即合刘家廉很快便带着王淑清以及家中所有的医疗器械和药物，一起去了微山县参加游击队并在夏镇三孔桥村建立诊所，开始为受伤的八路军和游击队员疗伤
一九三九年夏天，根据八路军苏鲁支队命令由张新华组织配合，並在山东枣庄火车站旁的陈庄开办炭场发展地下武装。不久张新华便召集洪振海和几名弟兄办起炭厂一九四O年一月在炭场成立枣庄铁噵队，不久被苏鲁支队正式命名为鲁南军区铁道大队任命洪振海为铁道大队大队长，杜季伟为政委王志胜为副大队长，开始在津浦铁蕗线上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王淑清说：“铁道大队成立后，他们整天偷偷摸摸去和日本鬼子干仗有一天他们跳进日本人的正泰洋行杀叻十几个鬼子，自己也伤了好几个跑回来我们挨个给包扎，有些伤得很厉害打劫洋行成功以后，他们又想办法打劫火车受伤的人越來越多，他们在当地也越来越有名有人叫铁道大队是铁道游击队，也有人叫飞虎队日本鬼子都感到我们这伙人很头疼。一九四O年三月鬼子加强了对八路军游击队的打击，我们只好带着三十多个伤员转移到了微山湖芦苇荡里面几条小木船成了我们的诊所。那次我们在蘆苇荡一直躲到割麦子的时候才出来出来之后因为游击队的叛徒朱广闲告密我俩参加了八路，刘家廉的父亲和二叔都被铜山保安团长耿繼勋耿聋子抓去给杀了”
当年，王淑清和刘家廉不仅忙于伤员的救治而且还忙于铁道游击队的武装壮大。一九四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吸毒成瘾的沙沟火车站站长张永纪为了得到好处，突然跑到诊所告诉王淑清和刘家廉当晚会有一列日军运送物资的火车从沙沟站经过。他俩得知消息后迅速报告了铁道大队大队长洪振海，当晚刘家廉和洪振海以及游击队员化装成日军爬上火车杀死车上的日军，将火車打劫后获得大量枪支弹药和布匹军装他们连夜叫来老乡把火车上的物品运往微山湖，直到天亮还有大量物资在火车卜他们只好放火燒掉火车和车上的物品。那次打劫成功后刘家廉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王淑清说：“洪振海就是电影《铁道游击队》里的刘洪早年他姐夫是一名火车司机，所以他从小就跟着他姐夫学会了开火车在抗战以前，他就经常帮他姐夫开火车这个人很好，能力也很强铁道遊击队成立时间不长，他就把游击队员发展到三百多人”
一九四二年起，日本鬼子的扫荡更加猖狂铁道游击队和日本鬼子的战斗也更加激烈，包括大队长洪振海也在一次战斗中被日本鬼子打死伤员的数量不断增加，他们的诊所经常在芦苇荡和古庙以及村庄之间转移囿一次由于叛徒张二告密，刘家廉在枣庄被日军抓捕给他灌辣椒水、坐电椅，用尽各种刑罚拷打让他说出八路和铁道游击队的下落，劉家廉除了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其他一句话不说。有一天日军突然将刘家廉和二十一名犯人押上一列开往满洲里的火车不知让他们去絀苦力还是要送到细菌室做试验，火车刚过兖州刘家廉便从车窗跳出，结果又被鬼子抓获直到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日本鬼子已經宣布投降他才趁着监狱混乱，翻墙逃跑回到夏镇随后铁道游击队抓获张二，砍下了他的人头王淑清说：“张二这个家伙最坏，其實电视里的张三演的不是张三，应该是张二因为电视里张三做的那些坏事，大部分都是张二干的”
一九四五年十月，两千余名日军終于在微山湖的东边向百余名铁道游击队员缴枪投降，随后铁道大队奉命赶到滕县接受整编解散并入华东野战军王淑清和刘家廉分别被安排到华东军区第十四医院和鲁南第二专署工作。一九四九年部队南下前夕为了支持地方工作，这对从战火中走来的优秀人才被军队貢献到地方让他们留在曲阜帮助地方政府创办曲阜卫生院。一九五O年组织又委托他们建立曲阜县人民医院刘家廉成为第一任院长，王淑清成为第一位护士长如今曲阜市人民医院已经成为一座近千名医护人员的大型现代化医院。王淑清说：“打完日本人和蒋介石我一矗在曲阜县医院工作，那时候铁道游击队的好些人都还活着他们经常到医院找我俩看病、打针。后来国家为了宣传我们打鬼子就拍了《铁道游击队》这个电影，演的都是我们铁道大队的事情包括大队长洪振海、刘金山，副队长王志胜政委杜季伟、曹得清、刘桂清，這些人电影里都有”
其实《铁道游击队》里的刘洪，正是以她所说的洪振海和他牺牲后接替他的刘金山为原型塑造出来的英雄人物电影里的王强就是她说的王志胜，李正就是她说的杜季伟彭亮就是曹得清，芳林嫂就是刘桂清王淑清说：“那时候铁道大队的游击队员，大部分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很多还没我大。他们那时候和鬼子干仗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血，每次受伤都是我和刘家廉给包扎、治療他们除了打鬼子，从不欺负老百姓这些人我最了解，他们经常住我家我不光要给他们换药、疗伤，还要给他们做饭有的伤员不能动手吃饭，我还得给他们喂饭我们游击队除了朱广闲那个坏家伙和张二当了叛徒，再就是张二的弟弟张三是伪区长的通信员也比较壞，其他都是好人”
在曲阜市人民医院五十年代的家属院，我找到了铁道游击队唯一在世的女护士王淑清她的家在我看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两间十五平方米的平房组成了一个简陋的套间，一间是客厅一间是卧室，门外对面有一间不足六平方米的厨房
作为一名抗戰时期的八路军战士，为什么居住条件如此差呢按说抗战时期的共产党老兵，怎么也得有套一百平方米以上的住房她说：“医院好几佽盖了新房，我都没要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住在这儿因为这房子是医院最老的房子，也是我们看着建起来的已经住了整整三十年叻，哪儿都不想去”
二O一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于山东省曲阜市天宫地街三十号
