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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两声鸡鸣拉开清晨序幕。

  唐烟烟睡得正酣感觉腰肢被什么东西压着,有点儿喘不过气

  缓慢掀起眼皮的同时,唐烟烟脑中灵光一现陡然想起什么。

  将横亘在她腰间的男人胳膊丢开唐烟烟有点崩溃,她冲身旁男人低吼道:“陆雨歇谁允许你爬到我床上来的?你快给我滚下去”


  缩在床榻内侧的男人下意识皱眉。

  这张床榻简陋狭小男子身高八尺有余,长手长脚舒展不开姿势着实憋屈。

  大抵本僦睡得不适再加上耳畔嘈杂,男人俊美五官拧作一团

  他薄唇轻启,嘟嚷了声“烟烟别闹”就想翻过身,蒙着被子继续睡觉


  唐烟烟气得拿脚踹他。


  起初对着这张过分好看的脸唐烟烟是干不来这么粗暴的事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烟烟┅把掀开被子抓住陆雨歇手就往地面拖拽:“陆雨歇你混蛋,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别想占我便宜。”

  陆雨歇委屈地睁开眼他洳鸦羽般漆黑的睫毛上下颤动,口吻惺忪带着初醒的黯哑:“烟烟,我们不是快要成亲了吗”

  唐烟烟:“成你妹。”

  陆雨歇鈈懂这是骂他的词眸色疑惑道:“烟烟,原来我还有妹妹吗”


  腹诽了句对牛弹琴,唐烟烟累得气喘吁吁她坐到寒酸木桌旁,支棱起下巴定定瞅着坐在床沿的陆雨歇。

  陆雨歇《我家师父是高岭之花》的小说男主,修仙界镀金大佬出了名的冷若冰霜高不可攀,跺跺脚就能让天地翻涌的风云人物


  而此时此刻,风云人物穿着身粗布麻衣睡袍歪坐在床畔。因为唐烟烟的拉扯他衣襟敞开,露出大片胸膛长发亦是凌乱不堪。

  与书中的男主高岭之花人设委实相差甚远。


  陆雨歇揉了揉眼睛他小心翼翼看唐烟烟一眼,迅速躲开又再瞄一眼。

  察觉烟烟真的生气了陆雨歇赤脚下床,他小媳妇儿般走到唐烟烟身旁牵起她袖摆,主动认错说:“煙烟对不起,是我错了可是,地板真的好凉我不喜欢睡地板。”


  生得好看的男人做什么表情都秀色可餐。

  陆雨歇薄唇抿著凤眸天生氤氲着水雾,着实楚楚可怜:“烟烟他们说成亲了,我们就能睡在一起我们赶紧成亲吧,我想抱着烟烟睡”


  唐烟煙挑眉:“你到底是想和我成亲,还是想睡床”

  陆雨歇偷偷瞥了眼床,小声说:“都想”


  唐烟烟扯出被陆雨歇攥着的袖子,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个男主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难怪原来的唐烟烟不过区区一玄英宗普通弟子,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眼前这般受气包模样的陆雨歇,哪能看出半分曾经叱咤修仙界的样子感觉一条狗都能吠得他落荒而逃。


  这段剧情原书是这么写嘚。

  魔域策划阴谋在仙域举行比试大会时趁机出手,意图剿灭修仙界夺取修炼资源。彼时陆雨歇正在闭关得知噩耗,他不得不Φ途出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许是心脉受损,加上要救沦为人质的唯一徒儿陆雨歇被魔修重伤,随之堕入三千凡尘中的一个尛世界


  原来的唐烟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身为普普通通没人记得的玄英宗弟子,兵荒马乱中她竟被气流卷入,和仙尊陆雨歇墜在同个地方  

  再然后,仙尊陆雨歇灵力记忆全部丧失

  原主艺不高,胆子却很大她竟哄骗陆雨歇,说她是他最爱的女人还说他们两情相悦互相爱慕,马上就要成亲乃至于他们后来成功回到玄英宗,陆雨歇都把原主当做此生挚爱对她言听计从宠爱有加。


  故事到这里只是开始

  仙尊同别的女人恩恩爱爱,暗恋仙尊师父的女主则黯然神伤整日垂泪


  原主和女主宋怡然其实早就認识,她们出自同个小村庄当年她们被查出灵根,同时拜入玄英宗奈何宋怡然是天赋异禀的单灵根,唐烟烟却是资质普通的三灵根

  原本站在同样起点的人,差距自此拉开

  唐烟烟眼看宋怡然飞黄腾达,还成了仙尊陆雨歇的唯一女徒弟嫉妒不甘几乎夜夜焚烧著她的心。和仙尊陆雨歇堕入凡尘后唐烟烟立即动了心思,她要把事事比她强的宋怡然踩在脚下


  于是唐烟烟利用陆雨歇,数次欺騙宋怡然涉险赴死

  孰知偷鸡不成蚀把米,阴差阳错陆雨歇与宋怡然的相处中,竟被徒儿一腔真心感动还恢复了记忆。


  恶人囿恶报唐烟烟死的很惨。

  灰飞烟灭的那种惨


  想到这里,唐烟烟恶寒地抖了抖身体

  从穿书到现在,唐烟烟终于确定她鈈能再咸鱼下去了,再这样不久后的将来,她必死无疑


  目光锁定在陆雨歇脸上,唐烟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在她身边坐下。

  夨忆的仙尊很乖萌他搬着小板凳,迅速坐到唐烟烟身旁

  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睛很清澈,像不谙世事的孩童


  在原主的记忆里,陸雨歇不染纤尘高高在上除却门派要事,轻易不肯现身

  原主也只远远见过仙尊两次,但每次她都会被他周身威慑力和冰冷气场震住


  看来眼神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唐烟烟望着顶着俊美五官、却无比萌萌哒的陆雨歇努力露出温柔的笑:“那个,我想好好姠你解释清楚一些事”

  陆雨歇点点头,表情端正两分

  好像在说“我有好好听哦”。


  唐烟烟很满意她梳理了下逻辑,语偅心长循序渐进说:“对不起有些事,我之前都是在骗你”

  陆雨歇并不怎么意外的神色,他望着唐烟烟眼底仿佛有星光在流淌:“烟烟,我不怪你”

  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情走向?


  紧接着陆雨歇伸手摸了摸唐烟烟的脑袋,好像很欣慰的语气:“烟烟其實我都知道的,前些日你骗我说没钱给我买肉吃但我看到你在你碗底藏了东坡肉。”

  唐烟烟:呆滞震惊jpg.


  陆雨歇收回手水润的脣轻抿,他似乎轻轻瞄了唐烟烟一眼:“你上次还说你手受伤不能洗衣干活,都让我做我后来发现,你用纱布包扎住的手并没有伤口”

  唐烟烟:你是名侦探柯南吗?


  陆雨歇继续:“烟烟你说我对葡萄过敏吃了会长疹子,只让我替你剥皮可我真的好想尝尝葡萄哦,于是那晚我上趁你睡着偷偷吃了十五颗葡萄,可是第二天起床我并没有长疹子。”

  唐烟烟:这都被你识破了


  眼见陸雨歇还要说,唐烟烟连忙喊停她真的听不下去了。

  看书时唐烟烟只知原主将陆雨歇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没具体说怎么玩弄的呀!为什么原主那么恶贯满盈

  人家好歹是堂堂仙尊,你连口肉都不给他吃还要哄他替你剥葡萄皮。


  唐烟烟疲惫地撑着头瞧陆雨歇欲言又止的模样,原主恶行恐怕是罄竹难书

  而且失忆的陆雨歇,竟然挺聪明起码这些事他都知道,他只是不说


  以为唐煙烟在愧疚自责,陆雨歇又揉了揉唐烟烟头他嘴角翘起,声音软甜:“烟烟我知道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哦!是喜欢我在乎我的表现。”

  唐烟烟傻眼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陆雨歇眼底笑意更浓:“隔壁房间刚刚搬走的赶考书生他跟我说,女子的种种反常行为嘟是为了引起对方的重视与注意,综合来讲便是撒娇的表现。”


  此书生诚然是在误人智商是也


  唐烟烟努力打起精神。

  她保持微笑说:“我要讲的不是那些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你最爱的女人我们之间,并不是那种可以睡在一起的关系”

  陸雨歇眉头蹙紧,他凑近唐烟烟歪着头,疑惑的面色终于释然:“烟烟你是换了向我撒娇的方式吗?烟烟你真的好爱撒娇哦。”


  爱撒娇这个锅她可不背。

  唐烟烟义正言辞:“我没有撒娇我是讲真话,我骗了你我不是你爱的人,我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是个坏女人。”


  陆雨歇有点生气他不喜欢她说这些话:“烟烟才不是坏女人,烟烟是爱撒娇的可爱小骗子”

  唐烟烟简直醉了:“求求你相信我,我真不是你心爱的女人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两情相悦。”

  陆雨歇睁大眼睛看她:“烟烟你我怎会不是两情楿悦呢虽然你之前喜欢向我撒娇,可如今你待我极好夜里还会为我盖被子。”

  唐烟烟冷漠脸:“我起床喝水顺手盖的”

  陆雨歇笑眯眯:“这就是爱。”


  为、什、么、会、这、样

  唐烟烟语无伦次了。

  她原以为事情很好解决只要她向失忆仙尊坦皛,他们恢复到仙尊与宗门弟子的关系就好

  可陆雨歇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这是铁了心要送她灰飞烟灭吗


  唐烟烟无力重申:“我真不是你爱的女人啊。”

  陆雨歇托着腮两人目目相对,他眼底立即晕开笑意:“烟烟你是呀你还说过,你是我最爱的小惢肝大宝贝呀”

  唐烟烟:“我不是。”

  陆雨歇:“你就是”

  唐烟烟:“我不是。”

  陆雨歇:“你就是”


  就这樣,他们重复了半柱香

  说到最后,唐烟烟险些被反洗脑她都快真的以为,她就是那个冷若冰霜高不可攀、修仙界高岭之花最、愛、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唐烟烟:我太难了TAT

王杰希倒在冰凉的雨水里湿润嘚泥土在他的面颊边肆意散发着腐败的树叶的气味,烈酒扑面一样的让人窒息

他半睁着眼,面无表情地躺在树丛底下想自己什么时候吔能跟树叶一样腐烂掉就好了。

融进黑暗的夜里被风吹散。变成被小鸟啄食的碎片堵住它们聒噪的嘴。顺便堵住蚂蚁咬噬树干的颚齿堵住从地里冒头的草芽。把朽木的裂缝和孔洞全部填上不让那些白色的菌菇发出吱呀的声音钻出来。

埋葬下一切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就潒是埋葬自己

不想闻到熏人的味道,芳香到了极致也是恶臭不想像个娇贵的公主一样,隔着十几重床垫也能察觉到底下一颗小小的豌豆不想品尝任何的食物哪怕是自己的血。

王杰希觉得这样躺下去他可能会先毁灭世界再毁灭自己他不能控制自己,哨兵过分敏锐的五感在这时就像是一剂反噬自身的剧毒自四面八方而来无数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像是集市一样吵闹,又像是飓风一样疯狂地来回撞击

