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水浒结婚,我结婚了,可是太匆忙了,没有给老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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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0 | 第一章 家有靓妻
  电脑前,贾仁禄瞪大布满血丝地熊猫眼,专心致致地盯着屏幕。右手狂点鼠标,左手乱敲键盘,迅捷无比地操作着游戏中的小德为战士不住地加血。此次围奸奈法利安之役对他来说可是至关重要,他满心希望自己足足晓首期盼大半年的“暗影烈焰法杖”能掉落出来。
  屏幕左下角橙、黄、白三色信息不住向上直冒,霎时间便滚了一屏又屏。他塞着耳机,里面充斥着团长声嘶力竭的呼喝、指挥之声。不过他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目不转睛地盯着边上BOSS的血条,心里默默地数着:“10%,9%,8%…3%,2%,1%,over!”奈法利安惨叫一声,轰然倒地,四下里的各形各色的虚拟人物,纷纷跑上前去,在它的尸体边上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经过了短暂的救死扶伤之后,便到了激动人心地瓜分装备的时间了。贾仁禄紧盯着屏慕左下角的信息栏,看着那一排排向上闪动的文字,心中无限激动,不住默念道:“拒绝黑手!拒绝黑手!暗影烈焰!暗影烈焰!”
  他外号:“路人甲”,是一小公司的网管。白天在现实世界里敬业,晚上便在“魔兽世界”里敬业。如此一来,他的睡眠便严重不足,弄得他是疲惫不堪,要不是今天有可能出他极度盼望的装备,便不想再去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见屏慕上一行小字一晃即过,正是期盼已久地“暗影烈焰法杖”。心中狂喜,右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也不顾着夜阑人静,大喝一声:“终于出了!”忽然间心头一松,疲劳之感袭来,只觉一阵晕眩,双眼一闭,便即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只见那根法杖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上方有许多只大手正在不住争抢,眼见着那法杖离他越来越远了,不禁怒气上冲,一声断喝:“都给我听着,暗影烈焰是我的,哪个敢抢,我就跟他急。”
  这时边上传来一阵悠扬婉转有如仙乐般的女子的声音:“相公,你怎么了?什么是暗影烈焰?”
  贾仁禄还未清醒,梦呓般地嘀咕道:“暗影烈焰是一根法杖,我老早就想要了,别抢,都给我放下!”忽觉不对,心想:“我家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还叫我相公,不对!我什么时候结婚了?”想到此便一跳醒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身着古装内衣的绝色美女。
  曹子建于《洛神赋》中有云:“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贾仁禄觉得用这些来形容眼前的这位艳丽无双的美女仍是差上一点。眼见着生得是长短适中,修短合度,顾盼生姿,举动生态。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恰到好处,极尽性感诱人之能事,偏偏又让人生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如此勾魂夺魄地大美人,他从未见过。看得是目瞪口呆,口水直流,鼻血都差点涌将出来。心中不由自主叹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他常以柳下惠自居,自诩坐怀不乱,如今也忍不住叫道:“大美女,拍古装片呢?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住处、手机、E-MAIL、QQ、MSN,当然还有三围……”也顾不得大美女反感,像报菜名一样,一口气将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一口气报将出来。
  那美女不住地打量他,表情甚是怪异,道:“相公,你没事吧,别吓我!你说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贾仁禄见她表情不像作伪,看来她是真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心中咯噔一下,环顾四周。当时天尚未明,屋内有些昏暗,只是隐约可见木质地桌案、屏风、长几、铜镜、矮榻。这些东西只有在古装电视剧中才见过,他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害怕,心想:“完了,完了,不会是到了古代了吧,这可怎么是好,我的魔兽!我的暗影烈焰!”
  努力放松心情,战战兢兢地问道:“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那美女伸出纤纤素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方道:“相公,你怎么了,晕过去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无伦次的,我是貂婵啊!不认得了?”
  贾仁禄只觉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耳畔一声惊雷炸起,失声叫道:“貂婵?!”猛然跳起,缩身向后,靠于墙边,摆了个太极八卦连环掌的起手式,力贯于臂,气沉丹田,全神戒备,防止无双猛将、温侯吕布从暗处窜将出来和他抢老婆。
  等了许久未见有何动静,想来吕布许是有事出去了,貂婵背着他出来搞***。虽如此想,仍是吓得全身发抖,牙齿打战,战战兢兢地道:“吕布呢?他去哪了?”心中盘算着:“这是个什么人啊,爽了三国第一大美女,却让我来背黑锅。不知道我会不会瞬间移动,吕布来了不知道能不能闪得掉?万一闪不掉咋整,说不得也只能祭出那个求饶专用套路:‘吕大大,小的对你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保证再也不敢了。您就当小的是个屁,把小的放了吧。’到时一定要装可怜虫,也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貂婵表情更加地怪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觉得他动作古怪,很是可笑,噗嗤得笑出声来,道:“今天是怎么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奉先……吕布前些日子在白门楼不就已经……”说着俏脸转红,凤目含泪,晶莹欲滴。
  她这么一说,贾仁禄哪还能不明白,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架式,心想:“原来吕大大挂了,害得我白担心一场。”凭他《三国志》游戏从五代一直玩到十一代的丰富经验,大概可以推知现在自己身处的年份是公元198年前后,也就不问貂婵是什么年分了,就是问了也推算不出来。
  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打着魔兽,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跑到三国时代来了,还成了貂婵了老公,这倒挺爽。不管这个,先问问我是谁,不是诸葛亮、赵云,好歹也要弄个贾诩、徐晃来当当。”问道:“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貂婵对他的奇怪反应渐渐的有些适应,也就没有大多的惊奇,道:“你姓贾名福字仁禄。”
  贾仁禄心想:“得!名不见经传,又是路人甲,我在原来那个时代就是路人甲,怎么这里还是,我上辈子和路人甲有缘咋的。看来这外号不能乱起,就因我名字倒过来和路人甲音同,就被朋友起了这外号,一叫叫顺了,到哪都成路人甲了。老天啊,你这不是折腾我嘛,就不能提提,哪怕是魏续、宋宪也成。”事已至此,要求也就不敢太高了。
  又想:“看来名人咱是当不上了,这样貌总该过得去吧,能娶上貂婵的人,样子应该差不到哪去,没有子都英俊也得塞过潘安吧。”想到此便道:“帮我把灯点起来吧,再给我一面镜子。”
  貂婵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将屋内的蜡烛点亮,走了过来,递给他一面小铜镜。贾仁禄对镜一照,差点没气得昏死过去。只见自已生得一长条马脸,口大眼小,矮鼻下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比自己原来的样子还差,整个一《天龙八部》里“马王神”钟万仇的翻版。
  心想:“这叫什么事嘛,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混了,路人甲就路人甲我都不嫌了,没女人就没女人,我也不求了。就想好好的玩玩游戏,没想到玩着玩着,跑到三国来了,老婆是有了,可这样子也太那什么了吧。”
  心中有一千万个问题要问,想了半天也不知该从何问起,愣了片刻,方道:“我一时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到底是怎么娶到你的?”这场以赖蛤蟆吃到天鹅肉为主题的贾福光辉事迹报告会,他还是极有兴趣听的。
  貂婵也觉得他像是患了失忆之症,不过看他生龙活虎的,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的后遗症,略感放心,遂将前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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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1 | 第二章 乱点鸳鸯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建安三年十二月,曹操攻下徐州,生擒了吕布。白门楼上,只因刘备的一句话,曹操一声令下,刀斧手将吕布推出,喀嚓一刀,须臾献头台下。BOSS一倒,又是分装备的时间了,想来方天画戟、赤免神驹,曹操也不会竟价拍卖,价高者得,一定是统统归了自已,当然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貂婵的去向问题。
  曹操满心欲将貂婵纳入后宫,看着下面的文臣武将一个个殷切期盼的眼神,咳嗽了一声,道:“吕布已死,他的家小该如何处置,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班部中一人,闯将出来,跪拜于地道:“卑职未曾娶妻,乞请明公将貂婵赐于卑职。”
  曹操一看,那人正是魏续,心中不爽,不去理他,问众人道:“诸位还有何高见?”
  其他文臣武将当然很不热意,一个个窜将出来。有的直指其非,有的主动请求,一时间唇***舌剑,好不热闹。
  曹操本不欲在刘备面前提出纳貂婵为妾之事,偏偏下属中竟未有一人揣测到他的意思,帮他提出来,不由的大是气恼,见在场诸人中只有郭嘉、荀彧、荀攸等少数人未曾开言,便对郭嘉说道:“奉孝,我的妻妾虽多,却没有像貂婵这般绝色的,我想要纳她为妾,不知你怎么看?”下属众臣方知曹操也心动了,纷纷噤声不言。
  郭嘉正色道:“万万不可!明公此来,奉天子明诏,伸张大义,铲除凶逆,吊民伐罪。若取下徐州而纳一妇人,道路传言便会道明公此来非为百姓实为貂婵,那样于明公之名有损,还请明公三思!”
  曹操听他说得正大,倒也不敢再蒙生此念,道:“奉孝所言甚为有理,那将她赐于下属如何?”众臣见曹操如此说一个个把头抬得高高的,盼曹操点名。
郭嘉道:“貂婵本是王允义女,送与董卓而董卓灭亡,跟随吕布而吕布授首,实是不祥之人,在场众人都是忠纯之士,怎能娶一个不祥之人回去。不如将她放归田里,选一处安静所在让她栖隐。”他觉得曹操是古往今来罕有的明主,不欲他为美色所迷,荒废政事,置平定天下的大业于不顾,便出此“釜底抽薪”之计,将貂婵远远支开,给曹操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曹操低头沉思,尚未开言,荀彧附和道:“奉孝之言甚为有理,我也是这么看的,还请明公三思。”
  曹操见他极其倚重的两位谋士均如此说,也不得不同意,道:“既然文若也这么说,那就……”刚说到此忽有一小卒来报:“启禀主公,吕布家小已先安置于别室,等候主公发候。”
  曹操右手一挥,道:“知道了,下去吧。”那小卒倒退数步,刚欲转身退下,忽听曹操叫道:“回来!”
  那小卒忙回转原处,重新跪倒,曹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卒应道:“贾福。”
  曹操又问:“多大了?”
  贾福应道:“二十八岁。”
  曹操又问:“可曾成家?”
  贾福道:“未曾。”
  曹操微微一笑,道:“去把貂婵给我带到这里来。”
  不多时貂婵便在贾福的带领下,娜娜婷婷而至。她望着那一道道充满情欲的目光,心想:“当年董卓和奉先看我就是这种色迷迷的眼神,如今二人都已死了,而这些男人又用这种眼光看我,看来我的命运已经定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曹操直愣愣地盯着貂婵,心志迷惑,呆了半晌,才找回魂魄,稳住心神,微微一笑,道:“常言道:‘物无所主,人必争之。’奉孝之言还是有些欠妥,将貂婵放归田野,他们要争还是会去争的,我不想在场诸位为争一女子而失了和气。这样吧。”伸手一指贾福,又道:“貂婵,这是我的贴身侍卫贾福,今已二十八岁,尚未成婚,实是可怜。我有意将你许配于他,不知你可愿意?”
  貂婵麻木地道:“但凭明公作主。”
  曹操问道:“贾福,你可愿意?”
  贾福一跃之间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曹兵甲摇身一变成了曹操手下的贴身待卫,还娶到了天下最美的大美女貂婵,乐得个心花怒放,嘴也合不拢了,话也说不出了,不住地大点其头,以示愿意。
  曹操哈哈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少时我便会给你们安排往处。择定吉日,亲自为你们主婚。”说毕纵声长笑,不理在场众人,径自去了。
  在场诸人个个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表情诧异,觉得见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又最可笑的事情,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若是当时有眼镜的话,一定能找到满地的碎镜片。
  贾仁禄边听貂婵述说边捧腹狂笑,待她说完了反而笑不出来了,问道:“那我们那个可爱的贾福同志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
  貂婵摇了摇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贾仁禄道:“我当时是怎么看的?”
  貂婵格格娇笑,似在回想当时的情景,道:“你当时嘴也合不拢了,一直说是祖宗显灵,赐给他这个天大的造化。”
  贾仁禄心想:“弱智!这哪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炸弹!这家伙可到好,爽完了就挂了,换我来给他擦屁股。曹操这么做十分明显,他怕人家说他打徐州为了貂婵,名声不好听,就先让我娶了,过一段时间,人们渐渐的忘了这件事了,再拿我开刀。到时就算郭嘉再说貂婵不祥,他也会用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给顶回去,强纳貂婵。反正倒霉的绝对是我,我又不是吕布,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和三国游戏里五围除武力外全在90以上,现实中叱咤风云,就差一点统一天下的魏武相抗,那简直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不如逃了吧。”
  想到此站起身来,便打算逃走,刚走出数步,回头看了一眼貂婵,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觉不忍,便想:“既然结婚了,她便是我的老婆了。一个大男人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哪还叫男人吗?还逃,还不如找个地方去死!电视剧《亮剑》不是说了嘛,一个三流剑客遇到一个绝世剑客,明知不敌,也必会亮出手中的长剑。那个什么‘李云龙’不就因老婆被抢而不听命令擅自率部攻打平安县城吗?要得就是这股气势,既然我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说不得这剑该亮还是得亮的。”
  想到此又转了回来,重新坐到了床上,想想还是先将所有事情都问清楚,努力想个对策,于是问道:“你刚说我晕了过去,我是怎么晕过去的?”他很想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死的,让他倒了这么一大霉。
  貂婵晕生双颊,侧转头去,不敢看他,羞道:“回到许都后,你兴奋得不了,一来便从早上到晚上一直和我那个……”
  她那欲却还迎的诱人样,看得贾仁禄颇为心动,鼻血又险些流了出来,闻言忙道:“得!打住!我明白了。”心想:“再听下去就是黄段子了,呵呵,那家伙一定是初得貂婵,兴奋得不得了,便开始为非作歹起来。估计貂婵的十八路弹腿甚是历害,他一招没有接住,两眼一瞪,死翘翘了,可怜我正爽着魔兽,就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摊上了这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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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2 | 第三章 筹思良策
  贾仁禄撩起袖子来,下意识地想看看现在几点了,发现腕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三国哪来的手表,问道:“现在几点了?”
  貂婵又摇了摇头,以示听不懂他的话。
  贾仁禄又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不禁心里报怨和古人说话真累。
  貂婵道:“刚过五更。”
  贾仁禄道:“那我什么时辰要去上班?”心想:“现在可是给曹操打工,可不能迟到,迟到了那就不是扣工资的问题了,那是要被喀嚓的。”
  貂婵表情诧异,道:“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什么是上班?”
  贾仁禄道:“就是我什么时候该去曹公那报到?”
  貂婵恍然大悟,笑道:“呵呵,你忘了?明公念我们新婚燕尔,特准你年后才去做侍卫。”
  贾仁禄心想:“看来曹氏财团的福利待遇还不错,还有婚假。可惜这家公司干不长,呆在这里怕是活不过半年,得赶紧跳槽,可要去哪家公司呢?”想到此站起身来,来至案旁坐下,道:“帮我取纸笔过来。”
  貂婵表情诧异,道:“纸很贵的,咱家买不起。”
  贾仁禄叹道:“唉,那随便拿个什么吧,只要能写能画的就成。”
  貂婵转身退下,少时端了个托盘上来,里面装着文房四宝笔、墨、简、砚。来到近前,将竹简和毛笔递给他。贾仁禄伸手去接,一不留神触到她的手腕,疼得她一哆嗦,退了开去。贾仁禄心想:“难道我练成了九阳神功,这轻轻一下竟附有内劲,让她受了内伤?”想想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忙走上前去,撩开她袖子,定盯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只见她雪白胜玉的右臂上布满了青紫淤痕,间或夹杂着许多指甲印迹,入肉甚深。
  贾仁禄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貂婵眼中泪珠晶莹,直滴而下,道:“不小心摔倒在地磕的。”
  贾仁禄怒道:“不对,这是那个家伙……我掐的?”
  貂婵不禁点了点头,随即好象想到了什么,忙又摇了摇头,表情哀怨自伤,看得贾仁禄不由自痴了。贾仁禄提起大手,狠狠照着自己那张马脸,啪啪啪啪地来了四记清脆的耳光。一时间脸颊高肿,火辣辣地,甚是疼痛。
  贾仁禄冽着嘴,咬着牙,怒道:“以前那个贾福不是人,是畜牲!我狠狠打了他四下给你出气。你放心,如今我贾仁禄决心拨乱反正,痛改前非。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一定要尽力保护你,爱护你,对你好。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苍天在上,我贾仁禄在此发誓,一定要尽心竭力保护我的妻子貂婵,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若违此誓叫我……”他现在终于明白书中钟万仇的感受了,本来这些肉麻的话,打死他,他也不会说的,但此时这些话却有如开闸洪水,滔滔不绝的涌将出来。他只觉得他这样说是天经地义的,心中不禁想要为这个身世可怜的美女做点什么,让她不再受半丝委屈。
  貂婵捂往他的嘴道:“别发誓,贱妾服侍相公是天经地义的,不值得为这事发誓,小心会灵验的。”
  贾仁禄傻笑道:“放心,我不会违背誓言,它也就不会应验。”心想:“在原来那个时代,我一天不得发上十几、二十个誓,这些鬼话只能骗鬼,再说我这次是认真。”
  貂婵笑道:“呵呵,别再说了,你不是要写字吗?还不快写。”说着来到一旁为他磨墨。
  贾仁禄展开竹简,凝神静气,谋篇布局,半晌方提起千钧之笔,歪七扭八的写下了两个狗爬大字“袁绍”。貂婵一见之下,忍不住格的笑出声来,忙用手掩嘴。贾仁禄满脸通红,咳嗽一声,以掩尴尬,不去理她。运力于腕,笔走龙蛇,又写下了两个大字“孙策”。此二字颇得草圣张旭真传,深具狂草三味,反正自己也快看不懂到底写了什么了。即是书法略有小成,便一气呵成,将当时割剧一方的诸侯名字一一列于简上,末了放下毛笔,摆了个打完收功的姿势,怡然自得,等人鼓掌。
  貂婵见此天书,对他的敬仰自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合适的用词来形容他的书法之绝妙,呆立当场,用心遣词,半晌方始赞道:“相公,你这是写的什么啊?”
  贾仁禄颇感尴尬,喝道:“嘟!你一个妇道人家,看不懂我这个书法大家的惊世之作,自是怪你不得。待为夫哪日有空,便将这手冠绝古今、惊世骇俗的书法绝技传授于你。你用心习学三年,当小有成就,定不下于王、柳、颜、张。”这手大吹牛皮的绝技,他在公司里早就练的烂熟,常自诩脸皮比城墙还厚。
  貂婵格格娇笑,道:“我才不学呢,许都的三岁孩童写出来的字都比你这个什么书法家好看许多。”
  贾仁禄知道再说下去,自已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了,忙岔开话题,摆出了个算命先生的架式,道:“且住!不要打断为夫的思路,这个决策关乎全家性命,儿戏不得!你且在一旁静立,切莫打扰为夫我神游太虚、老僧入定,如果累了你自己先去睡吧。”
貂婵见他说得郑重,也不敢再言,静静的立一旁。贾仁禄提起笔来,遥指着“袁绍”二字,心道:“袁绍不用考虑,坐拥河北,形势一片大好,本来有望一统天下。却外强中干,怯弱无用。有田丰、沮授、张郃、高览这样的谋臣猛将而不用,专门的亲小人远贤臣,两年后的官渡之战他便要倒大霉了,现在去就是去送死的。”
  在“袁绍”那两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叉,心道:“接着是孙策,小霸王孙伯符倒是明决果敢,敢用他父亲宁死不交的传国玉玺去换取江东数世基业,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套不住流氓。’这样的决定不是常人能做出的,令人好生敬佩。可惜他好勇轻出,没在大阵仗之上折戟,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两年后他也要死了,接下来便是孙仲谋接位,那家伙谨小慎微,白白失去了偷袭许都的大好战机,只搞得个偏安一隅。孙权只是个内政长才,扩张之道大不在行。再说他曾投降曹操,害死了我心目中的神明关公,所以也不用考虑。”
  想着便又画了个大叉,接着七叉八叉将刘表、刘璋、张鲁、张绣、公孙恭等人一一叉掉,一路叉到“马腾”之前停了下来,心道:“此公所处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妙了,我玩三国游戏都是从他开始玩的,结果就两个字‘轻松’。他手下有马超、庞德等猛将就是没有智士,有与曹操一拼的实力,且他是铁了心的匡复汉室与曹操为敌的,去投靠他倒是上上之策,可是西凉离此千里万里,我带着貂婵怕是连许都城门都出不了,便会被抓去喀嚓了,这可怎么办呢?”思索对策,左思右想,直想得脑袋生疼,也想不出半点主意,正没理会处,蓦地里想起一个人来,失声叫道:“汗!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貂婵被他那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吓了一跳,道:“你想到谁了?”