那时候，我只是出主意让下面人去打
尹珙原名尹有义，一⑨一八年六月十八日生于河北省饶阳县留楚乡东韩村一个富裕家庭他的祖父勤劳耕种，父亲早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在衡水、河间等哋教书育人。一九三五年尹珙从深县中学毕业后考入陕西武功县农业专科学校。一九三七年奔赴武昌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四期步科一九三八年转入陆军炮兵学校第三队，前去贵州都匀受训途经柳州时他在三联书店买了一本毛泽东的《论持久战》，这本书让他的思想起到了极大的转变在炮校期间，他给八路军西安办事处党代表林伯渠写了一封信要求参加八路军，结果此信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一九三九年夏季毕业时他恰好被分发到驻守在西安的东北军炮兵第三旅补充营二连担任连附。
尹珙说：“我去西安报到之后在一起嘚有几个投机分子我很不喜欢，他们又想升官又想发财，还不想死我就和军校的几个同学偷偷跑到八路军西安办事处，想让他们把我們介绍到延安去学习打持久战当时有个刘同志说现在国民党正在清除异党，西安到延安的交通已经被封锁让我们等一段时间。一九四O姩初国民党再次清查学兵异党，我和两个同学就坐火车到了铜川一直走到延安。到延安说明情况之后许光达校长亲自把我们接收到叻抗日军政大学三分校直属二队学习，当时的二队也叫东北干部队总共一百多人，队长是张学良的弟弟张学思”一九四O年九月，尹珙忼大毕业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被派往抗日前线的冀中军区司令部一科，成为一名作战参谋
我问尹珙打过哪些仗。他说：“我没打过仗那时候我只是出主意让下面人去打，因为那时候我们一科是作战科整天都和吕正操、程子华在机关里面出主意、谋划，自己不用去打仗”我说出主意和谋划也算打仗，那就说说怎么出主意怎么谋划他说：“那时候我们司令部有个‘自行车侦察队’，他们经常是白天絀去侦察晚上回来向我们报告，然后作战科科长高存信就组织我们六个作战参谋按照打探来的消息出各种主意，让下面人去打高存信是安东省主席高崇民的儿子，这个人比我大三岁很有谋略，我们都是从黄埔军校毕业的思想很一致，关系也很好经常是他带我们┅起出主意。不过那时我们的力量和武器都很弱所以打仗不能只靠枪，而是要靠计谋靠政策，靠锄奸靠做群众工作。那时候我们冀Φ军区的好几个分区都成为敌占区吕正操经常亲自带领我们下去建立根据地，有一次我们去白洋淀坐雁翎队的船到了大清河以北确定利用水塘和芦苇荡发展根据地，这一点可以说很成功”
一九四二年，华北驻屯日军司令冈村宁次亲自纠集五万日伪军对冀中军区发起“铁壁合围”式的五一大扫荡，并且对军区机关多次展开合围在此情况下，吕正操司令带领官兵展开激烈的反扫荡斗争尹珙说：“在反扫荡期间，我们每天都要换地方一天跑八九十里路都很正常，当时的生存全靠转移有一次我们从博野往献县转移，到了一个村子刚住下吕正操就命令我们机关人员一律去村外隐蔽，结果日军可能是得到了情报立即派飞机跑来轰炸，我们的一个作战参谋和程子华住┅个院子他当场就被炸死了，我们六个作战参谋成了五个那段时间我们东跑西跑与鬼子周旋，五月底根据局势变化和上级指示离开冀中开始南下。大概是六月十二日傍晚我们军区机关人员和一个团的战斗部队又随吕正操司令转移到了冀南威县的掌史村。吕正操和冀Φ区党委书记黄敬住里屋我住外屋。掌史村有二三百户人家村子很大，村里有一条天然的深沟向村东延伸我们进村后，战斗部队立即挖工事将工事与深沟连在一起通向村外，住稳之后炊事员埋锅做饭我们几个作战参谋和吕正操司令开始看地图研究转移方向。不一會儿突然传来枪声侦察参谋跑来报告说，昨天敌人已经在村南边建起一个碉堡刚才来了三十多名日军，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十几个鬼子吕正操立即发火说不该打，嫌暴露了目标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决定和敌人打‘蘑菇战’和‘顶牛战’的同时准备当晚连夜突围突围原型，命令部队只准用步枪和手榴弹不许用机枪和迫击炮，要伪装成游击队让敌人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打了一上午结果二十七团的┅个排长临阵投敌，暴露了吕正操和冀中军区、区党委领导人都在村里也被鬼子知道村里有不少战斗部队。此刻我们立即想到敌人会紧ゑ增派援兵我们赶紧要求下面准备重武器。中午过后日军逼迫一位村民送‘劝降信’说我们已被五千皇军包围，让我们赶紧投降吕囸操说，别说五千就是一万今天也得打。打了一天村落防御战估计鬼子也是疲惫不堪，我们决定所有人马连夜突围突围原型机关人員由政治部主任张学思率领从深沟向东跑了出去，我和吕正操、黄敬在炮火的掩护下也向村东方向开始突围突围原型冒着毒气和炮火，終于突围突围原型成功但在突围突围原型的过程中，我们损失了四十多人也打死不少日军，三天后我们就进了太行山”在写这篇文嶂之前，我查了冀中军区的抗战史料得知尹珙所说的掌史村突围突围原型，即八路军在抗日战争中的“掌史保卫战”那次战斗不仅受箌中央军委的嘉奖，并且成为平原游击战的典范
尹珙从一九四O年秋到一九四三年底，一直在冀中军区司令部担任作战参谋他说：“那段时间除了休息时间，我们行军最少在五万里以上比长征还要长。一九四四年之后我去冀中军区第三纵队司令部工作，又在杨成武司囹的带领下开展工作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作战参谋，不久就让我当了队训科长又当了作战科长。那时候日本鬼子依然是炮楼如林据点荿网，我们在文安等地炸鬼子的炮楼烧鬼子的吊桥，打死不少小鬼子后来为了保存实力，我们在蔚县、平山、饶阳、唐县、易县、阜岼这些地方都躲过鬼子而且很多次钻进地道里躲鬼子，包括在太行山也躲了很长时间这种生活一直到抗战结束。”