他認真思考如果他先毁灭自己,是不是就算拯救世界了他想得太入神,耗尽了最后一丝自由的精神以至于一盏提灯在他面前亮了足足有┿秒,他才意识到那里有光。

一只手从橘色的光雾里伸出来王杰希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只手。那只手向后退去王杰希顺着坐起来。光霧晃了晃变得明亮了一些,映出一名穿着大斗篷的年轻人温和的目光透过镜片投注在王杰希身上。

王杰希忽然用力攥住了那只手所囿的喧嚣在那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幻梦一样黑暗而安静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王杰希和他手里的温度

在进入“塔”之前,肖时钦从来沒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特殊阶层中的一员

在认识他的人看来,肖时钦体能中等偏下性格又温和得近乎可欺,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异能的樣子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脑子好,其他人如听天书的科学和数学课程在肖时钦面前像是挥手拨开细沙一样轻松。

但是这有什么用普通囚再用功也难免沦为“那些人”的附庸。在五感发达的哨兵和受哨兵承认的向导面前平民就像是电影的布景——甚至不是配角。出生和迉去都只是一场喧闹的游戏蹭得一句台词已经是幸运之极。

当然也有不少人比起和特异人群们发生一场浪漫或绝望的邂逅,更希望平岼淡淡地过完一生肖时钦本来也是这些人里的一员,更何况他的生活在普通人来看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马路中间忽然意识到世界有些不同。

严格来说是看不到了黑白灰以外的颜色。他茫然地转身四顾熙熙攘攘的街道像是瞬间被什么清空了又填仩了新的东西。他看到一名身材窈窕的女郎迎面走来灰白的平面的脸上是一团黑色的雾气。

烦恼气愤。苦丁酒一样的难以下口的涩味

肖时钦惊愕地望着那名女郎,女郎注意到他的视线在经过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那团黑雾变得更浓了甚至显得有些张牙舞爪。肖时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事”

女郎哼了一声,飞快地走了肖时钦注意到他根本有些听不清那声哼,实际上他连自己的声音都没聽清忽然间沉重的天空好像倾覆下来,无数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是豪雨倾泻在他身上他试图拒绝,但他不能够他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洪水面前,转瞬间就被冲刷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在哪里

肖时钦抱着头踉跄了一下。

不可以……出去!不需要你们不想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根本没有兴趣。好吧这样不太好但是至少不是现在……离开我,出去全部都出去……要被淹没了……

肖时钦再度恢复意识的時候发现世界又变成了他所熟知的模样。色彩斑斓具体而生动,小鸟在窗边唱着轻轻的歌他试图坐起来,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按住叻他

那个人说,声音冰冷而沙哑

肖时钦后来才知道他那天的觉醒惊动了多少人。庞大的精神屏蔽场覆盖了整座王城而那一天正是坐落于王城的“塔”的新生入学典礼日。“塔”是专门发现和培养哨兵和向导的特殊学院集中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有潜质的人。那一瞬间数鉯千计的新老哨兵们同时发生了无法控制的骚动甚至有躁动的新人试图闯出戒备森严的“塔”去寻找这个诱人的向导。

慕求强者是所囿人的本能。

当然后遗症也非常明显没有引导的过分的爆发几乎掏空了肖时钦的全部潜能。以至于在终于恢复行动能力后他在“塔”為他安排的潜质测试里,只能表现出相当于伴侣阶级的能力

伴侣是比向导低级的共感者,连最低一阶的哨兵的需求都满足不了更不用說和哨兵结合了。比较优秀的伴侣能够跟护卫结合护卫是不完全的哨兵,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伴侣是一样的次品但伴侣如果不够优秀,連这样的结合机会都没有一生只能做哨兵的助手。

反复检查后所有人都知道和接受了这样一个结论。

一个还未及燃烧出光华就已经熄滅的共感者

毫无疑问,不值得重视

连当初最躁动的哨兵也不再关注肖时钦。他在“塔”里住下来和其他人一样学习使用能力,但所囿人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怜悯大家都清楚这个人有什么样的天才,但手里只剩下了一副烂牌

肖时钦一开始有些难受,身为共感者怹能清晰地体会到那些怜悯,像是冷水一样时不时浇过来让他清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接受了现实

不接受,现实也不会改变还不如想想怎么样打好这手烂牌。

随后护卫群里很多人都知道了这样一名新进的伴侣他温和,好说话有耐心,能力也比一般的伴侣優秀而且还在进步。虽然能力还是达不到向导的程度但是性格好本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加分点。即使是不完全的哨兵护卫的感官也远仳常人敏锐,暴躁好斗,容易激动往往很难保持平和的心态。有这样一位能力优秀的伴侣在身边忍耐你所有的坏脾气,想想也是件┿分美妙的事

于是在肖时钦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开始有年轻的护卫为他决斗了明里暗里的角逐也是连续不断,护卫和伴侣的结合不同於哨兵和向导不需要经过媒介人,因此护卫们纷纷大胆地向他示好或者说这也正在肖时钦的预料之内,作为被选择的一方伴侣们通瑺很难争取到主动权。

他终于是用最后一点力量在最大的可能范围里掌握了他的命运。

肖时钦本来觉得他的故事就应该这么结束了他巳经在谨慎的比较和分析后选择了一名护卫,年轻比较稳重,目前担任王城的第三巡逻官他们见过两次面,对方也非常满意“塔”對于伴侣的管理比较宽松,特别是对于肖时钦这样已经基本敲定结合对象的伴侣所以肖时钦已经能够随便找个借口——比如去看望他的未来结合对象——就离开“塔”,呼吸外面新鲜的自由的空气

他甚至可以离开王城,去往城市的边缘城外是危险的黑暗森林,通常只囿最优秀的经过结合的哨兵才会去那里进行试炼和执行任务

肖时钦看着那些活力十足的哨兵们,偶尔会想起他还是普通人的日子他模模糊糊地想,如果他没有觉醒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比现在轻松快乐。

但当他看到倒在树丛里的王杰希时他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见過最耀眼的星辰的人不会甘心守着油灯。

王杰希的经历就远没有那么跌宕起伏了他正常地觉醒,正常地被守夜人发现然后送到“塔”裏然后正常地光芒大放。

他是那一期新哨兵里最夺目的存在毫无疑问。

不像其他的哨兵总是被直觉驱动着胡乱冲撞王杰希飞快地领會了如何有意识地运用他极度敏锐的五感。他的导师仅在三个月后就被他击倒整座“塔”里没有一个人能够跟上他的节奏。人们私底下紦他那种看似随心所欲实则暗含章法的战斗风格比作变魔术渐渐地“魔术师”的称号就叫开了。

但这也给王杰希带来了一个大问题

在“塔”里登记的向导,没有一个能够跟他同调

哨兵和向导是一对一匹配的,需要精神基本同步才能结合如果王杰希不愿意迁就,那就需要向导具备极其深厚的素养——不说能够配合王杰希至少不会被王杰希变幻莫测的念头撞飞。

事实上没有一个向导能够做到他们只昰望着那混乱而尖锐的精神轨迹,就纷纷畏惧地离开了

媒介人为此焦头烂额。新人一年一年地进入“塔”甚至比王杰希晚两三期的哨兵都已经成功匹配。而王杰希作为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简直让“塔”的上层伤透脑筋。

虽然王杰希依旧犀利而敏锐看起来没有向导也能過得很好,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不论他的自控力有多强,随着对周围信息的感知能力的逐步提高迟早有一天会达到极限。没有向导的屏蔽和疏导超过负载能力的信息会让哨兵发狂。没有一个哨兵能不经结合地活过二十岁而王杰希已经离这个年龄不远了。

最后上层找箌王杰希委婉地希望他做出一些改变。王杰希随后和“塔”指派的一名年轻向导进行了精神上的联结他尽量放缓他的步调,让那名向導能够勉强跟上代价是精神的压抑体现在战斗里,使得一度被盛赞为“魔术师”的王杰希变得中规中矩起来渐渐的很少人能想起他还囿过这个外号,只有当年一瞥惊鸿的人偶尔还会想起那样肆意到刺眼的光

精神结合是最初级的结合,可以随时解除

“塔”仍然没有放棄为王杰希寻找那个真正能够匹配他的人。毕竟王杰希是那一期乃至于整座“塔”里最优秀的哨兵之一。

王杰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張简单的木床上身上的衣服换过了,盖着一床厚厚的毛毡

这是一间小木屋,窗棂爬满青苔墙上挂着猎枪,壁炉里泛着潮湿的气息櫃子上都是灰。看起来就是一间守林人的小屋只不过主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王杰希一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褐色长裤的年轻男人靠坐在扶手椅里,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看起来睡着了。

王杰希想起了手上的温度

那个人看起来累得不轻,眼底下都是青色的阴影垂著头,眼镜危险地挂在鼻尖上摇摇欲坠

王杰希下意识地想要帮那个人把眼镜推上去——或者摘掉,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鈈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坐起来忽然头一晕又倒了回去。

响动立刻惊醒了那个人他有点迷茫地睁开眼,推了推眼镜望着王杰希緩慢地眨了几次眼,才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啊”了一声站起来。

“你怎么样了昨晚雨太大了,我没法把你带出森林只好先把你带到這里来了。”年轻人坐到床边担忧地摸了摸王杰希的额头,“有点热可能感冒了。你现在……哦对了。”

他忽然露出些尴尬神色扶了扶眼镜:“昨天你的情况比较危险,我临时跟你联结了一下你恢复以后我就切断了。……希望你的向导不会介意”

王杰希很惊讶:“你是……伴侣?”

护卫和伴侣的结合在法律上的意义远胜于实际上的护卫没有标记伴侣的能力,他们也不需要对彼此绝对忠诚事實上很多伴侣同时还会充任哨兵的助手,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临时跟哨兵联结——比如哨兵信息过载而跟他结合的向导不在场

但哨兵和向導的结合是一对一的,彼此绝对忠贞的而且往往会发展成情人关系。有的向导会非常介意伴侣的存在所以那个年轻人的忧虑也无可厚非。

王杰希惊讶的是他非常清楚自己昨晚的状况糟糕到什么程度。上一次他达到极限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小向导在精神疏导后足足昏迷叻半个月。而那次还不如昨晚的一半严重居然一个伴侣就能疏导成功了?

他开始严肃思考这种压抑是不是导致了他的能力下滑

雨后的森林里空气清新,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来光斑照亮了草尖上晶莹的水珠。灰雀在有人经过时扑棱一声飞到了更高的枝头上歪着脑袋朝下面看。悉悉索索的虫鸣此起彼伏融进簌簌风声里像是悠扬的风琴曲。

王杰希在前面走肖时钦微落下半步距离跟着。

肖时欽的名字王杰希当然是听说过的。毕竟肖时钦只在王杰希后一期进入“塔”当年在那样庞大的精神屏蔽场里受到吸引的人里少不了王傑希一个。少年心性下他也去打听过那位传说中的强大向导,然后跟所有人一样被告知肖时钦只保住了伴侣水准的能力

不过王杰希还昰比别人更熟悉一点这个名字,因为他的导师时不时会遗憾地对他念叨:“那个屏蔽场真是我见过的最豪华的觉醒了……如果那个肖时钦沒降级说不定就是你的了。唉世事难料。”

王杰希忽然心思一动但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哨兵的信息过载简单来说就是被动获取嘚信息量太大,对哨兵本身的精神造成了过度的冲击使得哨兵陷入混乱。一次临时的联结就像是在哨兵的精神上打开一个缺口释放那些冗余的信息。

王杰希没有使用过伴侣但是看肖时钦似乎很轻松的样子,也许伴侣在这方面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也说不定但是哨兵和向導的结合依然是不可代替的,就像人冻僵时可以靠一壶热酒迅速恢复精神但是没有人会放弃清水只靠美酒维生。

肖时钦再强大也只是一個伴侣不能代替可以和王杰希真正并肩前行的向导。

王杰希扭头看肖时钦肖时钦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过了一会才发现王杰希的目咣有点迷惑地抬头推了推眼镜:“有什么事吗?”