  贾仁禄道:“大耳儿!”拿起笔来在竹简之末又涂上两个字:“刘备”想到这个身长七尺五寸,两耳过膝,目能自顾其耳的汉中山靖王苗裔,他就满心兴奋,心想:“这个苦大仇深的孩子在得到孔明之前,一直被曹操除得满地找牙,狼狈不堪,四处寄居,形同乞丐。他可以说是与曹操不共戴天,而且命极其硬。我只要死心踏地的跟着他,怕是连曹操都奈何我不得。现如今他就在许都,八成躲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种菜呢,这种韬光养晦的主意也只有这个饱尝艰苦的大耳刘备能想得出来。他现今只有关张二人,少一谋士,我看看能不能用我这的多出来千余年的识见来帮帮他,反正坐着也是等死,不如狠狠赌上一把。只不过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曹兵甲,不是诸葛亮,也没有像司马徽那样会装神弄鬼的高人跳出来为我说上一句:‘伏龙、仁禄,二人得一,可安天下。’如何才能让这个求才若渴的大耳儿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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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3 | 第四章 处境艰难
  貂婵笑道:“呵呵,原来你是在说玄德公啊,奉先……吕布私底下也爱这么叫他……”一提到吕布便又愁思暗生,愁云满面,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即便是老天爷要完成这种从艳阳高照到阴云密布之间的天气变换,也得刮上半天的风,蓄上半天的势。而貂婵仅仅在一秒钟之内便做到了,不得不令贾仁禄好生佩服,有种想要五体投地的感觉。
  贾仁禄觉得有必要先摆正她在家里的地位,笑道:“呵呵,以后在我面前说话不用顾忌,你爱叫奉先叫奉先,爱称吕布称吕布。就算你打算把这间屋子拆了点着玩,只要你不怕喝西北风,也随你。”他曾狂笑过周幽王荒唐,但现在也不得不想到,只是当时自已没有遇到那种处境而已。如果现在他有实力,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搞一次“烽火戏诸侯”,只是为了博取貂婵一笑。都说“江山美人”,江山他怕是没指望了,美人再哄不住,那岂不是白来了三国一趟了。
  貂婵听他说的好笑,霎时便又阴云散尽,红日再临,格格的笑出声来。那表情看到贾仁禄是如痴如醉,心想:“这个重生怎么没把手机给我重生过来,要是有的话,此情此景,喀嚓一照,来上一张。把像片摆到‘淘宝’上去拍,题目就叫《三国第一大美女貂婵倾国一笑》,一准能卖个天文数字,实是一条极快速的生财之道。”
  又想:“说到钱才想起来,三国游戏里的常用套路不就是外交嘛,要想学到好技能,先得和诸位大大套交情,关系不到亲密他们连理都不理你。要怎么才能套交情呢?总不能想像游戏里那样对着那个人物头像狂点鼠标和他对话吧,现实中要是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念叨着:‘大大,你吃过饭没?’他们肯定会当你是神经病,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对你说道:‘滚!’然后扬长而去。还有一样就是应酬,我可不是酒豪,出了名的‘三杯即倒’。再说了我这个小家小业的,估计没多少银钱,怕是没搞两次酒宴,便会倾家荡产,准备卖儿卖女了。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是先搞清楚手里到底有多少弹药。”
  想到此便问道:“咱家现今还有多少家底?”
  貂婵小嘴一撅,又生气了,转身便走出屋去了。贾仁禄正莫名其妙间,貂婵伴着一阵香风,又转了进来,将手中的铜钱往案上一扔,道:“都在这了,你要就都拿去吧。”
  贾仁禄一看案上铜钱约有数十个,他不知道这些钱到底能买什么,但从貂婵的表情上便能看出财政困难,用度紧张,问道:“不是曹公主婚吗?各位大人难道没有过来道贺,没有献上贺礼?”在他映象中结一次婚没有赚个万儿八千的,这婚就算是白结了,想来古代也是如此。
  貂婵怒道:“哼,怎么没有,可是没到许都,就都被你赌光了。”
  贾仁禄心想:“得!又是一个‘月光族’,我还好点,一般月尾才光的,没想到这个家伙更是不济,月头就光了。现在这点钱怕是吃饭都困难,没法再用来交际了。汗,当时学什么计算机啊,只会摆弄电脑,玩玩游戏。现在倒好,到这个连电脑都没有的时代,什么也不会了……”
  贾仁禄道:“这些钱你就好好收着吧,自己作主花吧。以后我的工钱一到手便交给你,由你全权打理。”这是他初到三国的第一项的人事任命——贾仁禄私人秘书兼财务总监,因此表情极为郑重。
  貂婵忙把钱收了起来,刚要离开,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将钱藏好。贾仁禄指了指桌上的简赎,说道:“顺便把我的大作也带下去烧了吧。”人在乱世,就得万事小心,保不齐哪个未卜先知的高人就能看懂他那副呕心沥血的杰作,就冲他在诸位大大的名字上大画叉叉这点,他就得挨刀。
  贾仁禄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眼前这摊烂局,表情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想了些网上看来的极度好笑的笑话,搂着貂婵,用他那破锣般嗓音,娓娓道来,听得貂婵是娇笑连连,他也恍然如在梦中,心想:“要是没有眼前这堆烂事,我一直讲笑话给她听,她一直笑,就这样子无忧无虑过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啊!哼!这堆烂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呃……没辙,还是先吃饭吧,吃完才有力气想……”
  用毕早饭,贾仁禄闲坐无聊。他原来一天到晚有十几个小时是在电脑前渡过的,现在电脑没有了,他就好象戒毒般的难受,手指不断的在桌案之上乱敲,当是在敲打键盘了。脑中意淫着自己小德武装上暗影烈焰后的威风样子,想着想着,口水流将出来,滴到了案上,心想:“唉,没有魔兽的日子怎么过啊,不行得问问。”问道:“貂婵,咱家有什么娱乐项目没有?”
  貂婵诧异地道:“什么是娱乐项目?”
  贾仁禄叹道:“就是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活动,总不能一天到晚的那个吧……”
  貂婵俏脸飞红,起身离去,不多时便拿来一支铜壶放于远处,取过几支箭来递给他。贾仁禄并未用手去接,道:“在女生面前舞刀弄箭的不好,还是算了,换个吧。”心道:“……投壶,我可不能在貂婵面前献丑,让她看到我箭箭落空的可怜样子。那时我就不是投壶,而是要去投湖了。”
  貂婵又消失,不多时端了一盘围棋上来,摆于案上,道:“不如我和相公下盘棋吧。”
  贾仁禄一看傻眼了,尴尬地道:“围棋……不会……五子棋你会不会?”
  貂婵满脸疑惑,摇了摇头,道:“不会。”
  贾仁禄道:“我想你也不会,还是算了吧。”
  当晚贾仁禄躺于床上,抚摸着貂婵那细腻嫩滑的肌肤,闻着她那似兰似麝、幽沉矩腻、沁馥芬芳的体香,觉得仿佛来到了仙境。正在意淫些荒唐香艳的场景,忽想到自己在现实中所肩负的责任,那些幻想便好象五光十色的肥皂泡一样霎时间破裂干净,消失得个无影无踪。
  他不敢辗转反侧,怕吵醒了边上睡得正香的小美人,只得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努力相辙,正苦苦思索间,忽听貂婵叫道:“奉先,救我!”忙侧头看去,貂婵的脸冲着他,微光之下,看得分明,已是泪流满面。
  他心中一痛,摄手摄脚地掀开绵被一角,悄然下床,找了件衣服披上,步到小小后园之中,抬头仰望天上疏星,心中百感交集。想着未卜的前途,不由的暗恨自己以前颇荒废学业,只知道玩,混来混去都是个路人甲。在原来那个时代,是个路人甲倒无关紧要,反正有份活干,有份工资拿,日子也能混得个逍遥自在。而如今是乱世求存,保护佳人,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而自己即无吕布之勇,无法拔山起岳,气吞天下。又无诸葛之谋,无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整日里只会追求游戏里一些虚无飘缈的装备,沉迷在虚拟世界当中不能自拔,当真没有一点实际用处。
  想到此不禁仰天长叹:“苍天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天上星星,晶晶点点,冲着他不住的眨眼。也许是距离太远了,他的话传速太慢,还没有上达天听,所以四下里仍是寂静无声。
  忽听貂婵道:“相公,这太冷,还是到屋里去吧。”走上前来,帮把他弄得乱了得衣服整理了一下,重又披好。
  贾仁禄什么也没说,牵着貂婵的玉手,迈步进屋。心里只是反反复复地念着诸葛孔明那句传颂千古的名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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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8 发表于
2009-09-05 13:23 | 第五章 郭嘉来访
  次日,贾仁禄让貂婵自去忙活,独自一人来到后园之中,找了一株小树,在树下打坐参禅。
心想:“《倚天屠龙记》里少林三老僧为了其中一个师兄弟的眼睛,都在松树下参了三十年的枯禅。一只眼睛哪有貂婵重要,如今我为了貂婵,怎么也得参上三百年吧。都说伍子胥为混过昭关,苦思良策,一夜之间竟将头给愁白了。我也得拿出这股气势来了,空悲切就空悲切吧,怎么也得先将这颗少年头愁白。到时实在保不住貂婵,也得保住性命,披发上山当‘白毛男’去,用来控诉三国最大的‘黄世仁’——曹操的暴行。背不住后世哪个戏剧大家,就会根据这段‘贾仁禄独抗恶曹操’的经典故事,演绎出一出脍炙人口的名剧《白毛男》。”
  “如今身处这个科技极度不发达的时代,如何才能保护身边这个大美女?炸药?不行,虽然我知道配方是‘一硝二磺三木炭’但中学那些化学知识在高考之后就统统的还给老师了。再说炸药是那么容易发明的?对炸药最为研究的那是诺贝尔,他为了研究炸药可谓倾其一生,在无数次事故,无数次被炸得血肉模糊、半死不活之后,才发明了无烟炸药。我虽然不怕被炸得血肉模糊,但研究这东东是要有经费的,就凭家里的那几十个铜板?我看还是算了吧。”
  “火***?更加不切实际,就算我能造出来,这东东八成还没有一根烧火棍好使。火***最大的天敌就是骑兵,放眼欧洲战争史,火***要胜过骑兵那是经过一个极其漫长的时期。穷无数科学家、军事家的精力,从制作工艺到战术理论、作战方法,不断进行的改进。经过一次又一次血淋淋的失败,死了无数的人,方能独领风骚,将骑兵彻底淘汰于历史的硝烟之中。如今三国的骑兵动则数万数十万,就算有火***也霎时便被冲个七零八落,结果只有一个:‘等着让人收尸吧!’”
  诸般主意纷至踏来,又一一被他否决。参了一个时辰的禅,竟连一个狗屁主意都没想出来,不由想到:“唉,三国时代真无聊啊,要是有魔兽,我还在这里参什么禅啊,早就上线玩个不亦悦乎了。以前一天可以玩十几个小时的电脑,如今什么也没得玩了,真得好难受啊!老天啊,能不能给我一台电脑,让我玩上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我愿将我家中的数十铜板全数奉上……”想到魔兽霎时间眼泪、鼻涕、口水齐流,一副标准的瘾君子三月没抽鸦片的样子。现在就算叫他用所有钱换一个小时的电脑时光他也愿意,大不了剩下的时间都去喝西北风。
  突然间灵光一闪,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心想:“好象有门,刚想到什么?魔兽?不对……电脑?不对……对了,是无聊!不仅仅我无聊,我想这时代其他人也一定很无聊。以前的君王为什么那么荒唐,日升歌夜御女,荒淫无道。盖因娱乐项目匮乏所致,无从打发时间,才会在那上面发大把的时光。哪像千余年后,电脑、电视、电影、网络,可以玩的东东实在太多了,一一玩上一遍都要发不少时间,哪有空去想那种事。”
  “电脑、电视这些太高深的娱乐产品我是整不出来,但是象棋、军棋、纸牌、麻将这些简单的东东还是能搞定的。特别是麻将这东东历史悠久,就算在原来那个电子产品日新月益、层出不穷的时代,仍有无数人着迷,已成为我国的一种国粹。如果大街上有人冒出一句:‘我不会打麻将’,估计会被边上众人直接鄙视到死的。君不见《名侦探柯南》里那个什么也不会,只会插科打诨的毛利大叔都着迷于麻将吗?这就说明这东东实是有着无穷的魅力。”
  “这些东东制作工艺简单,规则又不复杂,正合适我这种无权无钱的人发明,如果经营有道,搞不好我还能弄个三国时期游戏业的巨头来干干。而且在游戏过程之中还能与人交往,增进感情,当真是一举数得。得!就它了。”
  正盘算着如何着做出这些小玩意时,貂婵娜娜婷婷而至,见他举止怪诞,表情怪异,噗嗤一笑道:“别发癔症了,奉孝大人来了,还不快去迎接。”说着便要上前帮他整理仪容。
  贾仁禄一拍大腿,喝道:“来得正好!”心想:“借刀杀人咱玩不来,借鸡生蛋总该可以吧,郭嘉来得太是时候了,此子极其聪明,应该对这些新奇的东东极感兴趣。只要善加利用,说不准我一分钱不用出,便能让他把这些东东给造出来。”
  貂婵被突如其来的一“醒木”吓了一跳,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相公,你别再吓妾身了,有哪不舒服快说出来,我去给你请大夫。”
  贾仁禄急着想见郭嘉,也没空和她逗嘴了。噌地站起身来,也不顾衣衫不整,满是尘土,迈大步直奔前厅而去。貂婵怕他在郭大大面前在大发神经,赶忙紧随而出。
  来到前厅,把郭嘉让至主位,寒喧一番后,郭嘉道:“仁禄,不知你最近过得可好?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我提,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做到的。”他也知曹操欲对贾仁禄不利,极不愿看到这个有道君王沉迷于貂婵的美色,便打算尽其所能来帮帮这个可怜的贾仁禄,使他能够逢凶化吉。
  贾仁禄正襟危坐,道:“谢大人关心,托曹公之福,一切安好,诸事顺遂,不过就是有点太无聊了。”
  郭嘉见他今天应对从容,举止有理,不像原来那个人前人后国骂不断,言语粗俗的贾福,微感奇怪,道:“哦,仁禄是想做事了?”
  贾仁禄微微一笑,道:“能马上给曹公办事,小的当然求之不得。但小的觉得这个业余生活还是太无聊了一点。”
  郭嘉表情更加诧异,道:“业余生活?”
  贾仁禄道:“就是平常时的生活,我昨夜做得一梦,梦到去了仙界,见到天上一些聊以消遣的新奇的小玩意,不知大人可有兴趣知道?”
  郭嘉道:“哦,你且说说看,都有什么新鲜玩意。”
  贾仁禄对貂婵说道:“貂婵,帮我取纸……简笔来。”
  貂婵闻言退下,少时取了笔墨简砚来,将简笔摆于案上,便欲到一旁磨墨。贾仁禄道:“貂婵,我来磨墨,你来写。”说罢便把位子让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的书法历害,可不想看到郭嘉见到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之后崇拜得把早饭给喷出来的情景。
  貂婵知其心意,来到他的位子上坐下,贾仁禄一边磨墨一边指点貂婵将象棋棋盘的图样给绘了出来,见她绘好,道:“大人,这是象棋的棋盘图样,此种游戏和围棋一样适合二人对弈。分红蓝双方,共有棋子三十二枚,每方各一十六子,分别是两车、两马、两象、两士、两炮、五只小卒和一只老将。”说着让貂婵将各个棋子的名称列于图样之侧。
  郭嘉越看越心惊,道:“这和六博戏很象,却又繁难了许多,快快和我讲讲它是如何行棋的?”
  贾仁禄微微一笑,指着图样,将象棋一些基本步法一一道来,正所谓马走日来象行田,车最无敌,可横冲直撞,小炮只能隔山打牛,小卒只能挥戈直进。老将最是不济,啥也不会,只能躲在九宫里急得团团直转,两个小士跟着干着急,陪在旁边替他擦汗。
  贾仁禄只是说了一些基本步法,饶是如此,郭嘉仍是听得一头雾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棋盘图样,用心领会,半晌无言。
  贾仁禄看着郭嘉一脸茫然的样子,心花怒放,心想:“这就叫多了千余年的识见,漫说你有神鬼莫测之机,也一样被我这个小卒给唬得团团转。”
  待郭嘉神游太虚回来,贾仁禄方道:“我看到这种象棋很感兴趣,想做一个来,无聊的时候可以和内子下下消遣消遣。只是家里实在是资金短缺,不能如愿,实是遗憾。”
  郭嘉忙道:“这个好说,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找最好的材料做好送来,到时还请你具体讲讲该如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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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4 | 第六章 棋胜郭嘉
  贾仁禄道:“且慢,我还有一些东西想叫大人一并帮我做出来,不知大人可有兴趣听听?”
  郭嘉急道:“快说!快说!”
  接着贾仁禄将军棋和麻将这两样游戏给说了出来,说到军棋的时候,当然不能直接把什么排长、旅长等名称给说出来,那样郭嘉估计得翻白眼、吐白沫。他把这些职衔换成破虏、讨逆等将军的名称,把司令换成了主帅,炸弹换成了飞石,地雷换成了陷坑,军旗换成了帅旗。
  还是麻将最难说他凭映象将各色麻将牌一一道将出来,直说得他口干舌燥,貂婵写得素手酸软,郭嘉听得个头痛欲裂。
  待他说完,郭嘉有一种想要拜师的冲动,心想:“他说是做梦时见到的,八成是在说鬼话。这么复杂的游戏,岂是一见之下便能说得如此明白的?他定是对这些游戏极为熟悉,才能说得如此清楚。我从未听人说过类似的游戏,看来这些游戏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能想出如此游戏的人,该有多聪明。如此之人竟隐于小卒之中,不能为国所用,实是可惜。”想到此对贾仁禄道:“仁禄兄放心,这些棋牌小弟一定尽快制作出来,到时还请仁禄兄指点一二。”心中对他产生了钦佩之意,口中的称呼自然也就不同了。
  贾仁禄谦逊道:“小的何等样人,敢和大人称兄道弟。”
  郭嘉道:“仁禄兄说的哪里话,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些东西虽属于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然兄长既能想象出来,足见兄长学究天人,如此之人郭某愿意结交。”
  贾仁禄道:“大人千万别如此说,再说小的该无地自容了。”
  郭嘉笑道:“呵呵,别再谦虚了。先别说了,我这就回去将这些棋牌赶制出来,告辞!”说完拱手一揖,从貂婵手中抢过竹简,急冲冲地回去了。
  待郭嘉走后,貂婵似笑非笑地看着贾仁禄,半晌无言。贾仁禄心里直发毛,不住的用手摸脸,道:“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貂婵笑道:“呵呵,这些游戏真的都是你在梦中见到的吗?”
  贾仁禄老脸一红,咳嗽一声,道:“当然,我昨晚见到周公时,他老人家告诉我的。”
  貂婵道:“昨晚你一个晚上没睡,如何见到周公?”
  贾仁禄闻言如喝了三瓶二锅头、六瓶五粮液,老脸红个通透,结结巴巴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从后园回来之后我……便一觉睡到大天亮。”
  貂婵冲着他嫣然一笑,道:“时候不早了,仁禄,你也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去。”说完便不理他,径直跑到厨房做饭去了。贾仁禄呆坐当场,努力找寻被笑掉的魂魄。
  五日后,郭嘉兴冲冲的来了,身后跟着三个随从,每人手里均捧着个大盒。
  甫一进门,郭嘉便道:“可是真巧,三日之前曹公招我到府,赐了我几根外邦贡来的***。我得到之后便马上请高手匠人赶制。今日方始完工,我实在等不及便马上送了过来。”
贾仁禄不敢怠慢,忙把他让到屋里,让貂婵奉茶。
  手里握着***制成的象棋,感觉就一个字:“爽!”。瞬息之间就将郭嘉将得个无计可施,大冬天里愣是把他逼出一身痱子来,那感觉更是爽上加爽。看着郭嘉的狼狈样子,贾仁禄笑道:“呵呵,大人,你看这游戏可还使得?”
  郭嘉放下手中棋子,以示认输,叹道:“太神了,区区三十二子之间竟蕴含了这许多兵法机变、阴谋鬼计。它无围棋繁复,耗时长久,却同样能起到增智长谋、有益身心的效果,实是平时消遣的良戏。仁禄兄能想出如此游戏来,小弟实是由衷的佩服,仁禄兄真乃神人也!”
  贾仁禄耳听着三国第二号智谋人物郭嘉(第一当然是诸葛大大,哪个敢和他抢!)对他如此赞许,当真乐得个不知身处何方,笑得个口歪眼斜,表情神态颇为不雅。貂婵在一旁见此情景,柳眉微蹙,悄悄伸手在他的大腿上狠狠的拧上一记。
  贾仁禄吃疼,忙坐稳身形,表情肃穆,谦虚道:“大人过誉了,小的何敢当的。”
  郭嘉道:“当的,当的。我对兄长十分仰慕,不如你我二人义结金兰如何?”
  本来要贾仁禄与郭嘉结拜,他自是求之不得。如果换在三国游戏里他会毫不犹豫的点确定,可惜在现实中,他注定要与曹操为敌,他不想见到两军阵前,兄弟相残的惨剧发生。于是说道:“大人,小的何等样人,敢和大人结拜。”
  郭嘉道:“身份大小乃俗人所定,你我倾心相交,怎能拘泥于俗套。”
  贾仁禄道:“大人盛情小的心领,但小的还是万万不敢。”
  郭嘉很是诧异,心想:“在曹公的地面上拒绝和我结拜的,怕是只有眼前的贾福一人。谁不知道我是曹公手下第一智囊,曹公对我那是言听计从。平时一个个都是加意巴结,个个嘴脸难看,着实可恶。能够泰然处之的只有文若、公达、仲德等少数几人而已,而这些人,我若要提出与他们结拜,他们自也求之不得。如何这个小卒竟三番推搪?”问道:“却是为何?”