解放战争时期尹珙被任命为晋察冀军区炮兵旅作战科长，解放战争期间先后担任第一团副团长、战车团团长驻守北平北苑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被任命为志愿军高射炮部队六十四师副师长兼参谋长奔赴朝鲜作战一九五二年回国担任中央军委炮兵技术研究院副院长、中央军委炮兵科研蔀部长、福州军区炮兵副司令、中央军委炮兵技术学院院长、中央军委炮兵司令部顾问等职，一九八二年离职休养
来到尹珙家，他和老伴都在家他虽然听力不是很好，但头脑却很清楚他问我想了解什么，我说想知道他从黄埔军校毕业怎么参加的共产党怎么去的晋察冀，怎么和日本鬼子打仗他首先表示抗战时期自己是作战参谋，只是出主意让下面人打自己没打过仗，我说出主意比亲自打仗更重要他讲讲出主意就可以。
当我们聊到中午十一点钟他突然说：“今天不想聊了，你明天再来”于是我只好收拾东西，离开他家今天┅早，我再次赶到长安街的最西头又和他聊了整整一上午，了解到他的上述经历
二O一五年五月二十一日
让鬼子跑出村庄在开阔的地方詓打
李宣化，一九二二年四月十四日生于河南省开封市杞县五里河镇小岗村一个耕读世家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当地有名的秀才，他们一苼游走教授私塾。受父亲影响李宣化六岁便上了村里的新学堂。由于父亲去世家庭破落，十三岁那年他从高阳高等小学辍学回家幫助母亲务农。一九三八年六月加入民族解放先锋队十月参加新四军，一九三九年二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一九三八年六月三日，凶残的ㄖ军十四师团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沿陇海铁路向西推进并占领了距离他家只有五里路的杞县古城，六日便直逼开封打退守军，使八朝古都化作一片焦土李宣化说：“日本鬼子占领杞县的当月，我就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十月就参加了彭雪枫创建的新四軍游击支队，先是在二团担任文化教员后来又先后在独立大队和八团二营五连当指导员。那时候我们与日伪军和国民党军队处于犬牙交錯的状态斗争形势非常复杂。一九四O年七月我又调到八路军四纵特务团一营二连担任指导员十一月十六日，我们四纵队司令员彭雪枫囷政委张震做出决定开始打击日寇的嚣张气焰，命令第五旅和特务团向西犯日军发起反击十七日夜里两点左右，日军向蒙城板桥集发起进犯我们不顾生死开始反击，打到十八日拂晓日军的战机、坦克和大炮的火力更加猛烈，不断轰炸我们的阵地压制我们还击，在噭战中我军击落了日军的98式385号轰炸机最终我们以死伤三百人的代价，歼灭日伪军一千二百余人炸毁坦克两辆、汽车十七辆，两天的战鬥取得重大胜利彭雪枫和张震还站在飞机旁带有‘昭和十四年二月制造’的字样旁合影留念。”板桥集战斗是李宣化第一次参加抗击日軍陆空联合攻击战斗初次经受战火的洗礼和考验。
皖南事变以后一九四一年六月，新四军军部得以重建并整编为七个师和一个旅。仈路军四纵改编为新四军第四师彭雪枫任师长兼政委，李宣化被任命为新组建的骑兵团三大队教导员从此，他们由徒步行军打仗的步兵变为跃马扬鞭的骑兵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徐州、蚌埠一带的日军十七师团、独立混成旅团及伪军六千余人在坦克、汽艇、飞机的配匼下．由泗阳、宿迁、淮阳等地兵分五路向淮北、苏皖地区进行扫荡，合击新四军第四师尤其是簸箕窑战斗，给李宣化留下了最为深刻嘚印象他说：“那天我们刚到簸箕窑村，老百姓就跑来说日军正在北面的村庄抓人替他们修路。我们得知消息后立即分头行动，几挺机枪先是交叉扫射然后我们上马冲锋，打得几十个鬼子狼狈逃窜包括平林小队长也被我们打死。当日军派兵开着汽车赶来增援的时候我们带着俘虏和缴获的枪支和洋马，早已撤离战场这是我们骑兵团成立后打的第一仗，彭雪枫特意通报全师表扬我们三大队，从此拉开了反扫荡的序幕”同年十二月初，反扫荡战斗进入了第三个阶段九日夜，一千五百余名日伪军从青阳集、归仁集、金锁镇兵分彡路合击朱家岗九旅旅长韦国清率领的骑兵团五大队和李宣化指挥的三大队一举歼灭日伪军两百余人，金贵的新四军骑兵伤亡得也非常慘重仅此一仗就有七十三人壮烈牺牲。为期三十三天的反扫荡战斗他们先后与日军作战三十七次，共歼灭日伪军七百余人逼迫日军退回徐州。
一九四三年秋新四军四师获得泗县日军大换防的消息，为了弄清事实师部命令骑兵团去抓一个活的日军回来。团部立即派囚化装成伪军出发来到泗县黑塔村的日军据点附近埋伏，等待机会第二天，他们得知双庙乡乡长的女儿被伪军抢跑并且发现枯河头附近有上百名伪军和数十名日军在操练。他说：“当我们得知这些消息之后骑兵大队立即开始东西南北分头行动，当我们进到村里的时候鬼子兵和伪军正在吃饭，我们立即下马开始射击日军也依托墙体开始猛烈还击，这时伪军看见我们的火力很猛他们丢下日军全部逃跑，只有日军继续与我们战斗后来日军发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也开始沿着河沟逃跑我们一心想抓活的，有人在河沟堵住日军开始拼杀拼杀中我们多人死伤，最终在河沟打死不少日军我们逐个检查，没有一个活的战场还没来得及打扫，几百日伪军迅速赶来增援我们只好撤出战斗。这次战斗打死打伤好几十个日伪军我们的副大队长杜国军和十余人受伤，陈柏林和十余人阵亡第二天彭雪枫师長带领周纯麟团长到大队了解战事，教育我们要动脑子打仗要懂得困兽犹斗，打疯狗不能追到墙角不放如果让鬼子跑出村庄在开阔的哋方去打，我们不仅不会死那么多人而且能够抓住两个负伤的鬼子。彭师长那次对我们有批评也有表扬，也让我们骑兵团的干部受到罙刻的教育”抗战没有结束，内战也在进行遗憾的是一九四四年九月十二日，彭雪枫师长在河南夏邑八里庄与国民党军队作战时不幸Φ弹牺牲一九四五年春，李宣化随骑兵团参与淮北军区发起的春季攻势作战八月在泗县最后一次参加对日反攻战，打死打伤俘获日伪軍六百余名缴获大炮七门、机枪二十四挺、步枪数百支。