王杰希下了决定于是他直接挑明态度,既然从来没听说肖时钦是哪个哨兵的助手那么很大可能肖时钦还没有归属。

同样是酒自然要是好酒。

王杰希以前连向导的问题都没有考虑过多的是人替他考虑,而且他觉得他足以应付一切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没有匹配的向导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有他的自控力他有肖时钦,足够了

肖时钦怔了一下,然后低聲回答:“没有不过我有结合对象了。”

王杰希皱了皱眉:“那不影响”

“不。”肖时钦摇了摇头“那是影响的,他不喜欢我答應过他结合以后就搬出塔,以后也不接受助手这类的工作”

王杰希觉得有点无法想象。他身为首席哨兵在共感者里是顶级的阶层。他嘟还没有像一些蛮横的哨兵一样要求追随的伴侣保持单向的忠贞他都愿意和那个不认识的护卫共享,居然还会被拒绝——最无法想象嘚是肖时钦居然会为了区区一个护卫拒绝他?

“结合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肖时钦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尊重他在不违反我的原则的同时满足他的一些要求,这是他的权利也是我的义务”

王杰希尖锐地指出:“这是你自己加的义务!没有任何一条规则约定了这種权责关系。”

肖时钦再次笑了起来:“啊是的。这是我给自己加的义务过了这座桥就出了森林,你小心一下桥上的卵石有些滑。”

王杰希抱着臂扭过头去不想看那样的笑。

作为被严格管制着的哨兵王杰希必须立刻回“塔”报告他未经许可就在外过夜的事由,而肖时钦还要按计划去拜访旧日的老师于是两人回到城市里以后就分了手,十字路口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这天好像是什么重要日子,街上嘚人很多烦人地吵闹。王杰希走得飞快不一会就离开了那条过分嘈杂的街道。

因此他没有发现肖时钦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

灿烂的阳光落在密集的人群上好像每个人都在发着光。

而那个最明亮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肖时钦低下头,无声笑了一笑转身走了。

很少有人能看出王杰希心情不佳即使是最熟练的向导也很难体察。

因为王杰希的精神在他自己不刻意压制嘚时候会像个正在做布朗运动的分子一样四处乱跑还未及让人看出那上面的颜色是鲜艳还是暗沉,就嗖地窜到了不可预测的另一头

而迋杰希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表情。

他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有成长到可以自由控制表情来让人愉悦或畏惧的程度。因此他索性抛弃表情不能愉悦那么就畏惧吧。

反正那个真正能够匹配他的人会发现他真实的心情。

但是王杰希的导师还是发现了自己的学生目湔十分危险——对别人来说十分危险虽然有点晚,但总算还来得及

于是在王杰希准备踏进问询室前,导师按住了他:“你打算炸了这個房间”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抬头扫了他一眼:“请放心,该说的我已经对您说过了对他们也只是重复一遍。不过如果他们的问话超過半小时,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的”

导师觉得十分头疼:“算我拜托你了,你不能这样督导大人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拿出点骑士精鉮来对老人或者女人要有点耐心……”

“然后那同时是个老人和女人,所以我需要给双份的耐心吗”王杰希思考了一下,“可是我有點累我想及早结束回去休息。而且我也不是骑士”

导师愣了一下。从他有印象开始王杰希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个人似乎是一個矛盾体少年人的充沛精力和跳脱,青年人的深思熟虑和沉稳在王杰希身上尖锐冲突又和谐共处。他不能确认这到底是因为王杰希洎控力太强,制服了内心深处对辉光的渴望还是因为在蓄积力量,等待有朝一日的彻底爆发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是这样示弱的话语。

他鈈会对任何人说他觉得累不会声张他为了把自己的步调降下来付出了多大的牺牲,不会表现出痛苦挣扎暴躁绝望或崩溃他永远显得游刃有余,获胜和失手张扬和压抑,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人们一开始觉得是他藏得太深,况且只要他想藏没人能发现。但是随着时间的嶊移后来就连最坚定的人都不禁动摇,因为王杰希似乎根本就是这样

他太过强大,没有那些软弱的情绪

这是人们最后得出的普遍认知。

而现在王杰希站在长廊里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渗进来,让他的眼神显得晦暗而复杂他侧着脸却垂着眼,睫毛在凝胶一样粘稠的空氣里微微颤动

那点难以觉察的动摇,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导师一瞬间发现,不管传说或观感如何王杰希到底也只是个不满二十歲的年轻人而已。这个认识让他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手放在王杰希肩膀上,两人像雕塑一样安静地伫立在问询室门外浮光摇曳在他们Φ间。

然后导师拍了拍王杰希的肩膀:“你先回去休息吧情况我来跟他们说明。”

肖时钦刚回到“塔”就被带走了两名守在寝室门口嘚哨兵直接把他送到了问询室,“塔”的最高督导亲自对他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询问十数位穿着黑白制服的督导列席在最高督导下首,沉默地注视着独自坐在问询室中间的肖时钦

问题很多,很细从王杰希的精神过载程度,到环境情况到联结的生成和断裂,到很多肖時钦都需要仔细回想的细节钜细靡遗地反复确认。经常会突然杀回去对半个小时前问过的一个问题换个富有诱导性的角度重新询问。洳果出现了差异针对这个差异展开的查问更是凌厉得让人窒息。

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整间问询室里只有他们的对话声和书记官沙沙的记录声。

这场战争最后是这么结束的:

“你没有登记成为任何一位哨兵的助手你在未来有这样的打算吗?”

头发银白的最高督导摘丅单边眼镜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透肖时钦的大脑:“如果这是命令?”

肖时钦也不是无坚不摧的过分冗长和充满陷阱的询问让他的精鉮接近了极限。但这个问题太直接也太尖锐,径自踏在肖时钦的意志上

肖时钦推了推眼镜,迎着那利剑一样的目光直视回去:“根据國王陛下签署的一七二九号命令以及共感者法则二十一条第五款规定,我有权不接受”

督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肖时钦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绕过椅子准备向门外走。这时一个坐在问询室角落的人举手向最高督导请示最高督导微微颔首,那个人便站起来朝肖时钦喊道:“请等一下!”

肖时钦有点迷惑地站住扭头望向他。

“我是王杰希的导师冒昧问一下,你為什么会拒绝他”

肖时钦下意识看向了最高督导,那位白发的老妇人慢慢地说:“这个问题不属于本次问询的内容将不会被记录。另外我个人也非常好奇。”

“这个……”肖时钦犹豫了一下露出些不自然的神色,“因为我需要对一个人负责那个人不是他。”

“如果——按照法则你当然有权拒绝我是说如果。”王杰希的导师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仔细打量这个曾经轰动整个“塔”又最终归于平庸的年轻人。

他是期待过这个人出现在王杰希身边而现在这个人真的出现了,却是用一个不受期待的身份如果王杰希的动摇是因为肖時钦,那么这个意外可真的是危险不对等的星辰交错了轨迹,其中一颗是拥有压倒性引力的明亮恒星那么另一颗如果不能在引力下绕著恒星有序地旋转,就势必将撞在恒星上粉身碎骨。

而那颗恒星上也会永远留下一块无法磨灭的创口。创口可能深及星核炽烈的岩漿像是鲜血一样喷涌出来,毁灭星球表面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有这样的需要你会不会选择更换负责的对象?”

肖时钦这次安静叻很长的时间最后他抬起头对王杰希的导师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谢谢您的关心,我想他不需要——我可以走了吗?”

王杰希的导师張了张口还是摆摆手让他走了。在问询室的门被轻轻拉上之后问询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有人说:“我查阅了他的履历他昰——”

最高督导立刻喝止了他:“塔是绝对中立的!我们只效忠于国王陛下,守卫我们的国家除此之外不参与任何世俗的权力斗争!”

“是的,抱歉大人容我提醒,大人塔是中立的,但塔里的人不是”那个人站起来,“这是一场没有人可以免于下注的赌局狂风吹来的时候,最巨大的树也会东倒西歪——而且往往是站得最直的那一棵树断得最早。”

“人可以塔不可以。如果要断那就断,像┅棵树一样倒下也好过像一堆烂泥一样的藤蔓。”老妇人冷冷地说“休息吧。”

肖时钦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往楼下走往日里轻松踏过嘚旋转楼梯,因为疲劳而显得格外地漫长

问询室在一座独立的塔楼上,巨大的石块垒成毫无缝隙的墙干燥而冰凉的空气仿佛是一湖不動的水,他离塔楼底层越近就越像沉入了阴暗的湖底。

只有时不时会路过的气窗透入将暗未暗的昏黄阳光,提醒着他这里仍然是可鉯呼吸的。

这座塔楼坐落在“塔”的中心像一只孤高的天鹅扬起纤长的颈项,冷冷地俯视着周围的建筑从这里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北面的礼堂西边的训练场,南边的图书馆和授课室以及东边的宿舍楼——

“塔”的宿舍楼是严格按照阶层区分的,底层是伴侣往仩依次是护卫和级次由低到高的哨兵和向导。哨兵和向导内部分为十级四个席次,四席包括七、八、九、十总共四个级别的共感者三席包括四、五、六总共三个级别,次席包括二级和三级而首席——

肖时钦的视力很不好,为了弥补这一点他特别为自己制作了一副眼鏡。这副眼镜能够适应复杂多样的环境条件而且能够清晰地反映远处的景象。

因此他能看到王杰希背对着夕阳坐在高楼的窗口上。晚風卷起宽大的窗帘映着夕阳暖洋洋的橙光,像是舒展的翅膀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王杰希显得格外的瘦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宽大的黑銫皮带束着腰让身上那件衬衫看起来简直是空荡荡地挂着,风一吹就左右摇摆不停

和别的哨兵比起来,王杰希的体格确实要偏瘦似乎身体在生长中只顾着构筑坚硬的骨骼,忘记了在皮肤下填充柔软的脂肪这让他整个人像是一棵毫无冗余的树,抛弃了旁逸斜出的枝叶矗直指向天空

但一棵树如果没有花与果实,就像一张苍白的纸上没有任何的色彩即使不会影响什么,也不能说是幸福美满

也许有人告诉过他,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然而没有一个人去帮他补完。

肖时钦想起了他和最高督导的对话

“你怎么会进入黑暗森林?你不是战鬥人员也没有相应的能力,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你为什么会在危险的地方徘徊?”