  贾仁禄心知郭嘉不是那种乱嚼舌根的小人,索性博他一铺,道:“大人,小的的苦衷大人应该是知道的,还请大人能够体谅。”
  郭嘉听了更是一惊,心想:“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怪事,怎么一点也不像当初娶貂婵那个满嘴喷粪的贾福?难道他那时是装的?那也装得太像了吧,眼前之人和当时的贾福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的他心志之高、智虑之纯就是放眼天下也无几人可及,如此之人就这么流于他人之手,实是可惜。不行我定要好好规劝曹公,让他打消此念,好好用用眼前这个小卒。”想到此便道:“事未临头,结果疏难预料,仁禄兄也不必过于着急。好吧,既是你不愿结拜,我也不便勉强。来!我们再下一盘。”
  当晚,屋内,案中摆了副象棋,贾仁禄和貂婵正在凝神对弈。貂婵望着那铁桶般的包围圈,眉头紧锁,苦思半晌方始下得一步。贾仁禄微微一笑,问道:“想好了?想好我可要下了。”
  貂婵又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局面,考虑片刻,方道:“嗯,下好了。”
  贾仁禄一举手中大车,啪地往盘上一落,喝道:“将!”
  貂婵看了看棋局,呵呵一笑,道:“今天郭大人要和你结拜,你为什么拒绝?那可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贾仁禄摆了副大男人的样子,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我们在这个地方岂能呆长。我不想牵扯太多感情在这里,到时走的时候也不安心。你想好了没有,别拖延时间,快下啊!”
  正在此时屋外一阵风刮过,吹得落叶沙沙直响。貂婵呵呵一笑,道:“外面好象有动静,会不会是郭大人又来了。”
  贾仁禄心想刚才的话怎能叫郭大大听道,忙回头去看,看了半晌也未见有何动静,便道:“没人来,是风吹的。”
  貂婵落了一子,笑道:“呵呵,原来是妾身听错了。好了,我下好了。”
  贾仁禄回过头来,准备落子,定盯一看,盘中将着军的那辆大车竟然不翼而飞了。见此情景,不由地惊呆当场,心想:“昏!棋还没学会,这招她倒无师自通了。貂婵大姐,我对你的敬仰那真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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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18 发表于
2009-09-05 13:25 | 第七章 游戏之王
  贾仁禄研究出新鲜玩意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不出三日,许都城内已传得是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流言与八卦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伟大的、无敌的。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贾仁禄不得不佩服这股力量的伟大,在这个没有***,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时代流言竟也能传得如此迅速,实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次日下午他的这个小小棋牌室便已迎来第一批玩家。无非是曹仁、徐晃、许褚、程昱、荀彧、郭嘉这帮文武大臣,他们有的为了一窥貂婵美貌,有的为了享受游戏乐趣。总而言之各形各色的人物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纷纷拥向这个小小的贾宅。
  当然他们来得时候大部分都不是空手的,有的铜钱三五千,有的绢帛一两百。这些大大怎能貂婵面前出丑,就算送得不是钱财,送些珠宝玉器,那也无一不是珍品。贾仁禄觉得这不符合网吧游戏厅按小时收费的规矩,再三对这些大大声言,不要送此厚礼,只要茶钱即可,实在要给按时辰给也行。但推了半日又怎能推得掉,正欲再推时,却瞥见貂婵正吭哧吭哧住里搬东西,气得他差点没晕倒当场,口吐白沫。
  来得都是大人物,哪个都是爷,都得侍候好了,贾仁禄和貂婵那是端茶递水忙得个不悦乎。贾仁禄现在才体会到在这个时***棋牌室当真是不易,见到那些大大得不停鞠躬作揖,嘴里还得跑着好听的火车,忙了一个下午总算把这些爷全送走了,累得已是直不起腰来。他和貂婵也顾不得仪态端庄了,一屁股坐到地下,互相对视,半晌无语,蓦地里同时叫道:“不行!得雇佣人!”这一异口同声,两人均觉好笑,不由得相视大笑。
  此后数日贾家门前车如流,马如龙,长龙一直排到街口,渐渐已成街头一景。这日贾家对门的一个小小的茶馆之内,外地来的茶客甲,见此情景,诧异地问道:“看这户人家也不像很有钱有势,怎么门前这许多车马?”
  边上本地茶客乙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茶客甲道:“对的,不知对面住的是何方神圣?门前竟如此的热闹。”
  茶客乙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对面住的可是曹公手下随身侍卫贾福贾大人。”
  茶客甲侧过头去,噗得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去,道:“什么!对面就住了一个侍卫,就有这么大的阵势。改明儿,我也当待卫去。”
  茶客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茶客甲一番,心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样子,就你这样的人也想当待卫。”嗤了一声,不屑地道:“就你?这个贾大人可是大有来头的,你怎么能和他比。”
  茶客甲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来头?”
  茶客乙一脸严肃地道:“他可是曹公的表兄的姐夫的三叔的妹夫的侄子,他的父亲曾救过曹公性命,于百万军中硬将曹公给背了回来,身受箭伤一百零八道,整个人被射成像刺猬一样,回来不久后就死了。曹公为了报恩,把全天下最美的大美人貂婵都许给他了。如今他又研究出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名声更是大的不得了。全许都的达官贵人都往这跑,你说能不热闹吗。”这是贾福娶貂婵的第一百零八种版本,茶客乙说将出来那是绘声绘色,有如亲临。
  茶客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唉,这年头朝中有亲戚就是不一样,连曹公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这么威风。那曹公的儿子岂不威风到了天上去了。”
  茶客乙道:“那可不……”刚说到此便听到掌柜地咳嗽了一声,回头看去,见他往上一指,原来上面悬了一块牌子,上书四个大字:“莫谈国事”,茶客乙见到这个牌子赶紧噤声不言,低头喝茶。
  贾宅内,贾仁禄见到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指点那些大大该如何玩这些游戏,一边向《天龙八部》里的薛神医同志学习,不住向那些大大们讨教武功,讨教学问。诸如“缠丝擒拿手”、“五虎断门刀”之类的功夫那是学了不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这边厢许褚、郭嘉等四人正在打麻将,许褚上身脱得只剩件单衣,铜铃般的大眼瞪得快要暴将出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白板,白板”,黝黑大手里攥了一张牌不住的揉搓,大有不搓成白板势不罢休之势,蓦地里一声断喝:“三万!”怏怏地将手中之牌狠狠地掷了出去。那巨雷般声音与张飞在长坂桥的一声断喝有异曲同功之妙,都附有眩晕效果。郭嘉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方始回过神来,捡起那张牌,笑道:“呵呵,就等这张了,不好意思,我又胡了。”
  许褚气得满脸通红,怒道:“咋我打啥,你胡啥,定是你这厮在***!”左手抓住郭嘉的衣领,像拎小鸡般地一把将他提起,提起小钵般的铁拳便要捶将下去。
  郭嘉身后的张辽喝道:“还不住手!我一直边上看来着,奉孝没有耍诈。是你这厮自己不济,想要的牌喊得全许都的人都知道了,哪个敢打给你,害得我这个师父也跟着你丢人。输了还想打人,成何体统!”
  许褚听到自己的麻将启蒙恩师发话了,只得放开郭嘉,怒道:“哼!今天咋这样呢,一盘也没胡,真邪门!”将内衣也扒了下来,露出了胸前一大搓黑油油的胸毛,摆了一个裸衣斗马超的造型,喝道:“再来!”众人又是一阵眩晕。
  正对面的曹仁道:“仲康,你今天运气不济就到这吧,边上好几位老哥都眼巴巴地等着呢,我看你还是退位让贤吧。”
  郭嘉道:“对的,对的,等会你又打这个,捶那个的,哪个受得了。打牌又不是比武,用不着脱得赤条条的,得用脑子。”
许褚道:“不行,得再来,我等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排上来的,还没打过瘾,怎能轻易便走。”
  张辽道:“我看你还是好好在边上看看学学再来。”
  许褚哪里肯就这么走了,兀自大大冽冽的坐在那里不动地方。旁边闪出张辽、徐晃、夏侯惇、于禁这四条大汉,二话不说上前架起他,将这匹害群之马,直掼将出去。许褚爬了起来,连尘土也不顾着掸,赶忙跑到郭大大身后,生怕错过了学习的机会。
  一旁正下象棋的荀彧见状笑道:“呵呵,公达,还好你刚才硬将奉孝挤走,不然现在挨拳怕就是你了。”
  荀攸笑道:“确是如此,虎痴真是暴力。看来这麻将打不得,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哪有下棋来得爽快,还能陶冶性情。”
  郭嘉闻言佯怒道:“公达,你还敢说,刚才我下得起劲的时候,你在一旁胡乱指划,搞得我是心神不宁,连连告负。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你整个就是一阴险小人。”
  荀攸道:“嘿嘿,我一时技痒,多有得罪,改日定当上门赔罪。”
  郭嘉待欲再言,身后的许褚急得直喊:“奉孝,到你了,别理那白面书生了,快打啊!”
  当晚,屋内,案上铜钱、绢帛、金玉器皿那是堆积如山。貂婵笑靥如花,低头挑选装备。左挑右选,半晌方始挑了一串由数十颗一般大小珍珠串成的项链,放于颈边道:“仁禄,你说我戴这条项链好看吗?”
  贾仁禄魂魄俱失,下意识地点头道:“好看!好看!”
  貂婵放下珠链,又拣起一条,道:“这条呢?”
  贾仁禄狂点其头道:“好看,你戴啥都好看!”
  貂婵笑道:“呵呵,不行,如此下去,没几天,他们就都学会怎么下了。那些大人物哪个不是家财万贯的,做出这些小小棋牌还不容易,等他们都会了就不会上我们这来了,我们也就没钱赚了。不如这样吧,我们用这些钱开一间店,专门供那些没多少钱又想玩的人消遣,这样日积月累也能赚上不少,你说呢?”
  贾仁禄一听之下,大是佩服,觉得她有当CEO的潜质,道:“呵呵,这么多钱了,你还嫌不够?现在兵荒马乱的,万一有起事来,我看你怎么搬得动?”心想:“这个主意可得按下去,要跑路的时候,店是带不走的,我可不想自己起得眼让别人拿来作活。”
  貂婵又在低头挑拣,闻言道:“没事,不是有你吗,到时你帮我搬。”
  半晌也听不到贾仁禄的回应,略感奇怪,抬起头来,只见贾仁禄倒于地上,双眼发白,面无血色,全身颤抖,嘴里一股白色液体不住地住外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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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6 | 第八章 语出惊人
  正如貂婵所料,此后几日,大大们渐来渐少,门前车马如流的情景也渐渐的消失不见了,热闹异常的小小贾宅又重归于平静。各位大大家里虽都已备了麻将、象棋,但他们还是不会忘记这些游戏的鼻祖——贾仁禄的,虽说去得次数渐少,但也不会一次不去,还是会时常找他下下棋,或因三缺一而找他去撑台面。
  贾仁禄为贯彻三国游戏里的外交政策,也是经常出入于各个豪门贵胄的府上,向他们求教经天纬地、气吞天下之学,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千余年后的天机,震惊四座。
  这日他去荀彧府上拜访,府内当时还有杨修、梁习、刘晔、程昱等人在场,众人于是聚在一起谈论当时人物、天下大事,评论到最后在场诸人都在大拍曹操的马屁。
  贾仁禄当然不敢抢曹操日后的台词:“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那样是估计马上就会被曹大大拉去斩了。他对各人命运了若指掌,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总不能对荀彧说:“你别跟着曹大大混了,日后曹大大要当魏公,你出言反对,就被他给逼死了。”又或对杨修说:“你别显得太聪明了,装傻点好,要学会难得糊涂,要不然日后汉中之战你会因‘鸡肋’二字而丧命。”如果那样说的话,他估计不会被人当成管辂供起来,而会被当成妖人绑到火刑柱上烧死。为防祸从口出,他决定缄口不言,摆了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静听诸人议论,不住地点头附和道:“对的,对的,此言有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荀彧见他如此,问道:“仁禄,你每有惊人之语,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
  贾仁禄道:“小的只是一个学生,来求教的,哪能在诸位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杨修道:“仁禄兄,太过谦了,你也来评评吧。”众人也纷纷停此议论,朝他这望来。
  贾仁禄被看得心里发毛,知道逃不去了,便低头沉思该如何作答,心想:“唉,有什么好评的,什么英雄狗雄,最后还不都是黄土一堆。吕大大历害吧,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都耐合他不得,最后还不是一样给喀嚓了。看来一个人历害与不历害没多大区别,有时候太历害反是祸害。当然这话不能直说,该怎么说呢。”
  蓦地里想起《三国演义》里那首脍炙人口的临江仙来,一时间只顾着感慨,忘了在盗前人之作,口没遮拦竟脱口而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他一时激动,忘了周遭情景,如腐儒一般,双眼微闭,摇头晃脑,一口气将其吟出。
  吟完之后,睁眼一看,其余众人均呆坐当场,哑口无言,嘴张得老大。不由一愣,心中暗怪自已又再乱盗前人的传世之作,罗大大要是泉下有知,估计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和他打官司,告他盗版。
  四下寂静无声,蓦地里荀彧喝道:“来人啊!取纸笔来。”
  仆役甲赶忙窜将出来,送上纸笔,转身退下。荀彧将纸展将开来,提起笔来,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瞬息之间便将那首临江仙一挥而就,字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实是书法之中的上品。
  贾仁禄有点想上前向荀彧讨要那副字,拿回去家里去表起来,日后好用来教育儿子:“以后要好好念书,写字要像你爹爹那样,不要像荀大大那样,写得像狗爬一样。”
  荀彧写完之后,不理众人,自顾自的低头观看,轻声吟哦。众人也纷纷聚拢上去,用心领会,片刻之后众人神游回来,齐齐转过头来,一道道钦佩地目光向贾仁禄射去。
  贾仁禄看到那些大人已是不顾身份,摇头晃脑,在那里乱发神经。吓得已是汗流浃背,跪伏于地,道:“小的一时激动,胡言乱语,惊吓了诸位大人,还望恕罪。”
  荀彧赶忙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激动地道:“仁禄,快快请起,你何罪之有。你刚才只寥寥数语便道尽世事沧桑、风云变幻,实是大才!”
  杨修仍是摇头晃脑,不住诵读,半晌方道:“说得实在太通透了,当今的英雄人物也终有逝去的一日,如今之事怕是百十年之后也要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照仁禄兄这么说,我们岂不是什么事也不用做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的。”
  荀彧道:“德祖此言差矣,如今曹公英明天纵,有心削平乱世,解民倒悬。我等便当用心辅佐,用心做好眼前每一件事。至于结果如何,后人会如何说,那已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又理它做什么。”
  贾仁禄闻言不住的点头,道:“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要努力就好,管他结果如何。”
  众人闻言又是一呆,不住地念叨着那句传颂千古的名言。贾仁禄差点便要提起大手给自己来一嘴巴,心想:“唉,我怎么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诸葛大大,你可别怪我啊,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有意的。我现在胡说八道冒了出来,你以后写后出师表时候岂不成引用我的话了?!这怎么行!!!但话已说出口了还怎么收得回来……”
  荀彧失声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得太好了,如今为曹公大业,正当如此。”
  贾仁禄满头大汗,忙道:“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引用别人的话。”这种贪天之功为己有的事,他还是做不出来。
  荀彧道:“哦,你引用谁的话?”
  贾仁禄忙道:“前面那首叫临江仙,是我在梦中听一神仙吟颂的,没想到醒来竟然还能记得。后面那句话是隐世高人所说的,现今他正隐于襄阳的隆中,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字孔明,道号‘卧龙’”心想:“既然话已说出口,说不得只能将诸葛大大祭出去了,也算先帮他打打广告,造造声势。我这可是帮他在荀大大面前打广告,该不比在央视黄金档打广告的效果差多少,想来他应该不会怪我吧。”
  荀彧笑道:“呵呵,仁禄做梦的本事倒甚是历害,听说那些棋牌也是你在梦中见到的,可有此事?”
  贾仁禄老脸一红,干笑了两声:“嘿嘿!”
  荀彧心知他不愿居功,更重他的人品,道:“至于那个诸葛亮,我可从未听过。仲德,你可曾听过?”
  程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我倒略有耳闻,我有一个小友叫徐庶。他曾于中平末年为人报仇杀人,后更姓名而逃,折节向学,常与名士司马徽谈论,听说他的好友中就有一个叫诸葛亮的。”
  荀彧问道:“哦,那个徐庶之才比君如何?”
  贾仁禄心想:“这话好熟,在哪听过……对了,《三国演义》里曹大大就是这么问程昱的。完了,完了,不会因我一句话,让徐元直和孔明提早出山了吧,那可如何是好?”
  程昱道:“胜我十倍。”
  荀彧知道程昱的才学,闻言很是心惊,又问道:“哦,那诸葛亮呢?”
  程昱道:“不是很清楚,只是曾听徐庶提及此人,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过就从刚才那八个字就可以知道此人实不简单。”
  荀彧又问道:“仁禄,看来你和这个诸葛孔明很是熟稔,不如你说说他的才能如何?”
  贾仁禄道:“此人实是大才,每尝自比管仲、乐毅,其才不可量也。”心想:“你引用三国,我也引用三国,司马老儿对不住了,我可要抢你的台词了。”
  荀彧奇道:“什么,他自比于管乐?!”
贾仁禄学足司马徽装神弄鬼的样子,摇头晃脑,双眼微闭,道:“以吾观之,不当比此二人;吾欲另以二人比之。”《三国演义》横竖他看了八百多遍,这些台词那是脱口而出。
  荀彧问道:“哦,哪二人?”
  贾仁禄咳嗽了两声,伸出二指来,神秘兮兮道:“可比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也。”
  荀彧更是心惊,道:“什么!有如此历害?不知这位大贤今年贵庚?”
  贾仁禄算了算诸葛大大岁数,心想:“倒!顾着帮诸葛大大吹牛了,忘了他今年才十八岁左右,二十岁还不到!但事到临头,不实说实说已是不行了。”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十八岁。”
  杨修讶道:“什么!才十八岁就有如此历害,仁禄兄怕是在吹牛吧。”
  荀彧知他是荐友心切,一时间夸大其辞,也是人之常情,没去怪他。道:“仁禄说得是有些过了,不过诸葛孔明能说出那番话来,便可知此人非同寻常。”向前走上数步,叹道:“襄阳属刘表地界。刘景升朽木一块,焉能用人。如此豪杰竟隐于彼处,不能为国所用,实是可惜。仲德,不如明日我们同向曹公荐此二人,你看如何?”
  程昱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那个诸葛孔明,倒不知来是不来。对于那个徐元直,我倒有现成的主意在此,不由得他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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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7 | 第九章 初见刘备
  次日一大早,程昱便来了。贾仁禄将他让至屋内奉茶,程昱道:“今日曹公命我前去招览徐元直和诸葛孔明二人。我知你是孔明的好友,便过来问问,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话或信要托我带给他的。”
  贾仁禄老脸一红,道:“信倒没有,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孔明的好友,我只是听人说起过有这么一个人。大人,见到孔明您千万别提我的名字,更加别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番话”心想:“这番话可是他N年后才说的,现在他如果听到了,估计也会对说此话之人崇拜得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说孔明哪有那么容易出仕的,连大耳儿都要三顾茅庐方能听到‘隆中对’,你这次去九成是去吃闭门羹的,我也不给你说破,让你自己去碰壁吧。”
  程昱哪知他心里在想这些,还以为他是荐友不贪其功,更对他是好生敬重,微一颔首,道:“好,我定不会说出去的。既是你没有什么要带的,那我这便告辞了。”说着连茶也没有喝,拱手一揖,急冲冲地去了。
  贾仁禄忙抢上前去,将他送出门去,刚欲转身进屋,却见门口来了三条大汉。为首的一人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身后右首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左首一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这三人长相实在是太过特殊,怕是在暗夜之中,贾仁禄都能认得,正是苦大仇深的大耳刘备三兄弟。贾仁禄赶忙跪伏于地道:“不知刘使君驾临,有失迎迓,望请恕罪。”回过头去喝道:“貂婵,还不快去沏茶去,刘大大来了!”貂婵忙跑进屋去沏茶。
  刘备忙走上前去一把将其扶起,道:“先生快请起,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前些日子便欲前来拜访,一直未得其便,今日方能得见先生,实慰平生!”
  贾仁禄心想:“嘟!刘大大,你怎么连访贤也这么懒啊,把对孔明曰的那套直接搬到我身上来了。你倒省事,我看日后你再拿什么话来对诸葛大大曰!”
  忙让他们进屋,边走边道:“许都小卒,疏懒性成,蒙将军枉临,不胜愧赧。”心道:“哼,你以为就你会诌,我也会!诸葛大大,一时救场应急,先借你的台词来使使。反正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编这点台词出来,那还不跟玩似的。”
  进得屋来,分宾主坐好,仍未见貂婵端茶上来,贾仁禄觉得有必要振一振夫纲了,便道:“这个婆娘现在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沏个茶也这么久,害得将军久等。将军放心,我定会好好管教,等将军走后,我一定罚她跪CPU!”
  刘备笑道:“呵呵,先生说话真风趣。不知那CPU为何物?”