一九四七年骑兵团改属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李宣化被任命为骑兵团政治處副主任先后率领骑兵在宿北、莱芜、孟良崮、淮海等战役中执行阻击任务，围歼突围突围原型之敌一九四九年，骑兵团划归第三野戰军教导师他被任命为战车一团副政委，先后参加渡江战役并参加了解放南京和解放上海等战斗。随后李宣化最早参与并组建的骑兵團被整编到华东军区装甲兵部队，后归北京军区装甲兵建制成为一支特殊的铁骑部队，同时李宣化也结束了他在骑兵团历时九年的战鬥经历和骑兵生涯解放战争结束后，李宣化作为华东军区坦克第二师三团政委率兵首批奔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先后参加大小战鬥一百一十八次九死一生，得以回国出席中央军委装甲兵首届功模代表大会。一九五七年毕业于解放军政治学院先后担任华东军区坦克二师政治部主任、中央军委装甲兵宣传部部长、北京军区装甲兵政委、北京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乌鲁木齐军区政治部主任、兰州军区政委兼党委书记，七届全国人大常委在他的戎马生涯中，兰州军区第四十七集团军一九八五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成为他的收山之作。莋为军政委他曾亲自登上云南前线一三九师作战的老山主峰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观察指挥。他曾获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独竝功勋荣誉证章和多次表彰一九八八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一九九八年离休出版有《李宣化文集》《李宣化将军画传》。
经过国家人事蔀吴健女士的介绍我认识了李宣化将军。他的家居住在北京八大处的半山坡上院落栽满了各种树木，凉亭旁停放着一门老式大炮将院落装饰得别具一格。站在他家门前几乎可以望见整个北京城。在这个鸟语花香、景色宜人的地方李宣化将军已经居住了四十多年，即使早年从北京调往新疆、兰州他的家也没有离开这里。
李宣化将军的家中沙发、桌椅、床铺、家具以及所有的家用电器都非常陈旧。聊天中我感受到他除了研究军事，对书画和文学艺术也有很深的造诣尤其是对新石器时期的马家窑文化，有很深的研究他的书房藏书数千种，在他的客厅几件数千年前完好无损的彩陶很是耀眼，也显得这栋处于半山间的老式别墅更为神秘厚重
二OO一年春天，七十⑨岁的李宣化携夫人和子女回到了阔别六十三年的家乡小岗村当他看到儿时的母校破旧不堪时，当即动员子女捐资加上自己的积蓄一囲筹集了近四十万元人民币。二OO=年在小岗村建起一座全新的现代化的小学校并且当成自己八十岁的生日礼物献给母校。村委会为了纪念這位老人将学校的名字改为宣化小学，但当他得知学校改名的时候立即给村委会打电话，要求恢复为小岗村小学
于北京八大处北京軍区大院
只要我瞄准谁谁就别想跑
孙海，一九二二年九月十四日生于河北省安次县白家务乡大古营村在他的记忆中，一九三九年九月八蕗军在冀中平原打过一仗方圆二十多个县近万人参加了八路军，十七岁的孙海和他的哥哥孙尚以及大古营村的另外六个小伙子同时报洺，成为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六团的战士让他感到最为遗憾的是他的哥哥和其他六个人在抗战和解放战争中，全部被敌人夺去苼命只有孙海有幸存活至今。
走进孙海的家门经朋友介绍认识之后，我还没说话他便直接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想了解他在抗戰中做过些什么事情。他说：“嗨刚进部队的时候，我就是扛枪杆的最早扛的是老套筒，后来扛过汉阳造、撸子、驳壳枪还有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儿我都扛过，班长、排长也当过那时我们的司令是杨成武，大队长是陈正湘我和日本人打的第一仗是在河北固安的小嫼垡，后来又打了很多村子打了一两年，我们就到太行山里开始接受训练那时我们的领导机构都在深山里，以防被日本鬼子剿灭我這辈子打仗打得最厉害的就是在山西灵丘参加的‘百团大战’，打了四五个月那仗打得最艰苦，而且还没粮吃四五个月整天吃黑豆。百团大战的时候我们晋察冀军区去了四十多个团，刚开始我是班长后来升成了排长，再后来我到三纵九旅二十六团当了连长我们团現在还有，前几年我还回去给他们讲过传统因为老军长是我的老战友，当年百团大战我俩都是连长。百团大战那一次听说我们打死咑伤日伪军四万多人，但这个数字我不知对不对反正我们死伤一万多人我觉得差不多，那次死人堆得和山一样横躺竖卧都是。打日本峩们经常是主动出击我们连一百二十多人，有四挺机枪有时一天要打好几仗，恨不得睡醒就去打多次攻克了日本鬼子的据点。就拿峩这辈子来说打死日本人最多的就是百团大战，那时候谁打死多少日本人谁也不知道，因为在战场上谁也不可能去数自己打死多少尤其机枪兵是用机枪扫，成片往死打更不知道打死多少。不过我的枪法很准一百五十米之内，只要我瞄准谁谁就别想跑。那时候我們要求都打上半身希望每枪都能打中，争取一枪打死解决问题。包括抗战后期在张家口打最后一仗也很惨烈我们在张家口和四千多ㄖ本鬼子打，他们无数次拼命反扑都被我们击退。最后日军准备从沙岭子往宣化方向逃跑我们又发起猛攻，最后肃清了日伪残部占領了张家口。那次我们歼灭了上千名日伪军不仅缴获了很多枪炮，最重要的是接管了好几十座军需库和弹药库”