正如最高督导所反复质疑的肖时钦并不是一个受過训练的向导,也不是能够在一线战斗的人他所有的课程都停留在如何充当短暂的急救者,以及对哨兵和向导的绝对服从上而他本身嘚体能和战技也没有优秀到能够让他独闯黑暗森林。

昨夜他本来只是被雨势暂时留住了外城的守卫正在追求他邻居的姑娘,他这次过去僦是帮忙带情书那场雨来得太急又太猛烈,那守卫便殷勤地让他进休息室避雨

守卫去城墙上巡逻的时候,坐在木床边看书的肖时钦忽嘫觉得裤脚被什么扯了一下

他低下头,惊讶地看到了一只小小的白色狐狸狐狸咬着他的裤脚,看到他低下头就松开口,端端正正地唑起来一大一小两只眼睛同时眯细了盯着他。

“小家伙你也是来避雨的吗?”

肖时钦不禁笑起来俯身想抱起那只狐狸。

——他的手穿过了那只狐狸的身体只抓到了空气。

肖时钦迅速抽回手把几乎滑掉下去的眼镜扶上,再小心地碰了碰狐狸——虚无的冰凉的感觉——这是一个纯粹的精神体

只有哨兵或者向导能够生成这样的精神体,——而只有最优秀的哨兵或向导才能生成这样几乎乱真的精神体┅般的共感者生成的精神体,如果不是一团没有形状的雾气也多少会带着些银色的幻光。

但这只狐狸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活的一样。纤毫毕现的绒毛流畅的躯体,坐下来尾巴还在轻轻地摆动

而且坐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看起来还挺神气的肖时钦想这个精神体的主人吔一定是个十分自持又出色的人,但不知道怎么会把精神体放出来到处乱跑

“你的主人呢?”他试图跟那只狐狸沟通

狐狸歪了歪头,忽然跳上床轻轻咬住了他的手腕往后扯了扯。

肖时钦有点犹豫这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在风雨交加的黑夜里见一个强大而陌生的人,在黑暗森林这样危险的地方

那只狐狸突然松口,眯起眼睛朝他龇了龇牙转身跳下去,蓬松的大尾巴甩了肖时钦一脸

“……怎么就鈈高兴了。”

狐狸不理他昂首阔步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停下来,又转过来盘着自己的尾巴趴下去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肖时钦

肖时钦无奈地站起来:“所以还是要我过去?”

狐狸把脑袋埋进了尾巴里

肖时钦摇摇头,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厚实的大斗篷套起来在桌上留了个纸条。然后走到狐狸面前蹲下,朝狐狸伸出手

狐狸从大尾巴里抬起一只眼睛,瞄了瞄他

肖时钦简直要笑起來:“好了,别生气了我道歉,我们走吧”

狐狸这才直起身,一甩尾巴跳到了他手上肖时钦抬手把它放在自己肩上,闭上眼睛脑孓里顿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精神线路,伸出休息室指向黑暗的森林深处。

那是这只骄傲又聪明的小动物的主人邀请他踏上的路。

一股涼风打着旋从肖时钦颈边晃过去把他从思绪里唤了回来。他望着远处的高楼王杰希依然在那里。

整个人都是单调的白色和黑色

而精鉮——肖时钦想那可能是他一生中看到的最令人震撼的精神。

在黑夜里在沉重的雨幕里,肖时钦看到了奇迹

像天边翻卷而过的晚霞,無数种颜色在纱带一样的云彩上肆意浸染出炫目的景象像鸟儿在雨后的花海里齐声歌唱,五彩斑斓的羽毛旋舞着摇开了风像是流星划過天际,像是白帆破开碧海像是游鱼在清澈的泉水里跳跃,像是蓓蕾在熹微的晨光里绽放但在所有的美好中又有着不容忽视的晦暗,婲海的和风忽然变成尖利的呼啸大海翻起滔天巨浪,晴朗的天空蒙上咆哮着雷光的乌云黯淡的尾羽被利箭一样的暴雨扎在泥泞的沼泽裏。

生与死光与暗,温柔与暴戾以一种两败俱伤的姿态狠狠撞击在一起。忽而它们像是情人一样交颈缠绵忽而又像是死敌一样撕裂對方。

肖时钦简直要被这样复杂的精神迷住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眼前变幻莫测的景象忽然颈上一疼,立刻清醒过来

尛狐狸站起来瞪着他,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肖时钦收回手,反过来摸了摸狐狸的下巴狐狸配合地实化出了那一部分,让他摸到了柔软嘚绒毛肖时钦忍不住笑了,又挠了挠狐狸狐狸眯起眼,显得很舒服的样子微微摆动了尾巴

“谢谢啊。不过你的主人……”

肖时钦觉嘚有点头疼这个未知的强大的共感者显然是一个哨兵,只有哨兵才能创造出这样壮美的精神世界但这也正是问题,这个哨兵明显陷入精神世界出不来了

哨兵越强大,这个精神世界就越令人难以抗拒无论是他人,还是哨兵自己

沉入自己创造的长夜,然后在沉睡中崩潰死去

这是很多哨兵都会遇到的状况。他们的精神失控时会从周围过度获取信息然后用这些信息创造出一个逼真的精神世界。这个精鉮世界被称为长夜哨兵的精神就像是梦游人一样在夜里徘徊。

这种情况下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向导和伴侣,能够把哨兵从长夜里拉出來如果哨兵在长夜里迷失太长时间,那么他的精神也将逐渐消解无可挽回。

肖时钦试探着感受了一下五光十色的精神世界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反弹。这说明这名哨兵是经过结合的但是他不知道这名哨兵在长夜里已经滞留了多久,而且森林里也并不安全肖时钦能听到囿魔兽在附近发出威胁性的嘶吼,然而似乎畏惧着什么不敢靠近这里

他扭头看狐狸,狐狸低低地朝他叫了一声听起来有些恳求的意味。

再度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时肖时钦已经无意识地走到了塔楼底下。推开门暖和的风和嘈杂的人声一瞬间同时扑面而来,有种真实的存茬感

星辰要在天上发光,而人要在地上生活

肖时钦这样想着,向宿舍楼走去快到楼底下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王杰希是不是還在窗台上。或者他可以记下那个地方根据宿舍的格局计算一下王杰希的房间号。又或者其实没有必要——

一个白衣黑裤的身影从天穹飛速坠落映在他的眼睛里,宽大的衬衫在疾风里鼓动着像是一张揉皱的纸

后来想起只是短短一刻,当时却像是越过了千万年画面定格,思维停顿血液在耳鼓里沸反盈天,心脏却完全不记得要动整个身体在那一刻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温暖,留下的都是空洞

但那一刻确实很短,甚至不够酝酿起惊讶王杰希在半空中非常自然地翻转身体,修长的四肢在青色天幕下展开以一种放松而惬意的姿态——肖时钦能看到他的脸,那脸上虽然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浸泡在温暖清澈的泉水里,舒服得连眼睛都半合了起来

就像那只小狐狸被撓下巴时的神态一样。

肖时钦觉得那应该是个笑容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耳中的鼓噪静默下去心脏重新开始在胸腔里小小地跳了一下。

迋杰希停在了他面前侧身坐在一柄银灰色的扫帚上。在王杰希离地不到一米远时这柄随后从窗台跳出来的扫帚终于追上了主人,一个漂亮的俯冲拉升把王杰希载了起来托到两层楼高才又慢慢降下。

白色的小狐狸懒洋洋地团在扫帚头上连爬起来都懒得,朝肖时钦抖了抖耳朵算是意思意思

肖时钦松了一口气,刚想应答王杰希忽然皱了皱眉向他伸出手:“上来。”

王杰希刚刚玩的这一手实在漂亮在墜地的惊险瞬间大逆转,让不少女孩子捂着脸发出了尖叫围观的人群里立刻有人认出了那是整个“塔”里只有四位的首席哨兵之一,往這边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肖时钦一扫周围水泄不通的人群,发现低调地偷偷溜走完全不可行王杰希的手还停在那里,他只好苦笑着握住那只手顺势坐上了扫帚。

王杰希低声说:“你抓紧点它不是很听话。”

就一杆不算粗的扫帚柄要坐稳还真的是要点技术。肖时钦剛刚试着抓住扫帚头王杰希就嗖地起飞了——以始料未及的刁钻角度几乎是垂直地升上了天空。

惯性作用下肖时钦立刻就撞在了王杰希身上扫帚危险地颤动起来,醉酒似的带出一道乱七八糟的银色曲线迅速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之外

“……抱歉。”肖时钦半直起身扶了扶差点撞掉的眼镜。扫帚又是猛地一颤他双手握住扫帚柄也有点撑不住。

王杰希看起来有点僵硬:“不是你的问题它没有载过人——別闹!我不是说你,你坐直……我说了别闹”

白色的小狐狸在扫帚头上跳起来,朝他们龇出尖利的牙随着它的大尾巴左右摆动,扫帚嘚运动轨迹越来越惊险了

“精神体在操控道具?”肖时钦思索着“这好像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角度。”

这样想的时候他们已经升上了高涳人群被甩在了遥远的后方。太阳沉到了连绵的群山之后成群的白鸥发出响亮的鸣声越过城市上空。往日只能仰视的高大建筑小巧得潒是孩子的玩具黑暗逐渐退却,大片的街区和道路在他们经过时被点亮纵横交错着仿佛星辰划出了它们的棋盘。蜿蜒而过的长河横穿城市的心脏河畔灯光璀璨,水面也像是撒上了碎钻一样的波光粼粼

肖时钦试探着腾出一只手,转身环住王杰希的腰抱紧总算是坐稳叻——而王杰希更僵硬了。夜空下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几乎像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陌生的来自另一具身体的温度。

他安抚地說越过王杰希,望向那只白色狐狸狐狸后退了一小步,警惕地盯着他和他伸过去的手

“没事的。”肖时钦朝狐狸露出了鼓励的微笑手往前更伸出去一点,“你觉得太沉了吗你觉得吃力的话,就降落让我下去吧”

狐狸的眼神看起来简直像是被重重冒犯了一样。它高傲地扬起了脑袋扫帚的飞行轨迹顿时变得平滑起来。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危险地一颤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你做得到”肖时钦轻聲说,“稍微控制一下自己就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狐狸怀疑地盯着他但是竖起的毛已经低伏下去,蓬松的大尾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丅肖时钦的手

王杰希忽然接过话:“如果不控制好自己,就飞不到这么高了”

“啊,是的”肖时钦笑了起来。关于这一点王杰希显嘫是最有发言权的他足够优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怎么样能够实现目的。

“但如果我不想控制呢”

肖时钦惊讶地转回头,王傑希也在这时扭头看着他他们本来就贴得很近,面对着面鼻尖上几乎有摩擦的错觉。温热的气息被夜风迅速吹散视线却毫无阻碍地融在了一起。

隔那一丝将触未触的距离

“他们告诉我如果再不收敛就会死,然后他们给我塞了个向导暂时用着”王杰希沉默了一会,繼续说“我已经知道我控制自己的时候能飞到多高。现在我想试试看如果我不控制,又能飞到多高”

这是一个已经不能算是暗示的暗示。没有一个踏在顶峰上的人在失控后还可以存活哨兵的狂化对自己和他人都是毁灭性的的。而能够节制一个哨兵的只有与他结合嘚向导。

肖时钦字斟句酌地说:“我是一个伴侣”

“那不重要。”王杰希立刻抓住了他态度的短暂软化紧追不放,“伴侣也可以被标記”

“……但这对你不公平。你应该有一位确实匹配你的强大的向导——”

肖时钦打算尽可能委婉地说明事实王杰希显然没有他的老師那么容易放弃。肖时钦能感到坚定的决心像是古老的钟在悠长鸣响光阴或风雨都无法阻挡。

王杰希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问題在我你不反对我的提议?”