  贾仁禄老脸一红,道:“呵呵,也是我在梦中见到的天上之物。”贾仁禄屡受周公眷顾,常被托梦告知新鲜玩意的光辉事迹在许都传得早已是街知巷闻,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甚至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梦郞”,贾仁禄当时听了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心想:“那貂婵岂不成了梦姑了。”
  刘备尚末开言,貂婵端着茶娜娜婷婷而至,走至近前,趁无人注意,狠狠的剜了一他一眼,才给诸人奉茶。奉茶已毕,退了下去,走到贾仁禄身后,悄悄伸手优雅地一拧,拧完之后,很是满意,嫣然一笑,径自去了。
  贾仁禄疼得不由自主地哎哟一声。刘备道:“先生,怎么了?”
  贾仁禄尴尬地道:“没什么,给蚊子啃了一口。”
  刘备微微一笑,道:“我此来不为别事,特来向先生讨教象棋的下法。如今许都迷于此游戏者甚众, 我也很感兴趣。”
  贾仁禄道:“既是将军有此兴趣,那便来下上一盘吧。”便让貂婵取过象棋来,和刘备对弈。
  刘备将棋摆好,道:“我平生南征北讨,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先生这般隐于士卒中的高人,险些失之交臂。”
  贾仁禄道:“小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士,哪是什么高人。”
  刘备道:“就拿这个象棋来说吧,看似只有三十二子,谁曾想竟有如此多种下法、变化、骗招与诡计。先生竟能想如此游戏来,还能说不是高人?”
  贾仁禄道:“这只是小的在梦中所见,一时觉得好玩便托郭大人制出来。小的哪有那本事能想出此等游戏来”这些他倒是实话实说,象棋是从六博棋演化而成,中间经过无数高人的研究演变,经千百年的变化,渐渐形成了现今这种让人爱不释手的游戏,岂是他在一时之间便能想出来的。
  刘备仍以为他在谦虚,道:“先生过谦了,如今许都传得已是里巷皆闻,说先生做梦的本事十分的了得,我看这不过是先生的托词罢了。”
  贾仁禄心道:“我可是实话实说,这东东确实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总不能和你说我是未来千余年后的人吧,这些其实是千余年后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游戏。如果那样说的话,你估计就得帮我请大夫,看看我有没有发烧。”道:“呵呵,将军今日此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仅仅是来找小的下棋的吧。”
  刘备闻言一惊,道:“先生随口一出便是惊人之语,还说不是高人?”
  贾仁禄心道:“晕!连这句话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唉,早知中学的语文要好好学了,分数每次都在60附近闲逛。现在倒好哪句话是哪个时代我一点也不知道。语文老师大大你能不能也重生过来帮我补补课啊,SOS!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助,你可听到?!”闻言又是羞得个大红脸,道:“这些都是灵感一来,妙手偶得之句,做不得数的。”
  刘备差点没跪拜下去表示他那连绵不绝的敬仰,然后上前向他索要签名,道:“我看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不然这样谦恭下去,怕是没完没了。”
  贾仁禄道:“将军请讲。”
  刘备道:“二弟,三弟你们先到门外候着。”关、张二人闻言退下,贾仁禄也将貂婵支走,心想:“得!这是要搞隆中对了,刘大大你可拜错庙门了,我可不是诸葛大大。”
  刘备促席道:“如今汉室倾颓,朝廷被奸臣把持,我有心兴复汉室,怎耐无智士辅佐,力不从心。几次三番兴兵讨逆,却均无果而终,落得个寄居人下。昨日先生曾说得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听闻之后感同身受,今日特来求教。还请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吝赐教。”
  贾仁禄心道:“晕!这是哪支狗仔队报道的,这么迅速。我昨天才说的,刘备居然就知道了,算了也别再和他说是诸葛大大说得了,一会又没完没了了。”道:“小的只是一个小卒,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说着指了指棋盘上的一个卒子,又道:“就像这棋盘里的小卒一样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哪像大车一样能日行千里。将军的大业要得可是千里神驹,像小的这样的小卒如大人不嫌弃的话,附在骥尾就可以了。”
  刘备诚心诚意地道:“先生太谦了,还请先生赐教。”
  贾仁禄沉思片刻,微微一笑,道:“如今将军不该来求小的,而该去向另一人求教,他才是将军的千里神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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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8 | 第十章 许都之对
  刘备见他说得郑重,赶忙问道:“是何人?”
  贾仁禄知道装神弄鬼,乱打广告的时间又到了,伸手在身上不住乱摸,左找右寻,抓遍全身也找不到半只虱子。心道:“貂婵大姐,你把我洗得也太干净了吧!昔王猛扪虱谈天下,遂成一段佳话。我今天有意效法古……后人,来一出仁禄扪虱荐元直,也好载入史册,与王猛争相辉映,怎料虱子竟不凑趣。唉,哪位好心地虱子大大,向我靠拢吧。这出戏唱完之后,我定给你起个超好听的名字,就像周大大片片里的‘小强’一样,流芳千古。从此以后你的名字便是虱子的代名词了,这样岂不很好?求求你了,快点来吧!”心中求神拜佛,虱子却仍不凑趣,没有来上半只。
  刘备见他上下乱摸,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做什么,一脸惊诧,问道:“先生,你怎么了?”
  贾仁禄闻言血气上涌,面如重枣,贴上二尺假髯便可去扮门外的关公了。咳嗽了一声,道:“没什么!一时间有点痒,挠挠,让将军见笑了。”接着伸出一指,摆了一副前知三百年后知五百载的架式,一脸严肃地道:“此人乃颍川徐庶徐元直。”
  他以前每读三国,均觉徐庶很是可怜。心想:“这个胸怀奇智异谋的奇士才情怕是不下于庞统,偏偏落得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终生不能出谋献策的可悲下场。昨日无意中竟把他给牵连出来,正好今天刘大大又来了。现在哪怕给大耳儿个萤火虫,他也会当成月亮来拜的,何况徐庶真是明月。正好出个主意让徐庶跟他。这样刘大大的投靠系数便会高上许多,我以后便可以放心大胆的跟在刘大大屁股后面混了。”
刘备一脸茫然,道:“从未听人说起过,此人之才比先生如何?”
  贾仁禄正色道:“小的只是一个小卒,哪敢和他相比。若把小的比做萤烛之光,那徐元直便是皓月之明。当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的。”心想:“唉,这么一个大好的牛却没得吹,真是可惜。徐元直啊徐元直,你若跟了刘大大之后,可得好好谢谢我。黄金若是少于五万两,我看你就自已找根绳子吊死算了,省得拿到我这丢人!”
  刘备现在是求才若渴,来者不拒,听他说得热闹,忙道:“不知此位大贤现在何处,还望告知,我好亲自上门拜谒。”
  贾仁禄道:“他如今不在此处。”
  刘备刚抿了口茶,闻言差点没将茶水给喷出来,疑惑地道:“那先生为何提及此人?”
  贾仁禄神秘地道:“他不久就会来的。此人一来便能使江山易主、风云变色,将军若是错过此人,那才真叫‘失之交臂’。”
  刘备听他说的玄乎,忙道:“那这位大贤何时会到,到时我定当出城三十里恭迎。”
  贾仁禄抿了口茶,问道:“将军来时可曾看到程昱?”
  刘备点头道:“看到了,我看他急匆匆地从你这出去,不知所为何事?”
  贾仁禄道:“他便是要去请徐元直的,曹公已知徐元直的才能,便令仲德去请。”心道:“诸葛大大,不是我不想举荐你,是你的架子实在太大了。不亲自去请肯定是不行的,刘备现在肯定去不了襄阳,哪能登门求教。我看还是等日后刘大大混不下去,逃到襄阳的时候再说吧。你也先安心的做几年农夫,种点田,学点‘之乎者也’再说吧。”
  刘备一听连曹操都要请,想来那这人准差不了,眼见大好人才归于曹操之手,深感惋惜,道:“既是曹公已先遣人去请,那他便一准归于曹公麾下,怎能再为我所用?”
  贾仁禄没有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将军认为曹公何如人?”
  刘备气愤地道:“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又何必问。”
  贾仁禄道:“将军都知道这点,那徐庶一介大贤,怎能不知?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像这种大贤哪能是谁去请,便跟谁,那不成跟屁虫了?”
  刘备更感到惋惜,叹道:“唉,照如此说,徐元直不来矣!”
  贾仁禄神情悠闲,道:“将军请放心,徐元直一准会来,且定会为将军所用。”
  刘备道:“看先生神情便知先生成竹在胸,还请先生赐教。”
  贾仁禄又抿了口茶,道:“徐元直平生有一短处便是‘孝’,此短处将会害了他的一生。”
  刘备又差点没将茶给喷出来,讶道:“孝是人之长,怎能说是短处?”
  贾仁禄摆了副说书先生的架式,举起一枚棋子,啪地一下,狠狠地敲了下去,如敲醒木,喝道:“将军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这下使力过猛,砸到手指,直感疼痛。忙弃掉手中棋子,将那手指放于嘴边,不住直吹,嘴里还不住的嘀咕:“疼!”心想:“看来这说书先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也得练上一阵……”
  刘备听到“醒木”声响,愣了一下,刚欲虚心求教,便见到他那乱吹手指的滑稽样子,不禁摇头苦笑。
  贾仁禄如饮淳酒,满脸通红,尴尬地道:“小的一时激动,让将军见笑了。”接着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又道:“仲德此次去请,徐元直定不会来。但程仲德是何许人,怎能如此轻易便算。早先徐元直曾为友报仇杀人,更姓命逃生而去,有一老母在堂,如今已是无人奉养。仲德定会设计将其母赚至许都,再让其母作书召其子,徐元直为人至孝,见信必来。”
  刘备道:“此计很是毒辣,徐元直因老母在彼,便会不得以而跟随曹操,又怎能为我所用?”
  贾仁禄道:“将军放心,徐元直老母为人正直,不耻曹公为人,定不会作书召其子。仲德对曹公甚忠,不愿见如此贤才落入他人手中,到时与曹公为敌,便不好收拾了。为助曹公难免会不择手段,使用奸计,伪造其母书信召元直前来。而元直老母见他因为自己受骗上当,明珠暗投,必会羞愤自杀,徐元直也必将报憾终生。”
  刘备听他说得入情入理,很为徐庶之母的命运担心,惊道:“如此该如何是好?”
  贾仁禄:“徐元直唯一的弱点就是一个‘孝’字,还应该在这个字上大做文章。若仲德真的照如此之谋行事,徐母必会先来。到时将军便可时时过去拜访,请安问好,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将军是汉室贵胄,肩负着兴复汉室的大任,且恭己待人,仁声素著。徐母本就看好将军,将军可趁机在徐母面前打打广告,展示您那魅力无限、高大威猛的一面。再诉说一下您那不同寻常的身世,道上求才若渴之意,赚上一点同情分。这样徐元直来的时候,徐母虽恨其子误入歧途,但有将军这样的明主在前,她还怎会自杀,定会劝其子投靠将军。徐元直一不敢违母命,二不耻曹操的所为,定会倾心相助将军的。若将军仍是担心的话,徐元直来到时候,将军可过去拜访,以防不测。”
  贾仁禄本就非做八股出身之人,那种文诌诌、骈四骊六的话没说上三句,便词用匮乏,黔驴技穷,文盲的底子便显露出来,俚语、俗语、胡言乱语,便随口而出。这段话今古混杂,文词深奥,刘备听得一头雾水,领会半晌方始知晓个大概,不由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心生敬佩,钦佩地道:“先生说的极是,徐母若来,我必当亲自出城去迎,时时请问安好,待之如己母。”
  贾仁禄心想:“我把这个主意整整提前了近十年,不知还灵不灵。不过看昨日程昱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的,八成会出此下三烂的招数。反正如今乱世求存,肯定没有万全之策,说不得都得赌上一赌。到时要是不灵光,我再胡言乱语,搪塞一番,反正这个我最拿手,怕是诸葛大大也不是我的对手。”
  刘备又促席道:“我急于想知道如何才能兴复汉室,既是元直未来,还先生先不吝赐教,开备愚鲁。”
  贾仁禄心想:“这下是躲不过去了。刘大大,你别一直逼我啊,我可不是诸葛大大,想不出什么定三分的隆中决策出来。再说你从现在起到卧龙出渊之前,还要当近十年的全国在逃通缉犯,这个我总不可能实话实说吧……不对,历史真的不能改变吗?反正我三国烂熟,大事小情的尽数知晓,说不定能提前做好预防措施,帮刘备趋吉避凶。”
  想到此便道:“既是将军再三相请,小的也就献丑了。到底是金玉良言,还是胡言乱语,凭将军自决,中间讲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一笑了之。”
  刘备道:“先生请讲。”
  贾仁禄沉思半晌,端起茶来,喝上一口,道:“方今之世,群雄并起。袁绍四世三公,坐拥河北,北方仅有一敌便是公孙瓒。公孙瓒即不会用人又不恤民力,只知乱筑炮楼,堆积粮食。岂不知若不得民心便是楼高万仞、粮积如山又有何用,此公早晚必为袁绍所擒。到时袁绍拥有冀、青、幽、并四州,其势诚不可当。”
  “曹操新灭吕布,雄据河南,上挟天子以令诸侯,江北亦唯有一敌便是袁术。此贼比公孙瓒更差劲,不查民心看形势,得一玉玺,竟敢胡乱称帝。听闻他在淮南是骄奢淫逸,致使百姓饥困,不知抚恤。早晚民众必反,则淮南也必落入曹操之手。”
  “到时曹操、袁绍一处河南一处河北,二虎势不相下,早晚必有一场恶战。此乃英雄用武之时也,将军若错过如此大好良机,蹉跎岁月,任髀肉横生,岂不可惜?”
  刘备道:“先生说的极是,如此该当如何?”
  贾仁禄道:“刚才说到袁术不得民心,早晚会激起民变。袁术无处容身,必当北投袁绍。将军可以截击袁术为名向曹操请兵,实夺徐州。先凭徐州一州之地立足,坐观袁曹二虎相争。寻得良机,再行趁火打劫,混水摸鱼,未始不得割据一方,兴兵讨贼。”
  此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刘备哪知他早已对未来的形势了如指掌,还以为觅到了一个千载难得的大贤,忙拜了一拜,请求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我如拨云雾而睹青天。我名微德薄,还望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我定当拱听明诲。再者曹操赐先生以貂婵,实未安好心,先生岂能久居于此,安心地做一小卒乎?”
  贾仁禄道:“曹操之心,我岂不知?我也早愿追随将军,未得其时耳。不过如今仍不是时机,也请将军韬光养晦,静待天时。将军放心,时机不久将至,将军必得徐州,到时若将军不嫌我这个小卒胡言乱语,顺带稍上我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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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05 13:29 | 第十一章 仁禄上班
  之后便是垃圾时间,刘备像他的老祖宗刘邦捡到了张良一样,笑的合不拢嘴,赞美之词那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贾仁禄脸皮本是厚于城墙,但在如此多的糖衣炮弹的轰炸之下,也自抵受不住。如喝醉酒一般,手脚齐施,在刘备面前大发酒疯,一会东周、一会三国、一会隋唐、一会明清、一会近代,把他知道的历史通通的倾泄而出。听得刘备如在云里雾里,觉得眼前之人所学之杂,所知之博,几可说是古今罕有,独此一人。
  正当他说得唾沫横飞,刘备听得口吐白沫之际,貂婵端着茶走将进来,见此情影柳眉微蹙,走到他的身后,使出必杀绝技——佛山无影拧。贾仁禄疼得大叫一声,方始如梦初醒,重又坐好身形,红着老脸,道:“不好意思,刚才酒……茶后失态了。还请将军原谅则个。”猛一回头,对貂婵喝道:“兀那婆娘,你是不是在我的茶里渗了二锅头?怎么我喝了之后就胡言乱语,害得我在将军面前失态,今晚看我不好好罚……哎哟……”又被狠狠地拧上一下。
  刘备本已到了认知的极限,闻言之后,噗的一声,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砰地一声,轰然倒地。贾仁禄回过头来一看,不由得乐了,心道:“曹操推了那么久也推不倒的大BOSS,居然被我一句话就推倒了。喔,分装备啰,刘大大,把你的双股剑和的卢马留下来吧……”
就这样在一片麻将声中许都人民送走了建安三年,迎来一个崭新的年份——建安四年。
  年一过完,贾仁禄悠闲的婚假也算结束了,又要回到那朝九晚五的打工生活。略有不同的是他的老板换成三国里最有前途的曹操大大,当然最令他受不了的便是上班时间。
  这日,卯时,天尚未明,贾仁禄躺在舒适的大床之上,搂着貂婵,向周公他老人家汇报这一段时间来的学习、工作、生活、泡妞情况。正在做自我总结之时,忽听貂婵那如仙乐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相公,该起来了,要去应卯了。”说着用手轻轻地推了推熟睡中贾仁禄。
  贾仁禄仍是迷迷糊糊,心想:“今天闹钟的声音咋这么好听。不管它,先按掉再说。”也不睁眼,伸手在貂婵脸上乱摸,摸到了她的鼻梁,觉得像是开关,又多摸了几下进行确认,蓦地里一使劲,狠狠地摁了下去。
  貂婵吃疼,眉头一蹙,小嘴一撅,二话不说,在他那树皮般地老脸上狠狠地拧上一记。贾仁禄“啊”地一声,坐起身来,睁开双眼一看,天还没亮,心想:“完了,完了,现在家有‘貂婵’牌闹钟,这睡懒觉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不论睡得多熟,只要轻轻一拧,准醒!”
  被拧了一了记,面子上下不来,喝道:“兀那婆娘,傻笑什么,还不快些服侍为夫我梳洗更衣,为夫我要是迟到了,挨曹大大批,回来之后定要打你的屁屁!”
  灯下,貂婵细心地帮贾仁禄穿衣戴甲,武装装备。穿戴整齐之后,又仔细地确认了一番,方道:“现今在曹公身边当差,万事须得小心,别再上窜下跳,胡言乱语的了。”
  贾仁禄低头看了看这身工作服,觉得像被套了层龟壳,浑身不自在,闻言笑道:“啰嗦!从昨晚到现在这话你说了不下八百遍了,听得我的耳朵都长茧子了。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对吕大大吩咐的?”
  貂婵嫣然一笑,道:“奉先哪有这么笨,需要这么嘱咐。他可是无双猛将,天下无敌。不像你这样傻傻的,要多嘱咐几遍,妾身才放心。省得你到时在曹公面前胡乱发疯,妾身又不在身边,不能……”说着伸出两指,上前便欲拧将下去。
  贾仁禄斜身一闪,忙道:“得!打住!打住!我明白了,老婆大人话我一定牢记于心,用心执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貂婵收回手去,笑道:“呵呵,这才乖!”
  贾仁禄道:“不过你也把我说的太不堪了吧,还上窜下跳的,我又不是猴子。”
  貂婵格格娇笑,道:“呵呵那日你在刘使君面前那出丑卖乖的样子,还不如猴子呢。”
  贾仁禄怒道:“嘟!为夫我为咱家未来计,为家国天下计,那可是殚精竭虑、皓首穷经啊!这些天来努力想辙,也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愁白了多少头发,方能在刘使君面前完成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许都决策。我容易吗?你也不炖点千年人参、天山雪莲之类的东东来给我补补,就知道在边上冷嘲热讽,还说我像头猴子。唉,像你这样的婆娘要来何用!”
  貂婵格格一笑,道:“别再逗嘴了,快迟到了,你上班要来不及了!”说着便将他往外直推。
  贾仁禄被推得不由自主地向前直走,心道:“貂大姐,你学新名词的本事倒挺好,在我那个时代,英语你怕是三天就学会了,四天就能和老外对侃了,五天后你估计就能到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上去走上一圈。”
  相府内,正殿之中高台床上,曹操端然踞坐,台下文臣武将分成四列,跪坐于地。贾仁禄挎了口腰刀,手握刀柄,昂首挺胸,像块木头样地戳在曹操边上,心想:“这叫什么事嘛!原来听过捉刀人的典故,觉得连曹操都想假扮捉刀人,那捉刀人一定很威风。如今真成捉刀人了,感觉一点都不爽,像在罚站!曹老师,我知道错了,你就让我下去吧。”
  曹操问道:“不知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荀彧奏道:“江东孙策遣其正议校尉张纮前来贡献方物,现 0) {$('ls_a wer').style.di lay='';$('ls_a wer').focus();} else {$('ls_a wer').style.di lay='n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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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课,高海群对同桌说:“浦小提,你家距猪食堂50米。”
  浦小提正在写造句,
低着头说:“不对。” 前些年大跃进,浦小提的爸在大院猪圈门口,用红油漆写下了“猪食堂”。
  高海群不服:“从猪圈门到你家门,我一共走了100步,一步是0·5米,你算算,是不是这个数?”有理有据,声儿就壮起来。班长宁夕蓝扭回头看他们,示意轻声,眼光从长长的睫毛丛里滤出来,像夏天的阳光透过树叶。
  浦小提写完句号,又端详了一番,就像妈妈钉完钮扣咬断线头。抬起头说:“是53米。我用尺量过的。”
  宁夕蓝觉得自己的扁桃腺一下肿起来了。宁夕蓝的扁桃腺经常肿,伴随着恶心。久而久之,宁夕蓝就分不清恶心和真正的扁桃腺肿有什么分别了。浦小提简直相当于睡在猪身边,居然还量过,再不向浦小提借尺子用了。
  中队长浦小提丝毫也没有察觉到班长的心思,专心做作业。班上考试的优胜者,总是她俩包揽,闹得大家打听考试成绩的时候,常常说,就甭问第一第二是谁了,从第三名说起吧。宁夕蓝的爷爷是教授,每天都对宁夕蓝有所指点。浦小提爷爷是杀猪的,爸爸是养猪的,浦小提一回了家,就从学生改童工了,帮着爸爸到处收泔水。
  宁夕蓝和浦小提一道加入少先队,事先登记谁买什么样的红领巾,按价钱收费。宁夕蓝问爷爷,爷爷说,绫罗绸缎,按这个顺序选。没有红绫,宁夕蓝只得选了红绸。绸领巾打出的结细致紧密,仿佛樱桃。垂下的两个角柔软轻盈,像一双飘飘欲飞的红翅,把宁夕蓝苍白的小脸衬托出喜气。浦小提根本就没登记,一入队就像个饱经沧桑的老队员。领巾是超龄退队的姐姐浦大会传下来的,角都洗破了,披头散发地耷拉着,好像被鞭子暴抽过。
  放学了,高海群说:“宁夕蓝的红领巾那才是烈士的鲜血染成的,烈士肯定刚牺牲,血那叫红。小提,你的红领巾是烈士刷牙时呲出的血染的,白里带红。”
  浦小提正在收拾书包,她说:“高海群我告诉你,你不能叫我小提,除了我们家的人。”
  高海群说:“名字起了就是让人叫的。你就可以叫我海群。”
  浦小提说:“想的美!谁叫你海群,还叫你海带呢!还拍几瓣蒜凉拌呢!”