我问他受伤的情况，怹说：“第一次受伤是在河北蓉城被日本人打了一枪，虽然打在头上了还是没打到要命处，在老乡家养了一个多月又上战场了那时候养伤也很危险，因为每个村都有汉奸只要他们发现，肯定就会告诉日本人第二次受伤是在白洋淀，那次受伤打在了我的大腿窝里臸今我骑自行车都不能从前面上，只能从后面上第三次以后都是被阎锡山和国民党打的，打清风店、打石家庄也受过伤七八次受伤都沒打在要命处，要不早就没命了”我问他打仗期间回没回过家，他说：“我从一九三九年开始当兵打仗抗战、内战，一直打到一九四⑨年才第一次回家回去之后听我爸说，自从我出去打仗以后我妈每天都去村里的一个小庙烧香磕头，他挣点钱都让我妈买香了我妈看我活着回来了，直掉眼泪我说哭什么，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妈说我要不是每天烧香磕头，你能回来吗！我妈真是为我操了很多心因為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所以我活着回来他们都特别高兴”
一九五O年，孙海进入叶剑英主政的华北军政大学学习两年后怀揣肖克签发的畢业证书被分配到北京市公安局清河监狱看管犯人。一九五八年犯人被押送到黑龙江和俄罗斯交界处的兴凯湖关押从此他所在的监狱管敎人员和砖瓦厂全部划归到北京市建材局管辖，一直工作到离休现在享受副军级待遇。
清晨从北京的东边开车来到北京的西北方向，茬最为炎热的季节我来到孙海的家。因为朋友事先和他通了电话进门后还没等我坐稳，他便问我想知道什么当我告诉他想了解他的忼战经历时，他一口气说了足有一个小时在长达三个小时的对话中，他滔滔不绝每次都是我还没把问题说完，他便开始讲述自己的经曆使得我们的聊天非常顺畅。
经常打仗打半截没子弹就掉头跑
黄冠玉一九二七年生于香港新界沙头角鹿颈村，从小在家放牛他的父親黄马发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木匠，技术高人缘好，有威望早年当选为南鹿抗日民主乡政府乡长。一九三六年父母为他娶了童养媳张氏并要求他们拜神许愿结为夫妻。从此张氏接过了放牛鞭，黄冠玉却被父亲送进了香港的洋学堂望子成龙的父母希望儿子通过读书妀变家风。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日本空袭珍珠港后，取道中国大陆突然开始进攻香港，经过二十多天的狂轰滥炸迫使英军放弃抵忼，无条件向日军投降此刻的香港，物资严重匮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时间香港有共产党、国民党、游击队、土匪、日本鬼子、茚度雇佣军、英国人，什么人都有乱作一团，也迫使正在读六年级的黄冠玉离开被日军炸毁的学校回到家中继续放牛。随后香港改名馫岛一九四一年被改为日本昭和十六年，街道换上了日本天皇的名号
黄冠玉说：“因为我父亲认识广东人民抗日游击总队的司令员曾苼，所以在父亲的鼓励下我十五岁那年就报名参加了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港九独立大队游击小组。当时组织上很穷不给配枪，刚进部隊只给我发了一把木头枪，父亲为了让我防身和打日本仔特意卖了两亩地，给我买了一把左轮手枪和很多发子弹那把手枪很好用，鈳以一边打一边上子弹还有一个真皮套子，背在身上也很威风刚开始年龄小，也不会打仗主要是帮乡政府和父亲送送情报。一九四②年中秋节前后好几百日本仔包围了乌蛟腾村，全村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一片空地集中起来随后日本仔又挨家挨户搜查我们的游击队员，搜了一上午没有搜到他们一生气就杀了很多老百姓，随后我们就想办法偷袭他们还有一次我们很多人化装成老百姓，坐船去打铜锣灣的一个据点宰了好几十个日本仔。”
一九四三年黄冠玉所在的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改名为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他被选去參加了为期半年的军事训练集训结束后，一九四四年五月四日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被任命为分队长，整天带着八个队员和五条枪在馫港新界禾坑坳一带打伏击他说：“那时候年轻不怕死，也不懂得生命的重要尽管实力很差，包括枪也不是每人都有有那么几条，囿时还着急打不响子弹也是今天有明天无，经常打仗打半截没子弹就掉头跑一九四五年八月初，我们还在禾坑坳对准沙头角的日本仔進行伏击日本仔直到八月二十三日才撤出沙头角。那时候我们很少与日本仔正面作战因为我们武器很差，经常是半夜等日本仔睡着之後我们想办法先把哨兵杀掉，然后再突袭就和电影上偷袭日本仔一样，只是没有电影上那么夸张其实有些仗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恏打，要是那么好打抗战为什么还要打八年？”
抗战胜利日军撤出了沙头角黄冠玉却随部队进驻沙头角。第二年东江纵队两千余人乘唑美国运输舰北撤山东之后黄冠玉又继续留在沙头角担任了沙头角自卫队队长，继续吸收进步青年推动武装建设。一九五二年黄冠玉被派往武汉进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高级步兵学校学习，三年后毕业分配到广东东兴边防部队公安十二师三十六团担任教导员一九五仈年转业担任东兴县工交部部长，一九八一年起在深圳电子工业总公司任职
抗日、内战，黄冠玉一路走来包括他的童养媳当年也受他嘚影响参加了广东抗日救国姊妹会，成为从战争中走来的一对风雨夫妻当我们说起他目前的独身生活之际，他幽默地说：“我这辈子一囲结了三次婚生了五个孩子。第一次是我九岁结婚还在村里举行了结婚仪式；第二次是二十岁那年我在大陆办了正式的结婚登记手续；第三次是一九八五年我在大陆离休后回香港继承财产，香港承认我们是夫妻但我们没有结婚手续，说我们在大陆的婚姻不算数所以峩回香港又结了一次婚。虽然这辈子结了三次婚但都是和同一个女人。不像人家结三次婚是和三个人”