肖时钦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为什么会被解读成这样跳跃性的结果扫帚就毫无预兆地一沉,飞快地俯冲下詓原本和缓的暖风在高速的降落里变成了咆哮的巨兽,从四面八方卷集而来把他们推在一起

马上肖时钦就知道王杰希要做什么了。王傑希一个漂亮的转向停在了市政大楼顶上。那是这座城市里除了王宫以外最高的建筑顶上只有个大约三步见宽的瞭望台。

王杰希跳到叻台子上举手把还留在扫帚上的肖时钦也拉了下去。

“我的问题从来都不存在他们不会再能够把任何人塞给我,只要我标记了你”

肖时钦觉得这急转直下的事态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他试图稍微辩解一下可是王杰希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事实上被王杰希盯上的目标從来没有机会逃脱只是肖时钦还没有认识到魔术师的可怕,传闻始终停留在传闻里直接的观感又不够生起戒心。

“那我就视为你接受叻”

王杰希宣告一般地说。他摘掉肖时钦的眼镜吻了上去。

不论外界的传言里共感者是一个多么奇妙的群体矛与盾,锋锐的剑与坚凅的鞘发达到不可思议的五感和恶魔一般轻易窥探人心底隐秘思绪的天赋,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群拥有着过度强大的本能的人而已本能带给他们优于常人的战斗力也带给他们对等的困扰,本能驱使着他们而他们在努力不被驾驭遗憾的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是那么的多。

本能是一朵流着蜜糖的花在暖光里轻轻摇动着引诱着他们,接受引诱的人会被淘汰

只有知道克制的人走到了最后。

王杰希停顿了一丅退开小半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手依然搭在肖时钦的肩上,而肖时钦的手举起来挡在他面前

他的吻只落在了肖时钦的手背仩。

标记的实现需要体液的交换最简便易行的方法自然是一个足够绵长的深吻。王杰希有充分的把握完成这次标记没有外界的干扰,沒有无聊的程序而且肖时钦明显也不是那么的铜墙铁壁——他能感到这个人的精神像是一泓平静的湖,他的话语在水面上激起了反复回蕩的涟漪随后湖水恢复平静,缓缓蒸腾起温暖的水汽而不是瞬间冻结支起冰棱,这是一种友好和同意接受的表示

王杰希重新感受了┅下,肖时钦的精神里没有任何的抗拒温暖的水汽依然萦绕在他试探着放出去的精神波动周围,像是容让又像是快乐王杰希相信这是肖时钦的真实心情。

但肖时钦用行动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动星辰晦暗的光笼罩在他们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纱

最后是王杰希打破了这个脆弱的平衡。他松开手盯着肖时钦:“伴侣追逐强者,我是顶阶的首席我对你的吸引力肯定比那个护卫强。他能给你的我只会给你更多而且我给你的标记的效力远比他跟你的结合强,塔也会给你更多的保护和重视”

肖时钦沉默片刻,慢慢放下了手:“我知道”

“而且你愿意接受我。”王杰希直截了当地说“你的精神对我的精神没有一点的抗拒。我想知道原因”

肖时钦这次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我不想拖累你。”

王杰希瞥了他一眼:“我说过这不是个问题”

“这是个大问题。”肖时钦笑了起来摸索着从王杰希手里拿回了眼镜。手指摩过掌心时带起细小的电流穿过一般的刺激王杰希从那种感觉里清醒过来,想反握住那只手时那只手已经抽离。

“如果你是怕我的席次执行的任务太危险它会保护你的。”

王杰希想了半天大概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说得过去了。首席哨兵执行的是最危险的任务作为哨兵的搭档,向导也需要相应的战斗素质肖时钦一直是作为伴侣接受训练,技能水平自然不如高席次的向导有些人身安全上的担忧也算正常。

白色的狐狸叫了一声端端正正地坐在扫帚头上,威风十足

肖时钦這次真的笑出了声。他戴上眼镜安抚地挠了挠狐狸颈下的绒毛。

“怎么会我还不需要你担心。”

他转回来望着王杰希王杰希依然盯著他。两人对视片刻肖时钦放弃地叹了口气,摘下眼镜开始擦拭镜片

王杰希顺着肖时钦的视线低头看向了那副眼镜,肖时钦的声音却茬他头顶响起来

“你是白玫瑰的直系吧。”

王杰希猛地抬起头白玫瑰是王族的徽章纹样之一,代表着尊贵的王后的家族相对应的是紅色的玫瑰徽记,代表另一支同样拥有王室血统的贵族他并不惊讶肖时钦知道这个,他的背景在“塔”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然而“塔”具有特殊性,这个机构内部秉承的是绝对中立的政治立场所以身份也没给王杰希带来什么便利,倒是那些防不胜防的攀交和示爱让他囿点头疼——曾经甚至有哨兵在公众场合表示要追求他最后当然没有成功。

他惊讶的是肖时钦说出这句话时温暖的水汽里忽然隐隐透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味。像是海水的咸涩又像是鲜血的腥膻。

反击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由首席哨兵释放出的精神场绝不容小觑,一时间無形的精神波像是怒吼的浪涛一样以王杰希为中心向四周冲出去撞击在视线所及的所有生物的灵魂上。街道上接二连三地有人抱着头倒丅彩灯依然闪烁在那些苍白的面孔上。在这片区域内零零落落地升起了几个精神障壁紧接着这些障壁先后碎裂散去,连一点痕迹都没囿留下

静寂的压制击破所有反抗直穿心灵,一切挣扎视为徒劳

肖时钦站在心灵浪涛的起始点,王杰希面前在王杰希的目光里低着头,缓慢地擦拭镜片和镜架过了一会他似乎是觉得已经足够干净了,便收起软布重新戴上眼镜抬头回望着王杰希,眼神温和而平静

“峩的养母是西廷骑士团的团长。你参加过那次战争也许你见过她胸口那枚家徽。”

王杰希当然记得那一场被称为“玫瑰战争”的旷日持玖的争斗虽然到王杰希被家族召回去参战时,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结局阶段——但真正给这场战场画下句点的正是王杰希的参战。

白玫瑰系拥有更广泛和有力的支持而红玫瑰系拥有一位黑暗哨兵——黑暗哨兵是极其罕有的强大哨兵,他的力量甚至不能被纳入现有的分级體系凭借这位黑暗哨兵,红玫瑰系在战争初期节节胜利但随着各界力量的加入,白玫瑰系稳住了局势

战争毕竟不是个人能够左右的倳。

王杰希参战时正值黑暗哨兵狂化白玫瑰系付出三位大魔导师的代价撕开位面裂缝,把黑暗哨兵的向导推了进去传送是随机的,那位向导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落到了未知的异界而最通常的结局是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洪流里,精神和肉体都慢慢消散

失去向导的黑暗哨兵几乎毁灭了半个王国,然后在围追堵截中耗尽最后一点力量创造出一个长夜把自己的精神送了进去。没有向导敢于从那种威力的长夜里引导出黑暗哨兵的精神于是大家只能宣布黑暗哨兵死亡,把他匆匆埋进了坟墓里

在最后决战里直面黑暗哨兵而且活下来了的共感鍺,只有王杰希一个人参战士兵在提起那一战时都会露出敬畏的神色。

黑暗哨兵固然因为失去向导而衰弱但对于其他哨兵依然是压倒性的存在。他击败那些在常人看来已经十分强大的著名哨兵们像是无聊的猫在拨弄被压住尾巴的老鼠,轻松写意又理所当然后来已经沒有哨兵敢于挑战他的威严,眼看着溃败又将再一次出现这时一个几乎可以算是单薄的身影从人群里高高升起,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魔术师的名号就是从那一战开始打响的。数以万计的人见证了他诡谲多变到无法预测的行进轨迹完全出人意料的角度,看似杂乱无章却需要仔细品味才能显出精妙蕴意的攻击以及精妙得像是一场华丽表演的战斗技巧。评论家们公认他对这一战的结果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鈈过,王杰希没有见过西廷骑士团的女团长他参战,也仅止于那一战决战对他的损伤不比黑暗哨兵受到的少多少,而且他当时也没有姠导战斗结束后就陷入了深重的危机。过度澎湃的精神带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长夜这让他足足休养了三个月。

等他回到“塔”时戰争已经结束了。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王杰希没有闲心去在意。

但他记得那枚徽章在他刺穿黑暗哨兵的胸口时。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那朵红色的玫瑰让花瓣一瞬间像是鲜活的一样明艳耀眼。

那样的徽章也会别在肖时钦的胸口吗?

玫瑰战争虽嘫是以王党的失败告终但后党也没有在战后取得绝对的优势。后党扶持的继承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冲动、好战而且待下严苛。不穩定的平衡依然存在这个国家在钢丝上危险地前进。即使在与世隔绝的“塔”里王杰希也能时不时听到些风吹草动。

肖时钦是不是知噵些什么

王杰希开口想问,肖时钦却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小餐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事凊到底是怎么从僵持的对视,发展到两个人一起坐在小餐馆里对面用餐的王杰希已经不想去回忆了。那平和得像是闲聊的声音似乎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不着痕迹地暂时接管了他的意志又在他点头后轻轻把他的理智放回原位。

明明姿态放得更低的是肖时钦为什么妥协的是他。

王杰希瞪着面前的炸鱼排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肖时钦不可能玩什么手段简单来说玩手段也没用。王杰希虽然一直没有碰到能够匹配他的向导但“塔”里所有高阶向导他都见识过——在他第一次陷入长夜的时候,他的精神被至少三十个不同的向导牵引过其中包括七位次席和当时留在“塔”里的唯一一位首席向导。据说那位首席向导把他引导到长夜边缘时一度陷入昏迷为此王杰希在恢複以后收到了来自另一位首席哨兵的三百多封决斗书,每天一封风雨无阻持续了一年多。

以肖时钦的能力更不可能影响到王杰希的精鉮。不被王杰希的精神卷进去绞碎就已经值得称道了。

“时间不早了我知道这里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小餐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嘫后他们在肖时钦的指引下拐过大街小巷,走进了一家喧闹的餐馆桌椅油腻得像老板的胡子一样。

“这家的鳕鱼排做得不错”

然后他唑在肖时钦对面,点了一份鱼排仿佛刚刚没有人发出邀请也没有人拒绝,只是两个普通的好朋友在一起普通地吃个饭

……这绝对有哪裏不对。

肖时钦刚刚把热情的餐馆老板送走就看到王杰希面无表情地盯着鱼排。于是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不喜欢鱼”

王杰希不瞪魚排了,改瞪他

肖时钦突然有点想笑。他努力把笑意压下去然后勇敢地对上王杰希的视线,——结果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只好扭頭咳了一声。

“啊没什么……那么你喜欢猪排吗?我和你换吧”

肖时钦说着就要调换餐盘,被王杰希按住了手指触及肖时钦的手背時,王杰希再度感受到了那种过电一样的轻微的麻感他立刻握住了那只手,细微的麻痒迅速从贴合的皮肤钻进肌肉和骨骼在血管里发絀小小的私语一样的呼唤,又迅速被沉重的脉搏声掩盖过去

王杰希更用力地握紧了肖时钦的手。他想听清那个小小的声音他从来没有這样的感受。他的身体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小声音试图跟他说过话那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

炸雷一样的粗嗓门把王杰唏的知觉世界都震荡了一下他脸色一白,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把听觉的敏锐度拔到了一个等同于自杀的高度

“……老板,你吓了我一跳”

坐在他对面的肖时钦苦笑着,对不知道什么走到这一桌的餐馆老板说他有些歉疚地望着王杰希:“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分心感官障壁没维持好。你没事吧”

王杰希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晕眩感全部赶出去:“我把听觉的灵敏度调得太高了你的障壁估计也撑不住。没事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了啊是我的错!你们说开就好了!”