  高海群抓抓圆圆的脑壳说:“那我叫你什么呢?”
  浦小提说:“叫我全名啊。就像钟老师上课提问那样——浦小提,这个问题你回答。”
  高海群一激灵,说:“别提钟老师好不好?她刚给我判了一个59分,你说我冤不冤啊?她就不能多给我半分吗?来个四舍五入,我不就及格了?她怎么这么狠呢?跟周扒皮似的!”高海群忿忿然。
  浦小提说:“高海群你别以为自己姓高,就假装高玉宝。自己不好好学,赖谁呀?我不跟你瞎扯了,得帮我爸收泔水去。告诉你,血染不了布。只能放了盐,结成血豆腐。”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姐姐留下的旧书包,带子长,拍在屁股上噗噗响。
  这一年夏天来的格外早,苍蝇满世界飞。学校号召人手一拍打苍蝇,每天各班统计打死苍蝇的数字,下午在红领巾广播里,向全校公布战绩。钟怡琴看着大家报上来的数字,心生疑惑。她原是大学助教,反右时说话太冲,虽没被正式划成右派,大学也不敢用她了,下放到小学任教。她双肘支在讲台上,褐色的长衣袖松松垮垮地褪下来,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好像一挺旧机关***的两条腿。她说:“打苍蝇的积极性高,这很好。可是不能浮夸,不能以为反正我报上一个数字,你也没法查,没边没沿瞎报。少先队员要老老实实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胸前的红领巾……”
  老师一说,孩子们就人人自危起来,纷纷缩减了自己的数字。下课后,劳动委员白二宝找到浦小提,说:“钟老师让我重新核一下数,全班就数你和高海群的死苍蝇多。”
  白二宝是附近菜农的孩子,学习虽不好,但会来事。浦小提看看自己名下有230只苍蝇,很肯定地说:“就这么多。”
  白二宝对高海群毫不掩饰他的不信任。“你真打死了290只?吹牛吧?”
  一旁的宁夕蓝,不等白二宝履行职责,忙说:“我打了100只……”
  白二宝说:“数目不是太大,可你家干净的苍蝇能滑一大马趴,能攒出100 只来等着让你打吗?”
  宁夕蓝低下头,说:“我只打了几只……”
  白二宝如获至宝道:“没想到你才是吹牛大王。”他已经开始变声,嗓门沙哑而粗砺,加之特别用力,全班同学都听到了。宁夕蓝尴尬万分,揉搓着红领巾的角说:“我没有打死那么多苍蝇,可的确有那么多的苍蝇死了。”
  白二宝讥笑道:“苍蝇分分秒秒都会死,100只少了,应该写1亿只啊!”
  宁夕蓝平日成绩太好,各户家长都以宁夕蓝做模具,比量自家的孩子,无形中犯了众怒,大家这会儿得了机会,就起哄道:“也不能把老死病死摔死碰死的苍蝇都算你的功劳啊!”
  宁夕蓝窘的几乎哭了,说:“我也没算别人的,只算了我爷爷和我奶奶的苍蝇。为了让我够数,给咱班争光,我奶奶天不亮就到菜市场打苍蝇去了。人家都笑话她,说苍蝇还没起床呢!”
  大家不知如何应对,还是白二宝脑筋转得快,说:“宁夕蓝你也不用这么委屈,你爷爷奶奶也不戴红领巾!”
  放学了,高海群紧跟在浦小提后面。浦小提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高海群说:“我没跟着你。我跟着苍蝇呢!”
  这倒是不假。大团的苍蝇向猪食堂方向飞去,猪就要开饭了。
  一滩猪屎铺在地上,吮满了苍蝇,像一盘边缘酱紫中心褐绿的小菜。高海群急忙拉住浦小提,如果他再不伸手的话,浦小提就掀起自家的门帘了。高海群问:“浦小提,你说这摊摊上有没有100只苍蝇?”浦小提猛一下被拽住,本来就不结实的白衬衣袖子差点没裂下来,不耐烦地说:“有1000只咧!”
  高海群倒是很客观,说“1000是没有的。100只多不少。浦小提你先不要走,给我做个证人。”浦小提不知道要证什么,就停下脚步,一边心疼地检查着自己的袖口,是不是被高海群扯出了窟窿,一边等着作证。高海群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石头,狠狠地向地上的猪屎砸下去。石头夹着初夏的燥风,冒着烟地扑向蝇阵。
  盛宴中的苍蝇在享乐中并不曾放松了警惕,早在高海群的胳膊开始挥动的时候,它们就识破了阴谋。石头旋转着飞来之时,会餐暂告一段落的苍蝇们轻捷地缩起了爪子,腾空而起,像被击碎的乌云迅速地四下飘去。石头在千疮百孔猪屎上砸出一个不规则的坑。
  高海群傲然地对浦小提说:“看到了吗?”
  浦小提大惑不解,说:“看到什么了呀?用石块砸猪屎,我三岁就会干了。”高海群说:“你刚才都承认了,说这里有100只苍蝇,现在,我已经把它们全部消灭了。明天谁再怀疑我的数字,你要勇敢地站出来。”
  高海群说的非常认真,很有气派地挥挥手,神态就像一个将军。浦小提本来是想大肆嘲笑高海群一番的,但对方这个动作,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威慑力。高海群的爸爸是个军人,一定经常在家里这样挥手的。浦小提就缓和下来说:“苍蝇是砸不死的,只要你的眼睛一转,苍蝇就猜透了你的心思,半个翅膀就竖起来了。”
  高海群不服气地说:“苍蝇比钟老师还厉害,我还没动,它们就知道了?我才不信。”
  浦小提说:“你不信?蹲下来仔细看一看,地上可有一只死苍蝇?”
  高海群捂着鼻子头说:“地上都是猪屎,臭死了,我才不蹲!”
  浦小提说:“有那么臭吗?我怎么闻不见?”
  高海群说:“你家离猪食堂太近,鼻子早就聋了。”
  若是别人说这个话,浦小提就生气了,但高海群说,浦小提就原谅他了。浦小提耐心地教导高海群说:“我传你一个不臭的法子。”
  高海群很高兴,说:“快快告诉我。以后上街进公厕,就不用熏的眼泪直流了。”
  浦小提说:“以后管不管用我不知道,反正这会儿能立马见效,让你闻不到猪屎臭。跟着我做啊,先大抽一口气,就像你饿的不得了,闻到妈妈正在蒸窝头,猛地一揭锅盖,肚子里那么一吸……”
  高海群虽然没有这番经历,但听话地猛耸鼻子,登时就让猪屎味呛得猛咳嗽。刚想反驳,浦小提根本就不理他的痛苦反应,随即下了第二道指令:“再吸……”高海群不由自主地继续服从。两口浊气涌入,高海群只觉得喉咙成了粪坑。
[作者于03-05 18:09:41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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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小提说:“你试试看,
是不是一点都不臭了?”
  高海群揉揉鼻子,嘿,天高云淡,一点异味都没有。“神了!”他高兴地跳起来,说:“浦小提,你住在猪食堂附近,是不是经常用这个法子?”
  浦小提说:“我什么法子都不用。现在你也闻不到臭味了,蹲下来,数数苍蝇吧。”
  高海群顺从地趴在地上四处寻找,如同珠宝商寻找洒落的钻石。半天站起身,沮丧地说:“真的一只也没有。”浦小提看他难过,就说:“你以后别报了就是。以前的,我替你补回来。”
  高海群说:“你?你的数能让大家信了就不错,还替我补?”
  浦小提生气了,看看时间已晚,再也不理高海群,撒腿跑回家。高海群狠狠抽了抽鼻子,真奇怪,他又能闻到呛死人的臭味了。
  第二天白二宝统计苍蝇,浦小提报上来的数是150只,宁夕蓝是7只,高海群是14只。按说浦小提的数目已经比前一天减少了80只,可因为别人压缩的更甚,反倒更显鹤立鸡群。白二宝说:“今天好多同学都实在了,虽说中队整个的数没有以前多了,可这是真实的成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看看浦小提。同学们也都看看浦小提。浦小提就不声不响地打开自己的书包,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大伙不知道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就围拢过来。高海群的爸爸是侦查英雄,好眼力遗传给了他,他第一个眯缝着眼惊叫起来:“都是死苍蝇!”
  墨绿色的广口瓶子,周围丝丝缕缕,以前没准装过浆糊吧?瓶口被一块破布盖着,破布又被猴皮筋勒得铁紧,好像古时封酒的坛子。瓶子里黑鸦鸦密麻全是蝇尸,淹到瓶颈,看上一眼浑身的皮肤就耸起来。浦小提赶紧把瓶子藏起来,说:“我不是非要恶心你们,是怕大家不相信,每打死一只苍蝇,就把它捡到瓶子里。做个证明。验完了,我这就把它们埋了。”
  宁夕蓝战战兢兢地问:“你……你是用什么……把它们装进瓶里的?”她一边躲闪,一边好奇这个技术性的问题怎样解决。
  “用筷子呗!”高海群抢先答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便捷的工具了。
  “呸!我们家一人一双筷子,根本就没有富裕的,用了筷子,我用啥吃饭?我用树枝削了两根小棍儿,用完就扔了。”浦小提急急分辩。
  “意思差不多。”高海群捍卫自己的思路。
  白二宝歪着脑袋说:“浦小提,你是把苍蝇都拿来了,可它们是你说的那个数吗?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对啊?”
  大家就傻了眼。130只死苍蝇到底有多大体积,一般人还真没概念,最重要的是浦小提腾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反正是够了。不信你们可以数啊。”话虽这样说,手却把广口瓶子捂得紧紧,一点也没有让人验明正身的意思。钟老师正好走进来,她有洁癖,平日在自己房间看到苍蝇,都是用蝇拍轻轻地把苍蝇赶到窗户跟前,打开纱窗,放走了事。不是她慈悲心怀,放生灵一条生路,而是受不了那份腌臜齄。这当然有以邻为壑的意思,也只能如此。当然她也不能公开反对打苍蝇,毕竟是四害之一吗,就一直隐忍着。此刻看到整瓶的死蝇,怒火就中烧了。依她多年当教师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浦小提神色慌张,断定其中有诈,很严厉地说:“苍蝇到底是多少只?”
  浦小提咬紧牙关说:“150只。”
  白二宝平日看不顺眼浦小提,觉得她和自己一样是苦孩子,可总是清清爽爽,不似劳动人民的风格,见老师查问浦小提,马上伸手说:“给我。”
  浦小提说:“我没拿你东西啊。”
  白二宝说:“瓶子。”
  浦小提很执拗,说:“就不给。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白二宝说:“你报的数不准,我要重新数数。”
  同学们立即大哗,钦佩白二宝的勇气,想想看,150只苍蝇一只一只重新数过,这是多么吓人的事!宁夕蓝咬着嘴唇连连退后,决定从明天开始,不,从今天开始,宁可被大家说成清高和骄傲,也不和白二宝和浦小提拉手了。一个把苍蝇夹进瓶子,一个再把它们一只只夹出来,天下还有比这更讨厌的事情吗?!
  浦小提双手罩在浆糊瓶子上,好像那是她家祖传的宝物,涨红了脸说:“爱信不信,随便你报吧,我就是不让你数这里头有多少只苍蝇!”
  不知这场苍蝇大战如何收场,大伙儿饶有兴趣地等着看好戏。钟怡琴不干了,不耐烦地说:“可真有你们的,居然一只只地数苍蝇,也不怕得霍痢拉!告诉你们,谁也不许学他们的样,谁也不许用手碰苍蝇……”
  她堵的心慌,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被浮夸和大话腌透了,转而可怜起自己,当初从大学被贬到小学,还自我安慰,说整天面对祖国花朵,少有虚伪和阴险,心情也会轻松和快活起来,没想到大学和小学,是乌鸦落在猪背上。花朵们人小鬼大,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吹牛和炫耀,伤感之外又加怨怒。这一切钟怡琴当然不会对孩子们讲,只是十分烦躁。浦小提看钟老师不再追究,心略略放下。惟有白二宝忿忿不平,觉得自己不怕苦不怕脏,本想出头露脸,不想碰了一鼻子灰。他恨浦小提,对钟老师也是强烈不满。
  钟老师一时无法舒畅自己的坏心情,只有靠训斥学生才能让自己渐渐恢复平静:“我从大学到小学来,就像林则徐从京城到了新疆,我想把自己的学识贡献出来,让你们成为有知识有教养的人,没想到你们对苍蝇的兴趣更甚过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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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
校工老姚走了进来。满脸的络腮胡子和一套说灰不蓝的旧衣服,让人猜不透他是40岁还是50岁了。老姚没敲门,罗圈腿三拐两拐就到了讲台边。钟怡琴不高兴了,她有等级观念,校工就是校工,怎能直闯课堂?还没来得及阻止,老姚就把一句用大葱拌过的话吹到了她薄如白纸的耳朵边。
  同学们听不到老姚的话,却能听到钟老师不耐烦的回答:“没看到我正上课呢吗!”
  老姚又说了一句什么,大家还是听不见,但看到钟怡琴很快把手中的粉笔投到粉笔盒中,跟着老姚走了。同学们愣愣地坐着,感到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很是高兴。老师上着课,突然一走了之的事,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小孩子总是对新发生的事充满期待。
  等了好一阵,钟老师还没回转。白二宝说:“也许是钟老师的家里人死了,来了电报。”白二宝想事比较狠,大家不愿同意他的猜测,可也想不出其它原因。钟老师终于回来了,顺手从粉笔盒里拣出半截粉笔。她上课的习惯,不管用得上用不上,从站上讲台的第一分钟,就把粉笔捏在手里。这一次,她旋即又把粉笔摔入了盒。钟怡琴不看她的学生,仰着脸,冲着教室里的日光灯说:“从今天以后,不用上课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大家这个高兴啊!不用做作业了,不用回答问题了,不用考试了,不用扫地擦桌子了……见了老师,先是不用问老师好和敬少先队礼了,紧接着就可以骂老师了。高海群最高兴的是不用打苍蝇了,自从他知道了砖头砸不死苍蝇这一真理之后,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打死几只苍蝇。打苍蝇靠的是耐心,他缺乏的就是耐心。如果他富于耐心,劳动委员就是他而不是白二宝了。
  钟怡琴以她的经历,敏感到这次革命非同小可。她还怀抱着一丝梦想,周围都是小孩子,翻不起什么大浪。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白二宝是最先造反的革命小将。很长时间内,小学生们都无法摆脱对老师的敬畏,批判就处在温吞水状态。造反司令部发出了“中学生返回小学闹革命”的号令,几个早年从小学毕业的孩子杀了回来,白二宝就和他们拉上了关系。白二宝兴奋极了,原来根本就不用努力学习做作业打扫校园什么的,自己出身城市贫民,一好顶千好,骨髓都是红的。自己是最红的红小兵,就要有相应的表现。拿谁开刀呢?他找老姚商量,老姚现在是学校里惟一的劳动人民代表。
  老姚说,这还用找?钟怡琴是上等货色。
  白二宝愣了,一时想不起钟怡琴是谁。老姚说,就是你们的钟老师。
  白二宝明白了,一个重大的变化已经发生,钟老师变成了钟怡琴。就像哥哥活着的时候,白二宝是老二。哥哥得了阑尾炎治晚了病死了,有一天娘突然管他叫“老大”,他知道这表示自己从此代替了哥哥的位置。
  白二宝想起钟老师打击自己的往事,就说:“姚叔叔,我听您的。”
  老姚说:“不能叫叔叔,叫司令。也不能说您,资产阶级才那么叫。”
  白二宝就说:“好,姚司令。从哪儿斗起呢?”
  姚司令说:“就从她包庇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开始。”
  白二宝说:“孝子贤孙是谁啊?”
  姚司令说:“就是你们班的宁夕蓝。她爷爷是反动学术权威,她爸爸留学苏联的时候就成了苏修特务,她每天香气扑鼻到学校,一心想上大学,把臭老九的第三棒传下去……”
  白二宝茅塞顿开道:“宁夕蓝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一起,宁夕蓝的爷爷和奶奶就被赶回了乡下,父母也住了牛棚,音讯皆无生死未卜。只剩下宁夕蓝和保姆守着风雨飘摇的家,她改口管保姆叫姥姥。造反派让姥姥反戈一击,姥姥就是装聋作哑。逼急了,姥姥就说:“我家三代雇农,比贫农还穷一等呢,你们谁有我出身好?我就愿意留在这反动窝子里,和你们里应外合。”
  姥姥肚子里自有一盘城池,造反派只得由她住在虎穴里红旗不倒。宁夕蓝虽有姥姥呵护,但以她敏感聪慧的心愫,早已明白自己再不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如果姥姥哪一天突然倒下,自己就无依无靠成了孤儿,一叶飘零。风暴让宁夕蓝在痛苦中成熟起来,她要为自己寻一个救命的垫子,一旦从天上掉下来,还有一个缓冲。掰着手指算算,所有的亲戚都成了黑五类,只有班上的同学可以依靠。高海群的爸爸成了支左的解放军,这自然是最保险的,可高海群有点没心没肺。其次就是浦小提和白二宝。浦小提是首选,她杀猪的爷爷和养猪的爸爸,如今都是工人阶级了。白二宝的爸爸是菜农,这在成色上就略逊一筹。宁夕蓝看起来柔弱不堪,但爷爷多年指导加之她的灵慧,已无师自通地确定了方向。
  她把家中以前存下的进口的饼干拿给浦小提吃。浦小提尝了后吐了口咖啡样的唾沫说:“一点也不好吃,一股糊豆子的味道。”那可是最好的巧克力饼干啊。宁夕蓝又把一些书借给浦小提看,浦小提说:“这还差不多。”但浦小提书看得很慢,还回来的书总是一股馊味,宁夕蓝只好叹口气,把浦小提看过的书专门放在通风的地方,等待着时间让那些书重新芳香起来。
  白二宝要比浦小提难对付的多了。她把饼干拿给白二宝,白二宝看都不看,说:“你甭想用资产阶级的那一套腐蚀我。肯定是你们家吃不了剩下的,我不稀罕!”她把书借给白二宝,白二宝冷笑着说:“我才不看呢!都是才子佳人的破故事,如今是劳动人们的天下了。”宁夕蓝黔驴技穷,家里再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值得进贡给工农的后代了。姥姥看到宁夕蓝发愁,就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说给姥姥听。”宁夕蓝就说:“姥姥,你算不算是劳动人民呢?”姥姥说:“我要是不算,就没人能算了。”宁夕蓝说:“劳动人民最喜欢什么呀?”姥姥说:“劳动人民最喜欢劳动了。”宁夕蓝说:“还有呢?”姥姥说:“劳动人民还喜欢打架。看见不平的事就打架。革命就是和坏人打了一大架,现在不是又打起来了吗。”宁夕蓝说:“除了打架还喜欢什么呢?比如吃的穿的?”姥姥说:“劳动人民喜欢喝酒吃肉,喜欢穿结实的衣服。”
  一老一小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姥姥做饭去了,浦小提就走到爷爷的橱柜旁边。橱柜上贴着封条,大概是造反派太匆忙和自以为神圣不可侵犯,那盖着红章的白纸粘得很潦草。浦小提小心地把封条揭开一个角,从夹缝里抽出了一瓶外国红酒,再把封条复原。第二天,她把红酒呈送给白二宝。宁夕蓝很怕白二宝说她是糖衣炮弹,但这一回白二宝什么都没说,飞快地把那瓶红酒像手榴弹一样地揣进了衣兜。红宝石一样的颜色诱惑了革命小将。
  正当宁夕蓝凭着她从水浒中得到的知识,以为酒能打动她的同学时,白二宝毫不留情地把宁夕蓝揪到台上当了钟怡琴的陪斗,宁夕蓝弯着腰大惑,心想是不是白二宝在回家的路上,把那瓶红酒打碎了,要不然为什么一点不讲情面?