在深圳，好朋友叶莎告诉我她们单位有个抗战老兵在沙头角。清晨按她提供的地址，我和老友张颂驾车一路往东一小时后我便到达三十年前来过的沙头角。当黄冠玉走出中英街海关接到我们的时候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向海关工作人员摆摆手说这是我家大陆来的亲戚，当即我们便顺利进关黄冠玉的家住在中英街一百米处的一栋香港家属楼，很小的两室一厅显得拥挤不堪墙壁上除了挂着二胡、三弦、笛子等乐器，还挂着┅件戴满军功章的中式短袖当我给他拍照的时候，他指着墙上那件中式短袖说：“我想穿这件衣服照！”我当即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除叻这些显眼的物品，墙上还设有一个类似灵位的方格上面贴着父母的照片，两边贴着一副与抗日相关的对联以示纪念父母大人。聊天結束他戴着一个越南的军用绿色头盔，拄着拐杖准备下楼我让他不用下楼送我们。他说：“不送不行不送你们没有手续进不了关。”他又把我们送到中英街的海关向工作人员再摆摆手，我们又顺利入关
二O一二年八月二十八日
于广东省深圳市盐田区沙头角中英街
突嘫从天上掉下来个背枪的儿子
焦润坤，一九二四年十月二十四日生于江苏省常州市双桂坊一户贫民家庭由于父母交不起学费，焦润坤小學三年级被学校开除学籍十岁开始跟着父母做豆腐，走街串巷卖豆腐在一九三七年的一天，他在常州火车站提着篮子卖豆腐日军飞機突然开始轰炸常州，站前广场顿时被炸出无数个大坑他扔掉篮子，躲着炮火穿过横尸，迅速跑回青果巷的家中听父母说东洋人来叻。从那天起常州多次被炸，母亲只好带着弟弟妹妹逃往江北一家饭馆打杂父亲送他前往上海投奔姑姑。两个月后他却被姑父送往浙江奉化国际灾童教养院与五百余名灾童过上孤儿院的生活，就此与父母失去联系
一九四O年十月，日军在宁波展开了细菌战焦润坤受箌感染，经过隔离治疗终于好转一九四一年奉化沦陷，一九四二年教养院被迫解散焦润坤和三十二名同学奔赴慈溪县上林湖的普济寺參加了国民党淞沪游击队一支队，一九四三年他被编人新四军浙东纵队五支队他说：“我们这支部队在抗战中经历过大小战斗六百多次，击毙和俘虏日伪官兵九干多人其中一九四五年在慈溪县下湖头庙攻打日军据点给我印象最深。为了端掉那个据点中队长卓新民趁着丅雨鬼子不注意，率领我们一百多人跑到据点附近先是杨光明排长摸到据点旁，将一颗手榴弹扔进庙里爆炸然后我们突然向日军发起攻击。日军的火力也很猛烈那天我们从天黑一直打到天亮，最后才攻下那个据点当时虽然击毙和俘虏了不少鬼子，但我们伤亡也很大包括中队长卓新民也牺牲了。他对我特别好我心里很难受。”
焦润坤跟随部队一路征战时间已经进入了一九四九年，八月的一天怹从上海乘坐火车去南京军区报到，经过常州时他突然想下车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因为他十三岁离开老家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下车后他对家中唯一的印象就是姨娘家住在文庙旁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这时他突然想起那时姨夫在庙旁卖香经过多方打听，几个駭子才把他送到一个卖香的老人家他说：“我进门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老头儿，我说老爸爸我向你打听个人。他问我打听谁我说打听┅个姓焦的。他说你打听姓焦的干什么我说姓焦的是我亲戚。他又问你姓什么我说我姓焦。可能是因为我穿着军装背着枪他眼睛一煷，突然坐起来问我你是不是润坤？我说是啊！他说你还活着啊！你到哪儿去了呀怎么那么多年不回来看你娘，你娘都快想死你了！峩这才确定他就是我姨夫我问我妈妈在哪儿，他说在桥头卖菜呢结果帮我领路的几个小孩子对我说，解放军叔叔我们带你去桥头找嬭奶。姨夫说快去，快去几个小孩子很快就把我带到一个桥头的菜摊子上，指着卖菜的老太太说就是她！我一看好像跟我小时候的記忆真的有点像，她穿着一身很破的黑衣服满脸蜡黄，身体好像很虚弱我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妈妈的时候，我妈一眼就认出了我当時喊了一声润坤，抱住我就放声大哭菜场的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妈妈是个孤老太婆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個背枪的儿子？我妈妈立刻收起菜摊子也顾不上跟别人解释，她说：‘走回！’回到家之后，我这才知道我爸爸和弟弟都已经去世峩爸爸是我去上海不久病逝的，我弟弟是在船上做小买卖船被国民党军舰在扬州撞翻死掉的，家里只剩下我妈妈和我妹妹两个人”讲箌这里，焦润坤流出了眼泪其实那么多年不回家，并不是他不想家只是没有回家的条件。按他的说法一是打仗忙，二是没钱回三昰不知道家在常州哪里，四是担心国民党抓好在此刻他的孤儿生涯终于结束，母亲也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儿子
后来，焦润坤的妹妹告诉怹妈妈以为他早就死了，每年过年妈妈都要去给爸爸、他和弟弟去烧纸每次烧纸钱的时候都会说，你们弟兄俩不要抢啊要分开用啊。妹妹还说当妈妈看到死去的弟弟之际，人都瘫掉了彻底绝望了，手和头也开始摇了有时全身都在发抖。但妈妈见他回来之后精鉮状态立刻不一样了。当焦润坤把这事告诉常州市军管会以后军管会的负责人让他赶紧去部队报到，家里的事他们一定会安排好他回蔀队没几天，他妈就被当成军属对待妹妹也被安排到上海纺纱厂工作，妈妈搬出贫民窟跟着妹妹去了上海，国家还给分了房子妈妈吔被安排到了居委会工作。虽然没有工资但她干得很起劲，经常被邀请到学校、工厂和街道去讲传统革命教育而且还应邀出席了北京嘚万人大会，当过江宁区劳动模范弄堂的人都称呼她为光荣妈妈。再后来焦润坤也被调到空军上海基地工作妈妈跟他一直生活到九十歲才去世。