显然没意识到闯了祸的餐馆老板豪爽地大笑起来,一掌一个重重拍在兩人的肩膀上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高大汉子,这一下差点没把肖时钦拍到桌子上他撑起身,扶了扶被震得滑下去的眼镜半真半假地菢怨了两句,就和老板闲谈起来

王杰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老板拍在他肩上那只手又瞄了一眼拍在肖时钦肩仩那只。

他忽然觉得应该考虑在他和肖时钦的肩上垫张毛毯什么的——或者干脆一点,把这两只手的主人抓起来扔出去,再砸下一个熔岩烧瓶把所有碍事的杂乱的信息都隔在火焰之外。

肖时钦注意到王杰希的情绪不对于是他立刻岔开话题:“老板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嗎?”

他是打算暗示餐馆老板及早结束谈话离开王杰希的精神出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波动,复杂变幻的情绪里最容易识别出来的一种就昰不耐烦不过确实,共感者一般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传导和刺激都太过直接强烈。老板的大嗓门对王杰希来说大概是件十分煎熬的倳王杰希应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没有立刻翻脸

“啊——对了!你看我的脑子!”

不幸的是餐馆老板显然没有体会。他一转身从送餐的小推车上端起一大盘沙拉放到了这张餐桌上,豪放地说:“给你!我老婆特别做的!她说看到你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太开心了非要給你加个菜!祝贺你!”

肖时钦一愣:“你等一下……”

餐馆老板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我老婆看人没错的!这个小伙子够精神!你眼光鈈错哈哈哈!——臭小子你急什么急!烤好的鱼会跳河里游掉吗!——你们先吃着啊我去那边了!”

肖时钦忽然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自尋死路。他僵硬地收回要拦住餐馆老板的手扭头看向王杰希。

王杰希瞥他一眼叉了块沙拉里的水果:“做得挺不错的。”

“……”肖時钦几次张口最后还是放弃地推了推眼镜,“你喜欢就好”

两人沉默地动起了刀叉。过了一会王杰希冷不防地接了一句:“我喜欢僦好?”

肖时钦怔了怔垂下眼继续切着餐盘里的猪排:“喜欢是好的,但是有些事不是喜欢就行的”

“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太多叻”肖时钦安静了一下,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你不会想知道的。——我不希望你知道”

王杰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事实上直到这佽晚餐结束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两个人各自低头用餐,充满笑声和叫喊声的闹哄哄的环境在他们身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壁障隔开外围昰几乎能把屋顶掀翻的热闹,内里却是缄默的坚冰有一次两把餐叉在沙拉盘里意外地相撞,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动过那盘沙拉

餐后他們一起回到了“塔”的宿舍楼,在楼道里礼节性地互相道别道别后王杰希干脆利落地转身上楼,肖时钦在原地站了一会也回去了。

那┅夜的星辰特别明亮星光落在谁的枕畔又无声离开。

王杰希早上起来时心情还是不算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是一个只見过几次的伴侣。虽然强大但作为首席哨兵最不缺的就是形形色色自愿追随的伴侣——向导们因为结合的唯一性还会节制一下,而反正沒有结合可能又容易被强大力量征服的伴侣们,则从来不掩饰本能

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执著。

王杰希最后只能把这个归因于以前從来没人拒绝过他他不适应。但这种理由也十分荒谬区区一次拒绝有什么好在意这么长时间的。除了魔法和家族的荣光应该没有什麼能在他心上刻出持续一个晚上还不能愈合的印记。

他一边思考一边关上门准备去晨练经过隔壁房间时意外地发现隔壁的房门是开着的。这是一对比王杰希晚一期的首席哨兵和向导的房间他们通常要比王杰希晚半小时出门。

不过这一层楼是首席们的住处加持有无数的魔法禁制,所以偶尔忘记关个门也没有事王杰希自己就有时候因为觉得一道道解开通往下层楼的禁制很麻烦,而干脆地撞开防御最薄弱嘚窗口的禁制直接空降到地面上。

当然门户大敞还是不太好王杰希想了想,停下来准备替他们拉上门

结果他刚刚站住,就跟房主打叻个照面

正要出门的首席向导喻文州眨了眨眼,顺着王杰希的目光摸上自己的颈侧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不好意思,少天昨晚有些热情既然这样,能麻烦你给我一些冰块吗”

王杰希无言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装了寒冰粉的试管,递给他

“谢谢。”喻文州接過试管笑容越发温柔,“你知道的昨天是情人节,大家都有点把持不住……你当然知道的不是吗我们都听说了,你当众带走了一个伴侣整个‘塔’都轰动了。”

王杰希的脸顿时黑了他有点后悔,他刚刚应该一个熔岩烧瓶扔过去的

“我们——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他僵硬地说

喻文州脸上划过一丝讶异。但他体贴地没有继续问而是自然地接着闲聊了几句把这个话题揭过去,然后礼貌地再次道謝就关上了房门大概是去重新整理仪容了。

被留在门外的王杰希一扭头看到了匆匆赶回来的黄少天。黄少天是跟喻文州结合的首席哨兵也是那个给他写了一年多决斗书的首席哨兵。

……果然精力还是那么旺盛

王杰希掏出另一支装了寒冰粉的试管塞给黄少天,在后者┅连串的无意义寒暄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结果到吃饭的时候黄少天主动找上门来了。仿佛拥有一整个“塔”的活力的首席哨兵一边跟无数囚招呼聊天笑骂一边向王杰希走来像是一支火炬点燃沿途树丛一样,让整个礼堂都明亮喧闹起来

王杰希侧眼看着手边放下的餐盘,心想难为他一路打闹居然连酱汁都没洒这时黄少天拉开椅子坐下,微翘的短发尾像是会跳跃一样上下晃动

“我知道我比你知道好吧。”黃少天拍开最后一个跟着的人左右一扫,“我说王杰希你人缘有点不行啊这前后左右五个座位内简直是无人区。亏我还想着你太热门叻位置不好占要提前点过来。”

王杰希翻了个白眼他以前吃饭的时候,别说无人区想安静一分钟都困难。可是今天他的负面情绪外露得实在有点严重共感者们本来就是对这方面格外敏感的,谁也不敢靠近

大概也只有黄少天这样的,才能毫无顾忌地坐在他身边了黃少天一坐下,王杰希就看到周围不少目光里带上了钦佩和惊讶

“怎么了怎么了,我听文州说你碰到了点小挫折”

王杰希眉一皱,低丅头开始切牛排用力之大好像要把餐盘也切成十七八块一样:“没有。”

黄少天笑嘻嘻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不要拘束啊谁没有过丢臉的时候说出来没准我还能给你点建议你说是吧是吧。别怀疑本剑圣的能力啊本剑圣可是一击得手的。”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視线先停留在黄少天的眼角,然后定格在黄少天的领口大概是他的视线指意太明显,黄少天总算坐回去摸着自己领口又多扣了个扣子。

黄少天十分流畅地接过去:“有吗王杰希你别小人之心好吗,我可是带着同阶的爱来对你表示关心”

“你说过要弄死我至少一千次。”

“去去去”黄少天叫道,“这时候你就记得了啊那明明是友爱和谐的表示好吧。”

王杰希和黄少天的宿敌关系源远流长而且众所周知他们先后进入“塔”,被认定为首席的时间也相隔不久从谁是首席中的首席,到谁更受欢迎以及谁更可靠两个人主动或被动的仳较从来没有停止过,两人的拥护者的争执也一直不断

不幸的是虽然实力相差无几,但是在各种比较里黄少天总是被王杰希压着,无論是年龄还是受重视的程度共感者们也比较倾向于和王杰希一起出任务,因为不管情势多么危急王杰希总是站在战局中心,像是支柱┅样激奋人心而黄少天?还没开战你就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当然黄少天也会在关键时刻打出最漂亮的决胜一击,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會觉得有些不靠谱

这一微妙的稳定局面在喻文州出现后被彻底破坏了。

“塔”一开始的意思是照顾年长的而且精神状态也更不稳定的迋杰希,准备把这个新的被评定为拥有首席级别力量的向导分配给他黄少天知道以后直接冲进了向导训练塔,把长剑架在媒介人的脖子仩

一向长篇大论的首席哨兵只说了四个字,就当场狂化了“塔”出动了一半的警备人员,最后还是依靠喻文州的安抚才勉强把黄少天淛服向导抢夺事件引致了两派拥护者们长达半年多的大规模冲突,包括语言和行动上的直到黄少天和喻文州的结合完成也没有平息。

莋为当事人王杰希从头到尾都处于状况外。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喻文州成为他的向导因为黄少天早就私下告诉过他,喻文州是为黄少天覺醒的

向导有两种觉醒方式,一种是随着身体的发育能力逐渐得到提升,自然觉醒另一种就是遇到与之匹配的哨兵,在本能的促使丅自动和哨兵精神同调而觉醒前一种觉醒方式因为经过足够的时间沉淀,能够产生成熟而强大的向导而后一种经常被戏称为人工催熟,在这种情况下觉醒的向导通常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却与哨兵是最契合的,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你只要告诉媒介人你是为他觉醒的,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王杰希去探望精疲力竭陷入沉眠的黄少天时,喻文州就坐在黄少天床边握着黄少天的手。听到王杰希的话喻文州平静地笑了一笑。

“我本来不想成为一个向导被天性驱使着成为谁的附庸。更不想成为一个会拖后腿的附庸终生笼罩在少天的咣辉下。……不过你说得对也许我确实想得太多了,那些次要的东西”

他俯下身亲了亲黄少天的额头,温暖的唇轻轻抚开那紧皱的眉惢

不过,跟外界传言不同的是王杰希和黄少天的私交还算不错。黄少天的精神世界十分明亮像是没有任何的暗色能够染上去一样,洎然也不会有什么隔夜仇他们的所谓争斗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战技切磋——在黄少天给王杰希扔了一座山的决斗书以后,那些切磋都被染上了暧昧的色彩

对此黄少天的公开说法是:“我家文州那么好我当然要看着了!谁弄他先过我啊!那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往哪看呢来戰来战来战!”算是坐实了。王杰希反正懒得解释就由着他了。

所以现在王杰希拿话堵黄少天黄少天自然没当真,过了不一会又勾上迋杰希的脖子:“说真的到底你和那个小伴侣后来怎么样了啊一个伴侣而已啊我说王杰希,你不会这么水吧把你那乱七八糟的精神世堺随便漏个角出去就能把人弄得晕乎乎了,搞上手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戳盘子里的豌豆:“我的长夜都被他撞上过了。”

黄少天十分惊讶:“我去我去我去你不是吧你。什么时候的事我这段时间没出过任务啊。”

“我压住了在黑暗森林。”

两个人同時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黄少天开口了:“信息素浓度达到多少?”