  白二宝是那种吃了别人不手软的男孩,他在老姚的示意下,用皮带抽钟老师的时候,有一种回答考卷的快感。当然第一鞭子还是很不熟练的,原本想抽肩膀,不料一下子抽到了钟怡琴的脸上。钟怡琴注视着他,充满了惊讶。这是白二宝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表情,手就不争气地哆嗦了一下,皮带拐了一个弯儿,暴起的血痕仿佛一个倒插笔的对号。当着姚司令的面,白二宝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干的不漂亮,便加倍弥补。万事开头难,打人一旦开了头,就像马拉松跑过了极限期,剩下的就是惯性和欢愉了。此后的皮带,白二宝有意识地左一下右一下,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叉号。从前钟老师大笔一挥在白二宝卷子上打叉的时候,一定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当学生的还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钟怡琴当年用的是红墨水,如今白二宝复制时用的是老师的血。打人如抽烟一般容易上瘾,白二宝长臂挥舞,风声呼呼。钟怡琴只在最初看了一眼她过去的学生,就紧紧拢上了眼皮。她怕的不是疼痛和自己的血,而是无法近距离地观看自己的学生因鞭笞老师而起的亢奋,那笑脸是如此的年轻而鲜艳。老姚看白二宝欲罢不能像个行刑的特务,不得不出来阻止。他先示意宁夕蓝可以下台了,然后对白二宝说:“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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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宝擦擦汗说:“我不累!”
  老姚不客气了:“那你也得给别的红小兵留着点啊。”
  白二宝这才意识到原来走资派也像窝头中的馒头,
要和姐妹们分享,不能吃独食,只得恋恋不舍地罢了手。他对浦小提说:“明天该你了。”
  台下的浦小提战战兢兢地说:“还是……你……”
  白二宝说:“这是对你的信任。”
  浦小提连连甩手说:“求求你就别信任我了……。”
  白二宝很豪迈地说:“你是不是害怕了?打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是掉了一颗牙。你以为会特别疼,其实只麻了一下就过去了。”白二宝好说歹说上纲上线,浦小提还是坚决不肯。老姚只得出马说:“这是革命和不革命和反革命的分水岭。”浦小提只得咬着嘴唇不再拒绝。
  钟怡琴一瘸一拐回到宿舍,她30多岁了,还没成家,一是她曲高和寡,左挑右拣,二是别人听说她险些成了右派,也轻易不敢交往。她独住学校的一间平房,僻静得很。歇息了一阵儿,她洗去身上的血迹,看着一盆暗色而浑浊的污水,想着明天还不知有怎样的恶斗,如其再受学生的侮辱,还不如一死了之。决心下了,正思忖着如何死法,不料门开了,老姚走进来说:“你辛苦了。”
  钟怡琴一言不发,一个立志要死的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老姚说:“我是贫下中(牧)出身。”
  钟怡琴虽然遍体鳞伤,脑子却还不糊涂,她不知自己被凌辱和老姚的出身有什么关系,就漠然地看着老姚,心想这是自己临死以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和最后一个问号了。老姚很快就揭开了谜底,说:“你可以做我的老婆,就再也不会挨打了。”
  钟怡琴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老姚,老姚是学校的杂役,负责烧开水和摇静校铃,还有静校之后在校园走来走去看看有无没关的窗户和滴水的龙头。老姚和她,就像活在不同海拔高度的树。同在一座山上,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运动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把界限轻而易举地涂抹干净了。钟怡琴瞪着血红的眼睛说:“你打了我,还想娶我。你不怕我杀了你?”
  老姚说:“不怕。打你是为了让你知道,咱们俩是般配的。”老姚说完,就从容不迫地走到钟怡琴的床旁,一把撕开了钟怡琴的衣裳。钟怡琴没有丝毫的反抗,鞭笞夺去了她所有的气力。况且她知道,纵是把喉咙吼成一把破伞,也没人来帮助她。她仿佛行尸走肉,任由老姚撕扯。
  被践踏的灵魂一旦麻木,肉体反倒极端地灵醒。钟怡琴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体里还潜伏着另外一个自己,当她执意要死之后,那个原始的女人就肆无忌惮地复活了。受凌辱的精神已经全面失守,再也没有可坚持的信念了。她曾系于希望的花朵已变成了小蛇,世上还有什么神圣值得她献身?残存的本能告诉她,如果她想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她想活下去,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最惊喜的莫过于老姚了,本来他以为会遇到钟怡琴殊死的反抗,老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谅她一个弱女子,又在一顿暴打之后,气力所剩无几,再说静校之后,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只要软硬兼施,不怕她不服服帖帖的。但实际上远没有那般复杂,钟怡琴就像腐朽的大清国面对八国联军的入侵,基本上没有丝毫反抗。刚开始的时候,她冷硬的像是一块棺材板。好在老姚很有耐心,又是揉又是搓,简直像是在对付一坨冻面。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啊,在无数抚弄之下,这块面居然有了一丝丝柔软和热度。老姚吻遍了钟怡琴身上所有的伤痕,一边吻一边说:“你知道吗,毒蛇咬人一口,人会怎样?”
  钟怡琴毫无反应,老姚自问自答:“那人当然是死了。要是人咬了毒蛇一口,你知道蛇会怎样?”
  钟怡琴当然还是不吭声,但她的兴趣被吊起了一点点,她从来没想到人会咬蛇,除非那个人疯了。不过,现在的人都疯了,连孩子都疯了。
  老姚依旧自问自答:“毒蛇就会死。人的毒比蛇的毒大多了。人的口水里有大毒啊。”老姚一边说着,一边用口水舔着钟怡琴身上的鞭痕。钟怡琴第一次回应了他的话说:“你要毒死我。”
  老姚说:“我是为了救你。这些鞭痕发了炎,你就没救了。你要是到了医院,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怎么伤的,不会给你好好治的。我这是土方,可灵了……我小时候摔坏了哪儿,我妈都是这么给我治……”
  老姚的舌尖带着黏稠的暖意在钟怡琴的身上蜿蜒而过,所到之处,钟怡琴就像被熨斗捋过一样,渐渐暖和平整起来。
  第二天,浦小提哆哆嗦嗦地来到学校,不知怎样才能完成革命任务。突然看到老姚从钟老师的宿舍走出来,她第一个反应是钟老师死了。泪水立刻盈满了她的眼眶,劈里啪啦地落下来,好像不是水珠儿是冰雹。但紧接着她就看到活着的钟老师出现了,头发梳的很整齐,在额头打了一个旋,为的是遮住一道鞭痕。衣服也很干净,全然不是昨日失魂落魄的模样,甚至脸上还有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浦小提傻傻地站在那里,比昨天看到钟老师挨打还不可思议。倒是老姚还比较正常,拍了拍浦小提的肩膀说:“今天不斗了。你回家闹革命去吧!”
  浦小提一阵松快,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不用做革命小将了。但是,明天还要考验她吗?看着浦小提欲言又止的为难样,老姚笑起来说:“明天也没你什么事了。”
  浦小提鼓起勇气说:“那后天呢?大大后天呢?”
  老姚说:“大大后天的事,我也不知道。你就回家去吧!”
  浦小提往家走的路上,遇到了白二宝。白二宝说:“浦小提你怎么临阵脱逃?”
  浦小提说:“老姚说今天不斗钟老师了。”
  白二宝说:“那不能够。昨天姚司令还说要连斗三天呢!一定要把钟怡琴斗老实了,让她干啥就干啥。”
  浦小提说:“你怎么不相信人?要不你自己问去!”
  白二宝真就甩开两腿一阵风跑了,片刻功夫又一阵风地跑回来了。浦小提说:“见到老姚了?”
  白二宝垂头丧气地说“见到了。”
  浦小提说:“老姚是这么说得吧?”
  白二宝说:“老姚什么也没说。”
  浦小提纳闷:“老姚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明白了?”
  白二宝说:“我看到了。”
  浦小提说:“你看到什么了?”
  白二宝招招手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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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小提迟疑地把头凑了过去,但身子还向后扳着,她想不通有什么秘密需要这样鬼鬼祟祟地告知。不想白二宝飞快地在浦小提腮帮子上亲了一口说:“这下你知道了吧!”
  浦小提大恼,使劲抠着自己的脸蛋说:“你流氓!”
  白二宝振振有词道:“你不是问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的就是这!姚司令和钟老师在亲嘴,你明白了吧?”说罢撩开长腿跑了,他刚才从钟怡琴的后窗户看到了这一幕,因为惦记着浦小提,才跑回来告诉她。按说下边还该有更好看的呢,千万可别错过了。
  浦小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一锅猪食,咕嘟咕嘟地冒着酸臭无比的泡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该上学的,现在却什么也学不到了。最初不上课的快活已经逝去,无所事事的烦恼像胖胖的蚕宝宝,噬咬着青春的桑叶。她害怕殴打老师,不是出自正义感和对老师的热爱,只是因为天性胆小。但她更害怕被说成是不革命或是反革命,当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个革命派的时候,教导她的人,居然又向老师耍开了流氓。浦小提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流氓,估计他们是会结婚的,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浦小提茫然地看看周围的世界,她不知不觉地走回家了。大猪小猪公猪母猪都在圈儿里撒欢,睁着大大的特有的双眼皮眼睛和浦小提对视,然后拱拱鼻子颇有深意地哼哼着。浦小提真想变成一只猪。只要不到过春节的时候,做一只猪还是很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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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继续,大量的初高中毕业生不能离校,小学生就不能升入中学。复课闹革命之后,浦小提他们这拨学生就在原来的小学,进入了初中时代,被称为“戴帽”中学生。他们的文化还固守在小学生的水平内,学的外语都是口号,比如“放下武器,缴***不杀!”“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等等。高海群学的很认真,每天一上街,眼珠子就四下里乱转,特别想碰上一个外国人,然后冲着他高喊一声“打到帝国主义”,可惜的是街上除了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从未出现过一个外国鬼子满足他的愿望。浦小提在外语课上回答提问,声音都洪亮到如同在抗美援朝阵地上,对着一大群联合国军在喊话。高海群敬佩地问浦小提说:“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浦小提说:“我喂猪的时候,都对着它们说外语。不叫喽喽喽,改说够够够(GO-GO-GO)了。”
  宁夕蓝是彻底不行了,
从小就跟着爷爷学外语的她,如今的发音比白二宝还差。她低眉顺眼从来不笑,蹑手蹑脚地飘忽着,像一张阳光下的黑白底片。老姚和钟老师正式结婚了,结了婚以后的钟怡琴好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她不再挨斗,恢复了一部分的教学任务,对学生也不像以前那样苛刻了。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有一天,学校宣布他们已经算中学毕业,要参加毕业分配了。
  他们无可奈何地长大了,就要走入工作的大军。关于他们的分配方案,上面很有争论。一派意见是把他们分配到广阔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让他们大有作为,同以往历届初高中毕业生一样。另派意见:城里各个行业已多年没有补充新鲜血液了,人员老化,面临着断档的危险。眼下这批孩子,文革开始的时候,都还是小学生,相对比较单纯,可补充到城市各个岗位,让工人阶级教育他们。据说有造反派头头的一对双胞胎恰在这拨孩子中间,反正争论的结果是第二派意见占了上风。于是以老姚为首的领导小组,开始决定革命小将的命运走向。
  这惟一的留城机会,分配单位天壤之别。大学图书馆需要人,环卫局也要补充背着篓子的掏粪工。老姚从来没有这般踌躇意满,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虽不敢说自己是上帝之手,但当了个上帝的指甲肯定绰绰有余。所有的学生见了老姚都毕恭毕敬,只有高海群除外。一是高海群学不会奴颜婢膝,二是他马上就要到父亲老战友的部队当兵,用不着拍这个家伙的马屁。宁夕蓝被老姚叫去单独谈了几次话,每一次谈话的时间,都漫长到钟怡琴在全校扯着嗓子嘶叫寻找。但钟怡琴叫归叫,并不挨门挨户地搜索,老姚许久之后才会从某个犄角旮旯走出来。
  “喊什么喊?我在这个学校里,难道还会丢了?”老姚非常不耐烦。
  “你跟我的学生谈什么了?”钟怡琴红着眼睛,如同母狮。
  “注意,他们不是你的学生,是革命的后代。”老姚严辞纠正。
  “知道他们是革命的后代就好。你可不要破坏了革命。”钟怡琴恨恨提示。这不单是为了保护学生,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婚姻。
  “你也配教育我?”老姚鄙夷地说,“没有我,你的骨头都长蛆了。”
  话只要一说到这份儿上,钟怡琴就缄口不言了。为了保存自身,她都可以嫁了老姚,还有什么资格来教导别人呢!
  老姚把去大学图书馆的名额分给了宁夕蓝之后,又开始找浦小提。只是他一下子闹不清这个脸蛋像红枣一样结实而鲜艳的女孩子,到底想分到哪里去?
  “你为什么叫浦小提?”老姚像一个真正的首长那样和蔼可亲地问。
  浦小提有点扭捏地回答:“生我的时候,我爸正好提了一个小组长,我爸说是我给他带来了运气,所以就叫小提了。”
  老姚觉得这很好笑,就说:“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吗?”
  浦小提说:“还有一个姐姐,叫浦大会。生她的时候,正开大会呢。还有一个弟弟,叫浦远程。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老姚笑起来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和你姐姐,都是女娃,胡乱起个名字就是了,弟弟就不同了,是个男娃,所以你爸爸叫他远程,就是前程远大的意思吧。”
  浦小提默不作声,她是个聪明孩子,不止一次猜测过弟弟名字的涵义,只是不愿说破。如今被人说破了,只有默认。老姚说:“其实男娃女娃是一样的,女娃更惹人爱。要说前程,要看你分到一个什么单位,单位分好了,就像爬上了火车,你不想到哪儿都不行,你一定会到的。我这里有一个分到茶叶店的工作名额,我看于你是非常适合的。茶叶店里冬不冷夏不热,不是人享受,是茶叶娇气。到处是茉莉花的香味,小姑娘能在那儿干活,连骨头缝都是香的,在外国,就叫茶花女。”
  浦小提读过茶花女,知道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不会告诉老姚,只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要真是分到了茶叶店工作,就不能老掏泔水了,那样会坏了买主的茶叶香。老姚看浦小提伸出自己的手看,就把浦小提的手薅了过来,说:“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说着,就用多毛的手指蘸了口水开始抠浦小提的手心。这是他制服女人的前奏,一个女人被抠了手心,不但不恼,还露出舒服享受的神气,勾搭她就有了十分的把握了。当年对付钟怡琴,用不着这么复杂,如今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得顾及点影响,循序渐进嘛!浦小提抽回了自己的手,说:“痒痒。”边说边狠狠地甩手,要用风把老姚的口水晾干。
  老姚恼了。一个破毛孩子,给你脸还不要,看来猪倌的女儿就是没有教授的后代懂得风情,宁夕蓝就要乖顺得多。浦小提,老子还不宠你了!非让你乖乖地来找我!老姚正色道:“分茶叶店的名额只有一个,你要是真想去,三天以内来找我。不然,我就分你去掏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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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浦小提走到阳光下,
眯缝着眼光看了看太阳,太阳强到只能闭起眼睛。浦小提闭着眼睛,四处一片红彤彤。她想,掏粪就掏粪,平日就常拾掇猪粪,人屎和猪屎有什么大不同?不过更臭罢了。臭有什么了不起?反正她有对付臭味的好法子。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高海群站在她面前说:“浦小提,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不知为什么,浦小提很想哭,但找不到哭的理由,她就抹抹眼皮说:“你找我什么事?”
  高海群说:“向你告别。我要当兵去了。”
  浦小提无限向往地说:“当兵多好啊。军队里没有坏人。”
  高海群说:“军队里是没有坏人,但军队外面是有坏人的。除了打坏人,我不放心的就是你。”
  浦小提笑起来说:“高海群你不要看不起人,我以前还辅导过你的算数呢。”
  高海群说:“那就欢迎你以后还辅导我。”
  浦小提幽幽地说:“那就辅导不了了。你是解放军了,全国学人民解放军。”
  高海群说:“那你还是工人阶级呢。工人阶级是领导力量。对了,我到了部队就给你写信,我的信寄到哪里呢?”
  浦小提本来想说,你寄到大院的猪食堂就成,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想让家中知道自己和高海群通信的事。她就说:“你寄到环卫局掏粪队吧。”
  高海群说:“你知道自己肯定分到那里吗?”
  浦小提说:“肯定。”
  高海群说:“好吧。你就等着我的信吧。小提。”
  浦小提刚想对他说“别叫我小提”,但高海群估计到了她要说这句话,就提前跑了。浦小提只有怔怔站着,看着高海群的背影,心想这个影子如果穿上了军装,会变成一个绿影子吗?
  学校分配的第一榜上,浦小提果真分到了掏粪队。不料后来事情起了变化,掏粪队(当然人家的正式名称不是这样称呼的,是环卫X队)看了学生的有关简介,说,这个1 米60的女生我们不要。空粪桶就有几十斤,满载时就靠百斤了,一个小姑娘还不得被压垮了?老姚说,这可是个好姑娘,吃苦耐劳肯干扎实,最适宜在你们这样的部门工作了。环卫队还是不干,老姚再出身贫下中牧,在真正的工人阶级跟前也得让步三分,最后只好把浦小提换下来,另派他人。
  这时分配已近尾声,零星单位已满额,调下来的浦小提被统分到一家重工业工厂。老姚无计可施,只好放她一马。
  在工厂欢迎新工人的会上,浦小提看到了白二宝。白二宝很高兴,说:“你不是分到环卫局了吗,怎么到了这里?”
  浦小提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想上环卫局呢!”
  白二宝说:“当老大哥多好!工人阶级有力量。”
  浦小提默不作声,看着浓烟缭绕的厂区。工厂的代号叫做“C”,叫人一听就生出保密和重要的感觉。新工人各发了一套工作服,还有劳保手套和帽子胶鞋什么的,每人捧着一大堆,如同打土豪分田地般兴奋。忙不迭地穿戴起来,姑娘小伙都焕然一新,像年画上的领导阶层那样光鲜。
  白二宝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走到浦小提面前说:“我要的是最大号的衣服,你呢?”
  浦小提说:“我是小号的。”
  白二宝说:“以后有谁欺负你,就对我说。我保护你。”
  浦小提说:“这家厂子有几千人呢,谁知道你分到哪里。”
  没想到浦小提和白二宝分到了同一个酸洗车间,车间里充满了硫酸的气味,呛得人涕泪滂沱。浦小提试行多年应对气味的法子全线失守,对付猪屎人粪行,对付强酸不灵。你越快速大量地吸入这种仿佛藏着辛辣毛刷的气体,反应就越大,呛咳不止。只有减慢呼吸,让嗓子里分泌出多量的黏液,稀释了酸分子的浓度,喉咙才稍稍好过一些。
  白二宝和浦小提同工种,要把酸洗槽子里浸泡的金属板,每隔一段时间翻动一遍,让金属的含量更加纯粹。这其中当然还有很复杂的科学道理,但以白二宝和浦小提那样的文化水平,是没办法理解的,好在也不需要他们理解。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像是农民除草,对金属板的清理搬运,来不得丝毫的遗漏和马虎。没有法子偷懒,每一块金属板都是有生命的,如果你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彻底打理照料,那么金属板上就会留下痕迹,而且是不可更改的疵点。你敬业不敬业,你努力不努力,金属板就像是一棵老树的年轮,都记录在案。
  给新工人指派了师傅,浦小提的师傅是女的,姓郝,30多岁,头脸不是很胖,依稀保存着年轻时瓜子的形状,但肚囊已有中年妇女的饱满了。
  “小提你倒板子的时候,要这样操作,才能避免工伤。你看我,十几岁进厂,到现在只伤过一次小脚指尖……”郝师傅边比划操作要领边说。
  浦小提注意看着,低声道:“只有我们家的人才叫我小提……”
  郝师傅大惊小怪:“我还不比你家里人和你亲啊?告诉你吧,从此咱们每天8小时在一块儿,你回家才能呆多久啊?还尽是闭着眼睡觉,上班多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啊,一朝是师徒,一辈子是父子。大眼瞪小眼的,好些人就这样瞪成了夫妻。后来就改成男的带男的,女的带女的了。”郝师傅说的动情,脸就从黑瓜子变成了红瓜子。浦小提只得接受师傅为亲人,给师傅起了个外号叫“好瓜子”。
  白二宝的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40多岁汉子,脸色青黄佝偻着腰,白二宝毫不犹豫地管他叫“老病”。厂区是个巨大的方框,车间在顶南端,厂门在北面,要走一段很长的路。下班时,因为跟谁都不熟,浦小提只有和白二宝一道走。白二宝张口闭口“老病”,浦小提说:“小声点,叫人听到了,多不厚道。”
  白二宝说:“咱是红卫兵小将,怕谁?”
  两人到了厂门口,警卫走过来说:“打开包。”两个人就把背着的草绿军挎打开,警卫仔细翻看。白二宝说:“这是干什么?好像咱们是特务。”
  警卫看看他们的新工装,也不恼,说:“这是纪律。厂子里的贵金属,严禁带出大门。”
  浦小提对白二宝说:“我往东,你往西,明儿见。”
  白二宝吃惊说:“你们家不是也在西面吗,怎么不是一条路?成心要甩掉我是不是?”