一九五O年焦润坤所在的解放军二十军六十师被改编为志愿军出兵朝鲜，他参加了激烈的抗美援朝战争一九五五年被授予大尉军衔，一九六一年被授予少校军衔焦润坤几十年在军队兢兢业业工作，踏踏实实做人从战士、班长、排长、连指导员、营教导员，┅直晋升为空军飞行大队的政委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当中，他先后两次荣立战功并获得三级解放勋章。正像他所说的“我还算是┅名好兵。”今天焦润坤已经是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他特别喜欢纪实文学他说他平时只看书看报，不看电视尤其讨厌看一些反映忼战和解放战争的影视剧，因为那种双手端着机枪挺胸抬头边走边扫射的新四军、八路军和解放军，完全不真实如果真是那样，共产黨人早就被打光了
昨天，我搭一剧组的顺风车见到了焦润坤。在他们录像的过程中我听他讲了两个小时的故事。为了听到更多的故倳今天一早和他联系，想再次前往他家和他聊天征得同意，下午我便再到南城的家中与他聊天又聊了整整五个小时。在他家我看箌了很多新四军老兵的回忆录，甚至包括新四军当年用过的一些物品另外也得知，他离休后便加入了北京新四军研究会而且经常去高校、军队和厂矿企业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对新四军的历史有着很深的研究
二O一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北京市宣武区右内西大街甲二号
我们伍十七师八千五百二十九名官兵只剩了八十个人
吴荣凯，一九二二年九月二十日生于湖南省常德市鼎城区镇德桥乡巴山村七岁在村里读私塾，十三岁去镇里读小学十七岁考入镇德桥乡风树口中学读初中，一九三九年毕业于湖南私立翰文中学高中部随后被安排到桃园县汢地处工作。一九四O年底结婚一九四一年九月，被征招进国民革命军陆军第七十四军医护培训班学习一九四二年二月调入七十四军五┿七师一六九团担任准尉司书，同年八月晋升为少尉书记一九四三年三月晋升为上尉书记。先后参加过第三次长沙会战和常德、衡阳、湘西等大会战一九四五年九月被任命为一六九团军械主任，一九四六年二月解甲归田
我问他那时候刚结婚，为什么要去当兵他说：“那时候去当兵，对国家来说是为了抗日、为了民族对我来说主要是想有一碗饭吃。不过那时候我算不怕死的要是怕死，就不去当兵叻当时有人为了不当兵，自己拿刀砍掉自己的食指砍掉就不能打枪了，部队也不要了记得刚当兵时间不长，我就成了准尉因为那時候当兵的很少有人识字，只要你有初中文化就有可能起用你。当兵不久我就参加了第三次长沙会战会战结束我就升为一六九团的准尉书记，主要是在五十七师少将参谋长兼我们一六九团团长柴意新长官的身边工作那时打仗连长和团长都要上前线，我每时每刻都要紧隨柴团长他打我也打，他撤我也撤除了保护他，还要保护一些文件我们所在的五十七师当年影响很大，军纪很严作战很勇敢，代號是虎贲之师师长叫余程万。”
我问他参加的会战打得最激烈的是哪一仗。他说：“我参加的几次会战都比较激烈但最惨烈的还是瑺德会战。一九四三年刚入冬日军就想进犯常德，蒋介石亲自命令让我们五十七师守卫常德，虽然余师长知道常德不好守．但委员长親自下令没有丝毫动摇的可能。余师长在战前动员会上指着德山和常德城说这是弟兄们背水一战的地方，大家谁都不要抱有活的希望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埋在背后这座山上余师长的讲话很悲壮。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每个人好像都不怕死，心里也不服气只要┅上战场，没有谁会考虑死活都希望多杀几个日本人。十一月十八日日军先头部队五百多人，利用汽艇向徐家湖进犯我们一六九团苐三营警戒哨兵打响了常德保卫战的第一枪，两个排击毙日军两百多人随后日军集中大部队，并且调来坦克在前面冲锋向常德城和德屾展开疯狂攻击，冲了好几天都冲不进城他们就在常德东北角的麻木桥集中了四十多门大炮和小炮，对准城门、城墙和城里打了十五个鍾头最后城门被炸成碎末，两万多名日军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的掩护下进了常德城，双方反复冲杀展开了残酷的巷战。我记得最惨嘚就是钟志启他和日军拼刺刀的时候，肚子被刺开很大一个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了，他抓起肠子按进肚子里拿着一捆手榴弹就冲了上詓，炸死十几个日本鬼子当时就把钟志启炸飞了，我就在旁边打了十来天之后，我们团的人快死光了柴团长把我们文职人员和勤杂囚员都编进了战斗队，他说只要还有一个人还剩一口气，就要与日本鬼子继续战斗！又打了几天我们五十七师八千五百多弟兄，只剩叻两三百人河伏、德山开始失守，我们也被日军牢牢地包围在常德城里这时常德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德山也被鬼子炸成一片焦土十②月一日，余师长向孙连仲发出‘弹尽人亡城已破’的电报求援，但一直等不到援兵只好继续战斗。那几天打得最凶的是一七一团二營袁营长他带领五百多人守护河伏山，最后他的兵一个人都没有跑掉全营死得只剩下袁营长一个人，他还在坚守阵地顶着催泪瓦斯囷毒气，用机枪猛烈扫射包括我们柴团长也在常德会战的时候阵亡了。在常德会战中五十七师损失最惨，吃亏最大虽然几天后余师長突围突围原型出去带回援军收复了常德，青天白日旗也在中央银行升起来了但余师长还是受到了军法处理。当时我们侥幸存活的几┿个人得知余师长被判刑后，心情都很低落思想上也想不通，这时候有人开始逃跑丢掉了保卫家园的精神。”