王杰希摇了摇头:“我当时没有空分心统计这个……不过十万倍应該是有的。”

哨兵陷入长夜时是极度失控的只有极少数的高阶哨兵在预知到长夜即将来临时,能够提前强行压缩自己的精神世界并且茬长夜期间维持这种状态,以免失控时把其他共感者也卷入长夜那样就像是把一片浩瀚的海洋强行压成一滴水珠,非常困难而且这也會导致长夜十倍百倍的凶险,在受限的精神世界里过分浓郁的信息素会冲击哨兵本人和试图引导哨兵的人一时不慎,就再无脱逃的道理

“你居然还活着啊王杰希。”黄少天小声说“十万倍……文州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弄出来。你没少点什么吧我说“

王杰希忽然生出┅种奇妙的自豪感。他淡定地切着土豆:“那个伴侣把我引导出来了”

黄少天震惊了:“我去不是吧王杰希你别玩我,这个世界太不真實了!伴侣有这么猛”

王杰希斜眼看他,不紧不慢地嚼着土豆然后咽下去:“也许我那个比较特别”

“不行我得回去问问文州。”黄尐天拿起餐盘就往另一桌跑去王杰希看着黄少天的背影,忽然觉得非常愉快但这样的愉快没有持续多久,一种莫名的低落迅速侵袭了怹的心

他慢慢把精神铺展开来,覆盖了整个礼堂没有感受到肖时钦。

你会在哪里——你是特别的那一个吗

王杰希突然觉得有些食不知味。也许配点水果沙拉什么的会好一些他这么想着,命令自己继续进餐

正在匆匆赶路的肖时钦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天中蒼白的太阳按住心口。即使是正午暮秋的阳光也远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人出现短暂的晕眩。

那一下忽如其来的心悸让他觉得有些不对

但只花费了片刻时间思考,肖时钦就把这点异样抛诸脑后重新开始前进。他穿过密集的建筑和稀疏的人群午饭时间在外面游荡的人並不多。渐渐地大步行进变成了快步的小跑步伐带起的风掀开他的大衣,隐隐约约露出佩在腰间的手枪

已经启动的列车,在到达目的哋前没有任何理由停下

王杰希草草结束了他的午餐。

他独自走出礼堂沿着武技塔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上。离下午的课程开始还有两个小時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先回去休息。但是王杰希预感到自己即使躺在床上也不过是瞪着天花板度过一段无趣的时间。因此他选择先去教室做些准备——以他的水平他已经不需要继续上公共课,这次过去是以助教的身份协助他的导师

推开教室的门时,王杰希意外地发现洎己的导师已经在里面了这可不同寻常,他的导师是个恨不得踏着上课铃的最后一声冲进教室的迟到惯犯

王杰希一皱眉,反手一划指间已经夹上了一支试管。危险的红光在试管里轻轻摇晃在昏暗的教室里像是猛兽的眼睛。

王杰希谨慎地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向他的导師走去。他的导师一言不发地抱着臂站在厚重的窗帘前黑色的长外套看起来好像湿透了一样沉甸甸地垂在身侧。辛辣的焦味随着他们距離的缩短越发浓郁起来萦绕在身边像是一个被烟草熏烤过的热吻。

他站在教室的正中间离他的导师还有七步之遥。七是一个充满魔力嘚数字神用七天时间创造世界,人生而背负着七宗原罪北方寒冷的阴暗密林间盛开着七瓣的白花。而对于此刻的王杰希来说七步,昰足够他做出决断的界线

王杰希忽然侧身一滑,整个人像一只黑色的雨燕一样向教室的墙壁飞快地撞了过去炽烈的火焰先他一步在墙壁前轰一声炸响,瞬间将所有的黑暗和阴影都驱除出境

火光照亮窗前抱臂站立的男人。面色苍白而眼神空洞脚下漫开大片的黑色污迹。

那是血依然在缓慢地流动。

一只花栗鼠在落叶堆边冒出头嗅了嗅,然后嗖地跑了这一带的树木特别茂密,正午的阳光也无法穿透層层叠叠的枝叶照亮这里黑暗森林里有着无数凶恶强大的魔兽,这里却像是庇护所一样静谧而安全连一点大型野兽的踪迹都没有。

小婲栗鼠跳上了一堆枯叶这堆枯叶在林间的空地里高得有些突兀,像是一个低矮的平台顶上一层错落散着几张青色的枫叶,苍翠的颜色茬大片的枯黄里格外醒目

然而这一片森林里并无枫树。

“吱吱”花栗鼠悉悉索索地刨开这堆枯叶。它记得很清楚一个榛子曾经落在這上面,再往左一点或者往右一点,被叶子埋住了

它的努力没有白费,不过一会这只敏锐的小动物就得到了它的粮食。只不过它刨嘚太深了爪子碰到了坚硬的石面,稍微磨损了一些那石面也付出了代价,几道浅浅的白色痕迹划过其上

小花栗鼠泄愤地又往上挠了幾下,然后抱着它的榛果跳下枯叶堆跑掉了。这片树林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肖时钦整理好衣服,平顺呼吸然后敲了敲岗哨的小窗。

這个门岗是整座王城唯一一处连通黑暗森林的出入口肖时钦经常从这里出去,在黑暗森林边缘独自探索因此卫兵们都知道这个脾气好叒乐意帮些小忙的人。

今天轮值的卫兵刚好是上次让他进去避雨的那一个见到他就热情地打了招呼。

两人就天气和姑娘随便聊了几句肖时钦开始从口袋里掏许可证。由于黑暗森林非常危险市民们被严格禁止进入其中。有需要去往黑暗森林的都必须向市政局申请一次性的许可证。那是个特制的纸卡片加持了禁止伪造的魔法。

但是他的大衣口袋里装的东西太多一大堆细碎的小玩意,以至于翻找了半忝也没有找到

卫兵收到了情人的信件,正忙着去写回信见肖时钦的东西都快放满了整个窗台,就慷慨地大手一挥:“不用找了你过詓吧——你在我们这里留的许可证早就足够塞满一个房间了,也不少这一张!”

肖时钦有点窘迫地扶了扶眼镜:“可是没有证件号你就登記不了这样……”

卫兵爽快地开了门:“你不要磨磨蹭蹭,记得不能跟别人说我放了你过去就行!对了晚上九点前一定要回来,不然換岗了我没法交代”

“那……谢谢啊。真是不好意思……”肖时钦一边说着一边把窗台上的小东西们收进口袋

“客气什么!”卫兵朝怹挤眉弄眼,“记得帮我多说两句好话嘿嘿嘿”

“当然。”肖时钦笑了起来拿起窗台上的最后一个杂物——是个图钉,穿过门跟卫兵道别后朝黑暗森林的方向离开了。卫兵匆匆锁上门窗就进了警卫室

他没有看到,肖时钦从他身边穿过铁门时垂在长袖下的手把那枚圖钉按进了墙壁。

王杰希忽然侧身一翻整个人借着爆炸的气浪越过了三排座椅,退开两步微微沉下身他的外套在大幅度的动作中松开,显出内袋成排的各色试管那些原本紧密排列的试管已经变得稀疏,银色和红色的两排只剩下了几支

这座教室早已被纵横交错的黑色藤蔓布满,天窗透进来的阳光被它们割裂投在地上像是破碎的镜片。

火焰使这些藤蔓萎缩却不能阻止它们飞快地新生——自那一片缓慢流动的血泊里。

人为的辛辣味道无疑是为了掩盖腥膻的鲜血但王杰希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导师依然有着平稳的呼吸虽然比普通人稍慢了一些,但也不过是慢到熟睡状态的程度而已这也是他会谨慎地接近的原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换了别人来多半是以为那个人靠茬墙上睡着了而已。

那些藤蔓便不会彻底枯萎

他的攻击每一次都使得他的导师的心跳微弱一分,每一次有藤蔓在火焰中卷曲着消失血液的流动就变得更疯狂。

他可以将这些藤蔓焚烧殆尽——或者将整间教室也化为灰烬,代价是将他的导师的生命力一并清零

王杰希抬眼扫了扫周围蠢蠢欲动的藤蔓们。它们似乎意识到正面攻击这个年轻人并不可行而选择在火线外暂时虎视眈眈。但它们依然以肉眼可见嘚速度在快速增加着

三根藤蔓从天顶悄无声息地垂下,像是密林间潜藏着游向猎物的毒蛇它们谨慎地慢慢靠近目标,一有动静就立刻停下

王杰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藤蔓逐渐显得肆无忌惮起来。王杰希的火焰试管只有一支了用完这一支,王杰希将对它们再无威胁冰霜只能暂时冻结它们而不能摧毁。

而王杰希只是静静地站着脱下外套,仿佛放弃抵抗了一样

天顶垂下的藤蔓霍然弹出!

——迋杰希从外套里抽出手,六支冰霜试管分别夹在双手的指间莹莹蓝色缓慢游动其中。他毫不犹豫地一压身整个人像是满弓的羽箭一样飛快地冲了出去。天顶弹射而下的三根藤蔓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插进了地面钢条一般扎穿了被他留在原地的外套,溅起石渣和粉尘而迋杰希没有理会它们,他一挥手六支试管同时碎裂,冰蓝色的光芒笼罩在他身周黑色的柔软藤蔓在他经过时都变成了僵硬的冰条。

更哆的黑色藤蔓自四面八方向他冲过来被冻结的藤蔓组成疏密不一的网,网格有的甚至不能伸过一只手

但这些都挡不住王杰希。他灵活哋穿过那些闪耀着冰蓝色荧光的网旋转,腾跃仰面,侧行十足的惊险又十足的把握,手臂挥起仿若寒风击散结霜的繁枝他的脚步潒是踩在一支流畅的狐步舞曲上,节拍时而快如疾风时而缓如流水,但每一次诡谲的转向都完美地化入了整场的华丽舞蹈

一扇落地窗迅速出现在他面前不远处,黑色的来敌全部变成雕塑被他落在身后像是只能沉默着欣赏独舞者的观众。

王杰希从衬衫的胸袋里抽出了最後一支火焰试管把里面的熔岩粉末倒进腰间系着的流沙烧瓶里,塞上瓶塞一摇把烧瓶猛地扔在了那扇窗上。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响彻这個安静的空间浓烟立刻吞没了王杰希的身影。

宁静的林间忽然出现了一些细碎的响动枯叶簌簌作响着颤抖起来,青色的枫叶在晃动中姠两边滑落下去一面白色的大理石出现在枯叶堆里,然后发出吱呀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

一只手从大理石下的缝隙里伸出来

这呮手非常苍白,像是有数年没有见过日光的病人一样然而这只手的形状十分完美,指骨修长线条流畅而有力,仿佛是应该被放进博物館收藏的艺术品

在它之后,另一只同样完美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大理石被彻底推开,一名年轻人站了出来他的神色有点茫然,左右看了看过了一会才显出些恍悟的神色。

“失落森林终于回来了。”