  浦小提说:“我真的要到东面有事。”
  白二宝说:“你有事,我没事。我陪你到东面去。”
  浦小提叫苦不迭,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拒绝白二宝,只好别别扭扭地和白二宝一道往东走。一直走到了环卫局,浦小提说:“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进去打听个人。”
  白二宝这次很听话,不吱声等在外面。浦小提走进去,对传达室的老头甜甜地说:“大爷,跟您打听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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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门老头闲极无聊,
一看来个清俊的小姑娘,乐滋滋回话道:“想知道什么事,你尽管问。从大清国的辫子到今天晚上食堂的饭谱,没有我不知道的。说吧。”
  浦小提悄声说:“大爷,您这里有一封给浦小提的信吗?”
  老头的长寿眉飘了起来,说:“谁?啥小提?浦?这是谁?我们这儿从来就没有这么一号人。姑娘你一定是走错门喽。”
  浦小提松了一口气说:“是没有这么个人。可要是来了一封写着这人名字的信,您可千万千万替我收着。”
  老人家立刻警觉起来,“你是谁?”在他漫长的门卫生涯中,还没遇到这等稀奇事呢。浦小提说:“我就是浦小提啊。”
  老头大不解:“闹了半天,就是你本人啊。你这个小姑娘,看着挺灵秀的,怎么没事找事呢!你是这单位的吗?不是。可你干吗非让人把信给寄到这里呢……”
  白二宝在外面等得不耐烦,大声问道:“浦小提,你完事了吗?”
  浦小提赶紧走出来。两人一道又复向西。
  从此,浦小提和白二宝开始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车间气势宏伟,如同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稻田里的水就是有着强烈腐蚀性的电解液,稻田里的庄稼就是一块块贵金属板。工人们就好比是插秧的农夫,要一趟趟地在田间忙碌,不断调整金属板的位置,让置换反应完成的更彻底。金属板重达几十公斤,还有呛人的挥发气体和极富腐蚀性的电解液。几天下来,新工人们引以为自豪的新工作服就面目全非,无数洞穴潜藏在衣服的褶缝里,千疮百孔。要是有喷溅起的电解液恰好从破损的窟窿里崩进去,皮肤就会被烧成垩白色。
  浦小提欲哭无泪,深感真不如到环卫局扛粪桶。粪桶虽然臭,总还不伤人,在这里长干下去,电解液扑到脸上,就会变成麻子。好在她仔细观察好瓜子的脸庞,虽不甚光滑,却也并不见到明显的坑洼,可见麻子的概率也不是太高。金属板的分量也着实让人吃不消。浦小提觉得每一块都比自己的身体还重,简直就是重如泰山了。在浦小提有限的知识范畴内,泰山就是重量的极致了。
  每当她抬起一块金属板,连尾巴骨都在使劲,从周围不断传出的放屁声,就知道大家都不轻松。好瓜子袖手旁观,说:“徒弟,我知道你难,可我不能帮你。你也别恨我,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有你练出了这股劲,你才能在这儿干下去。谁让你是工人呢!”
  浦小提于是知道了,工人不仅仅是光荣,更是受累流汗的苦活。她咬着牙,埋头苦干。常常是连续搬动几十块金属板连头都不抬。胳膊红肿得发烫,好像两节烧着好煤的烟囱。连脚后跟都疼,浦小提恨自己太不争气,明明是手在做功,怎么小腿都抽筋。问过好瓜子,才知道这是车间里的强酸在作怪。
  隐忍着坚持着,浦小提渐渐攒出了一身蛮劲,瘦骨伶仃的一个小姑娘,伸出胳膊,一疙瘩一块的踺子肉,能把菲薄的皮肤顶透。十个手指,好似练过邪门武功,往金属板上一抓,如同老虎钳子,绝不脱手。
  “今后你嫁了哪个男人,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朝他下三路来这么一下子,保管他从此乖乖地再也不敢犯贱。”工间休息时,好瓜子做了一个双龙抢珠的姿势,惹的大家哄堂大笑。浦小提本不明白就里,从师傅们暧昧的笑容中恍惚明白了,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她知道绝不能恼,工休的主要娱乐就是这种段子,你要和大家打成一片,你就得适应这种气氛。
  大家就向好瓜子起哄,说:“你是不是在家尽来这套路数啊?”
  好瓜子说:“哪能老来?自己的家伙什,糟坏了还是自家心疼。还得大鱼大肉地滋养着给他补。也就是吓唬一下,叫他知道厉害就是了。”大家就说,看不出好瓜子这么贤惠,懂得“围而不打”。
  其实大家这一番话具有考察意味。新来的人都要过这一关,练出一身踺子肉容易,内心里还要和大家伙合群。要是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坐怀不乱的假正经,大家就得讲话小心。凡事防着点。浦小提虽无大恼,但也未曾喜形于色,看在她是个姑娘的份上基本过关。白二宝则不然,很快就成了胡说八道的老手。
  “我给大家破个谜语。”
  大家就说:“小白子,别太雅,咬文嚼字的不成,咱工人大老粗,猜不出来。”
  白二宝一脸坏笑说:“猜得出。男男女女天天都要干的活儿,一猜就中。”
  大家听得有趣,就说:“快说,解解闷。”
  白二宝清清嗓子说:“我这个谜语是打一日常活动。听好了啊。一头毛毛,一头光光,戳进洞里 ,冒白汤汤……”
  大家一听,就笑弯了腰,好瓜子说:“白二宝你还是个童男子吧,怎么这样浪!”
  白二宝说:“郝师傅您说哪儿去了,我是童男子不假,可这事和童男子没关系。除了三岁小儿和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谁都得干的事。猜着了吧?”
  老病说:“好了,工间休息到此为止。谜底猜出来的就在心底撂着,回家给你老婆说去。猜不出来的就烂在肚里。”
  大家就笑着散开,白二宝一脸无辜地说:“师傅,您这么一说,好像我小白子开了个荤笑话。其实,不过是刷牙。谁还不刷牙啊!”
  大家一回味,还真是这么回事,哈哈大笑。白二宝成了活宝,不过,他跟谁都胡开玩笑,对浦小提不敢。
  老病不是普通人,是车间副主任。老病对白二宝很严格,白二宝表面上唯唯诺诺,肚子里可不服。
  食堂开饭的时候,几千工人麇集一处,如同兵蚁大战,蔚为壮观。有的窗口专卖包子,有的窗口专卖米饭,各排一队,龙飞蛇舞。遇上好吃的差样的吃食,队伍更是排出十丈远。白二宝不管站在哪儿,只要一见浦小提进了食堂,就张牙舞爪大喊大叫:“我在这儿呢,我给你站队了。”工人们一阵哄笑,浦小提不理他,站到队尾。女伴们直往前头推她,说:“别这么傻,先填饱肚子再说。”
  白二宝下了班,气呼呼地对浦小提说:“我给你加塞,你为什么不来?存心让我丢人啊?”
  浦小提找借口:“你排的是的面条,我想吃包子。”
  浦小提出了厂门往东,白二宝也不跟着了,独自向西。浦小提到了环卫局,看门人已经换成了一个中年妇女,还没等浦小提开口,就说:“我不是告诉你多少遍了吗,没有一个叫浦小提的人,也没有给浦小提的信。”
  浦小提彻底绝望了。高海群的父亲已经调走,家也搬了,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浦小提突然很恨高海群,觉得自己太傻,把一句敷衍的话当了真。她再看一眼环卫局的大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这门都有异样的亲切,从今天开始,她厌恶这个门了,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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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宝的工作区域和浦小提紧连,
就像两个并肩劳作的农民。臂膀是他们的镰刀,金属板就是成熟的稻子。他们埋头倒动金属板,热汗肆无忌惮地挥洒。刚开工,白二宝和浦小提脚前脚后,相差不到一尺。干着干着,距离就拉开了。浦小提再熬炼吃苦,体力上也赶不上人高马大的白二宝。白二宝拎转金属板,好像抚平一块糖纸。浦小提看的发呆,从心底羡慕白二宝那一身踺子肉。没做出不登环卫局大门的决定之前,浦小提对白二宝的一切殷勤视而不见,现在再看白二宝,反感就减低了。白二宝也敏锐地感到了这种变化,干的更加起劲。中午吃饭的时候,割舍了自己酷爱的面条队,排了包子队,大呼小叫地招呼浦小提。浦小提还是默默地站到了队尾。
  饭后上班,又是两人并肩倒动金属板。浦小提翻着翻着,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行的板子,被人提前翻过了。就像割稻子,人各一拢。割着割着,突然发现自己的田垄越来越窄,原来有好心人帮你提前把稻子放倒了。浦小提昂起酸楚的肩颈,看到白二宝正在前头为自己翻板。须臾间又感动又觉没有面子。擦擦汗说:“白二宝,你狗咬耗子。谁求你来了?你赶紧回你工作面去!”
  白二宝说:“不识好人心,我是心疼你!”
  浦小提说:“谁要你心疼!管好你自己。”说话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像上学时的中队长。
  浦小提不用这种口气说话还好,此话一出,白二宝立刻抖擞精神,面前的这个小女工,毕竟不是当年颐指气使的好学生了,看着旁人离的还远,白二宝说:“小提,你是我的阶级姊妹,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浦小提说:“不许你叫我小提。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叫我小提。”
  白二宝不屈不挠说:“我就不能成为你们家的人了吗?我偏要叫你小提——小提——小提……”
  白二宝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引来了当班工人的关注,眼光向这厢扫来。浦小提又急又气,忙放下自己手中的金属板,摘下手套想去堵白二宝的嘴。工作面的通道本来就窄,白二宝一手抓着金属板,又要躲开浦小提的抓挠,一个趔趄,手中一滑,湿漉漉的金属板就直直地滑脱下来,正正地砸在了脚面上。嘶啦一响,工作靴腐蚀出一窝大洞,金属板的犄角猛扎进去,白二宝哎呦一声,跌趴下去。若不是浦小提鼎力相助,白二宝半个身子就栽进了电解池,会被蚀成一套骨架。
  车间里一时鸦雀无声。这是最怕发生的事故,人一旦蘸上了电解液,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平日里千叮咛万嘱托,就怕出事,还真真就出了事。
  好瓜子这会子变成黑瓜子了,跑过来说:“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叫救护车,快送医院!”
  老病是当班的负责人,看了看现场,沉稳地说:“白二宝,你就是伤了自个儿,也该在你的工作面上,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大家一看,可不是吗,白二宝倒下的地方,正是浦小提的工作面。白二宝看着师傅,师傅也定定地看着他,白二宝痛得龇牙咧嘴,脑子却还不糊涂,知道这是师傅要救他,马上就坡上驴:“小提人小力弱,差点跌到电解池里,我来救她,没想到……”他不停地抽着冷气。
  好瓜子说:“到底什么原因,回头再说吧。救人要紧。”
  老病遇乱不惊:“我看顶多是骨折,性命无碍,不必慌张。原因搞清了,后面的事才好办。”
  浦小提愣愣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没有人来问她事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毕竟人是倒在她的工作面上啊。但是,既使有人来问,她又说什么好呢?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开走了,一路拉着警笛。重工业厂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救护车怪叫,意味着一起严重的工伤已经酿成。大家相互打听,越说越悬。到了晚上,流传的版本就成了电解车间的一个小女工差点掉到电解池子里,一名男工奋不顾身拼死相救。结果是小女工全须全尾毫发未损,男工受了重伤。
  浦小提沉默无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到医院去看白二宝,医生说白二宝右脚粉碎性骨折,术后暂不能探视。浦小提眼泪汪汪地说:“他的骨头还能长起来吗?”
  医生说:“这很难说。”
  浦小提说:“报上都登过了,连人的小手指头扔到垃圾堆里多少个小时拣回来,还能接上,他那么大的一只脚,怎么难说呢!”
  医生说:“你是他什么人?”
  浦小提说:“工友。”
  医生说:“我还以为你是他妹妹呢,那我就不说了。既然是工友,你就该明白,骨头碴子都被强酸泡酥了,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浦小提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张口就问妈:“人骨头断了,吃什么最好呢?”
  妈妈说:“吃新鲜的猪蹄子啊。和接骨草一起炖汤,脊梁骨断了都能接起来。”
  浦小提找到父亲,说:“爸,你就杀一头猪吧。”
  老父说:“我家小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馋了?又不逢年又不过节的,杀的哪门子猪啊。”
  浦小提只得实话实说,说车间里有一个工友骨头断了,吃这猪蹄子大补。老父说:“这猪又不是咱自家的,是公家的。哪能说杀就杀呢!”
  浦小提耍开赖,说:“不管不管我不管。我只要新鲜猪蹄子,您要是不杀猪,我就自己到圈里砍下一只猪脚。”
  老父虽然知道女儿绝无持刀砍猪的能力,但此话一出,知道了小提的决心,也就不再说什么,磨刀去了。当浦小提拎着香气扑鼻的瓦罐子走进病房的时候,前来慰问白二宝的工人们一下子都闪开了。
  医生的担忧成了现实。白二宝被强酸腐坏的脚骨拒绝愈合,被酸剥蚀的皮肤也长久地保持溃烂状态。浦小提刚开始还想说明这不是自己的错,但看着白二宝的烂脚掌,觉得什么话都抵不上人能举步如飞。老病在第一时间拿下的口供,对认定事实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一个工人受伤,若如实报上,就成了工作时间打闹玩耍。责任自负之外,从上到下都要受到严厉的批评。现在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白二宝被断为“工伤”,劳保福利一概享受,还不停地有人提着麦乳精代乳粉之类的营养品慰问。浦小提只要不当班,就到医院帮着白二宝洗脸洗衣。其实白二宝伤的是脚,虽说行动不便,但日常生活并无大碍,只是浦小提生性善良,不如此就觉得良心不安。她总想等白二宝的伤彻底好了,自己的过失也就算赎完了。桥归桥,路归路,咱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不想白二宝的脚伤好的极慢,时不时地还有恶化趋势。炎症变成了很少见的产气菌感染,整个腿肿的像老树桩,一按直冒泡。医生说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要截肢了,要白二宝家里人有个准备。白二宝的妈哭鼻涕抹满了医院的半面墙,他爹说,保命要紧,该咋治就咋治。不过人是叫厂子给闹残的,厂里要一养到死。
  好在最后用了一种进口药,白二宝才算保住了一条囫囵腿。右脚变成了一疙瘩肉球,走道再也使不上劲。出了院后,白二宝特别爱在人前夸张地显示自己的瘸和拐,一来二去的,全厂没有人不认识赫赫有名的瘸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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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二宝终于可以重新上班了,只是干不得重活,在车间里当安全员。浦小提真比白二宝自己还要高兴。觉得自己的有期徒刑算是出狱了。白二宝在厂子的主干道上拦住她说:“咱俩啥时候办事?”
  浦小提说:“啥事?咱俩的事不是都完了吗?你也成了英雄了,
我也当了你的护理员了。你的脚也好了。”
  白二宝说:“可我瘸了。我得娶你做媳妇。”
  浦小提说:“那我要是不乐意呢?”
  白二宝说:“那我就说你在医院里伺候我的时候,已经是我的人了。”
  浦小提咬牙切齿地说:“白二宝你不要脸!你不能胡说!”
  白二宝说:“脸要不要的不吃劲,媳妇是一定得要。浦小提我特地挑在大马路上跟你说这个事,你看看周围人看咱的眼光,你就知道,我要真那么说了,你甭说跳黄河了,就是跳到电解池子里也洗不清了。”
  浦小提朝四下里这么一望,才发觉大伙儿看他俩的目光,真是暧昧不清的。浦小提气的转身就跑,白二宝也不去追。一是他瘸拐着根本就追不上,而是在心中窃笑,浦小提你跑不了。
  老病已经当了车间主任,白二宝请老病当红娘。老病说:“二宝你要给我猪头,我才保这个大媒。”白二宝说:“那还不容易吗?我老岳父是养猪的,我住院那会儿,小提天天送猪蹄子,差点把奶汁给催下来。”
  老病自己不出马,找到好瓜子。好瓜子说:“一个好姑娘。可惜了。”
  老病说:“白二宝是个害群马,要是没有浦小提这样的好姑娘管着他点,备不住成了个祸害。再说啦,他是工伤,瘸着半截腿,以后找不着对象,还不得咱车间里帮着忙活?就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好瓜子找到徒弟说:“小提我跟你说个事,你可以同意也可以反对。乐意了,我高兴。不乐意了,我也高兴。总之要你自己拿个主意,甭看我的面子。要是先乐意了,以后又不乐意了,也别怪师傅我张了这个口。”
  浦小提说:“师傅,你不必说了。我不乐意。”
  浦小提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子,不管师傅们旁敲侧击说什么,就是不松口。白二宝看出大伙都乐意促成这件事,也就百折不挠。每天吃饭时分,饭堂就成了白二宝的舞台,大呼小叫地招呼浦小提,闹得半个食堂的人为之侧目。浦小提就不到食堂吃饭,每天从家里带个饭盒,中午在车间旁开水房的锅炉边热一热,凑合着吃点就是了。她家离厂里挺远的,路上要倒三回车,公交车挤得人仰马翻,饭盒无论怎样横拿竖握,到了厂里,也是汤水狼籍,汁液洒的到处都是,只好免了菜饭,天天带包子饺子之类有馅的面食。虽说少油缺肉素馅为主,白菜韭菜一统天下,但经浦小提的手做出来,就别有风味。吃饭时候,常常有人问:“呦,什么吃食啊,这么香!”浦小提马上从饭盒里夹出一个包子,说:“自己做的,您要是不嫌,就尝尝。”受到邀请的人也不客气,张嘴就吃。家里不宽裕,包子是有限的,浦小提经常半饥半饱。
  白二宝一看浦小提不到食堂吃饭了,也改变策略,带饭上班。他三口两口把自己的饭吃完,腆着脸走到浦小提面前,说:“人家都说你做得包子好吃,给我也尝尝。”
  浦小提赶忙在最后一个包子上咬了半口,说:“可惜没了。”
  白二宝嘻皮笑脸地指着浦小提放在饭盒里的大半个包子说:“这还有嘛!”
  浦小提说:“对不住,我都咬过了。你要是真想吃,明天我多带一个包子给你吧。”她实在对付不了白二宝的死打拦缠,取个缓兵之计。
  白二宝说:“别拿明天哄我。我饿,现在就想吃。”
  车间大部分人都去食堂了,显得有些冷清。浦小提说:“我也不是你们家人,也不欠着你的,你饿不饿的,我管不着。反正包子是没了。”
  白二宝说:“我就吃这剩包子!”说完,不待浦小提反应,一把抓起浦小提饭盒中的包子,在印着月牙印的包子摺上,狠狠地嘬了一口,把大半个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吸入肚中。连声说:“好香!”浦小提嗔怪之余,也生出一丝好笑。这个男人像小猪一样憨,别人吃过的东西他非但不嫌,还当成了宝贝。看着他的瘸腿,生出了怜惜之心。
  吃饭的人陆续回来了,白二宝也不再说什么,独自舔着嘴唇回味不止,舌头上生出满口津液,酣畅无比。
  第二天浦小提果真多带了包子,馅里还掺了肉,把普通粉换成了富强粉,连包子的摺都多捏了几道,浦小提喜欢别人欣赏她的手艺。不想白二宝变的很拘谨,吃饭时根本就没到浦小提这厢来,远远地缩在犄角旮旯里胡乱垫了点什么,然后就不知去向了。浦小提看着饭盒里多出来的包子,恨恨地想,这个人真傻,看我以后还理你!浦小提看了不少文学书,知道愤怒出诗人这句话,此时的她,觉得改成愤怒出胖子肯定更对,她一怒之下,把包子都给吃掉了,看着空空的饭盒,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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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几天都是这样,
白二宝好像有很重的心事,避着浦小提。上小夜班,从下午2 点到晚10点。腊月天,天黑的很早,下班的时候简直相当于半夜了。工人们裹着大衣推着自行车急匆匆出大门,警卫统着袖子,缩成一团站在门口,吐出一团团白气。
  白二宝推着自行车,相跟在浦小提的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浦小提说:“我多带了包子,你怎么不来吃啊?”
  白二宝说:“吃,哪能不吃。我想吃一辈子呢。”
  闲话中,浦小提走出了厂门。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断喝:“你停一下!”
  浦小提吓得一哆嗦,僵立在昏黄的路灯下,不知自己犯了哪条禁令。警卫说:“不是说你,是说他呢!”说着,用警棍示意已经走远的白二宝回来。
  白二宝一瘸一拐慢慢走回来说:“怎么啦?天飘雪粒子了,我腿脚不便,还得赶紧回家呢!”说“腿脚不便”时声儿格外大。
  警卫走到白二宝的自行车跟前,说:“打开。”
  白二宝无辜地反问:“什么?”
  警卫面无表情地说:“饭盒。”
  白二宝嘿嘿一笑:“饭盒里挺脏的,本来就是剩饭,吃完了又犯懒没洗,别看了吧。”
  警卫不为所动,一板一眼地说:“打开。要不然我给你打开,就不如你自己打开。”
  白二宝急了,说:“别呀,哥们。您是不是想学雷锋,帮我刷刷饭盒啊?我谢谢您啦。就这么着吧,我走啦!”说着,一蹁腿,想飞身上车。警卫森冷地说:“你小子别动!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吗?我就不信你明天不到厂里来了!要说别人我可能还认不全,要说白瘸子,谁不认识!”