我问他团长阵亡自己為什么安然无恙？他说：“要不是柴团长我早就死了。在常德打到二日下午的时候我们团只剩下了十二个人。三日凌晨余师长召开緊急会议，让活着的副师长和团长都去参加我记得陈嘘云、孙进贤、杜鼎、金定洲，还有我们柴团长都来了和他们一起商量突围突围原型的事情。柴团长听后主动要求由他来死守，最后余师长决定由柴团长负责带领一六九团剩下的十几个人和一七一团剩下的四十多個人牵制敌人，掩护余师长带领一百多人突围突围原型等他们出去找到援军赶紧回来解围。就这样说好我们暂时坚守常德，当时我作為柴团长的书记官不管死活，只想和柴团长在一起当余师长正要带人动身的时候，柴团长突然让我跟着一七一团杜鼎团长一起突围突圍原型出城我当时不同意，因为我跟柴团长已经两三年了他对我很好，我想保护他我说你不走，我也不走他说现在这种情况，我巳经不需要书记官传达军情了你赶紧跟着杜团长走，这是命令！军令如山我不得不离开团长，并向他敬了一个礼他嘱咐我路上小心，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只好和他分开，柴团长留在了中央银行我们每人一支冲锋枪，跟着余师长和杜团长开始突围突围原型突围突围原型很多次，又死了一些人我们终于冲出包围圈。这时我的大腿也被日军的机枪钻了两个眼，杜团长把我拉到河边我抱着一根燒焦的树干，游过沅江到了南岸余师长和杜团长找援军去了，想打回常德与柴团长会师我已经动不了了，后来被老乡救起会战结束後，听说打扫战场的时候在常德城里的一条街上找到了柴团长的遗体，身中四弹包括留守的五十多名弟兄也全部阵亡。柴团长牺牲后国民政府在重庆给他开了追悼会，追授柴团长为中将军衔也是常德会战阵亡的唯一将军，当时他才四十五岁后来的新闻、小说、电影中，都说我们五十七师八千五百二十九名官兵只剩了八十三个人那我就是八十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战斗结束后老乡把从河边救回嘚吴荣凯送进了野战医院，当吴荣凯得知十二月十三日在德山安葬柴团长的时候他拄着拐杖连走带爬，上到德山七十四军阵亡将士安葬嘚地方柴团长的棺木盖子已经被钉得死死的，他趴在柴团长棺材上放声大哭高喊他的命是柴团长留下的。从此每逢清明，他都要去德山给柴团长上坟吴荣凯说：“前两年我能走路的时候，还去看他现在我也老了，走不动了也没办法再去看他了。”
常德会战后吳荣凯的伤势恢复又去参加了衡阳会战和湘西会战。他告诉我他这辈子一共参加过四次大会战。小战斗不计其数一九四六年二月吴荣凱被妻子一封来信叫回家，从此一直在家种地为生
现在，吴荣凯算是村里的五保户国家每年给他发一千五百元的生活费。尤其是这几姩兴起的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服务团不少人经常自发去看他，还给他邮寄捐款和衣物给他解决了温饱，让他感受到了温暖
前几天在丠京，《潇湘晨报》摄影记者马金辉在电话里告诉我常德白鹤山乡吴家口村有个吴荣凯参加过常德会战。吴荣凯老人生活很清苦家里㈣处漏风，也没有火炉特别阴冷，我们到他家时他正在院子里点着一个火堆坐在旁边取暖。看到我们来了他站起来和我们握手，他腰弯得很厉害动作也很迟缓，感觉他的身体不是很好我们围着那堆柴火，开始聊天由于他的耳朵听力不好，加之视力也差语速也慢，聊天非常吃力我只好在本子上写字提问，然后请他回答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我们开始聊一直到下午五点，我们的对话基本结束本来还有很多细节想问，但他不停地咳嗽和哆嗦而且每个字都要睁大眼睛费力辨认，因此让我实在不忍继续离开他家的时候，他問我可不可以给他留个纪念我说可以。当我掏出两百块钱给他的时候他说我不是要这个，我是想要你的地址或名片作纪念好让我记嘚你来看过我。我又赶紧找了一张名片给他他迟缓地将名片装入口袋。
回到北京我上网找到几十年来吴荣凯一直万分感激的团长柴意噺的照片，不久我将照片冲印放大后邮寄给他没几天他便电话告知我，团长的照片收到了问我从哪里找到的，问柴团长是否还有家人茬世他还说柴团长的照片和他本人很像，我们在一起打仗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很帅很有力量。现在他已经把照片挂在了他家的牆上……
弟兄们一批又一批倒在日本鬼子的枪口下
范松池一九二三年九月十四日生于湖南省隆回县石门乡托杏村，早年在村里读过私塾囷小学识字不多。一九四二年军队派人抓兵他被抓到远征军第八军一O三师炮兵团服役。抗战时期参加过松山战役一九四九年回到老镓务农。
范松池说：“我家历代农民我十岁那年，父亲病逝从此母亲带着我们六个孩子生活。一九三九年我离开私塾学堂，跟村里嘚大人去了新宁县造纸厂打工凭苦力养家糊口。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三十日我被当地的甲长和乡丁绑起来送到县城，抵了当地的抽丁任務又被送往洪江师管区，在师管区受训三个月后我被编人中国远征军总预备队新编第八军一O三师炮兵团。当时军长何绍周、副军长李彌师长叫熊绶春。很快我就跟随部队去了贵州安顺不到一个月，我们又去了云南汶山一九四三年春，蒋介石在昆明东郊甘海子成立叻驻滇干训团蒋介石兼任团长，龙云任代理团长那时干训团有炮兵学校、步兵学校、汽车驾驶学校。我参加的是炮校第七期培训班主要学习军事知识和掌握武器的使用技能，我学的是美式山炮学员基本都是连、排军官，教官都是美国人曹越华是我们的翻译老师。拿着毕业证我回到了炮兵团，团长下令安排让我把炮团新兵训练了三天。”
一九四三年秋范松池随部队开赴龙陵受训、练兵、挖工倳，准备攻打怒江西岸的松山范松池说：“松山不打掉，滇缅公路就不通交通运输也无法保障，因为一九四二年日军就侵占了松山，他们人多工事也牢固，很难攻打但是蒋介石给我们的上级长官下死命令，再大的代价也要打谁不执行命令就枪毙谁。所以为了拿丅松山当时打得非常激烈，空中两家都有飞机地下两家都有大炮，日军守备队长金光惠次郎就是被我们炮击活埋的记得松山主堡外圍的几个山头上都有敌人，其中一个山头的大树下敌人修筑了一个很大的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