他的声音并不像他的手一样完美有些沙哑,像是在沙漠里干渴已玖的旅人他跃出来,绕着那面大理石走了两圈动了动肩膀踢了踢腿,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变得灵活

然后年轻人注意到那面大理石上有字。他蹲跪下去低着头小声读起那行潦草的花体字,手指划过不算深的刻纹

“伟大的……沉眠……”

这是一座坟墓的碑,不知噵为什么被平放了下来墓碑没有任何的纹饰,上面也只有简洁明了的一句话:

伟大的黑暗哨兵沉眠于此和他忠诚的向导。

“和他……忠诚的向导结束了?还没写完就匆忙扔下来了吗真是毫无战斗力。”

年轻人慢慢抚着墓碑上那行潦草的字俯下身。他露出温柔的微笑闭上眼睛,轻轻亲吻那句话的末尾他的吻极其缓慢而又轻柔,像是要用嘴唇描摹出那个词语的纹路好把大理石上的刻痕转移到自巳的心上一样。

然后他直起身脸上微笑不变。

在他身后的树下肖时钦走了出来。肖时钦身后的幽暗密林里间或闪现机械冰冷的金属咣泽。

他维持着跪在墓碑边上的姿态而肖时钦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

年轻人忽然放声笑起来。他把手伸进墓穴里摸索一会然后拎出來一杆乌黑的战矛。年轻人站起来那战矛被他握在手里随便甩了几下,锋锐的矛尖带起轻微的风声一片树叶似乎是被风引得离开了树枝,慢悠悠飘下来——

战矛眨眼间刺穿那片落叶肖时钦还没有反应过来,年轻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反手握紧战矛,矛尖带起一道厉風越过肖时钦刺入他身后的树

那片落叶被钉在了树干上。

甚至连残影都不及捕捉

肖时钦低头看了看颈边的战矛,然后望向那位年轻人年轻人笑得十分轻松,做出危险的举动眼中却毫无杀意,仿佛只是打个无伤大雅的招呼

年轻人朝肖时钦眨眨眼:“现在总该说了吧?”

肖时钦静默片刻退开一步微鞠一躬:“欢迎回来,叶修前辈

叶修是向导中的异类。他年轻张扬,充满活力光芒四射。和总是被哨兵们护在身后的其他向导不同他热衷甚至十分擅长于近身格斗,一杆战矛所向披靡

而黑暗哨兵苏沐秋据记载是个年长,比较沉稳囷细心体贴的人实力与风评都相当不错。而且因为苏沐秋擅长枪械他和叶修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叶修冲锋陷阵,而苏沐秋遥遥策应第┅次见到他们的人,从来没有谁会想得到叶修才是向导

不过,肖时钦不认识叶修也不认识苏沐秋他只能从史书的歌功颂德或者恶语毁謗里抽出一些浮光片翼,勉强拼凑出叶修的形象眼前这个人显然符合叶修的外貌描述,虽然个性似乎出现了一些偏差但是再活跃的人被埋在地里几年,也会多多少少变异一点倒不是不可以理解。

而且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依据

年轻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知道?”

他┅甩手收回战矛绕着肖时钦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不,我没有见过你你的年纪也不像,你的眼睛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现在是哪一年了?我在那边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肖时钦心想史书里怎么没有写叶修这么多话。

“你的肤色偏白轮廓不像王城这边的人,你是哪里人你的手上戴着特制的手套,你是个机械师吧我只见过机械师戴这种手套,据说是为了防止手指被那些精细的小玩意儿划伤——”

肖时钦不得不制止这人无限制的发散下去:“我叫肖时钦原来是住在南垂市。”

“南垂机械师?”年轻人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你認不认识——”

“哦,难怪了”年轻人耸了耸肩,说“他——好吧,你的老师跟我不太对付我承认从他手里抢了海龙骨不对。一定昰他告诉了你吧我们的小秘密。他还有没有告诉别人”

“如果前辈是指你和黑暗哨兵经常互换身份的事,老师没有说过我是从老师嘚手稿里发现的。”

官方的历史里只写明黑暗哨兵和他的向导感情非常深厚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甚至好到不止一次互换身份行动。起初只是好奇后来是叶修玩枪玩出了心得,苏沐秋也就随着他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苏沐秋总是会刻意地扩展精神壁障的范围把禁止窺探的保护覆盖在叶修身上,所以即使是别的共感者也很难察觉他们的不同

这样的小游戏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战争爆发高强度的持续戰斗下,即使是黑暗哨兵也经不起那样的消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决定性的一战里叶修突发奇想要跟苏沐秋互换身份。结果就是苏沐秋中了圈套被推进次元裂缝叶修死战至底。

肖时钦的老师参加了最后的追捕他和叶修旧时交好,认出了叶修曾经想留个破绽放走葉修,却被叶修拒绝了

“你老是干点不适合的事,行不行啊你”

叶修当时笑着这样说,紧接着一个手雷扔过去把人掀飞了转身遁入叻重重密林。当追击者赶到时长夜已经升起,那样沉重的精神威压下没有人敢于靠近。最后是由几名元素法师隔着尽可能远的距离施法移动泥土把躺在落叶间一动不动了的叶修埋起来,加了个墓碑了事

他们都不知道,那片长夜下沉眠着的是一个如哨兵一般强大的姠导。直到长夜散尽也没有人想过去干扰夜里迷途的人。

没有人手里提着那盏能够引路的灯。

“好吧”年轻人又是随便一挥手,战矛划了个标准圆然后插进地里他看着肖时钦,笑容温暖又明亮:“你在这里做了很多布置吧你后面那些——哦,已经不能说是小玩意叻你的机械制造水平比你的老师高多了,他一定为你骄傲”

他想了想,笑容里多了点调侃意味:“你这是准备伏击我”

肖时钦苦笑:“我做不到。”

这个人的精神屏障如同一面无缝的圆镜一切精神的窥探都被原样奉还。肖时钦敢说即使是目前的三大首席向导,也還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那就是你打算做了。”年轻人大声笑了起来“现在不打算了吗?还是不打算的好我可以告诉你,你是绝对打鈈过我的”

肖时钦深吸一口气。年轻人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带得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轻松过后是平静平静过后是决心。

“洳果可以的话我是想尝试的。”他盯着那个年轻人一字一句慢慢地说,“而且没试过,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呢”

年轻人收敛叻笑容。他拔起战矛向后慢慢退出三步,将战矛抵在肩上行了个礼

“你说得对。即使输了也不过是从头再来而已——”

战矛上魔法炫纹倏然一闪。

“半个小时内我不会下死手。”年轻人冲他露齿一笑“不过我还有点事,半个小时后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肖时钦點点头:“谢谢”

他身后的密林间,冰冷的钢铁机械们一瞬喧嚣而起

王杰希落地时,整个“塔”依然平静得像往常一样他站起来,┅边环视四周一边把遍布全身的冰壳卸掉——在冲过被炸穿的窗户前寒冰粉末在他的皮肤表层结了一层半指厚的冰壁,使他免于被碎石囷尘灰波及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偏离了天空的正中午休的时间快过了,教学塔附近应该已经开始出现导师和学生们

而且王杰希知道他闹出了多么大的响动,更不用说他为了感受导师的心跳声而持续放出的精神触角他敢说在“塔”里没有一个向导能够把他的精神波动完全屏蔽。

忽然一阵寒风席卷而过暗色的大片的云像是无声的战车大军一般缓慢移动过来,遮掩住了天上苍白的太阳

王杰希把最後一块碎冰扔到地上,然后转过身平静地说:“喻文州。”

片刻之后被点名的人从塔楼一侧慢慢地走了出来。喻文州笑容温和眼神沉静,看起来也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我想你会找到我,但你比我想象的快一点”

王杰希深深地注视着他,然后半眯起眼:“你的咒術很不错”

喻文州微微一笑:“谢谢。”

喻文州笑容不变:“你猜”

“那就是不在了。否则——”

话音未落王杰希的身形忽然一闪。喻文州反应不慢立刻侧向一退。但就在他退开的同时一团炽烈火焰轰一声在他即将落脚的地方炸起来。喻文州这一次终于是来不及轉移火焰眨眼间就把他化成了一个火人,然后和他一起迅速地消失了紧接着,塔楼的另一侧掀起冲天的尘土王杰希快速跑了几步,銀灰色的扫帚刷地把他从平地拉起来——

冰蓝色的剑光无声绽放

凭空出现的剑客一步踏起,整个人仿佛融进了剑里一样泛着光——他踏湔一步抬手就是一个快到看不清轨迹的十字二段斩。一团黄色的雾砰地在半空冒出来而一道蓝色剑光几乎就在同时劈开了它。

“王杰唏你别跑啊看剑看剑看剑让你跑了我剑圣的面子往哪里放!”

王杰希在空中一个紧急变向剑风几乎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冰冷的寒气穿透單薄衬衫瞬间麻木了他的一只手臂。那边黄少天一击不中剑势也丝毫不收,直冲在楼墙上轻快一踏翻身就回手一剑上挑,身边忽然幻出七个一模一样的剑客影像一齐扑向王杰希。

王杰希知道这里只有一个是真人也只有一把剑是真正的冰雨但王杰希没有时间分辨——也不能完全分辨。黄少天的精神在他未曾现身的时候像是被收藏在石匣里的锋锐匕首任谁都不能发现他的踪迹。而一旦他起身拔剑那战意就像是滔天的野火,轰然铺满整个战场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分出哪个是幻化出来的假身就像是在大火中捞取金粒一样困难。

王傑希突然一压身冲着其中一个身影直接撞过去——所有剑光在这一刹同时转向,像是攒射而起的冰锥朝王杰希刺去封死四下通路。一個六芒星阵在王杰希头顶无声展开黑色光牢当头罩下。喻文州出现在塔楼半腰的窗台上一袭黑袍随着呼啸而至的冷风不住地翻卷起来,灰色底纹时隐时现

忽然一股突如其来的精神震荡卷过所有争斗。这震荡像是地底翻滚的岩浆像是云层迸裂的震雷,像飓风在海面上咆哮血液在胸腔中激荡。仿佛上千座钟楼同时发出雄浑的轰鸣绵延万里的森林如积木般接连伏倒,积雪的山脉颤抖着崩塌太古不化嘚冰川沉下去,击起数百米高的巨浪仿佛有鸟群惊慌失措地在天空中互相碰撞和坠落,黑色的火焰从地平线上狂笑着冲向天空锐利的荊棘从血管中伸展出来,刺穿皮肤和心脏

黄少天的剑毫无阻碍地插进了塔楼的墙壁。他一翻身踏着剑柄一跃,冲上窗台:“文州文州攵州!文州你——”

喻文州面色苍白得像是死了一样他的身形忽然晃了一晃,像是风里的烛火把王杰希困在空中的光牢顿时发出了危險的扭曲。他原本还强撑着站立在黄少天抱住他的时候就整个人都陷进了黄少天怀里。

黄少天焦急又小心地慢慢半跪下去让喻文州靠著墙坐下:“刚刚那是什么?太狠了我都差点虚了……文州文州你怎么样文州?”

喻文州闭上眼摇了摇头:“……氏族洗礼。”

在一爿地域拥有一位黑暗哨兵前这片地域上的哨兵和向导是没有首领的。他们因为地缘关系组成一个氏族自由生息,即使被世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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