  警卫这一番话很有杀伤力,能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哪能糊里糊涂丢了呢。白二宝只得乖乖地站住了。浦小提在一旁看得直犯迷糊,走到白二宝身旁说:“不就是要看看饭盒吗,没洗就没洗,也不是了不起的罪过。打开给人家看看就是了。”说着,浦小提伸手去拿饭盒。不想,看着不大的旧铝质饭盒,如同被焊在了车后架上,纹丝不动。浦小提心往下一沉。她身上平素是有两股劲的,一是普通小女子的劲道,和一般的姑娘家没有什么不同。还有一种,就是车间女工的狠劲。浦小提杏眼圆睁,把在车间巷道里翻动金属板的手劲使出来,哐啷一扳,饭盒应声打开。盒子满满当当,在黯淡的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磷光,一眼望去,像是一盒洗净码齐的带鱼段。浦小提立刻认出来了,它们是金属,是车间里通过了电解步骤之后完美纯粹的金属。
  这种金属非常昂贵,在世界金属交易所,喊出的都是天价。满满一盒子的纯块,在黑市上最少也要值几千块了。警卫露出得意之色,他是有经验的老手,没有任何密报,只凭着自行车带被压下的幅度,就敏感地觉察到所载并非空饭盒,贼就真让他憋住了。
  “怎么回事?”警卫问。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我和她在一块吃的晚饭,后来就把空饭盒放在车后头了。再也没动过饭盒。也不知道这是谁,嫁祸于人。把偷来的金属放在我车后面了。真真气死人了!”白二宝振振有词。他们正点下班,因为路远,就压了下班工人的尾巴上,这会儿人都散尽了,几乎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浦小提默默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根本就没有和白二宝在一起吃饭,也没有看到白二宝把饭盒夹在车后面,这一切都和她毫无关系。她本来是可以这样说的,但是好像有一块沾满了电解液的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咽喉又呛又苦腐蚀到心,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警卫有些为难,既使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警卫,也有些不知所措。是的,这是一饭盒的赃物,但你不能肯定这个人就是小偷。虽然从直觉上,警卫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认定就是他偷的金属。你没有抓住他的手,你就没法确定说是他。还有一个看起来这么本分的姑娘是他的证人,此事鲁莽不得。警卫换了一个口吻,说:“饭盒你是不能拿走了。你写一个东西,押在这里。旁的等着明天再做处理吧。”警卫说完,很熟练地取来了纸和笔。
  白二宝把刚才所说写了下来,签了名,还按了一个手印。警卫示意浦小提也签名。浦小提愣了一下,她很想不签,看到白二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不忍心拒绝。如果她说白二宝干的事和自己无干,依警卫虎视眈眈的眼光,白二宝今天晚上就得蜷在地上冻一宿,回不了家了。浦小提没想更多,只觉得地上很冷。她上了8 个小时班,白二宝也上了8 个小时的班,多渴望一张床啊,哪怕是薄被硬枕头,也是天大的福气。如果蹲到天亮,多折磨人啊。浦小提提笔签了字。
  第二天,老病找到浦小提,说:“你能保定是有人给白二宝栽赃吗?”
  浦小提说:“我不能保。”
  老病说:“你既签了字,就是保了。现在,白二宝没什么事了,你也没什么事了。可我有事了。这个金属是谁偷的?厂子里很重视,要咱们查个水落石出。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样倒腾啊。再说这金属军工上有用途,要是倒卖到台湾,麻烦可就大了!依我看,这也一定不是咱车间的人干的,许是外头的人干的。这两天,正有几个临时工在附近挖下水道,肯定是他们啦……”
  老病这些话是凑在浦小提耳朵旁边说的,浦小提只觉得半边耳朵好像被山火燎了。几天后,他们已经倒成了早班,下午两点下班,浦小提特意等在后头,在厂门外避人处拉住白二宝,说:“你给我说实话。饭盒里的金属块是不是你偷的?”
  白二宝说:“不是。”
  浦小提冷冷道:“你骗了别人,还骗的了我?告诉你,人家把金属块拿去做了指纹分析,上面除了你的指纹,根本就没有别人动过的痕迹。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你是个贼!”
  白二宝默不作声,半天,突然抽泣起来,属于男人的大颗眼泪像榛子一样结实。他说:“浦小提,别人能说我是贼,你不能!金属块是我偷的,可我为什么要偷?为的是你!”
  浦小提惊的紧紧闭着嘴,生怕一张嘴,心就跳出来。关于查出指纹的事,有个朋友在厂部,向她透露了详情。金属块真是送到专门机构检查了,当时没经验,多个警卫把饭盒拿起放下翻看过一番,指纹太杂乱,已没有侦破的价值了。挖下水道的临时工死不承认,已成了悬案。浦小提本想敲山震虎,吓唬吓唬白二宝,没承想他竟招了,居然还胡说八道,说作案动机和自己有关。浦小提大怒道:“白二宝,你不能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让你偷东西来着?”
  白二宝看看周围无人,苦着脸说:“我不是想娶你吗,可我家那么穷,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想让你过好日子,我要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东西,我要提着好多礼物去猪食堂看你爹娘……这些都需要钱,我就……真的,我太糊涂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白二宝把自己的想法一古脑地说出来。它们是鱼儿,在他的脑海中扑腾了无数次。他曾设想各种各样向浦小提求爱的方式,就是没想到让贼的这张渔网捞起了这些小鱼。
  浦小提全身又冷又硬,变成了金属。当初她默许了白二宝的假话,以为帮她逃过一劫,就没什么事了,不想却和这个甩不开的白二宝粘的更紧了。浦小提慌乱起来,稳稳神,岔开话题说:“白二宝,你不能信口开河。这一次就算了,厂里没法认定是你,反正金属也没有丢,就不打算追下去了。你以后千万可不能做了。”说完,浦小提转身就走,快快离开这让她担惊受怕的人。
  白二宝死死拉住她说:“浦小提,你救人救到底。你嫁给我,我就变成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我再也不会动歪门左道的心思,我知道自己不是世上最好的男人,配不上你。可我肯定是世上最爱你的男人。浦小提,你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咱们俩是般配的!”
  浦小提轻轻地拨拉开白二宝的手。当手和手相碰的那一瞬,她第一次感到了震悚和亲近。是的,他们都是苦孩子,这句话在浦小提心底最嫩簿的地方按下了一枚图钉。黑暗而疼痛。
  “你让我自己走走。”浦小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白二宝没有拉她。
  浦小提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院落,原来是环卫局。她一点也没打算到这里来,脚是顺风漂荡的竹筏子,自动地把她给驮来了。她认出了这个大门,眼泪模糊了双眼,再也不愿有一分钟的停留,很快地折身走了。
  晚上,浦小提跟妈妈说话。妈妈拿着姐姐和弟弟的照片,在昏黄的灯光下落泪。浦大会到陕北插队,已经和当地的农民结了婚。浦远程当兵在西南挖山洞,很长时间没有来信了。浦小提说:“有一个男工追我。”
  妈说:“你熬猪蹄子汤是给他喝的吧?”
  浦小提说:“是。”
  妈又说:“你包了差样的包子,带了一大饭盒,也是为了给他吃吧?”
  浦小提百口难辨,只得说:“是,可是……我……”
  妈说:“别挑拣了,就是他吧。都是工人,好好过日子吧。”
  浦小提和白二宝的婚礼办的很朴素。白二宝倒是很想大办的,整上十个碟子八个碗的,让大伙儿看看,自己虽说瘸了,娶的媳妇可是一等的。浦小提不让,说两家都不富裕,节俭着办事吧。浦大会的孩子天生弱智,姐姐回娘家给孩子治病,猪食堂那边的家就没个角落可以安下这对小夫妇的婚床。白二宝家是菜农,院落虽大人口众多,也没有他们安身立命之地。白二宝就一瘸一拐地在厂长门口晃荡,看在他是工伤的份上,厂里给了一间10平方米的小房。
  浦小提说:“写作文开门见山,咱们是开门见床。”
  白二宝说:“见床好啊。结婚不就是合理合法地上床吗!”
  浦小提用花花绿绿的布头把自己的小家布置得很温暖。当然到了夏天,“温暖”就成了灾难,就要把花布头换成稀疏的白“豆包布”,才能稍稍显得凉快一点。婚后不久浦小提就怀孕了。白家一直认为是浦小提把白二宝的腿脚整残废的,就不喜欢小提。加上重男轻女,婆婆放出话来,说要是孙子就给帮着带,走到哪儿一掀屁股帘,露出雀儿,当奶奶的气派。要是小丫头片子,对不起,自己拾掇吧。还说要是男孩,就叫白金,要是女孩,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不管了。浦小提还真有点紧张,不是想讨好公公婆婆,只是如要自己带孩子,实在是太艰难了。怕什么就来什么,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儿,长得和白二宝一模一样。白二宝给女儿起名“白金”,说别看老爷子没什么文化,却晓得白金比黄金更上档次。白金的大名是“铂”,名贵着呢!白金的爷爷奶奶还不大高兴,说一个小姑娘家,糟蹋了这个贵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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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完产假,浦小提抱着孩子上班了。孩子往哺乳室里一搁,依旧去搬动金属板,每3 个小时有15分钟的喂奶时间,急匆匆地赶到哺乳室,乳汁已经将厚厚的工装胸前打湿。白金饿的直哭,一旁看孩子的老女工,只好一个劲地给孩子灌糖水,孩子哭累了睡着了,摇晃都不醒。浦小提一看喂奶时间就要过了,只好又是揉耳朵又是抠脚心,把白金折腾起来,赶紧喂奶。到了规定时间,把乳头从孩子嘴里薅出来,掉头跑回车间再投入工作。回到家还要给白二宝做饭洗衣,再也顾不上爱怜自己,面色憔悴鬓发凌乱。白二宝在家横草不拿竖草不沾,谁说穷人无娇儿,白二宝就是个典型。白大宝早夭,白家双倍的爱全部砸到白二宝身上,把个穷小子当成了公子哥来养。
  白二宝腿瘸,
干不动重活了,就从车间调到了工会,专管发电影票,组织个篮球赛诗歌联唱什么的。那时家里能有电视的人寥寥无几,看电影就成了工人们的主要娱乐活动,电影票虽小也是权利,就有人围着白二宝转。白二宝把好票攥在手里,给亲的热的留着。发奖品的时候,明里暗里地克扣一点,藏起些脸盆茶杯什么的,送亲戚朋友。浦小提顾不上打扮自己,倒把个白二宝拾掇得齐整起来。只要白二宝不张口,冷眼看去,也有个小干部的模样了。
  ***热悄悄地兴起来了,说是几年之内坐办公室的都要知识化。白二宝眼看着自己在工会的安逸椅子不牢靠了,心中犯了嘀咕。
  “你说我要是被打回车间去,可怎么办?”白二宝不安。
  浦小提披头散发地正忙活着,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就好好干活呗。你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你爷爷你爸爸还不是土里刨食,轮到你就金贵了?再说,我还不是天天在车间干吗!你怎么就不成?”
  白二宝说:“我在工会,好歹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不定哪一天就转成了正式的国家干部,以后咱白金填出身的时候,就堂堂正正地写上‘革干’。要是我和你一样,一辈子闷在酸臭的车间里,哪有出头的日子啊!”
  浦小提说:“别人看不起工人就罢了,咱可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白二宝说:“好好,我不跟你争。你看得起工人,你就好好地当自己的工人。我看不起工人,我就想法不当工人。你不要拦着我。”
  浦小提把洗完的衣服推到白二宝面前说:“我不拦着你。你先把这衣服给晾出去。白金的衣服都攒在这儿了,要是干不了,孩子明天就光屁股了。”
  白二宝斜着眼说:“你干吗不去晾?非等着我?”
  浦小提说:“外头扯的铁丝那么高,我够不着。平常我都踩个小板凳,今天你不是在家吗,就不能伸把手?”
  白二宝说:“我腿脚不方便,你也不是不知道。”
  浦小提说:“你瘸着也比我个儿高,这个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要我晾也行,那你吃饭就得晚点了。”
  白二宝只得端着盛满衣服的盆子出了门。回到家来,想起自己很可能要被发配回车间重穿工装,长吁短叹。浦小提边摘韭菜边说:“你想当干部,就得上学。”
  白二宝垂头丧气道:“上学是好事,可我考得上吗?”
  浦小提说:“ 你可以学。”
  白二宝说:“别讽刺人。我知道你自小学习好,可我不行。”
  浦小提说:“我帮你。”
  白二宝眼睛一亮:“反正咱俩只能出一个人才,要说从历史上看,你学出来的可能性大点。你甘愿牺牲来成全我,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浦小提捏着韭菜,半天没说话。韭菜择的太苦了,辛辣的韭菜叶熏出了她的眼泪。她知道这句承诺像长城砖,把自己上学的道儿砌死了。
  真是想什么有什么,白二宝的运气不错。广播电视大学招收自学生,跨进大门不用考试,只要在几年内把若干科目结完,就可毕业。白二宝报了名,花了两个月的工资,抱回来半人高的课本。从此家中一切杂活儿都和他永无干系,浦小提忙得昏天黑地,白二宝都视而不见。浦小提一个人拧不动大床单,叫他搭把手,白二宝说:“你没看见我忙着学习呢!”浦小提抹抹头上的汗说:“能不用你我绝不用你,可拧床单这件事,一个人干不成啊。”白二宝不耐烦地说:“滴答着水晾到院里吧。”
  浦小提说:“天阴着,不拧干了,会馊的。”
  白二宝说:“真要馊了,你就再洗一遍呗。娶个女人不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嘛!”
  浦小提说:“那我还挣钱呢,我有一线高温补贴,有夜班费,加上有害气体补助,比你挣的还多呢!”
  白二宝说:“浦小提,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如今我是有文化有修养的人了。”说罢,再也不理浦小提。浦小提只有请邻居帮忙拧干单子。邻居问:“当家的不在啊?”
  浦小提不会说谎,只好回答:“在……”
  邻居说:“那他不搭把手?”
  浦小提说:“他读书呢。我不想打扰他。”说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自豪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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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宝对浦小提也不是一概不理不睬。每逢考试前后,
他就格外哈着浦小提。为什么呢?自学生的学习,除了按时听广播,全靠自己暗中揣摩。没人面对面辅导,犹如盲人摸象。白二宝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学生,有老师领着还丢三落四的,自学起来简直两眼一抹黑。看白二宝魂不守舍,浦小提问清缘由说:“你说打算考多少分吧?”
  白二宝说:“谁还敢提多少分,就一门心思,及格。”
  浦小提说:“这又有何难呢!”
  白二宝嗖地从床上溜到地上,说:“浦小提你一个戴帽初中毕业生,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高级知识分子不是那么容易修成的,你怎能把我的考试说的这般轻巧?!”
  浦小提争辩道:“我不敢小看你的学问。只是你若考不及格,只怕还要落到戴帽生这档里。我有一个法子,虽不能保你90分100分,却能让你及格。”
  白二宝把哈气吐过来说:“好娘子,快快教我。”
  浦小提展展酸痛无比的后腰说:“课本拿来。”
  浦小提的绝门功夫就是抓重点。小时候,她的复习时间被泔水桶挑走,只得放弃面面俱到,有的放矢准备功课。久而久之,她就练出了用最少的时间取得最大成绩的本事。100分无望,但及格绝无问题。如果时间有富裕,她就精加工一遍,分数就会显著提高。这也是当年她和条件极好的宁夕蓝能有一拼的诀窍。现在,为了丈夫能出人头地,她恍然觉得自己如同佘太君,重新拿起书本披挂出征。孩子睡下,白二宝打起鼾声,浦小提就开始读书。把重点记在一张张裁好的小纸条,直到深夜。白二宝一起床,就会看到枕头边一叠雪花般的纸片,这是他今天必须记住的问题。白二宝将信将疑,反正没有其它好法子,只好姑妄听之死马当活马医。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白二宝不但及格了,分数还相当不错。白二宝用最少的付出取得了最大的效益,得意非凡。浦小提非常高兴,对白二宝说:“如果是我上学,就好了。”白二宝撇嘴道:“没准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下一次考试来临,他们又唱起了双簧。这一次,浦小提更有经验了,给出的小条子更精炼。公布分数的时候,白二宝的得分惊动了同学们。考试之前,同学们曾凑钱请了一位老师来辅导,听说此老师和出题的人认识,凡是经他辅导过的学生,及格率特别高。白二宝当然积极踊跃参加,不料上边举行文艺汇演,请不下假来,只得忍痛放弃。闹得自学班里负责收费的年轻女生秦翡一脸的不乐意,说:“白大哥,你不参加,能不能及格不说,单是少了你这一份钱,大伙儿还得替你背着。”
  白二宝可不愿在漂亮女生跟前栽面子,说:“这么着吧,课我是肯定听不成了,但这钱我可以交。谁让咱们是同学呢!”
  秦翡笑了,说:“还是工人阶级有气魄。”
  临考试那天,别人都胸有成竹满脸放光,白二宝心中嘀咕,人家是洋***洋炮,浦小提的纸条是义和团的大刀片。能行吗?卷子发下来了,同学们忍不住挤眉弄眼地笑,钱真是不白花啊,辅导老师基本上把卷面上的大题一网打尽。谁知风云突变,监考老师突然掏出一个小纸卷,说是刚刚接到考试办通知,卷子上从多少题到多少题全部作废,改成如下的考题……说着就用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地写起来。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但这一改,却让接受辅导的同学山河失色。新题都在框架之外,老师不曾辅导过。按照原来的题目考,白二宝也得不了太高的分数,按照新改过的题目,他还是那个水平。水落船低,白二宝反倒凸现英雄本色。
  不及格的秦翡跟在白二宝身后,拉他的袖子:“白哥,你有什么诀窍?”
  白二宝故作不屑地说:“天资聪慧,爹妈给的。你有什么办法?想不及格都难。”
  秦翡说:“我看你临进考场的时候,还摸着小纸条念念有词的。你那些纸条能不能让我瞻仰瞻仰?”
  白二宝说:“可以是可以,你拿什么谢我?”
  秦翡长得小巧玲珑,在一家技校当校工,极想早日拿了大专***改当秘书,无奈基础差,谁要是能在学业上拉她一把,简直就是观世音。秦翡说:“白哥,我请你喝酒!”
  白二宝先是用浦小提的纸条换来了若干次的推杯换盏,酒后的白二宝风流倜傥,把秦翡哄的心花怒放。两人同看一张条子,耳鬓厮磨的,渐渐生情。白二宝以复习功课需要补脑为名,工资不再交给浦小提家用,和秦翡下馆子喝小酒,后来干脆找机会到秦翡宿舍偷情。浦小提蒙在鼓里,艰辛的劳作和长期缺乏睡眠,使她像一朵失水的花朵,没有盛开就走向了枯萎。白二宝终于毕业了,浦小提高兴的热泪盈眶。她对白金说:“将来你上了学,要向爸爸学习。”
  白二宝这几年读书加之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精明了许多,淡然一笑说:“我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下一步要给腿脚整容。”
  浦小提大惊说:“你瘸着腿的时候,我也没嫌弃过你,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两年你读书花费大,咱家的日子挺苦的,整容是自费,那得要多少钱?”
  白二宝说:“你跟我上街去。”
  浦小提说:“上街干什么?要买什么柴米酱醋的,小铺里都有。”
  白二宝说:“我要找个能照出全身的镜子。”
  家中地方太小,要照全景,就得爬到床上去,所以根本就没配备镜子。
  商场楼梯拐弯迎面处,有一面大镜子。浦小提面色萎黄,眼角已罩上了细密的皱纹。甚至有了丝丝白发,在明亮的灯光下,不屈不挠地从黑发中呲出来,显示着自己的存在。一旁的白二宝,单看上半身,还是很英俊的。
  白二宝说:“看到了吗?”
  浦小提说:“看到了。我不怕。”
  白二宝说:“你不怕,我还怕呢。”
  浦小提很感动说:“二宝,咱都不怕。人总是要老的,你没看白金一天天大起来了吗?”
  白二宝说:“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的腿,如今,我马上就是我家中祖祖辈辈第一个大学生了,也该买身西服换双好皮鞋了。可骡马光有好掌子不顶事,先得有好蹄子。我打听了,医院能做这个手术……”
  白二宝要看皮鞋,浦小提先回了家,从面口袋下面拿出白金的独生子女费,还有自己两次人工流产之后厂子补助的营养费-—-这是她存下的惟一的私房钱。原本想的是白金大了,一把给了她,也算是父母的心意。白二宝要整容,家中再没其他储蓄,只有动用这钱。
  白二宝找了最好的整形医院,手术做得很成功。白二宝回到小屋,反复走给浦小提看,问:“看的出来吗?”
  “看不出来了。”浦小提忙着家务说。
  “你仔细看呢?”白二宝追问。
  “细细看,还是能看出来。”浦小提疲惫地说。
  “如果我身子朝这面侧一点呢?”
  “那就看不出来了。”浦小提说。这其实是一句假话,但她真受不了这番折磨了。
  第二天回到家里,浦小提很难过地对白二宝说:“今天我远远地看着你,觉得你的手术失败了。不但没比先前好,反倒瘸的更厉害了。二宝,你别难过,我不在乎。”
  白二宝笑笑,什么也不说。
  过了些日子,厂子开始分房。用的是评分制,工龄一年是一分,有害气体、高温作业、危险工种各加一分。最关键的因素是人口,一人是5 分。还有复转军人加分,做了绝育手术加分等等。各类条条框框加起来,像一本小人书。白二宝在工会负责分房的具体事宜,比如造表发榜等等。第一榜出来,白家榜上无名。浦小提半夜里对白二宝说:“看来咱是没戏了。人家老职工占了工龄的光,分比咱高。只有盼着厂子兴旺发达,以后再盖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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